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使：“恭贺苍阁下梧桐夺魁。半个时辰内，
阁下可往国库中自选一样宝物带走。”
苍凌阑点头应是，抬腿踏入了国库之中。
“嘟嘟。”
“嘟嘟嘟。”
五只长了三只眼的金色球体生灵骨碌碌自半空中散开，
好奇地盯着穿行在宝物架之间的黑衣少女。它们是负责监视国库的铜铃眼。
苍凌阑面上淡定，悄悄在心底问：“有吗？”
巫骨：“无。”
苍凌阑暗道一声果然。
她之前问过夏盈照，小公主说记得国库里应当是有过一份圣祖遗物的。但现在却没有。
要么是王室有意藏起来了，要么是……早在朔城开洞天的时候，已经供奉给巫骨用了。她猜测多半是后者。
“既然没有，那没办法，可不是我不兑现承诺。”
苍凌阑抱臂在胸，看了看高耸的宝物架。
此次的目标，她其实早定好了。
对于普通人而言，谁都不能提前知道国库里有怎样的宝物。再加上挑选时间只有半个时辰，为了不出错，往往都会挑选高阶兽核或者自己认得的珍贵天材地宝之类。
可真正的宝藏，必然是世所罕见之物，按照“不出错”的思路走，绝对是挑不到最好的一档的。
因此这每年的开国库赐赏，往好了说是王室要考验年轻御兽师的见识和眼力，往不好了说……实在有点鸡贼。
——好在她近水楼台，夏盈照这孩子恨不得把国库里的好东西默写出一条清单，连着所在位置的地图一起塞给她。
苍凌阑停在第十九排宝物架前。
库房内光线略暗，她伸手拿起了眼前的小瓶。
背面隐晦地贴了一枚签，写了五个字：清髓焕生丹。
清髓焕生丹，据说是朱烈王室秘传的灵物。御用的调和大师耗尽心力，一年也就能调和出三五枚。
此物有洗精伐髓、涤荡根基之力，进阶前服用可获得最佳效果。
用夏盈照的话说：“血统极限虽不可跨越，但清髓焕生丹能够大大改善战兽的底子，这效用已经十分接近‘提高血统’的概念了。老师的几只战兽，应该都用得到！”
苍凌阑拔开瓶塞，垂眼一看，里面果然装有三枚清香扑鼻的丹药。
“嘟嘟？”
一只铜铃眼凑近过来，似乎在问她：你选好了吗？只能选一样哦！
“嗯，那我就……”苍凌阑盖上塞子，张嘴正要答应。却忽然余光一闪，瞥见丹药小瓶的旁边，还搁着一个卷轴。
她福至心灵，瞬间想到：等等，夏盈照说清髓焕生丹是王室秘传，这摆在丹药瓶旁边的，不会是丹方吧！
苍凌阑立刻就想伸手拆开，不料五只铜铃眼唰啦一下围过来，“嘟嘟！”、“嘟嘟嘟！”地叫个不停，这意思竟是不能拆开看的。
苍凌阑一下子就断定了，里头九成九是丹方。且这丹方既然作为放在国库之中，只要她够胆，也是可以作为奖励挑走的！
假如有了方子，那这王室秘传的灵药，她岂不是可以自行调和，要多少有多少……！
要丹药……还是要丹方？
苍凌阑咬了一下嘴唇，又敲了敲眉心。
冷静，冷静，不能上头……
手里的丹药是实打实的，而丹方的内容却还无法断定。
万一所需要的天材地宝极为珍稀呢？如凝魂仙葩那般灭绝了呢？被王室垄断了呢？
或者，万一以她的功夫，根本无法完成调和呢？连御用的调和大师都无法量产，她会不会连成形的丹药都炼不出来？
她已经够忙的了，又是御兽师，又是武者，又是炼师。今后还能匀出多少时间去挨个搜集天材地宝、精进调和手艺？
此物对她而言意义非凡。考虑到以上种种，当然应该选——
片刻后，苍凌阑苦笑着摇摇头，手里抛着那枚小卷轴，走出了国库的大门。
唉！俗话说得好，一时赌一时爽，一直赌一直爽……！
还没来得及打开细看，朱雀使又一拥而上，引她进了王宫，受国主亲自接见。
对于一般人而言，这是无上荣耀，对苍凌阑而言，却是恶心又麻烦的一环。
国主仍是嘘寒问暖，亲自将绣了朱雀的红袍披在她身上，又要留她用茶，期间吐露了许多与苍穹的昔年旧事，并谈及那次令人惋惜的“凶兽发狂事件”。
然而事到如今，苍凌阑是半句也不敢信他的。只能一边虚情假意地应着，一边当做耳旁风，熬到傍晚才得解脱。
等从朱雀使的车子上面下来，回到东舍，终于长舒一口气。
这破王都，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她得马上走！
=========
入了冬，学府的假期临近，课开始变少了。
越来越多的学子告假回家。
