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端坐于深处的贵人施施然站起,露出一张桃面。
只见这女子二十余岁光景,眉眼口鼻均生得极艳,再衬以红妆粉黛、珠钗华服,更是光彩照人,如春日牡丹一般,甚至艳得有些凶相。
她将那薄且细的唇往上挑开,冷笑道:“尔等误事之人,怎还有脸回来见本宫?”
“传本宫令:青龙司首领王昌,办事不力,革去首领职位,杖刑一百!”
首领顷刻变色,悲呼道:“殿下!殿下恕罪啊,殿下——”
可求饶之语尚未能说完,两个青龙司已然一左一右站了出来,毫无感情地按住他们的昔日上司之一,将这男人拖下去了。
女子又转过脸去:“还有你……”
“啰唦。”
织锦般羽毛的漂亮小鸟早就瑟缩在一旁。
此时被主人看过来,锦虹彩鸳只能拼命把脑袋往自己翅膀底下埋。
这些年,它亲眼见着一只又一只战兽来了又走,就像当年的目纹君那样,被烙上李氏的烙印,又被解契。
而这一次,它知道它没有做好,或许就该轮到它了。
女子咬牙笑道:“我李天意,遭了什么孽,一次次撞在你们这些废物胚子手上?若不是你们……”
它好害怕。锦虹彩鸳惶然往后蹭,它有点想目纹君了……
可突然,青龙司快步进来报告。三两语交错后,长公主顿时变了脸色,也顾不上锦虹彩鸳,快步向外迎出去。
一个略带老态的男人走了进来。
“天意啊,薄暮大山之事,朕已听说了。”
寝殿里哗啦啦跪下大片的人。李天意眼下的皮肤一跳,勉强笑道:“父王怎么来了。父……”
青沧国主抬手打断了她。老男人骨架消瘦,几乎撑不起身上的青龙王袍。眉头间却蕴着一片危险的阴翳。
他长长地唉了一声,耷着眼皮道:“明年,若再无战兽突破至六阶境界,你不必做御兽师了。”
原本高贵如一羽孔雀的青沧长公主,此刻竟是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父王……!”
青沧国主弯下腰来,他的手掌摸过女子细腻洁白的脸颊。
“朕看呐,你们这窝小畜生都一样,都是同样的没用。”
“若你是可解契的战兽便好了。可恨啊,混账,你怎么却是朕的女儿呢?”
老男人眯着颇显老态的浑浊的眼,眼神中却无半分对女儿应有的怜爱,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个器件,或是一只……牲畜。
“天意,好女儿,你莫担心。父王已从青沧最古老的世家中,为你挑选了二十八名侍君,个个品貌上佳,温软可人。”
“纵使做不成青龙,你呢,也可如你的弟弟和妹妹那般,专心为李氏绵延后裔,生儿育女,直到诞出真正的青龙传人为止……”
“不。”李天意脸色发青,连连摇头。
“不,不,父王。儿臣行的,明年……明年,儿臣必能晋升为六阶御兽师!”
青沧国主捏着女儿的脸颊,不咸不淡地道:“是么。”
李天意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会的,父王,会,儿臣保证!”
青沧国主抽回手:“那便多多勉力吧。”
国主转身走了。李天意还呆坐在地上,几个婢女们赶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可长公主却腿软站不住。她踉跄两步,跌在窗边——
正看见一辆小轿,走过长廊。
坐轿的青年不过十八九岁光景,身穿奢靡华衣。
可细看之下,他分明面色憔悴发白,眼窝深陷,眼下泛着浓重的死青。甚至搭在轿子上的双手,都在不自觉地细密哆嗦着,全然一副亏空之相。
待青年发现窗边的李天意,顿时一个哆嗦,惶然唤:“长……长姐……”
——分明是个病鹌鹑,哪里有半分王子气质?
李天意眼中露出一抹厌恶之色,骂了声:“碍眼,还不快滚。”
她烦躁不堪,推开婢女,快步出自己的寝殿。外头刚下过雪,空气沁凉,镇得人肺腑都冰了。
不远处,花丛间,有位身裹粉裙狐裘的少女,挺着刚露出弧度的小腹,正于亭下静坐赏雪。
三五个美男子跪在她脚边,分明是寒冬,却身穿妖娆薄纱,甜言软语地服侍着,口称公主。
可那位年轻公主的眼神里却没有光泽,只是木僵地抚摸着肚子,愣愣看着雪景出神。
李天意闭目不愿再看,她脚下越走越快。身后婢女追上来,担心地唤道:“大殿下!”
突然,李天意站住了。
“——父王究竟把我们当做什么!”
长公主眼眶通红,一拳砸在廊下柱子上,胸口剧烈起伏。
她满目悲凉,以手覆面,哽咽流泪道:“放肆繁衍,优胜劣汰,这不是……那些低贱的野兽才会有的行径吗!?”
婢女们畏缩不敢言。
就连她们这些下人也知道,诞在青沧王室的孩子,几乎从一出生,命就注定了。资质上等者,当然得到最好的培养;而资质下等者……
李天意又擦了眼泪,恨恨然道:“不,本宫不要变成那样。我死也不会变成野兽。”
“本宫要做青龙,我才是青龙!待我做了青龙……先杀了苍凌阑,屠苍氏全族,再灭朱烈与白霄……”
她转过身,睨着自己跑来的这一路,魔怔了似的念道:“如此,便可结束这些荒谬了。”
作者有话说:
塞个过渡章。没有阑阑,只有俩不做人的国主和越来越黑的世界观……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