迦那抬眸看向轮转王，笃定道：“是你放出地狱恶鬼，许他们轮回。”
从始至终，轮转王都只针对阿盈，不曾对轮回道出手，此时更是都不打算再抓阿盈，仅是想拖住他们无法去求援。
再加上八方鬼怪都在往这边赶来，轮转王的目的已是呼之欲出。
迦那问道：“为何这么做？”
轮转王自然不是有问必答的好心肠，他笑道：“幽冥混入奸细后，六道轮回便被重重看守，你们今日闯来，倒是给了本君一个绝佳的时机。”
听到这话，阿盈气涌上头。
痛楚犹存，动弹不得，但她嘴还是不肯罢休：“你不就是最大的奸细？”
轮转王仰天大笑起来：“最大的奸细，本君可不敢当！”
听他若有所指，阿盈张口便骂：“你放屁！”
迦那一言不发，回到阿盈身边，为她疗伤。
阿盈低声道：“抓住他！”
迦那无奈地抬头看她一眼：“抓不住。”
阿盈不放弃：“那你去找其他阎君，我不信还能都出事咯！”
这回迦那没有说话，专注地为她渡以灵力。
“别琢磨了，若坏我大事，我便教他们灰飞烟灭。”轮转王指了指西陵鬼魂。
“……你！”
迦那把阿盈按下：“别动。”
阿盈攥紧拳，闭目开始念起清心诀。
在一遍遍的清心诀中，千万恶鬼如蝗虫般涌入轮回台。
在盖顶乌云中，挤进来一片明霞。
在阿盈看过去时，那片明霞也望了过来。
“师妹！快拦住他们，冥王叛天，所有恶鬼全逃出了地狱！”
玖洏一身是伤，绝望地被恶鬼海潮打翻碾压，却在看到阿盈那一瞬，亮了双眼。
第164章
一送西陵鬼，二送嫣然去
恶鬼在地狱受刑无期，
多怨气，思绪迟钝却易怒。玖洏如此一喊，阿盈尚未做什么，他们便已将阿盈视作仇敌，
冲她而来。
阿盈冷嘲：“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刹那之间，
她挥出日羲月照两道玄绫，
一道离手便化火龙，怒啸冲天，
镇吓住了向这里冲来的群鬼。
另一道舞如银蛇，
打散四面恶鬼，
缠向玖洏，卷起她带来阿盈身旁。
阿盈熟练且平静地擦掉嘴边的血，
让出一半莲座：“歇会儿？”
“师妹！你……”玖洏震惊地瞪大了眼，想问想说的话太多，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看看阿盈，
又看看迦那，甚至轮回道旁的轮转王也向她颔首，算打了个招呼。
等喘匀了气，玖洏第一句话问的阿盈，
却是：“你……是哪个？”她问得略微小心翼翼。
阿盈不甚在意：“我是阿盈，
影子。对了，别喊师妹，盈阙已同你们东望山没了干系。”
玖洏嘴角微颤，
沉默几息，
才固执地道：“不算，
师父没有受礼，没有允许，
那不算数。”
阿盈瞅了她一会，似要说什么，可却没说，闭眼继续念起清心诀。
那边恶鬼仍蜂拥而入轮回，玖洏看得心急如焚，一扭头但见阿盈好像旁边这位须弥尊者似的，一副四大皆空的模样，她更是急得拉扯着阿盈的胳膊道：“快想想法子呀！我们合力拦住他们好不好？”
阿盈不动如山，静静地念完一遍清心诀，方徐徐道：“万法皆天命，诸缘已注定，缘生缘灭，因果常在，罢了。”
玖洏气道：“这叫什么话？师父未许盈阙师妹自逐出门，你便也还是东望山弟子，你怎么能……怎么能改投师须弥山呢！”
迦那摇头：“凤姬神女误会了，阿盈神女并未肯入须弥山修行。”
阿盈亦淡然摇头：“总归他们是从轮回道投胎，从头开始，凡界有离离儿姒，妖界有新任妖君，对诸鬼，对这二位，都是一场历练。你看他们虽今日离去，但明日还会再回来的，一切自有定数，罢了罢了。”
玖洏听蒙了，阿盈遂邀她一起来念清心诀。
“……不必。”玖洏神情是一言难尽，推拒道。
但不知为何，听阿盈说完之后，玖洏竟也莫名丢了焦躁，可转念一想：“不对啊！可是幽冥真出事儿啦！冥王……冥王他……”
阿盈唇齿一顿，猛地睁开眼。
“这可不能罢！”玖洏怕她再来几句因果罢休，忙提前抢道，“你听我说，你……”
阿盈一把将她推开，不顾迦那拦阻，飞下莲座，冲上轮回台，拎起一串直往轮回道里钻的恶鬼，往轮转王身上丢，破口大骂：“蠢东西！挤个屁呀，还敢张嘴，我西陵的鬼是你的口粮么！”
