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燕语已经有点被这阵势吓着了,“你还有心思帮我找名字!”
殷云勉力用手臂挡着涌动的人潮,小声?说:“小姐。乱起来了,我们不如?先离开这里?……”
身旁的温平舟忽然出声?喊道:“夫子!”
他分?开人群往前?走去,四周目光顿时?汇聚而来。
“啊呀,是她!”有人手一指,“温平舟身旁,那穿黑衣劲装的少女,便是苍凌阑!”,尽在晋江文学城
四周吵嚷更?甚。温平舟横眉沉面,先向两位学府夫子行了一礼,方开口道:
“朱雀学府立学千年,素来秉公持正,平舟并非质疑。只是榜首无分?,实在闻所未闻。平舟斗胆请问夫子,可否允许诸生……拜阅苍凌阑的文试答卷?”
他这一说,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连连喊道:“对,对!我们要看苍凌阑的答卷!”
两位夫子不慌不忙,正开口说:“学府从无允许考生查阅他人答卷之先例……”
却又见王都大道上驶来一架琳琅马车,朱火角马威武奋蹄,至学府大门口停下。远远看来,竟像是火烧云一路烧了过?来似的。
豪华的车盖下,一只柔白小手掀开车帘。人未见,脆如?银铃的嗓音先传来:
“我也想要看一看这位榜首的答卷!”
两旁侍从躬身要扶,里?头那尊贵之人却“嘿呀”一声?,直接蹦了下来!
只见那女孩身裹似火衣裳,金丝银线勾出朱雀游山海的纹样;樱唇杏眼,短眉微竖,鬓发缀满珠玉步摇,一派华贵气质。
顿时?,四周哗啦啦就?要往下跪。
“参见四公主殿下……”
那女孩却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都不许跪,不许跪!我若想做公主,呆在王宫里?做就?是了,还巴巴儿的跑来学府做什么呢?”
她年龄不大,又生得幼态圆润,两侧的脸颊还有点婴儿肥,说话时?隐隐能瞧见一对小虎牙,煞是玉雪可爱。
说话间,红衣女孩已风风火火地往前?走,沿途考生们吓得连忙让开,人海哗啦啦分?开一条路——
路的尽头是苍凌阑。
她知?道这位盈照公主找的就?是自己,因而不躲不避,只端正行了个礼:“苍氏凌阑,见过?四公主殿下。”
“不必多礼。”夏盈照果然来到她面前?,道,“我既然考了学府,就?是来做学子的。在这里?,你我是同窗,不是君臣。”
“不过?,连学府都评不出来的答卷,我实在好奇。”她眨眨眼,“苍凌阑,你是怎么想的,愿不愿意把答卷给?众人看看?”
众人都看向了苍凌阑。
燕语与殷云满脸都是担忧。
只见黑衣少女似乎想了想,而后平静道:“我是觉得……四公主与温大公子的提议合情合理。”
“若换了我,看到压在我头顶的对手却连一个分?数都没有,必然也很不服气,是会想要看看此人写?了个什么东西出来的。”
两位夫子神色复杂地对视一眼,又问苍凌阑:“这般说来,你是愿意将自己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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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给?众人观看了?”
“学生愿意。”苍凌阑道,“只不过?,我这里?有一个条件。放心,也很合情合理。”
夏盈照已迫不及待:“什么条件?你直说就?是。”
苍凌阑笑着将眼帘一掀,眸底清光湛湛:“谁要看我的答卷,我也要看谁的答卷。如?此,公平公正,两下心服,夫子以为如?何??”
夏盈照愣了愣:“就?……这样?交换答卷,就?这么简单?”
苍凌阑:“不错。就?这么简单。”
诸考生和盈照公主一样意外,他们也没想到,苍凌阑所谓的条件居然这么简单。
只有人群里?的少数几个,脸色隐隐变了!
苍凌阑这条件绝非“简单”——她是提防着有人要借看卷面之机,意图从解题行文之中摸清她的斗兽风格,日?后加以针对!
她分?明刚夺得了文武双魁,此刻面对着无数人的怀疑和讥讽,甚至有世家与王族的压力。
明知?道只要展示了答卷就?能狠狠打那些质疑者的脸,就?能名动天下……竟仍能保持冷静,心思缜密谨慎到这种程度?
连两位夫子也不禁心中暗为之惊:这孩子,真的仅有十七岁?
