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扔灵界里去了。
这次对月刹来说是个知耻后勇的好机会,
它的仙灵血统、极高的元素感应力与自愈体质全都是得天独厚的资质,若能将潜质全部发挥出来,
日后是有可能得证神格的。但若运用不好,再强的先天配置亦是无用。
“喵尼尼。”那边,目纹君抖着胡须上沾的雪粒,
爬了起来。
“还打?”苍凌阑瞥它一眼,
“再打,我刀可要出鞘了啊。”
却见这大猫嘤嘤了几嗓子,
可怜兮兮地喷了个响鼻,折耳趴地,做出臣服之态。而后,竟向她递出一缕精神力来!
苍凌阑第一反应还以为自己感知错了。
可定睛再看,那确实是凶兽向人类主动请求契约时递出的灵魂联系!
“你,”苍凌阑相当震惊,她忍不住走过去两步,上手捏着大猫的后颈皮,拎着它抖抖,“怎么,你还想和我契约啊?你想做我的战兽?”
目纹君一扫尾巴,颇为矜持地哼道:“尼……”
这……
苍凌阑全然没料到这个发展!
就连起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搁旁边看戏的雪泥,也倏然警觉地把耳朵竖得笔直,凑过来:“呦呦呦!”
在目纹君努力克制却依旧克制不太住的亮晶晶眼神面前,苍凌阑却迟疑起来。
路遇黄金血统大猫碰瓷求契约,说不心痒那是骗人的。
目纹君这一种族拥有两段进化形态,蜕变之后的血统能够达到彩玉品级里的顶峰,极限逼近仙灵血统。
何况这只个体的资质相当优越,它习得的“心念火”,金焰随心而动,几乎可以说是最完美的炼丹之火。若能收服,对于她今后炼兽核以及其他的调和,都将大有增益。
但问题是……
这虎兽的脾性颇有几分冷酷狡诈,若她坚持不使用驯化阵纹,哪天这家伙回头给自己咬一口,那还得了?
再者,目纹君身上的“李”字烙印也让苍凌阑顾虑。
不用说,肯定又是个大麻烦。现在朱雀王室已经快成死敌了。白霄则事涉父母之谜,她日后必是要去一探究竟的。若再招惹上青沧那边……
苍凌阑嘴角一抽:她走出朔城才半年,总不能这就把南北双陆三国都招惹一番吧?
她不怕死,又不是喜欢找死!
思来想去,苍凌阑到底叹了口气,摇头道:“不了,我可供不起你这大老虎。你若想讨契约,自去寻合适的御兽师就是,别来招我。”
目纹君如遭雷击。
目纹君不敢相信。
目纹君天都塌了!
“尼尼!?”
苍凌阑冲它挥挥手,转身骑上白鹿。鹿立刻哒哒哒地踩着快乐的小碎步往前走了。
目纹君愣愣地看着它难得认可的人类就这么走了,心里头比捕猎时捉到的猎物从嘴里飞了还难受!
它不明白,自己的种族如此珍稀、血统如此高贵、实力又如此强大……怎么可能会有人类不想契约它!?
何况它明明战胜了她的战兽!
“喵尼!!”
目纹君愤怒地发出吼叫,人类根本不搭理它。
夜色苍茫,很快白鹿的身影就看不见了。
虎兽恼羞成怒,低吼着刨着雪地,烦躁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不契约就不契约。
……不稀罕。
目纹君耷拉着耳朵趴下,身上战斗过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它从鼻子里委屈地嘤了一声。
其实心里如何不知道呢?
骗谁也骗不过自己,错过这个人类,它大约再也遇不到这样特别的御兽师了。
冬夜漫长,金红色的虎兽抬起头,看向天边寒星。
一些不堪的记忆,又从脑中闪过。
它仿佛看见一个肌肤如玉、柳眉狐眼的女孩向它走来。她身着青翠色的华丽锦裙,斜插一枚游龙状的琳琅宝钗,用略显稚嫩的声音道:
“猫猫,往后你便是本公主的第一主战兽了。你忠于我,我也会对你好的。日后一同登临王座之位,青沧的子民就会把咱们的雕像立在青龙大神的庙里!”