轮转王脚下微移，避开被抡来的鬼，并未与阿盈计较，面上挂着未翻脸时的笑，只是手指轻弹，滚在他脚下的一串恶鬼便化作了一缕灰烟。
阿盈无声挑眉。
轮转王微笑：“怎么，你难道也要为他们抱不平，不是想开了么？”
那些恶鬼死在他手里，与她何干，阿盈移开眼，冷冷道：“别动我的鬼。”
轮转王耸了耸肩：“放心，本君对这些亡魂绝无恶意。你放过这些鬼，本君便放过你的鬼。”
阿盈问道：“你看起来也并不在意这些恶鬼的死活，却为何偏要为他们投胎煞费苦心？阿玄究竟给你下的什么令？”
轮转王说道：“你毋须试探，本君已久不出幽冥，并不知晓新任魔君是谁，魔族自可联络本君，本君却不能传递出消息。所以你不必想怎么拿下本君，你威胁不着他们。”
玖洏怒不可遏地冲上前来，若非被阿盈拦腰截住，便要打到时轮转王的面前。
玖洏怒问：“你明明是神族，身为阎君，为何要帮着魔，背叛神族，犯下这等滔天大罪！”
许是见大局已定，轮转王竟真的回答道：“你们不是说了吗，因果长存，神族种下恶因，冤冤相报，不死，如何干休？”
“荒谬！你与神族有什么冤仇？”
“我的师父，是上古之时第一代的魔，也就是被神族抛弃的神。”轮转王一语石破天惊。
玖洏惊得说不话来。
阿盈则暗暗在想，难怪打不过，原是从上古修炼到现在的，不丢人不丢人。
“既要论罪，本君放出恶鬼为祸苍生，自是罪大恶极，但神族的罪呢？小凤凰，你怎么不去问问天帝何时伏诛？怎么不问问你那不作为的师父，何时伏诛？”轮转王轻笑一声，“看你如此正义凛然，想来今日不能阻止恶鬼入世，必将终生愧疚吧？”
虽明知这话像极了陷阱，但玖洏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肯放弃吗？”
“有何不肯？如今的魔族又没有我师父了，我师父当初也是以苍生为重来教导我的。”轮转王和善的语气里，有无限哀愁。
阿盈捂着额头，已听不下去了。
惟有玖洏，怀以希冀，当真问道：“如何你才肯将恶鬼关回地狱？”
轮转王说道：“很简单，只要你们随便谁能说出，当年变成魔的那些神尊的名字，本君便可帮你们将恶鬼抓回地狱，平定幽冥之乱，本君也任凭处置。”
听到轮转王问那些神尊的名字，玖洏的眼便瞬间黯淡了下来，一股羞惭涌上心头，涨红了脸，低声道：“我不知道。”
轮转王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笑了笑：“是啊，都不知道。当年混沌浊气腐蚀下界，师父他们为了救苍生于浩劫，怀抱牺牲之志，下界净化了混沌浊气，三界绝处逢生，他们也活着回来了……可他们明明活着回来了，神族却将他们关押起来，那时本君还年幼，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每日等待着五帝释放他们，昊天大帝说，会给出公正的裁决，可是我师父他们犯了什么罪，凭什么要被裁决？最后的结果又公正在哪里？”
玖洏愧不能当：“是……神族抹去了这一切，天历纪事上什么也没有。”
轮转王哂道：“本君当初还天真地等着他们会放出师父，可最后却只等到他们被永久囚禁的谕令，等到五帝之后，龙族继任，更是将此冤仇全部抹去，他们这时才真正成了，魔。”
玖洏沉默少顷，问道：“那能告诉我，他们都是谁吗？”
轮转王颇有些意外，点头道：“我师父之名，终玥，其他你也无须知道，他们早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万魔窟里了。”
捂头半天未动的阿盈，忽然抬头看向轮转王：“这么多鬼都出逃了，是不是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什么？”轮转王皱眉。
“三生石旁有个女鬼，我要送她也入轮回。”阿盈主动谈起条件，“你若把她带来，我便将你师父的名字写上万遍，将她的事迹传遍八荒，你也不想你做的孽，他日事发，带累了终玥上神的声名吧？”
轮转王的神情有些古怪：“你要送嫣然入轮回？”
“你也知道她？”说完，阿盈又自己回答上了，“哦也对，她本来捱过其余八殿的小狱，是要送去你那发往十八层地狱的。”
