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婆适时地摸出一个小瓶,将其中的液体倒在吐蜜栽的根系上。
那大约是某种适合植兽的培育液,吐蜜栽的情绪被安抚下来,快乐地汲取着那些营养。很快,更多甜腻腻的树蜜涌流出来。
金婆又在吐蜜栽的躯干上划了两刀,拿出事先备好的瓦罐,接了满满一罐树蜜。
等她动手划第四刀的时候,吐蜜栽似乎终于开始不耐烦,抽打着叶子发出“蜜!蜜!”的叫声。
金婆便不再继续,抱着瓦罐退了回来。
她笑道:“树蜜粘稠金亮,这只吐蜜栽快进化啦,若咱们明年再遇见它,那可不得了啦。”
大石激动道:“蜜糖木栽!俺听说蜜糖木栽的蜜,一罐儿就能卖好几千灵币……”
金阿圆:“何止,若带去王都,叫价上万灵币也有人收的!”
“啊哈哈,那岂不是发达了!”
樵夫们你一言我一语,气氛热烈起来。苍凌阑却还在愣愣盯着那株吐蜜栽看,金阿圆忍不住道:“阑儿妹妹,你怎么啦?”
苍凌阑这才突然回神。
她说:“没什么。”
……奇怪,她暗想。不知怎么,她看着那吐蜜栽分泌树蜜的时候,总有种很古怪的……心痒痒的感觉。
可苍凌阑也不知道这种感觉由何而来,只能暂且略过。
离开了那株吐蜜栽之后,樵夫们继续行进,倒是没再遇上什么奇事。
这群人大都是朴实的村民,沿途你一言我一语,闲聊的也不过是今年冬雪下得早,各类货物的市价会如何变动怎怎。
天一黑,众人扎起了帐篷。金阿圆热情,拉着苍凌阑同住一顶。
可到了夜晚,苍凌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白天所看到的口蜜栽吐蜜的情景,总在脑海中缭绕不去。
那种古怪的心痒之感再次涌现,这次还伴随着一股燥热。
明明是大冬天,她却开始出汗。
这次,苍凌阑是真意识到不对劲了。
“我怎么了?”她自言自语着翻了个身,摸摸额头,皱眉,“病了?”
巫骨:“非。你怕是要吐蜜了。”
苍凌阑冷笑,用意念道:“我看你才要吐蜜了。”
巫骨:“……”
“等等。”苍凌阑突然后知后觉。
她嘴角抽搐:“你这话是认真说的?”
……
夜色深深,苍凌阑悄悄钻出了帐篷。γúè鴿
身上的异样反应越来越剧烈,她咬牙扶着沿途的植兽,深一脚浅一脚地远离了樵夫们的驻扎处,
“呼……哈。不是吧……”
苍凌阑喘息渐渐粗重,身上渗出更多汗珠。她苦笑着嗅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竟闻到了属于植兽的清甜气息。
她迷惘望天,喃喃道:“……我还真吐蜜啊。”
在薄暮大山深处,第一次吞噬啼月妖蝉的兽核之后,她成为了禁忌的堕兽者,获得了两个技能。
但吞噬了菩提金榕的兽核之后,苍凌阑却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发生什么变化。
——好啦,现在可发现了。
月光如纱,垂落在大片大片的积雪上。
忽然,雪上开始闪过小小的影子,是羽虫飞来了。
白棉羽、霓蛾、翩跹萤、翠鸣蛩、暗蝶、贪叶仙……无数只羽虫穿过纵横的林木枝条,绕成斑斓的圆环,在风中发出沙沙、沙沙的声音。
苍凌阑的喘息愈加急促,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抬起手臂,用发抖的手指,徐徐解开自己的上衣衣衫。
于是月色又像雪色的潮水,浸没过那饱满的肩膀、含苞的柔软胸脯,以及绷直的莹润的脊背。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茂密幽暗的林间,引不起任何旖旎之念。
萤虫飞舞,磷蝶纷至,停在少女那副美妙的身躯上,为她织成一条会呼吸的织锦彩衣,无比奇幻,极致诡丽。
“唔。”
忽然,苍凌阑咬牙轻颤了一下,她的身躯开始缓慢地变化,胸前光滑的肌肤干枯下去,化作木质一般。
意识里泛起一片空白的潮音,她毫无征兆地进入了极其玄妙的境界。
毛孔仿佛变成了滤网。那是一张能从天地日月星辰间,捞走珍贵的灵气的滤网。灵气流经木质化的躯体,渗入叶脉般的血液,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流动之中,变得越来越纯洁,越来越浓郁。
直到心口滚烫。
苍凌阑皱眉低哼一声,猛地放出锐利的灵流,挥走了围绕在四周的小羽虫们。
她觉得心脏那里烫得忍受不了,烫得她冥冥之中意识到,必须要将那股热量的源头拿出来。
她在腰间摸了两把,抽出随身的短匕,深吸一口气,轻轻地插进自己已经木质化的前胸!