“我同意,还请夫子先取我的试卷来。”
“我也同意。”
夏盈照、温平舟先后应允。两夫子对视一眼,道:“既然如?此,也好。就?请四公主殿下与温大公子,在此先替众人做个见证……就?取三位考生的试卷来。”
片刻后,封存好的三份试卷已被取来。按照苍凌阑的要求,她与夏盈照两人先将试卷交换,各自细读起来。
一套文试试卷,看下来时?间也颇久。周围考生们陆陆续续在金榜上找完了名字,有喜有悲,各人不同。
至于温平舟这个第三名,只能干站在一片等得焦心挠肺。过?了会儿,他实在忍不住,也移步到公主身后,就?着夏盈照的翻页速度,探头探脑地看起来。
一个时?辰后,苍凌阑先放下了夏盈照的答卷。
果然不愧是朱烈公主,夏盈照的斗兽风格如?她本人般阳刚大气,偶尔却也能看出几分?古灵精怪。
苍凌阑猎人出身,和夏盈照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几十张斗兽策略看罢,自觉启发颇多。
她扭头张口,正欲由衷赞美一句。却看那小公主仍认真板着脸,咬着手指甲在读自己的卷面。
至于后面的温平舟,则神情反复变幻,面上早已连震惊之色都遮掩不住了。
苍凌阑没打搅这两位,随意换了试卷,换了温平舟的那份又看。
又过?了半个时?辰,夏盈照终于放下厚厚的答卷,恍惚吐出一口气。
时?间将近正午。众人早已等得太久,却都不愿离去,只盼着亲耳听?到这位四公主的宣判。
燕语紧张地捏着手指:“会……会怎么样?”
只见这红裳小公主抬起头来,面容严肃,道:“苍氏青龙。”
苍凌阑委婉道:“殿下,我名凌阑。”
咱就?是说,什么“青龙”“青龙女”这些个羞耻的称号,能不能差不多得了……
以往在朔城都好端端的,怎地来了王都,隔三差五就?有人这么叫啊!
夏盈照毫不在意,手指优雅地抚在自己心口:“我乃当今国?主第四女夏盈照,朱雀后人,与你同样继四象神血。我有一句话要问你。”
苍凌阑:“公主请讲。”
夏盈照双手抓起她的右手腕,眼睛突然放光:“你收徒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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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凌阑是千算万算万万没算到还有这一出?,
她睁大双眼,脱口道:“殿下,您开什么玩笑。我若有收徒弟的本事,
还来学府求学?”
夏盈照大声道:“老师此言差矣!所谓学海无涯,又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
苍凌阑:……
您有事吗我还没答应呢……
,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盈照拍拍胸脯,骄傲地把头?一甩,又道:“老师不必为难!盈照有许多许多的老师,
上?至王座,下至御花园里为植兽洒水的工匠,都可以是盈照的老师!”
苍凌阑哭笑不?得,
又看向温平舟:“温大公子?,你怎么说?”
温平舟将答卷放下,闭眼长叹:“我……心服口服。”
“既然?如此?,
还?请温大公子?兑现?诺言,帮我做一件事。”
“现?在?”
温平舟措手不?及,
忙道:“我愿赌服输,绝不?会食言。你,你其?实可以再好好想一想……”
苍凌阑:“不?必了。我本就知道自己会赢的,这一局赌对你不?算十分公平。至于筹码,
我也一早就想好了,
要你现?在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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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
朱雀学府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
是秋试放榜。
苍凌阑文武双魁,
温家温平舟与四公主夏盈照分别取了武试、文试的第二名。一时之间,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昔日青龙东山再起的消息。
有人惊叹,
有人忌惮,有人不?以为然?。
至于第二件事,
与前一件相比没有那么震撼,但也颇为离奇。
周家那位蛮横的小小姐周娆,居然?被她的同窗在斗兽场上?打败了。
对方在王都名不?见经传,契约的战兽中最强的也不?过是一只三阶的蓝雾仙鹊,却赢了身为四阶御兽师的周娆——这倒也罢,更怪的却是在斗兽结束之后。
正在周娆暴怒到失了神智,扯着喉咙威胁什么“小贱人你等着”,“我要你不?得好死”的时候。
温氏大公子?温平舟“恰好路过”,顿时“路见不?平”……把周娆狠狠骂了一通!
周娆莫名其?妙就挨了个?狗血喷头?,整个?人都傻了。
她羞愤交加:“……温平舟!我应该没得罪过你吧!?”
温平舟义正辞严:“周娆,你横行霸道多日,在学府丢尽了世家子?弟的脸,我早看不?过去,何谈得不?得罪?”
周娆:“???”
温平舟:“你若再敢欺凌这位姑娘,或是暗地里使那腌臜手段,我必亲手教训你不?可!”
