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她去吧。”苍凌瑶扬声道,“反正这一块处处明灯处处人,哪怕真有酒鬼醉倒街头,也不会把个大活人弄丢了。”
燕语跟夏盈照一寻思,想想也是,便也没有多心。
苍凌阑则抬眼笑了,她拉着殷云道:“帮我看好我的鹿。晚上回见。”
“呜。”雪泥四处嗅了嗅,摇摇尾巴,乖巧地走到青年身后。
殷云低声道:“明白了。夜已深,小姐千万当心。”
几人就此分开。
晚风悠悠,苍凌阑深一脚浅一脚地乱走。又像是醉得头疼,隔不多久就要抬手按一下太阳穴。
她就这么走走停停,似乎茫然间不太认路。不知不觉已经偏了大道,走到人烟稀少也没什么光亮的郊外来了。
风一吹,几株大树簌簌抖动,有点阴森。
一道粉裙身影悄然出现在夜色之中,身后还带着五个灰衣御兽师。
接二连三的打击与羞辱之下,周娆的面孔憔悴得脱了相,五官也彻底扭曲,如同怨魂厉鬼一般。
她的眼中恨意与杀意交织,自言自语道:“贱人,骗来个金榜双魁,正得意吧。”
“我要你今夜就死!”
作者有话说:
凌阑:王都真好,有酒喝,有灯赏,还有猎物一个接一个主动往我这跳。
第74章
夜猎场[VIP]
今日白天,
温平舟这一刺激,不亚于在这周娆濒临疯狂的心头压了最后一根稻草。
傍晚,天泉池灯火映舟,
月照盛景。她再也忍受不住,红着眼叩开了公孙世家的大门。
开门的仆从识得她,张口便道:“周小姐来了,
天海公子在地宫斗兽场。”
周娆脸色有点发白,搓着手臂小声道:“你……你去通报天海,
说我要见他。”
仆从躬身笑笑:“周小姐知道的,公子在斗兽场时,谁也叫不出来。”
周娆只得硬着头皮亲自过去。
公孙氏的地宫幽暗,长阶蜿蜒向下,两侧摆满青铜打造的恶兽雕塑,周娆平常最是害怕这里,今日却也顾不得了。
她提着裙子惶惶跑下台阶,
惊起一路的回音。待推开尽头的重铜大门,
震耳欲聋的兽吼声便如巨浪拍来。
“吼……”
“呜呜……嗷吼!!”
血腥味与熏香味在湿冷的空气中混成令人作呕的味道。几百排黄铜明烛摆开,照亮圆形石台上的情形。
七只邪狼与三只大翅豺,
均是器契战兽,
正在台上发狂厮杀。
它们遍体鳞伤,有的瞎了眼,
有的瘸了腿,有的被活生生咬掉了尾巴,却不得不在精神契约的驱使下一次次爬起来继续撕咬,
泼洒的鲜血几乎将石台整个都濡湿了。
“打得好,
再打,再打!”
台下,
一少年身缠裘衣金袍,领口大敞,肆意拍掌大笑。
几个妩媚侍女正一旁捧着果子伺候,看到周娆来了,连忙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周娆捂着鼻子,青着一张脸走过去:“天……天海!”
那金袍小少爷便笑着转过头来。公孙天海生得眉眼张扬,天生几分妖艳之色,瞧着比周娆还小几岁。只是举手投足间一股残忍血气,叫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病态。
周娆忍着泪花喊道:“人家被欺负成这样,你竟还有闲心在这里玩耍!”
“不是说过了么?”公孙天海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从盘中捏了个葡萄吃,“阿姊严令,不许你我私下招惹那条小青龙。不过放心,学府的斗兽机会从来不少,以后……”
“哪还有什么以后!”周娆尖叫起来,“王都哪个不知道我周娆是‘火狮’公孙的未婚妻,那贱人还没金榜夺魁时,就敢如此羞辱于我,学府竟还真包庇了她,吓得连我家族都不肯为我出头……再等以后,可还得了?”
公孙天海的眉毛抽了抽,脸庞上阴沉下来。
他眼中冷光闪烁,配着身后台上传来的阵阵凄惨兽吼声,更显阴森压抑。
“咱们忍她一天,就是叫外人看一天的笑话!”