有液体沿着短匕的锋利尖端流了下来,却不是人类正常的血。
它嫣红而粘稠,慢慢变得越来越圆润,直到汇聚成一滴光华满溢的液滴,落下——
被苍凌阑用灵流托住,隔空接在掌中。
“……”
少女大口喘息,几乎虚脱,眯着眼看了半晌,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她用力按了按前额,感觉某些观念在此夜受到了惨烈的冲击,
“这算什么,生荣木髓吗……但这不是树蜜,是人吐的人蜜。”
“所以,难道要叫,生荣人髓?”
作者有话说:
小榕树(吃盒饭版):看,母树幼芽!
.
阑阑自产自销生荣木髓有被段评猜到哈哈哈,没错,不做人2.0版本加载完毕,以后就是人形自走资源池了!
第850章
后遗症[VIP]
盯着那滴由自己“酿”出来的“生荣人髓”,
苍凌阑的内心简直凌乱不堪。
怎么会这样?
先不说人血怎么能被她酿成灵物,就说自己才得了那需要生荣木髓做主料的丹方,没两天就开始吐蜜,
这也太“恰好”了吧。
等等,不对。苍凌阑突然又想,其实当初吞噬啼月妖蝉的兽核时,
她身上发生的变异也很“恰好”。
彼时她被妖蝉包围,结果偏偏领悟了“尖啼”震慑住了那群凶兽;又重伤濒死,
于是领悟了自愈技能“蜕皮”……
难道,这些不是巧合?
难道是因为她这两天迫切地渴望着生荣木髓,今日又目睹吐蜜栽吐蜜,受了刺激,才会变得也能吐蜜了?
但容不得苍凌阑再多想下去了。森林里的无数羽虫又纷纷扑过来,她只能赶紧召唤贪贪,翻出个玉瓶将这滴“蜜”姑且装进去,
再扔进贪贪肚子里。
“呱唧……”贪贪泪眼汪汪地流着口水看她。
香香……
是香香的好吃的……
苍凌阑大为崩溃:“那是我的血!”
贪贪:“呱呱!呱唧~”
好幸福,
主人的血变成了香香的好吃的!
苍凌阑无言以对。而且她很快发现更麻烦的事情,那些羽虫似乎被她浑身的异香吸引,
不停往她身上扑,
巴掌大的蝶虫停在她肌肤上,舔舐她的汗液……就算猎人不怕虫子,
也被这种情形整得浑身发毛。
好在苍凌阑记得白天走来的路,离此地不远处便有水潭,便索性摸黑找过去,
脱了衣服下水清洗。
“嘶……”
踩进水潭里的那一刻,
苍凌阑满脸痛苦。
哪家好人大冬天的被迫野外泡冰水啊,她是不是还应该庆幸没结冰?
可很快,
她的脸色又是一变。
——她发现,自己的皮肤竟然没有完全恢复。
月光下,少女前胸的皮肤向左侧萎缩,心口正中赫然已经变成枯皱的木质样子。虽然边缘处正在慢慢地恢复,但那速度极慢,肉眼几乎观测不到。
苍凌阑打了个哆嗦,头皮发紧。
她想起来了……梧桐大比时出现的,同为樵夫的堕兽者宁梅,便是用黑布将自己上上下下都遮得严实,说不定身上也有了不可见人的异样。
按理来说,生灵若吞下未提纯的兽核,便会发生不可逆的变异。只是她的第一次变异,外表并未发生明显的变化,只有在使用啼月妖蝉技能时,眼眸才会短暂地染成银白色。
而第二次吞噬,她虽曾一度在火海中化作木质身躯,但那时完全可控。一念之下,她便能化回人身,恢复得毫无痕迹。因此她便以为也没有后遗症的……
苍凌阑草草清洗完身子,胡乱穿好衣裳,脑中一团乱麻。
还有,朱雀……
她想起那场南方秘境的大火。
朱雀在杀死宋夫子及其主战兽后,曾将乾坤王莲它们的兽核逐一吞食,看那毫无踌躇之态,怕是做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了。
可为什么朱雀要吞噬未提纯的兽核,莫非兽神也想靠吞噬来完成变异?