彼时斗兽场上?,还?围着几百个?来?看热闹的学子?。不?少人苦周娆作风久矣,此?时叫好声四起!
周娆险些?没又给气晕过去一次。
“水鳄”温氏一贯守中庸之道,甚少树敌。她根本不?知今天温平舟抽了什么风,竟要来?这样针对自己!
“你……你!”周娆敢怒不?敢言,气得眼眶里满是血丝。却到底不?敢对温平舟发作,只用恶毒的眼神瞪了苍凌瑶一眼,便再也忍不?住这等奇耻大辱,扭头?哭着跑了。
苍凌瑶皱眉从指挥塔上?走下来?。她自是不?会相信什么“路见不?平”之说,狐疑地盯着温平舟:“这位公子?,你我素未谋面。”
温平舟亮出?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我说过,我早看不?惯……”
苍凌瑶:“不?会是苍凌阑叫你来?的吧?”
温平舟:“。”
……
“你脑子?是真的有病吧,谁要你多管闲事!?”
片刻后,苍凌瑶冲到学府大门处,气没喘匀就先骂起来?。
此?时已是午后,大门正面悬挂金榜处仍有人群来?来?往往。
苍凌阑、殷云、燕语、夏盈照四人则坐在门内偏僻一隅的几株缠心柳下,随意地聊着什么。
熟悉的骂声一起,殷云先惊得跳起来?:“哎呀,瑶小姐!”他?头?疼地往中间拦住,“怎好这样说话?”
温平舟也缓步走来?,心情复杂地对苍凌阑道:“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你的这位……姐姐还?是妹妹?战兽培育得很不?错。”
苍凌瑶咬牙切齿地瞪着眼:“谁是她妹妹!”
她在来?路上?听温平舟讲了前因后果,如今简直是又气又痛。
能叫三大世家的大公子?、名声正盛的四阶御兽师欠下一个?承诺,这得是多值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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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会!
苍凌阑行事又疯,天知道日后会惹出?什么大祸,这样一个?承诺,说不?定?就是一枚绝境时的保命牌。
——可这家伙,凭什么轻轻松松,毫不?在意地用在旁人身上??
苍凌阑终于舍得转过头?来?。阳光如溪水般流过树叶间,被分作绚烂的金斑,将她的眉睫染成漂亮的琥珀色。
“首先,”她冲苍凌瑶抬抬下巴,懒洋洋对温平舟道,“此?人不?是我妹妹,只勉强算个?族人。”
“其?次,”她又看向苍凌瑶,语气幽幽,“你管我管什么事。”
“你!”
“只能被我管着你的闲事,却管不?到我的闲事。大小姐,仍需勉力不?是?”
燕语茫然?眨眼:“殷小哥,她们俩?”
殷云只能摇头?苦笑。
之前在朔城时,瑶小姐处处针对阑小姐,后者却一直不?怎么搭理。
如今离了故乡,阑小姐的心态似乎大有蜕变,不?仅行事恣意疯狂许多,连唇舌上?也不?再听之任之了……
苍凌瑶火冒三丈:“苍凌阑,你少猖狂,下一个?就是你!我们改日再比一场!”
苍凌阑却已转过头?去,同燕语、夏盈照道:“在我家乡,猎人间有个?有趣的习俗。”
夏盈照歪头?:“猎人?”
燕语小声附在公主耳畔:“阑阑说过,她曾做过猎人呢。”
苍凌阑站了起来?,漫不?经心地伸了个?懒腰。
“走山的猎人呢,是饥是饱,很看运气。所以我们讲究,若谁哪天有了意外丰盛的收获,都要散散喜气,周济旁人。”
她含笑挥手,指向身后大门:“可惜了,我如今囊中羞涩,不?然?定?要在这学府门口扔一把灵币。那才叫过瘾!”,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盈照眼睛发亮:“哇,好生潇洒。”
燕语:“嗯啊!”
苍凌瑶扯扯嘴角:“哦,原是你金榜题名,散喜气散到我这来?了。”
“差不?多了。”苍凌阑拍拍衣裳,往学府外走去,“金榜夺魁这样的大喜事。我该请人喝酒的,可惜身上?没钱了。也不?知王都的酒馆,许不?许赊账呢……”
“老师!老师原来?爱酒啊,这有什么,盈照请你呀。今夜王都的天泉池办灯会,还?有游花舟呢,舟上?美酒佳肴通通不?缺!”
“殿下,我真没答应呢。”
“不?要紧,盈照的老师也不?是所有人都答应了的!他?们叫我公主殿下,我叫他?们老师,各叫各的,互不?妨碍!”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