周娆眼里满是怨毒:“天海,你口口声声阿姊严令,那你的阿姊,可曾为你考虑过半分么。”
“放肆!”
公孙天海一巴掌抽过去,在周娆脸上打出清脆的耳光。
他满脸阴鸷:“若非是你没用,怎会丢尽我的脸面,叫我这几天处处遭人暗里耻笑!”
周娆被打得踉跄两步,险些跌倒,却梗着脖子叫起来:“所以才要尽快了结这桩!”
她恨恨道:“如今这苍凌阑,御兽实力不过三阶,出身不过荒城破户,蝼蚁般的东西,捏死就捏死了。可若再等以后,万一她被大先生赏识了呢?万一成了被国主倚重的大御兽师呢?咱们是不是得见了给她赔个笑脸儿,先行礼,再叫一声苍阁下?”
公孙天海站起来背着手走了两步,不说话。
周娆又抽抽搭搭哭起来。
公孙天海回过头,阴沉道:“别吵了!要做,就得做得隐蔽些,不可落了把柄。”
周娆:“明日新生就会搬进学府住宿。今晚是最后的机会。”
“好。”公孙天海道,“我让五个亲卫跟你去。都是三阶实力的好手,再加上你,对付一个苍凌阑足够了。”
周娆自是欢心。她使人探听消息,听说苍凌阑离开了天泉湖之后落了单,更觉良机不可失,当即带了公孙给她的亲卫,一路尾随上去
行到郊外,但见月色凄清,野草乱生。青松铁翁梢头,有残雪鸦阵阵啼叫。
眼看苍凌阑在前面越走越深,周娆不禁狂喜暗想:夜深林郊,最适合杀人抛尸,今夜万事如此顺利,莫不是上天助她?
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苍凌阑终于惊觉,转过身来,喊了声:“什么人!”
周娆再不掩饰,将插满步摇玉钗的发髻摇起,笑道:“啊呵,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的金榜魁首,这就不记得人家啦?”
她一步步穿过林间阴影走过去,抬一抬手,五个灰衣护卫便沉默地亮出了阵纹。
“是你!周……”
苍凌阑慌张地后退两步,“你想干什么?”
周娆哼了一声:“你们几个,待会儿将她的战兽制住。至于这个贱人,留着我亲自弄死!”
苍凌阑转身便逃。却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郊外夜黑路杂,没跑出几步,就失足跌倒在一株灌木旁。
周娆更是得意大笑:“真可怜,现在知道怕啦?”
苍凌阑半边身子掩在昏暗乱木间,只有激动的声音传来:“周娆!我已是学府学子,你竟敢暗地害人,不怕夫子追究吗!”
她的声音,很快被那些召唤出的战兽的吼声压了下去。
“嘶嘶……”
只见足有七八尺长的巨大蜈蚣从树影间探出头颅,泛着红光的钩状步足密密麻麻。
“唆唆——”
“吼!吼嗷!!”
半空之中,棕色羽毛的悍鹰展开坚硬大翼,下面是三只喷吐热气、獠牙森森的灰狼。
——毒刺百足,极乐鹰,邪狼。五只战兽,每一只均有三阶战力!
周娆笑得支着腰,连连摇头:“可不能胡说,分明是你自己酒醉跑到荒郊野外,被凶兽咬死了。”
“都是……野外常见的战兽。”
苍凌阑颤声道:“这样一来,纵使留下战斗的痕迹,也看不出与你周娆有关。我实在想不到,你竟如此……”
“给我把她抓过来。”
周娆一挥手,几个灰衣护卫齐齐驱使战兽围扑上去。
转眼间,那坐倒在阴影中的黑衣少女似已成网中之兎。
然就在下一刻,苍凌阑将低着的头颅一抬,面上分明浮现着一抹冰冷而疯狂的,志在必得的笑意!
她的双眸不知何时已染遍异光,随着抬头的动作,如两轮银白满月,冉冉高升!
苍凌阑冰冷吐字:“如此——让我省心!”
那句末四字化作魔音,好似尖锤连番凿在脑仁上。
前冲的五只战兽动作齐滞,五名护卫也痛呼着捂了脑袋,脚下东倒西歪!
“什么东西!?”
“精、精神类技能?”
“不对,快看她的眼睛!”
待五人清醒过来,已本能地后退数步,冷汗浸透后背!
