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子的尾刺[VIP]
很好,
这次天意又没太眷顾她。
别过王香诗后,苍凌阑放空思绪往东舍走。一群学府学生闻讯而来,也不敢靠近,
就远远地围着她看,兴致很高地议论着青龙,以及她明日的对手。
王香诗所出身的沧城是个比朔城还略贫瘠一丢丢的地方,
没什么传授御兽术的宗门学府,更没有世家扎根。
据说这姑娘是完全靠自己学出来的,
就凭着两本翻烂了的《凶兽鉴录》和《大千兽术》,一路从家乡走到王都的梧桐大比上。若论励志,苍凌阑自觉比不过她。
这几日王香诗的比赛,苍凌阑确实认真看了。她的主力战兽是一只四阶云耳白鼠,由灰土品级战兽卷耳崽进化而来,本身只有青铜品级。另有一只三阶飞狸爪,也是青铜品级战兽。
梧桐大比进行到终日,
除了苍凌阑之外,
王香诗已经是唯一把青铜品级当主力战兽的御兽师。
“这就放弃也太可惜了。”
苍凌瑶抱臂在胸,颇为不悦地哼道:“若是单论战兽实力,
那王香诗哪里比得过?……有的人就是运气太差。”
“我倒是宁可轮到战兽硬实力稍强些的御兽师,
也不想跟王香诗打。”
苍凌阑沉着脸道:“同等实力下,越是低血统的战兽,
越要在战斗技巧上下功夫。王香诗是实战型的御兽师,她的打法相当奇巧,临机应变的本事甚至比樊登临都强。”
对现在的苍凌阑来说,
这种对手最难缠。
她擅长的那些策略,
在王香诗身上不一定奏效;而贫瘠小城出来的御兽师,野外实战经验远比那些世家子弟要强,
哪怕利用梧桐大比的机制,引入模拟场地和凶兽干扰,能占到的便宜也有限。
偏偏还是上午场。哪怕再有一场稍微轻松些的战斗,让她的战兽们能恢复过来,苍凌阑都有自信能夺冠。结果偏偏轮到最不好取巧的王香诗……
苍凌阑揉了揉眉心,叹气道:“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啧。”
燕语和苍凌瑶都迅速扭过头:“法子,什么法子?”
苍凌阑站住了:“你们先回吧,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老地方,神炼坊。”
……
换成白鹰的那一套装束之后,苍凌阑趁日落之前来到了神炼坊,向水郎君询问上回她在这边下的“单子”的结果。
可有将器契战兽解契后,再重新进行契约的先例?
——没错,现在她能想到的,唯一能确保战胜王香诗的法子,就是完成阿尾的解契,让它以正式的契约兽而非器契的身份上场。
这也是苍凌阑最初跟阿尾约定好的事,一拖再拖,大蝎子已经等不及了,每天晚上都骚扰她。
神炼坊的情报网效率相当高,水郎君很快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有的?”苍凌阑反复确认。
“有的,虽然极少。”
水郎君将几张纸推到她面前:“白鹰阁下请看。九成以上的御兽师都会被解放的器契战兽反噬而伤,但这几百年来,也有这么少数几位御兽师,成功与解契后的器契战兽相依相伴,在当地传为佳话的。”
有便好了,别说一成,半成也好。
苍凌阑拿过纸来,边看边暗想。
上面写的是大概一百多年前的故事,说某个小城里有个孤儿,自幼与一只野生的泥顽仔相伴,可惜其御兽天赋欠佳,无法完成契约。
少年没有放弃,他靠着帮人拉车挑货,终于在二十岁那年攒够了钱,买了一枚劣质的御兽器,和泥顽仔一同踏上御兽师之路。如此又过去二十年,直到男人四十岁时,偶得机缘,灵界拓宽了一倍,这才将泥顽仔正式契入灵界。
据说,这位御兽师活到了一百多岁,是为泥顽仔送完终才离世的。虽不能说如何建功立业,却确确实实与战兽相伴到老,一生不相负。
苍凌阑认真看罢,心下踏实许多。
哪怕是先人没走过的路,她自认也敢冒险闯一闯。如今都有成功的案例了,还怕什么?
晚上,苍凌阑回到寝舍,把百无聊赖地趴在她床头的紫晶蝎子薅了起来。
“阿尾。”她问,“再问最后一次,你愿意摆脱器契战兽的身份后,再和我重新契约吗?”
