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而明悟了关键所在。
事关玄白此生最后一次进阶，她太想给鸦王最好的，难免执念过深。
可仔细一想，她往常炼兽核的时候，会时刻惦记着“这枚兽核必须提纯到何等纯度，好给哪只战兽服用”吗？
不，她炼兽核的时候，眼中只有锻台、炼锤、以及那枚兽核。
耳中是叮叮铛铛的声音，而心中……清明空荡，毫无牵念。
紧绷的神色自苍凌阑的眉间消去，她闭上了双眼，周身一股玄妙的气息氤氲而出。
巫骨松开手，心情复杂地向后退开。
才点了一句话，这就顿悟上了……
它看了一眼吞风峰，眼眶深处的白火摇曳。正欲再说什么，忽听苍凌阑道：“大神请回吧，你吓到猫猫了。”
旁边，目纹君初见巫骨，果然已被兽神天然的威压吓得趴伏在地，哆嗦得就差咪咪叫了。
巫骨：“此乃虎兽。”
苍凌阑：“我知道，我是说它名字叫猫猫……这不重要，总之你快点走！”
把兽神赶回灵界，苍凌阑均匀地吐纳了一个来回。
耳畔仍是风声阵阵，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啼叫。
“哑哑——！！”
高空上，玄白的“天光庇佑”，与那招未知名字的神阶技能，终于正面相撞！
两道金光宛如双日争辉，将阴云笼罩的层山照耀得刺眼无比。
“纤……纤……”
洞中隐约传来空灵的啼鸣。
山峰上的仙鸟虚影将双翼展开，垂下柔长的脖颈。
它的头颅几乎与残雪鸦相贴，仿佛在细细地打量着这只小鸟儿。
玄白不卑不亢，抬起头颅，直视虚影的那双“眼睛”！
风刃如千万细针，穿过防御技能的缝隙，在它羽翼上划开无数细小的伤口。残雪鸦却扛着压力，竭力往前顶去。
“首领，这……！”
远处，青龙司们心里直打鼓。他们离得远，只能看到高峻的吞风峰，却看不见苍凌阑所在的断崖。
有人硬着头皮道：“这只残雪鸦，不会真能夺得传承吧？”
“不可能！”首领怒目断喝，“灰土品级的战兽，除非发生后天变异，不然无论如何也越不过四阶的天堑去。高血统的兽看低血统的兽，便如你我俯视一只光羽蛾，岂会将毕生传承相托！？”
忽然有人喊道：“什么气味？”
“气味？”
“我好像闻到一股药香……”
“我也闻到了！”
山崖上，人类的手掌落在目纹君的头顶。
一种平和的境界沿着契约联系传来，它的情绪迅速被抚慰，那些无措、不安、恐惧，都被镇压下来。
苍凌阑睁开了双眼。
她忽然手一扬，看也不看地将血髓泼入丹炉之中。身侧几份材料，亦是随心所欲，胡乱往内一扔。
可奇妙的是，那些材料落入鼎中，却如相吸般融为一体，球状药液比前两次更加圆润澄澈。
她也放弃了靠精神契约指导目纹君控火。而是静心控制自己的灵流，使之与丹炉下的火焰保持同频。
默契不够？
没关系，那就由她来感知战兽，由她来配合战兽……就像一直以来，她更习惯的那样。
“很好，很好……”
苍凌阑细长十指勾着灵流，面上渐而显出自豪的神色，“猫猫你看，这次，我是不是做得特别好。”
“尼。”目纹君赤色的眼瞳轻轻颤动着，深处有新生的光芒浮起来，“喵尼……”
它是跟了怎么样一个御兽师啊，目纹君酸涩地心想。
怎么会有人类，在这种时候，不评判战兽的优劣，而是夸自己做得好呢……
苍凌阑却已无暇感知小老虎心中的震撼了。
破除执念之后，她终于开始找到状态……那种适度亢奋、血脉发热的状态！
是的，对于某些天纵奇才而言，有时候随心所欲的顿悟，比捧着典籍研读千万遍更有出乎意料的成果。
此刻金色炽焰熊熊轮转，自中分作两簇，宛如一座太极双鱼图，直至将整个丹炉包裹进去。