苍凌阑也迅速地筹备起来。她想离开倒也不难，学府自孟归之接任大先生之后，推崇“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因而很是鼓励学子外出历练。只要实力达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跟随夫子远行，亦可同窗之间结伴出游，当然也可以独自踏上旅途。
只是对苍凌阑而言，这一去，归期便遥遥无期了。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这么快离开王都，离开朱雀学府。
王都大街那熙攘来往的人群、鳞次栉比的坊市与茶楼、天泉池上绚丽的烟火与花舟。
学府湖心的长鲤蛇、东舍门口摇曳的缠心柳、杏花小筑成荫的仙杏木……
下次再见，却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离开之前，还有些琐碎事情需要妥善安排。
苍凌阑首先想到的就是神炼坊。毕竟跟那边留了名字落了契，往后培育战兽，钱窟窿还得指望着靠这门手艺来填。
好在当初确认过，神炼坊不似黑鹰酒馆，没有什么“不准炼师擅离王都”的条款，只要每个月炼制三十枚兽核供给坊内售卖便可。当然，神炼坊也会付给炼师报酬，不过略做抽成罢了。
“这里是兽核百枚，以备不时之需。”
苍凌阑腾出几天时间赶了赶工，先交了三个月的份额。
又道：“我今欲往王都之外云游，往后每月的兽核份例，都会托沿途邮驿寄送，该有的必不会少，掌柜的放心。”
“白鹰阁下，果真不肯再留一段时日？”
神炼坊二楼。水郎君收下兽核，迅速点好了银票，将厚厚的一沓交给她。
“说来阁下此前运气有些不好，往年每出一位手艺精湛的大炼师阁下，少说也要轰动王都的。可惜今年撞上梧桐大比，风头都被那青龙女抢去。若非如此……”
火娘子：“我家郎君说得对，现今大比落幕，那苍凌阑想来也该消停消停了，正该是阁下名扬天下的时候啊。”
她说完犹觉不忿，哼道：“战兽厉害有什么用？买不到高纯度兽核来喂战兽时，不还得求到咱们炼师头上。”
苍凌阑藏在鬼面郎后面的面容努力忍笑：“……”
啊哈，可真对不住您了，那边儿也是我。
她又暗暗感慨：当初她深夜造访神炼坊，偷偷来炼活人界丹，谨慎起见才捏了个假身份。不料就这么误打误撞，用假名成了神炼坊的炼师……
也罢，就先这么着吧。想她修武修成个堕兽者，御兽走了御凶的路，当炼师又暗地里炼界丹，什么禁忌都犯了一遍了。留个假身份便是留了条后路，万一以后用得着呢？
苍凌阑：“无妨，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外出云游，说不得便遇上机缘，如那苍凌阑般一举扬名呢。”
水郎君欣然笑道：“呵呵……阁下春风得意时，可莫忘了捎带上我们神炼坊才是。”
说着，男子又自柜台下摸出一片玉牌：“这玉牌中施加了战兽的技能。倘若神炼坊有变，需要炼师齐聚，此牌将自中而碎。彼时，还请白鹰阁下三日之内赶回王都赴约。”
苍凌阑伸手接过：“明白了。”
如此前后交代完毕，她扶了雪纱幕篱，转身便要从楼梯下去。
才走几步，又想起另一件事，回头道：“说起来……”
苍凌阑皱皱眉：“两位掌柜当初不是说，不日便会有一位‘顶天立地的少坊主’来神炼坊接任坊主之位吗。我本还盼着与那位少坊主比拼一番手艺，此人……人呢？”
两位掌柜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古怪。
火娘子与水郎君对视一眼，颇为忧心忡忡地：“唉……”
“是啊，怎么也没信儿了呢。”
“老坊主行事随心，莫非又改了主意了？”
苍凌阑：“总不会是少坊主阁下，也不乐意被苍凌阑抢了风头，想要等到梧桐大比的热闹过去了再亮相？”
水郎君摸着下巴：“嘶，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炼师这行当，一碗饭有半碗是靠名声吃的……”
三人面面相觑，冥思苦想，也没推测出怎么个事儿。
据说邱鹰来信里说的模糊，连对方姓甚名谁、是男是女都没有交代，这该从何找来？
也罢，苍凌阑摇头暗想，等她此番回了朔城，逮着那老家伙问问就是。
反正她是受不了被本事不如自己的家伙压在头上，若那什么少坊主手艺不济，她必得盯着此人接任的日子给他踢场子去。
就这样，“白鹰阁下”离开了神炼坊。
楼梯的扶手上，停着那只灵动的吉祥贵鹦。
它抖索羽毛，伸长脖子叫起来——
“傻瓜！傻瓜！好多傻瓜！”
作者有话说:
苍凌阑vs白鹰vs少坊主，马甲大战开启！
.