阿尾的双眼一下子亮起来。
等了又等,它的小主人总算想起它了!
“沙沙!!”
蝎子大力点头,点了好几下,恨不能把头磕到地板上。
苍凌阑冲它伸手:“来吧。”
“沙沙~~~”
蝎子飞速攀着她的衣服往上爬,一如往日那嚣张的做派,霸占了少女的肩膀位置。
“呦呦。”雪泥从房间角落的毛毯子里面探出脑袋,小耳朵一晃一晃。
苍凌阑把阿尾往舒服的位置托了托,对雪泥道:“你也想来?”
“呜呜。”
“好啊,那便陪我出趟门吧。”
她说着抬头一看,今夜薄云遮月,星子稀少。好在倒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方便出行。
有那么一瞬间,苍凌阑心中闪过一丝阴翳。
会顺利吗?宋劝行阻止她,孟归之阻止她,巫骨阻止她……九阶御兽师、王座、兽神,都不认为她和阿尾的解契能够成功,其中必有缘由。
可荒谬的是,这个“缘由”究竟是什么,没有人愿意告诉她。
罢了。
既如此,她便走穿这条路,自己去看。
……
王都南门外,出去走上半刻钟,便是无人的荒野。
来往行人很少,凶兽也不多,再往前走些便能看见松林树影。
之前苍凌阑诱杀周娆时便挑的这里,前段时间带月刹磨炼技能时也常来此地。如今还能看到硬土上偶有几处面积颇大的焦黑坑洼,那便是小狼“炎血爆”留下的痕迹。
苍凌阑带着鹿和蝎子,趁夜色久违地来到了这里。
她将阿尾的御兽环从手腕上取下,放在身前,自己盘膝坐了。
冥想半刻,又静心吐纳了三回后,苍凌阑眼神一凝,并指运起灵流,轻点于御兽环之上。
无数玄奥的规则符文徐徐浮现。
同时,她原本苍色的瞳孔深处隐隐有异光流转,直至左眸化作银白,右眸燃起炽红。
变异的精神力被完全催动,她以自己最完美的状态为战兽解契。
“我要开始了。阿尾,仔细感知自己的状态。如有不适,你喊一声,我就停下。”
阿尾点头:“沙沙!”
苍凌阑调动自己的精神力配合灵流。她的手指按在第一个符文处,精神力便像小刀一样精准地切进了规则与规则的缝隙之间。
这段时间大先生所传授的窍门,也尽数冷静地在脑中浮现——
……
数日之前。
咔嚓一声,练习用的御兽器开裂,清脆的声音在杏花小筑内回响。
灵流飞速外溢,原本镌刻于其上的规则符文,化作千万光点消散。
“真是好大阵势。”孟归之面露欣慰之色,“早知阑儿精神力得天独厚,悟性更强,却不料手也巧得很。”
一只修长的手捡起报废的御兽环。
苍凌阑细细凝视掌中之物,若有所思道:“学生之前在朔城当猎人,常做些剥皮解肉的细致活儿。原来,拆解契约规则,和拆解兽尸的骨肉,道理上也差不太多。”
“你这孩子,小声!这话传出去,不知多少夫子要气死了。”
蓝衣妇人指着她笑道,“不过阑儿所言不错,世间大道万万,往往殊途同归。你能有此体悟,难得,难得。”
苍凌阑将手中的御兽器抛了抛,道:“如今依着先生所授,勉强照猫画虎,契约规则的符文倒是会解了,却不懂其中精髓……大先生,这契约阵纹究竟是何机理,竟能将两个生灵的魂魄与情绪相连?”