叮当一声，沾血的匕首被苍凌阑扔向身后。
某样更沉的东西取而代之，落在她的掌心——是那柄邱鹰所赠的，刻着“神”“炼”两字的锻锤！
狂风中，苍凌阑单膝叩地而起。她左臂平伸，五指向上弯曲，低喝一声：“——升！”
倘若有人在场，此刻怕是要尖叫出声。只见灵流如波涛般涌出，那足有将近五百斤重的丹鼎，竟被她隔空给抗了起来！
苍凌阑旋身而上，衣袂飘扬。她的右臂于空中挥舞一圈，锻锤穿过金色的火焰，猛地砸在丹炉的侧壁上。
铛！！——
霎时间，炉鼎剧震，金声回荡。
力道如涟漪般传到中央，鼎内药液疯狂波动，急剧升温之下，水分被迅速蒸走。
从没有人用过这种方式炼丹，典籍上未有一字记载。
可她是堕兽者，有着足以穿火而过的肉身与远超寻常人类的庞大灵流。正如她选择抛弃了驯化规则那样，离经叛道之人，本就不该走循规蹈矩的路！
铛！铛铛铛——
苍凌阑的双眸被照成了绮丽的金霞色，她在火焰中腾挪，炼锤的轨迹扯出一条条火花，极细的弧状光尾在虚空中消散。
舞动之间，她仿佛也化作了一羽鸦鸟。那玄黑色的衣袖与白玉般的手指，宛若残雪鸦展开的羽翼。
鼎中，药香越来越浓郁。甚至山中不少小型凶兽都被吸引而来，不远不近地趴伏在旁。
——铛！！
伴随着最后的清音落下，目纹君将金火一收。
丹炉盖子弹开，浓浓白汽伴着芳香四溢，一粒莹润朱红的丹药徐徐飘出。
丹成了！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只贪婪的凶兽红着眼扑来。而御兽师与虎兽心有灵犀般错步，背对着背。
目纹君：“吼！！！”
苍凌阑双眸染雪：“退散！”
破魂吼与尖啼同时发动！
凶兽们精神力遭受重创，纷纷瘫软在崖畔。苍凌阑足下一点，人已掠至丹鼎之前，灵流卷起，丹入丹瓶！
“玄白！”苍凌阑仰头高喊，“来——”
可她一抬头，神色骤变。
只见高空之上，玄白的身影已经彻底染成银色，它的羽翼缓缓伸长，双足上生出如鹰兽般尖锐的钩趾，身躯也成长变大。
在神阶技能的压迫之下，玄白终于难以控制自身的本能，三升四进阶已经开始了！
丹药已成，此时放弃未免太过可惜。苍凌阑把心一横，挥手将目纹君捞进灵界，同时扭头喊道：“雪泥！”
“呦呦！”
不必她说，白鹿已向她冲来。苍凌阑翻身跃上雪泥后背，才握紧鹿角，只觉得身下骤然腾空！
这鹿崽子的腾云又精进了，一跃之力，横跨百丈，竟带着她从这山崖直接冲到了对面吞风峰的近处。
此时，那上千鸟雀们卷起的风力仍在萦绕，那些浓郁的风元素，更为白鹿添了助力。
苍凌阑眼前只觉云雾缭绕，积雪的千峰万仞化作黑白残影，倏尔之间，已然扶摇直上。
她有须臾的恍神，而后，不禁露出个雨后花绽般的笑容。
幼年天赋未废之时，她也曾幻想过乘龙驾凤，直上云天。
殊料命运捉弄，今日竟是骑着一只变异飞光鹿，圆了这个念想。
也就在此时，高空之上的仙鸟虚影轰然碎开！
无数温柔的金风，拂过昏暗的滚动的云层。
“哑哑……”残雪鸦疲惫地抬起头，张大双眼。
云开了，它看到日光从那个洞里照了进来，像是在为它指引通向峰顶的路。
“玄白！！”身后，是它的小姑娘在喊它。
风声呼啸，残雪鸦毫不犹豫地拧身，自上空猛冲而下。
“玄白，接着！！”
苍凌阑奋力将丹瓶掷出。玄白纵翼掠过，低头啄碎玉瓶，那枚莹莹的丹药被它一口吞下。
“老天保佑。”苍凌阑喃喃自语。这算是赶上了还是没赶上啊，她心里也没底儿。
嗒地一声。雪泥载着她在一处凸起的石峰上落定。
苍凌阑抬头，就在她的注视中，进阶之光自玄白身上徐徐散去。