哈哈fg又倒了，这章又没能完结！
其实是本来想拼成一个长章的，写着写着发现拆两章也行就拆了。今晚或者明早还会有一章掉落，这次、真的、可以完结卷二！！
第175章
红巾扬[VIP]
令苍凌阑有些意外的是，
有人比她更早以外出历练之名离开了王都。
是韩童。
梧桐大比期间，这位小公子终于决意彻底与韩氏割席。不必说，此举自会招致风蟒世家的怒火。只因彼时四方宾客齐聚王都，
韩氏顾忌着自家的面子，不好动作。如今大比落幕，一切就不好说了。
韩童虽性情温吞，
却深知这些世家手段，因而决断也快。学府一位夫子恰好要外出云游，
他听闻后立刻找了上去，最终决定与另外三位师兄师姐一同，跟随这位夫子离开王都。
临行前，他将身周所有带有风蟒图腾的物件打了包，连同这些年来自己攒下的灵币与灵物一起，统统寄回韩氏府中，权当还了养育之恩，
净身离开。
来拜别苍凌阑的那天，
他已不再是蓝衣玉冠的贵公子模样。
还是眉眼清秀的少年郎，却身穿最朴素的麻衣，
背后挂了顶斗笠，
绑腿下是一双耐穿的棉鞋。
唯独胸前坠了个金色的小穗子，风一吹就闪着光摇晃。
“凌阑姐姐大恩，
韩童永志不忘。此去一别，生死未卜。若能侥幸走出一条路来，韩童日后必结草衔环以报。”
韩童在她面前躬身，
那枚穗子一晃一晃。
苍凌阑看了须臾，
开口道：“这是那只耍电猴怪的绒毛结成的？”
韩童直起身来，笑着攥住穗子：“嗯。我今后或许还会契约许多新的战兽，
但它永远陪着我。”
苍凌阑有刹那的心颤。
她忍不住地想：那只不惜以性命保护御兽师的小猴子，如果也被解除了驯化规则，会怎么样呢？
它舍命换了韩童活下来，是出于真心吗？
可是她到死不能知道了，韩童更不能知道。
就连耍电猴怪自己，或许也不能知道了。
“记得你在朔城时，”苍凌阑低声道，“对我的御兽术很感兴趣。”
韩童的眼神很干净：“我如今也很感兴趣呀。无有契约的御兽师，这可是比御凶之人都罕见呢。不过如今姐姐有了阵纹，自是更好……”
——要说吗？该说吗？
苍凌阑眼底闪过一丝挣扎。董无思的那番话，到底不是对她全无影响。
她想起幼时苍家祠堂前的大火，又想起刚刚过去的南方秘境的大火。她想起苍简偶尔会露出惆怅的眼神，邱鹰会看着远方默默喝酒。
这两个人肯定是知道些内情的。她不是没有为此郁郁过，心想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肯向她透露半句？
然而此时面对韩童，她发现自己也不得不在开口前迟疑。
这位曾经养尊处优的小公子，已经失去了身世的倚仗，即将面临的怕是他人生中最为艰险的日子。此时让他去探索御凶之路，合适吗？
她自己也才要开始去找那个“答案”，如果此时就对周围的人说清一切——尤其在韩童明显崇拜她、信服她的情况下——倘若造成什么惨烈的后果，她担得起吗？
苍凌阑心里直往下坠，她再次意识到，这条前路究竟有多么崎岖难行。
可纵使如此。
“不要依赖阵纹。”
苍凌阑低声开口道：“不要依赖驯化规则。”
韩童讶然抬眉：“凌阑姐姐，此言何意？”
苍凌阑：“驯化规则不是什么好东西。战兽一旦被驯化，御兽师便无法再触碰到它的内心……如果你想听战兽真正的声音，就试着不要依赖驯化规则。”
纵使如此……她还是做不到一言不发。
“凌阑姐姐，韩童不明白。为什么说驯化规则……”
韩童迷茫地看着她。苍凌阑没有回答。她侧过脸去，将被风吹乱的碎发捋到耳后，收回手时，指尖再次触到了颈侧的伤疤。
就说到这里吧，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