“阵纹之术深奥晦涩,多少夫子倾注了毕生心血于其上?你小小年纪,才学了几日,就想融会贯通,太奢求了。”
“也对,学生贪心了。只是偶尔会想,那九千年前创出契约阵纹的圣祖,究竟是何等人物。”
“那便等梧桐大比结束后,多去听听姚夫子的课,圣祖的事,最初的那些御兽师与战兽们的事,都会讲到的。……”
今日宋劝行不在,倒是董无思一身红衣,在旁边替大先生整理藏书。
另有一团被苍凌阑带进来的雪白的鹿团子,哈欠连天地在旁边打滚儿。
雪泥从董夫子眼皮子的一侧,咕噜噜滚到另一侧,无聊了便去咬几下苍凌阑的衣角或者头发,再咕噜噜滚回来。
董无思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阴沉,终于熬到孟归之那边的教学结束了,师徒俩开始随意聊天。
他一甩袖子站起身,负手来到苍凌阑面前,阴沉道:“御兽师驱使战兽,天生有主从之分。你若心怀大志,也该学着给战兽立立规矩,不可总耽于玩乐。”
“啊。”苍凌阑回神,飞速把鹿抓过来塞自己怀里,“没有的事,董夫子,雪泥很规矩的。”
雪泥咬着她的头发,发出假装乖巧的声音:“呜呜。”
董无思沉默,额角狠狠跳了跳,知道这人根本没听进去。
他道:“也罢,你如今尚未从御凶歧路上拔出脚来,同你说也无用。日后若想通了,欲修神御之道时,来找我。”
……
伴随着细小的碎裂声,御兽环出现了裂纹。
苍凌阑指尖灵流腾飞,每一道玄妙的规则都被她稳稳地拆解开来,化作破碎的能量光点逸散在这片无人的荒野。
身后不远处,雪泥依然瘫成一片鹿饼,百无聊赖地嗅着泥土的气息,趴在那里等着。
此时想起董夫子的话,苍凌阑不禁一笑,心想:自己都是要给器契战兽解契的人了,怎么会去修神御之道呢?
她和她的战兽,从来都是以心相契,凭心相知。
“沙……”阿尾似乎开始受到一些影响,它甩了甩头,有些躁动。
“不舒服?”苍凌阑停了下来。她这次要破坏的可不是练习用的御兽器,而是真真切切与阿尾灵魂相连的契约规则。自然要慎重。
“沙沙!”阿尾摇头。
苍凌阑握住拆了一半的御兽环,勉强感应了一下阿尾的情况,并无异常。
她道:“那我继续了。”
拆开最后一道规则时,苍凌阑多少有点感慨。
这是她在手腕上挂了多年的御兽环,从此往后,再也不会用到了。
但也只是一点点的怅然而已。或许因为她真正靠精神力驱动御兽器的次数屈指可数。
指挥战兽的时候,她用弓、用箭、用手势、用人类的语言……对她和阿尾而言,这就够用。雪泥和玄白亦是如此。
“沙~~”
阿尾的身下浮现出圆阵状的器契阵纹,那些纹路迅速崩毁。
它往前挪了两步,期待地注视着器契符文在小主人的掌中彻底凋谢。
咔啪!
是御兽环碎裂的声音。
这声音悦耳如天籁,苍凌阑彻底松了一口气,心头巨石落地。
终于……终于,她的愿望于今夜了却,今后阿尾可以更加自由地与她相伴。
她抬头笑道:“好了,……”
但突然,视野内紫色残影一闪,颈侧剧痛。
……什么?
苍凌阑茫然张大双眼,紧缩的瞳孔倒映出飞上半空的一道血线。
猎人的求生本能比思考更快,她仰面栽进冰冷的野草间,下意识抬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脖子。
但她按不住,温热的液体一股一股地自五指间疯狂往外喷射。她开始耳鸣,开始使不上力。
直到这个时候,苍凌阑才终于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就在解契真正成功的下一瞬间,紫晶蝎子的尾刺划开了她的脖颈血脉。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营养液,没想到能收到这么多!
.
…所以这章发出来有亿些愧疚,毕竟“投我以营养液,报之以刀子”这种事怎么看怎么不太对,但是没办法剧情恰好到这儿了(。
第149章
见血封喉[VIP]
哪里错了?
苍凌阑张了张口,
可是无法出声。
月色下,获得了自由的紫晶蝎子僵在原地,人类女孩的血把它的尾刺染得那样鲜亮。可它像是中了诅咒,
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哪里错了?
她哪里做错了?
苍凌阑浑身发抖,张着嘴努力呼吸。满手粘稠温热,
都是从脖颈喷出的血,大片大片地洒在野草间。
身后传来暴怒的鹿鸣,
猝然将她从巨大的恍惚中惊醒——她从没听过雪泥发出这样疯狂的,充满杀意的啼鸣。
“呦呜呜!!呦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