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决策是对的，四周的白骨残骸纷纷冲出沙漠，激起一片沙尘暴。
无数的白骨在沙尘暴中挪移、拼接、组合，仿佛一座巨大的白色宫殿瞬间建成。
转眼，众人已经身处宫殿内，准确说，它更像一个封闭的大型迷宫。
张伟瞠目结舌，“这东西不是死了么？怎么还诈尸……诈骨了？”
“不。”陈萤摇头，说出最新结论：“无论在海洋世界，还是沙漠世界，它都没死，只是形态不同。”
“等于说，海洋世界的它现在也变样了？”了了说。
陈萤点头，“我能感知到，它的生命力……更旺盛了。”
“我看看。”张伟二话不说，原地起跳。
“啊！”
张伟大惊失色，落地后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你怎么了？”骏马问。
“千，千万别跳……否则……呕……”张伟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真没用！”王子凯原地起跳再落地，全程一脸“就这”的不屑。
“呕——”可惜他的镇定只坚持了几秒，便加入了张伟的干呕队伍。
大家被勾起好奇心，陆续起跳，之后便是夸张的尖叫、脏话和干呕声。
天狗抱着萌羊，两人都属于“沙漠视角”。
他见大家的反应，果断决定不跳，他向来没什么好奇心。
一旁的贾博士为了好好观察，连跳了三次，正趴在地上吐苦胆水。
“酷。”天狗表达出钦佩之情。
高阳也跳起，尽管有心理准备，还是受到生理和精神的双重冲击。
首先可以确定，他们正身处在庞然大物的体内。
它的外表虽然古怪，却还不至于让人不适，可它的内部截然不同，像是掀开腥臭绷带展露出来的流脓伤口。
至少对人类而言，这里集合了最血腥、丑陋、肮脏、腐败的生命形态，是生命最极致的“污染”。
大家花了好些时间，才压下体内本能的生理厌恶。
朱雀很想抽一根烟压压惊，可惜在水中，她心有余悸：“相比之下，现在的模样美得像天堂。”
大家也这样认为，可一想到这些白骨的另一种形态正包围着自己，不过是轻轻一跳的距离，便胃部翻涌，双腿打颤。
“找出路吧，这地方不宜久留。”骏马有些不安。
“对！赶紧出去！”张伟一刻都不想待。
“了了、萌羊带路。”高阳做出决策，和对迷宫地形有奇效。
大家寻找出路的同时，讨论得越发热烈，一方面为了尽快破局，一方面也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尽快忘记那些可怕的画面。
迷宫很大，但并不难走，半小时后一行人走出迷宫，又回到蓝色沙漠。
这里的海水越发幽静，温柔如夜色，深刻如诗歌。
沙丘下出现一点温暖的橙光，像一只误入卧房于是栖息在蓝色被单上的萤火虫。
所有人立刻被光源吸引，保持戒备，慢慢靠近。
很快大家看清，那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场景。
一面墙壁，一盏壁灯，一张小餐桌，桌上放着一个汉堡，一包薯条，一杯可乐。
桌前坐着一个穿儿童礼服的小男孩，他模样乖巧，神色落寞，微微垂头，晃荡着双腿。
“小天！”
陈萤冲向小天，摘下了手上的戒指，解除了无敌状态。
“别冲动……”
朱雀刚要追上去，又停下。
小天身后站着一个男人，正是苍狗，这次他没戴面具，也没有营业人员的礼貌和疏离。
他回到最初的苍狗，面带轻浮却友善的微笑，仿佛在说：别担心，这里没有危险。
陈萤噗通一声跪下，将小天抱进怀中，泣不成声。
大家也冲过去。
“小天！”萌羊见到小天很开心，又有些迷茫。
她好不容易才接受一个事实：真正死去的人是不会复活的，就像鬼马叔叔、白兔姐姐、歌姬姐姐、泼猴爷爷，还有……死猪爸爸。