——然后，再次暴涨！
苍凌阑猛吸了一口气，瞪大眼睛。
这算什么情况，连续进阶！？
倒也不是没有过这种先例，可玄白身为灰土品级血统，最多只能晋升到四阶才是！
那难道是……后天变异？
不，变异的阵势和进阶不同，这明显也不是变异。
显然，经历了三次进阶压制，又佐以清髓焕生丹的药力之后，鸦王身上正在发生某些极不寻常的变化……
苍凌阑死死盯着上空，攥着鹿角的手指都捏青了。
直到第二次的进阶之光也消散。
“哑哑……！”
露出真容的鸦鸟，傲然盘旋于灿阳之下。
苍凌阑的第一反应是：好大。
玄白的体型在残雪鸦之中，本就算是大只。这次晋升之后，已是寻常四阶残雪鸦的翻倍都多，完全达到了种族极限，直逼变异种的水准了。
它的躯干变得修长而健硕，双爪弯曲，仿佛能轻易撕裂玄铁。翅尖的弧线更加锋利，黑羽厚重了不少，白羽则伸展得更加优雅，泛着银月般的华光。
远远看去，宛若一只自水墨画里飞出来的英俊鸟儿。
玄白收翅下降，双目湛湛地凝望着苍凌阑。
血统极限在身，它如今的气息，确实属于四阶战兽的境界，可那只是表象。
“鸦王。”苍凌阑百感交集，“恭喜你了。”
她向它伸出手，被木质腐蚀的腕口被天光照成了金棕色。
通过契约，她能感应得到，这家伙此刻已完全脱胎换骨，对打寻常五阶不在话下！
苍凌阑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日后自己带着玄白出现在斗兽场上时，对手看到一只残雪鸦能把五阶战兽踩在地上啄，那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但到这里……不过是御兽师和战兽，竭尽全力的所得。
万幸，她们似乎还另有一份天赐机缘。
“走吧，鸦王，”苍凌阑用力揉了一把玄白的脖颈，拍拍它，“这闹心的传承争夺可该结束了，我陪你去峰顶看看。”
作者有话说:
久等啦，5k字长章请吃！
第204章
她[VIP]
吞风峰四周，
众鸟纷纷落地。
纵使是灵智不高的飞禽们，此时也能意识到，传承机缘已是眼前这只残雪鸦的了。哪怕高傲如双首怨鸦，
也只是含恨高啼一声，拧身没入寒冷的大山之中。
只有一道彩色的影子，在风声止息之后振翅飞来，
是那只锦虹彩鸳！
“也是可怜。”苍凌阑回头看了一眼。被驯化规则束缚的战兽，无论自个内心深处愿不愿意，
都会以遵循御兽师的命令为第一意志。
“哑哑。”
玄白低头在苍凌阑脸颊上贴了一下。
它骤然飞起，展开比先前宽阔了一倍的羽翼，一招云涌毫不留情地送了下去。
不得不说，同样一招技能，进阶之后用出来直接威力翻倍，雪白的云浪如泄洪，飞流直下，
正往奋力往上飞的锦虹彩鸳被创了个正着！
“啰唦唦！”
这倒霉的小鸟扑棱扑棱，
从哪儿飞上来的又从哪儿坠下去了。
“啧，差点把那帮青沧王室的走狗给忘了。”
苍凌阑盯着锦虹彩鸳掉下去的轨迹。倘若青龙司赶来干扰，
事情又要麻烦……可惜了，
目击者太多。不然以她的脾气，早就在琢磨如何把他们全部宰了喂小花藤吃了。
“这样。雪泥，
小花藤，月刹，你们留在此处。若有人靠近吞风峰，
尽量帮我拖一拖。”
苍凌阑扯了扯红巾，
将脖颈处露出的木质肌肤遮住：“玄白，我们俩上去看看，
走，速战速决。”
这里距离吞风峰顶仅剩一小段距离，本该被厚雪所覆，然方才的交锋已将冰雪打散大半，露出沟壑纵横的灰色山石来，倒是方便了攀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