只见荒郊里冷风吹过,黑衣少女轻缓地从树荫中站起,忽而歪头浅笑,银眸更显妖异。
“对不住啊,诸位。”
她指了指几人身后,“我知你们奉命而来。但我还是劝诸位先回头看一眼,这个情况……真的还要继续打吗?”
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这几个护卫骇得浑身僵硬,豆大的冷汗往下流。
明知眼前的“敌人”很不对劲,却还是有人忍不住缓缓回头,往身后瞟去。
这一看却不好。
“周——周小姐!!!”
树林间落下惨白的月辉。一只蝎虫逆着光,惊悚地攀在周娆的头顶。巨大的晶状刺尾,赫然已在人类的脖子上掏出来一个血洞!
“……呃!……呃!”
周娆双眼暴凸,嘴里嗬嗬作响,却发不出一个字。
她双手发抖地乱摸,似乎想要堵住自己喷血的喉咙,摸到的却是紫晶蝎子那尖锐的尾刺!
蝎虫动了一下晶尾,嫌弃地拍开周娆的手。
“沙沙……”
有节律的嘶鸣,成了这片郊林中唯一清晰的声响。
而周娆的双眼瞳孔,也在这样的嘶鸣声中,迅速散大,失了光泽。
灰衣护卫们早就脸色煞白,手足发抖。
周……周娆死了!!
人类的躯体脆弱是不错,但按理来说,四阶御兽师的护体灵流已经相当强力,想要偷袭成功也不容易。
奈何周娆得意之下毫无防备,又被那诡异的一招魔音砸得晕头,竟是如此轻易地在一只二阶的紫蝎尾下送了性命。
“周……周小姐……”
这群护卫心中一片茫然与绝望:本以为今夜之行,不过是替主子出气,做掉一个三阶御兽师而已,哪有难度?
殊料转眼之间,局势天翻地覆,未来的小主母就在眼前断了气儿。
公孙天海御下残忍严苛,那他们几人……岂非横竖都是个死了!?
唦——
阿尾将巨尾抽出,血光漫天。
它跳上树梢,灵巧地隐没了身影。
几乎就在周娆死不瞑目地倒下去的瞬间,苍凌阑动了。
她瞬间爆发出远超人类极限的速度,残影掠过暗林!
寒光从袖中滑出时,那五个灰衣护卫甚至还没能把转过去的目光移回来。
其中一人惊呼:“慢、慢着!我们不——”
噗嗤。
利刃没入那人的心口。男人不敢置信地低下头,对上少女抬起的双眼。
“原来世家的打手也这么蠢。”苍凌阑拔出袖剑,笑着轻声说。
血溅在那片被月光照亮的眉骨处,分外绝艳,“杀招已现,真以为说声‘不打了’,我便放过你们么?”
灰衣护卫喷出一口血,栽倒于地。
脑中闪过此生最后一个念头:……这般冷淡的目光,怎会是一个十七岁女孩杀人时该有的?
转眼之间形势逆转,原是六人围杀一人,现在已经只剩下四个崩溃的护卫。
他们赤目嘶吼,喊了句“一起上”,便一边重新驱使战兽们扑向苍凌阑,一边齐齐召唤第二座阵纹。
方才一个护卫死去,便有一只邪狼契约断裂,木在原地。其余两只邪狼与毒刺百足、极乐鹰再次围上。
苍凌阑不慌不忙,脚下连点,迅速往后撤去。
她打个响指:“绊!”
地表突然弹出一线黑色,末端紧紧缠绕在对面的树干上,如绊马索般绷直。正是施展了硬质化的鬼手蔓藤条!
这可是连五阶浆炽甲龙都能绊倒的一招。邪狼们哀嚎倒地,四足被刺得鲜血淋漓。
“哑哑——”
与此同时,林中一线黑影俯冲而落。残雪鸦王以一击撕裂爪扑杀而下,与极乐鹰于半空中狠狠对撞!
噗噗噗——
苍凌阑猛地折腰后仰,毒刺百足的基础技能“喷针”自她鼻尖上方擦过,在岩石上扎了一串。
她单臂在地上一撑,几个翻滚隐入林间。
四个世家护卫何曾见过这样的战斗,脸孔上的恐惧遮都遮不住。
“这,这女的……何时召唤了战兽!?”
“不对,她根本没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