回忆遥远。它彼时小小一团,顾不上刚被特制的烙铁烧焦的皮肉传来的剧痛,虚弱也兴奋地叫:“喵嗷~~~”
青裙女孩哼道:“可笑那苍凌阑成了个废人,这是天意要本公主做四象之青龙,为李氏扬名。猫猫,你要多勉力,往后,咱们的路长着呢……”
小目纹君听不懂,但也应和着御兽师,叫:“喵!”
后来,那道青色的身影被时光拉扯着变得颀长,女子的衣裳更雍容了,满头珠翠耀眼得很。可她转过脸来,上翘的眼角眉梢却尽是嫌恶。
“贱骨头,你竟还有脸装可怜?这些年吃我的喝我的,又让我失望了多少次,你自己说,嗯?”
“本宫把全部心血倾注在你身上,就差把青沧国库掏给你了,你却是如何回报我的?”
“什么星辰神侍,不过是服侍白霄皇子的宫女而已!竟敢输给区区一个贱婢,叫本宫蒙受如此奇耻大辱……若非看在这几年情分上,就该把你剥皮抽筋!”
回忆的最后,是契约断裂,伴随着一声冰冷的:“你已不配做本宫的战兽,且自去吧!”
“尼……尼邪邪……!”
目纹君用力摇了摇头,屈辱和恨意在它的眼中滚沸。
它站起身,复又看向苍凌阑消失的方向。虎兽抖抖皮毛上沾的雪,再次沿着这条荒路,向北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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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北上的路途,没有再生什么波折。
苍凌阑时紧时慢地赶路,等精神力痊愈得差不多了,就又把战兽们的训练提上日程。
如今她手下几只主战兽,面临的问题各不相同。小狼月刹的成长路线已初步成形,欠缺的一是实战经验,再是心性打磨。自从被目纹君痛扁一番后,原本活泼的小崽子彻底失落,耳朵不支棱了,尾巴不翘了,连调和灵物也吃得不香了。
对此,苍凌阑的应对也简单粗暴:不会打架,那肯定是架打得太少了。于是接下来,这一路上但凡遇到凶兽来犯,七成都是由月刹独立解决的。它每天累得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直喘,缓过来半口气,又会被苍凌阑拎起来听训复盘,堪称地狱锤炼。
小花藤依然在变异途径的转化过程之中。苍凌阑给它安排的训练量不轻不重,灵物却是喂的最多的,前前后后几十万灵币砸进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渐渐地,它的枝条与根系,变得更加飘逸轻灵,沥血般的倒刺开始脱落,只在花萼处保留了弯刀般的尖锐弧度。同时,代表着“红冠喰”途径的赤色,开始侵吞代表着“鬼手蔓”途径的黑色,于是纤细的朱红脉络宛如血管一般流转在黑藤之上,更显妖冶夺目,
每次苍凌阑被繁多的垂落下来的红花温柔地依偎,心里总不禁感叹:怪不得都说植兽最难培育,但培育出来的成就感也最大呢,长势茂盛,太喜人了。
至于玄白,苍凌阑打定主意要让它服下清髓焕生丹之后再进阶,为了避免额外的刺激,这段时间便不再把鸦王放出来战斗,而是将心思放在它的配招调整上。
野生凶兽的技能觉醒,都是顺其自然。玄白作为她的主战兽中唯一的低等凶兽出身,且不似月刹有祖辈传承,配招相当单调,这是此前在梧桐大比上她就意识到的问题。
为这个,苍凌阑简直费尽苦心。给低血统战兽调整配招的空间本就不大,她又要兼顾玄白作为首领凶兽的特质。
例如一个逃跑保命的技能,在斗兽场上够用了。可若是回到薄暮山脉,玄白能丢下身后一大窝残雪鸦们自个儿跑吗?