轮转王说道：“你自去带她过来。”
阿盈纳罕：“你放心我？”
轮转王嘲道：“你此时去报信还有意义？”
“……”
这话说的，也没毛病，恶鬼都逃了这么久了，幽冥还无鬼差过来，总不可能是因为没得到消息吧？再说玖洏与迦那还在这，西陵鬼魂还未投完胎，她还能逃么？
她还是担心自己，别在动乱中丢了小命吧！
“在你的鬼投完胎前再不回来，本君便杀……”
轮转王的话尚未说完，阿盈拔腿便跑。
好在并未逾时。
此时的嫣然什么也不记得，只是幽冥动乱都未将她吵醒，阿盈却是一去将她扛上便跑，她在颠簸中醒来，竟连挣扎也没有，一吵也不吵。
阿盈险些都要怀疑她喝的不是什么孟婆汤，而是蚀脑汤。
等到轮回道前，嫣然接过阿盈路过醧忘台时，顺手舀的孟婆汤，汤中映照出她的面容。
嫣然看着碗里面目不清的自己，自嘲道：“上一碗送到我手上的孟婆汤，教我付出了好大的代价。”
说罢，嫣然一饮而尽，什么也没有问，随波逐流地踏入了轮回道。
上一碗孟婆汤，好像让她丢掉了过去，丢掉了自己，丢掉了七情六欲，丢掉了心。
看着嫣然的背影消失在六道轮回之中，阿盈合掌于胸前，仰头向天默道：“你既有灵，便请饶她一世。她在澹荡湖犯下的错，这一世便算她还报我与盈阙的这一节，我们不计较她，不要她受刑罚遭天谴，请你让她一世自在安好。”
“她与本君，倒算是有些渊源。”轮转王说道。
阿盈看向他。
“琼君乃本座师兄。”
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阿盈无言以对，惟有沉默。
玖洏茫然地听着，她不认得嫣然，也不知道琼君是谁，但她此时对轮转王的什么师父师姐师兄，都有些难言的心结。
是故恶鬼尽入轮回，轮转王离去时，玖洏愣着不曾阻拦，迦那便更不必说了，他早已念了大半日的经，虽处乱境，但难扰其佛法。
阿盈已连日羲砂也凝不出来了，轮转王便毫无阻拦地扬长而去。
阿盈又捂住头，愁道：“为什么不拦，拦不住好歹也招招手，以表对神族的忠实吧？我便算了，反正也不用回天宫，你是被策反了吗？”
玖洏涨红了脸，“我我”了半晌，也说不出整话来。
“他师父那一辈神尊的际遇，诚然是可叹，但终玥是终玥，他是他，他再怎么自称是为师报仇，那也不过是他的私心，为一己之私，祸害下界，就是他的罪，神族不也正为自己的错，遭报应呢么。你也是神，须得清醒些，不要被三言两语，动摇了道心。”阿盈越说便越严厉。
玖洏没有这回没有犯倔，点头嗯了一声。
西陵亡魂业已尽数送走，青木伞落下，阿盈及时接住，未让它掉入裂缝之下。
阿盈问迦那道：“尊者可愿来帮忙，将此轮回道重新归入正殿？”
第165章
愿普度众生苦世，得至清净天。
“自然。”迦那飞下莲座，
落在一片残墟的轮回台上。
接下来，他与玖洏合力将这一方轮回道，重归入正殿。
阿盈便在一旁闲闲歪着，不时咳两声，
不时再问两句。
“你原先便在附近？怎么来这么快？”
玖洏吃力地回答道：“我从天宫来的，
这事说来复杂得很……”
“那长话短说。”
“我想想……琅七领妖军暂守天宫，
但一妖将叛变，死前吐露冥王背叛……”
“等等，
这场面怎地这般熟悉呢？上回在广山寺，
从魔族嘴里吐出来的还是盈阙，
这就换成冥王啦？是我昆仑面子不够大了么？”
“反正天帝已派出天将，我是先回西荒找师父，
师父用生生造化灯将我送来，这才在天将之前赶到。你还记得这件神器的吧？就在师父讲神器的第六十一堂课上提过的。冥王世伯……确实放任魔族奸细放出地狱恶鬼，七师兄方寸大乱，
在围堵恶鬼时受了重伤。”
阿盈扶着柱子，一脚踢开正殿大门，指着玖洏和迦那，对上来阻拦的四位幽冥将军道：“将军，
天宫少妃认不认得？须弥尊者认不认得？西陵特设轮回府已毁，
我们来送还轮回道，不是坏人。”
领头那沉默寡言的将军点头道：“是，轮转王殿下已来传过令。”
“他！”玖洏想说话，
却被阿盈悄悄地拽了拽衣角拦住。
阿盈客气道：“那便请几位将军打开结界。”
只见四位将军各自拿出三样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