萌羊抬头看向大人们：“他是小天么？”
大人们沉默了，他们只是大人，并非什么都懂。
萌羊犹豫了下，松开天狗的手，走向小天，她没解除无敌状态，大家没阻止。
“你真的是小天么？”萌羊认真问道。
小天被陈萤抱在怀中，下巴枕在她肩上，他没有回答萌羊，只是冲她开心地笑了：“萌小羊，我很想你。”
“我也，我也很想你……”萌小羊眼眶湿润，虽然他们才做了几天朋友，但那是一段开心的回忆，“茵茵也很想你。”
“嗯，我也想她。”小天说。
“苍狗，你在玩什么把戏？”白露冷冷问。
“小……白露，我冤枉啊。”苍狗一脸无辜，“这是小天自己的意思，他在这里等你们很久了。”
短暂的沉默。
“小天……”
白露皱眉，说出大家心中的猜测：“也是投影？”
第1287章
存在
苍狗微笑点头。
众人震惊，唯独高阳很平静。
初见苍狗时，他就猜到小天也是投影的可能性。
小天死后，陈萤直接领悟了6级，这不是常规领悟。
这至少说明一点：小天体内的能量特殊，直接转移给陈萤，高阳当初调查过此事，没什么下文。
现在他知道苍狗是“门后主人”的投影，体内能量特殊，竟然能延缓白露的诅咒。
将两者一联系，不难猜出苍狗和小天同源。
大家也很快想明白这一点，慢慢冷静下来。
除了陈萤，她全然不在乎，紧紧抱住小天，“小天，对不起……是姐姐没保护好你，姐姐对不起你……”
“姐姐没错，不要怪自己。”小天的眼中也噙着泪光：“姐姐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小天。”陈萤松开小天，捧住他的脸，看了又看，“你还活着对不对？”
小天有些难过地摇头：“姐姐，我跟苍狗哥哥一样，都是祂的投影，虽然我在迷雾世界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
“你才不是谁的投影！”陈萤大吼一声。
小天看着陈萤。
“你是小天！是我的家人！我要带你回家！”陈萤抓住小天的手，却根本拽不动他。
陈萤抱住小天，想将他抱起。
没用，斯文乖巧的小男孩静静站着，却有千斤重。
“啊……啊……”陈萤咬紧牙关，使出所有力气，几乎拉伤全身的肌肉和韧带，还是徒劳。
小天抬手，轻轻擦去陈萤脸上的泪：“姐姐，我并没有死，因为我从没有生，我一直属于这里。”
“不……不……”陈萤拼命摇头，泪水决堤。
“姐姐，不要难过，不要自责，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很开心……”
陈萤再次抱紧小天，“既然你属于这里，那我也留下，小天，姐姐陪着你，姐姐再也不会离开你……”
“不行。”小天温柔却坚决地从陈萤怀中挣脱，“我只是投影，不是小天。”
“不……你是小天……你就是我的小天……”陈萤痛哭流涕，还要伸手去抱他。
小天退后半步，这动作像一把匕首，狠狠刺入陈萤的胸口。
她呆住：“为……什么……”
“姐姐，跳起来。”小天说。
陈萤眼中只有迷茫。
“姐姐，跳起来。”小天重复。
陈萤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姐姐，跳起来。”小天恳求。
陈萤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悲伤。
她缓缓站起，深吸一口气，轻轻一跳，看向小天。
三秒后，陈萤落地，重新跪下。
她一点也不害怕，但却接受了无可违背、不可更改的事实。
她温柔又悲伤地看着眼前的小天，眼泪平静地流淌：
“我本来，什么都没有，也不觉可怜。但老天爷可怜我，塞给我一颗又一颗糖，我很幸福，很知足，可老天爷又把糖一颗接一颗地拿走了……”