——那肯定不能。既如此,这个技能,哪怕于御兽师看来是合适的,对于玄白自己来说,也是不合适的。
百般思索后,苍凌阑最终盯上了中阶大范围光元素防御类技能,天光壁佑。
光元素技能稀有,一只灰土品级的残雪鸦想要领悟更是不易,但翻遍典籍,并非没有先例。
苍凌阑思索多日,临时改了北上的路线,骑鹿穿过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横渡结了冰的恶莽江。
恶莽江乃朱烈第二大河,长度仅次于黍城之畔的大济河。夏季海兽肆虐,非是最老练的渔者,绝不敢渡;寒冬之时,江面结冰,若再有日光浩荡,便可引来元素科非兽,看到上下同辉的奇观。
苍凌阑带着玄白抵达江岸之日,正是个大晴天。
半空,慵懒地漂浮着一些的泡沫状的小生灵,泡状表皮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内核则是金色的,正在滴溜溜地打转。
“吐吐。”
“吐吐吐。”
这是吞光泡,以阳光为食的无品级元素科非兽。
苍凌阑骑在雪泥背上,手里拿着一瓶预先捏碎成粉的低级蕴灵丹,一边走,一边往高空抛洒。
吞光泡们很快被吸引过来,这一带的光元素浓度也随之升高。她用这种方法帮助玄白感应元素。
“哑哑——”
头顶是刺眼的日光,身下是反射日光的冰层,周围是汇聚光元素的奇妙的小精怪。玄白一圈一圈地飞翔,直到每一根羽毛都染上七彩的颜色。
御兽师与她的黑鸦在冰河之上徘徊了整整十三天,日落后便直接在冰面上扎个简易的营帐过夜。
直到残雪鸦飞过的空中,也开始闪现点点微光。苍凌阑算着年节将近,加上手上的低级蕴灵丹已经全耗尽了,这才舍得离开冻结的大河。
河岸边,芦苇间。一只金红色的虎兽趴在那里,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远远地看着骑白鹿的黑衣御兽师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青龙女北上返乡的消息,也在朱烈的大城小镇里流传开来,成为了这个岁末最为街头巷尾所津津乐道的一桩。
毕竟,此前苍凌阑在朔城时荒废十年,与苍家的关系也实不能算融洽。
许多人抱着看乐子的心态,好奇苍凌阑要以何种姿态,回到那座边境小城。
作者有话说:
第194章
归乡人[VIP]
北境的冬日总是严寒逼人。
朔城的风景似乎千百年也不会变。城头爬着的荒桑树根上积了冰雪,
硬得像是灰白色的铁块。透过远方厚重的云,隐隐可以瞧见城卫兵们的羽蜥在半空中徘徊。
城门下,猎人们裹着厚实的兽皮衣,
背铁弓,引战兽,顶着刀子似的北风,
或往山里去,或从山里来。
“哎,
哎,你们说,那阑丫头再进城时,该散多少灵币啊。此番可不能是几百一千,该几万几万的啦!”
“没出息的癞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小丫头如今可不是猎人了,人家是尊贵的大御兽师阁下!”
黑鹰酒馆里,
泼皮猎人们你一言我一语,
嘻嘻哈哈笑倒成一团。
有人闷了口酒,拍腿道:“之前哪个骂过她废物来着?这下可完蛋喽!”仴ɡё
“别说,
毛根和老蛇那几个家伙,
前日扛着两个月的干粮连夜进山,被我瞅见了。那帮怂蛋,
定是听说阑儿要回来,吓得屁滚尿流避祸去啦,哈哈哈哈……”
又有人扯着嗓门喊道:“店家,
店家?你老倒是说句话啊?”