荒唐,都说四象兽神乃是世间至尊至高的血统,又怎么可能看得上凡尘生灵的兽核。
“巫骨。”她道,“朱雀为什么会吃兽核,你知不知道?”
灵界里没有传来回答。
苍凌阑脸色更差,从之前一些经验来看,巫骨避而不谈的事,譬如驯化规则,譬如圣祖……都不是什么小事。
她想做了贼似的溜回樵夫们的帐篷里,躺回去,后半夜也没敢睡实。
好在次日清晨,樵夫们照常出发,金阿圆还是热情洋溢地拉着她扯东扯西,并无人发觉昨夜的异样。
又走了半个时辰,金婆忽然站住了。
只见前方密林间,悬浮着十几只雷晶精,布起一排由雷元素结成的网阵。无数带甲的御兽师们站成长排,手拿兵器,身侧带着獠齿狗。
为首者见他们靠近,扬了扬手里的长矛,喝道:“且住!”
“那是……平城的城卫兵?”金阿圆惊道,“难道前面出什么事了?”
城卫兵:“平城城主公子在前追捕凶兽。闲人不可进入,速速离去!”
苍凌阑本就烦得要死,闻言不禁皱眉:“城主公子追捕凶兽便追去,干城卫兵何事,这年头城卫兵都成了城主的私家护卫了?”
“哎哎哎!”大石吓出一脑门汗,赶忙来捂她的嘴,“阑儿妹妹,可不兴乱说话的啊!”
金婆走上前,冲领头的弯下腰道:“这位爷,我们是附近村落里伐木的樵夫,只想进前头的林子采些植兽枝叶,万万不敢冲撞公子大人,您看……”
老樵夫摸出几枚灵币,往队长手里塞:“不知可否,通融通融?”
“去!”城卫兵队长一把将金婆推开,“少来这套。城主严令,这几日盘蛇森林深处,一律不放人进去!”
“姥姥!”金阿圆急了,冲上去将金婆扶住,愤怒道,“敢问大人,此地要戒严几日啊,我们这帮兄弟姐妹,可都指着这森林深处的植兽们过冬呢!”
“是啊是啊。”樵夫们七嘴八舌,“这盘蛇森林又不是平城的地界,大人们怎好说围就围……”
平城的城卫兵们铁着脸,持矛站立,一动不动。
他们明白这群人不能怎么样,连一个眼神也不再多给。獠齿狗们弓起背,发出示威的低吼。
“算了。”金婆沉着脸退回来,冲众人摇了摇头。
他们这些樵夫,不过是普通村民,哪里敢跟城卫兵抗衡?遇上这种事,只有自认倒霉罢了。
金婆叹道:“我们绕路,在外围捡些乔木枝条回去罢。”
“唉呀。”金阿圆突然苦哈哈地道,“若是绕路,阑儿妹妹怎么办呀。紫晶蝎子的巢穴就在前头,正好被这群人围起来了。”
苍凌阑先看了看那帮城卫兵,收回目光问道:“这里距离紫晶蝎子的巢穴,大约多远?”
金阿圆:“很近了,从此处直走去,最多一刻钟就能找到。但是……”
苍凌阑解下腰间预先准备好的钱袋,道:“既然只有一刻钟脚程,到这儿便足够了。多谢阿金婆婆带路,日后有缘再见。”
说罢,她在一众樵夫愕然的注视下,抬腿往前走。
走到那些城卫兵的面前,苍凌阑站住了。
她平静道:“大人,我乃王都来的御兽师,要去前方找一处凶兽巢穴,必得从这里过。”
城卫兵们像看傻子似的,瞪圆了眼。
“哪里来的胡搅蛮缠的小丫头,再不走,我们便不客气了!”
几只雷晶精也竖起金色晶石状的尖刺:“噼啪啪!”
苍凌阑:“我不想为难人,你们若做不了主,大可去通报城主,或是直接带我去见他,我自有道理说服你们城主。”
这番话实在很有几分“高深莫测”那意思,平城的城卫兵们还真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气焰先消了三分。
再细看眼前这俊逸少女,气度不凡,谈吐自若。虽衣着简朴,却明显与那群樵夫不是一路人。
队长拿不准了,捏着汗问道:“敢问这位姑娘,是何身份?”
“白身而已。”
“哦,那便是与我们城主有旧?”
“没有啊。”
队长犹不死心:“莫非姑娘身怀珍稀宝物,要献于……”
苍凌阑用相当遗憾的眼神扫过去:“好啦,别瞎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