“祂为什么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认清自己的可怜么……我究竟、究竟做错了什么啊……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姐姐。”
小天摇摇头：“你会感到悲伤难过，不是因为你错了，也不是因为老天爷要惩罚你。”
“那是……那是为什么呢……”陈萤此刻无助得像个孩子。
“因为这些就是幸福的一部分啊。”小天说。
陈萤怔住，抬头看向小天。
“姐姐。”小天伸手，指向陈萤的心脏：“真正的小天在这里，谁也抢不走，老天爷也不行。”
小天微笑，看向陈萤身后的众人，“哥哥姐姐们，再见了。”
“小天！”
陈萤大喊一声扑上去，却扑了个空，小天消失了。
“哇！”
萌羊再也忍不住，转身跑进天狗的怀里大哭起来，天狗拿下耳机，给萌羊戴上。
众人站在忧伤的沙漠中，围着一抹孤单的光亮，茫然失措。
陈萤从沙地上爬起来，在小天坐过的位置坐下，双手放在小天碰过的桌面，闭上了双眼。
漫长的沉默。
终于，陈萤睁开双眼，体内的悲伤如退去的潮汐，只剩潮湿又宁静的沙滩。
陈萤抬头看向苍狗：“苍狗，我知道问题是什么了，小天告诉了我。”
“洗耳恭听。”苍狗说。
陈萤低头，重新看向餐桌，“海洋代表生命，这没错，但沙漠不代表死亡，代表生命的其他形态。”
“生命有无数形态，海洋是一种，沙漠是另一种；你和小天在离城是一种形态，回到这里是另一种形态。人类是局限的，只能理解和感知到与自身相同的生命形态。”
众人若有所思。
“所有的生命形态，非要用一个词概括，我想到的是……”陈萤顿了下，目光明亮：“存在。”
“这个房间的问题，是存在。”
这次，没人提出异议，也没人称赞。
仿佛大家面对的就是老师给出的最佳答案，只需要认真听完。
“至于答案，也早有人告诉我了。”陈萤轻轻一笑，那笑容悲伤又坚韧，她的手轻抚过餐桌：
“就在这，一个喜欢涂脚指甲油的女孩。”
众人黯然。
骏马一愣，随即也笑了。
所爱之人被人提起，他不觉悲伤，只感到自豪。
几秒后，陈萤看向大家：“答案是接受。”
众人若有所思。
陈萤起身，进一步说道：“这世上有无数的存在，身为存在的一部分我们只能接受。接受存在的诞生和消逝；接受存在的局限和无常；接受存在的轮回和永恒……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苍狗面带微笑，不置可否。
“接受么……”张伟有些难过，“总感觉，好悲观啊。”
“并不悲观。”朱雀说。
“也不乐观。”骏马说。
“那算什么呢？”张伟不明白。
“达观。”格里高说出自己的见解：“或许，‘接受’才是真正的强大。”
“原来是这样！”了了有所明悟，苦笑一声：
“当我知道世界末日要来时，我一直以为自己是接受不了死亡才坚持到现在，其实不是，我恰恰是接受了自己会死这件事，才能坚持到今天，否则，我早就自暴自弃或者疯了。”
张伟回想起这一路的经历，顿时醍醐灌顶：“还真是！原来我也早就接受了！”
张伟朝苍狗大喊：“没错！这就是我们的答案！我们接受死亡！我们无所畏惧！赶紧叫你主子出来受死吧！”
一旁的王子凯满意地点头：不错，你小子终于有哥十分之一的风采了。
苍狗重新戴上面具，再次变得客气而疏离：“各位，请跟我前往最后一个房间。”
第1288章
真理工房
“等等？”贾博士一秒发现盲点：“不是七个房间么，接下来才第六个，怎么就是最后一个了。”
“别管了，这垃圾流程赶紧结束才好。”王子凯不耐烦。
“我没那意思，严谨一点好嘛。”贾博士语气有商有量，心中却在骂：你个铁憨憨懂个屁。
戴面具的苍狗淡淡回答：“我们一直在第七个房间。”
“什么意思？”张伟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