面上纵横着一道巨疤的魁梧老汉眯眼不语,
只是歪在柜台后头,慢悠悠地喝着新酿的荒桑酒。
这两日,
每当苍家的人出现在朔城的大街小巷上,脸色总不太好,仿佛被笼罩在某种不能明言的阴影之下。
到了这天早晨,城卫兵来报,说苍凌阑已在朔城百里外,大约次日就可抵达……这层阴影顿时更加压抑了。
“怎么可能呢。”
斗兽场的边上,苍朝正拿着个木梳子,嘟嘟囔囔地给焰尾犬梳毛。
现在他的焰尾犬还是二阶。可是听说,苍凌阑那只变异飞光鹿和变异鬼手蔓,都已经四阶了。
怎么可能呢,少年抬起头,憋着一股气心想。
距离他在斗兽场上,一度以为自己就能打败“大魔王”苍凌阑,才过去半年啊。
廊下无人一隅,红裙妇人与粗衣壮汉默然伫立,望着冬日灰蒙蒙的天际和几只掠过眼前的光羽蛾。
三长老愁得不行,转了好几圈也没个主意,只道:“哎呀,二娘,事已至此,你倒是说句话呀。”
二长老冷着脸:“我有什么话可说。”
三长老把蒲扇大的巴掌一拍,懊丧道:“二娘别装糊涂啦,那苍凌阑今儿个衣锦还乡,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朔城。苍家本来处境便不好,若再闹了笑话,往后不是更难了?”
苍英:“你待如何?”
苍猛:“要不,要不……我效仿古人,给她负荆请罪去?”
“……”
二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眉心带起一道很深的皱纹。
这么多年,苍英自觉对那个叛族者的女儿没给过什么好脸色。
若说最初心里头或许还对无辜被生父牵连的幼童存了几分怜悯,可后来,看她不顾家主的挽留,宁可去做猎人也不留在苍家,便又觉得这女孩太硬,太锋利,怕她也会走上苍穹的歧路。
又因着瑶儿的缘故,更觉得这位陨落的旧日天才碍眼,以是从未掩饰过自己对她的不喜欢。
她没有想到,在兽灾眼看就要降临朔城之时,却从城卫兵处收到了苍凌阑独自入山的消息。
在那种时候入山,总不能是为了找乐子。
彼时,苍英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从未真正地懂过那个“叛贼之女”的内心。
后来,也不知是否托了青龙大神眷顾,兽灾离奇消散,苍凌阑却没有回来,以至于整个朔城都当她死了。
直到消息自王都而来,才知道那孩子险死还生之后,竟连苍家也没回,就那么独一个人去了朱雀学府。
再后来,便是青龙东山再起。秋试榜首,大比夺魁,进了大先生的杏花小筑,进了国主的王宫大殿。短短几个月之间名动天下,甚至那西陆霸主的唯一皇子,四象白虎华初阳,似也对她青睐有加。
苍二娘甚至无法分辨,如今自己的心里,究竟是羞愧多些,还是惊惶多些。
是觉得自己昔日所为愧对那孩子,还是畏惧着日后或有可能到来的,对苍家的打击报复。
“幸哉家主多年待她不薄,大长老亦是处事宽厚。”
苍英背过手去,似乎一下子疲惫了许多,“至于你我,还有瑶儿那些事,曾是对不住她。如你所说,此番舍下脸来与她谢罪罢了,总好过叫她日后记恨上苍氏,记恨上瑶儿。”
苍猛默默许久,又道:“家主那边……”
“此事本属私怨,与家主无干。你我自去,何苦平白叫家主为难。”
苍英道:“容城主听闻青龙归乡,要率城卫兵于南城门出迎,若能在她入城时将根结了了,就是万幸了。”
苍猛如今也没了别的主意,只道:“老三我是个粗人,二娘说如何,我便如何。”
红衣妇人点了点头,两人如此这般合计一番,便将心一横,做好了万般觉悟,出发向城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