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设这八卦已传出京城,又刚巧被云游的不苦听到,他的信也不可能这么快就送到京城。
‘某种意义上不苦还真的算对了,我儿子可真旺我,’连亭勾唇,重新把信烧了个干净,看着火苗心想着,‘不然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抓到不苦的小尾巴。’
破笔恍然:“大人英明。”就是不知道这不苦大师能藏在哪里了。
“长公主府去了吗?”连亭微微垂眸,在脑海里搜寻着闻不苦能躲藏的地方。他这个公主子的人缘一直很不错,但自从他宁可出家也不要登基的骚操作出来后,就彻底惹恼了首辅杨尽忠,亲友们敢私下里接济一二,却肯定不敢明面上邀他过府一叙,除非不想在官场上混了。唯一能扛得住压力的,只有不苦的亲娘,贤安长公主。
破笔哂笑:“长公主府大门口至今还竖着‘不苦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看得出来,长公主是真的很生气了。
娘亲不要,亲朋又不能投奔,那他能去哪儿呢?
不等连大人再想,他儿子已经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从书房的窗后小心翼翼地冒出了头。一开始只是试探性地拉开了一点点窗,见里面没人阻止,动作才逐渐大胆了起来,等半扇窗户全部被拉开,就从后面晃晃悠悠地出现了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包包头。
那是一个标准的总角发型,绑头发的丝带两边还绣着小孩子最喜欢的陶响球。连亭今天早上亲眼看见锦书给他儿子绑脑袋上的。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就有一只小手扒框借力,终于露出了絮果的那张肉乎乎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明亮,正与连亭四目相对,被抓了个正着。
连亭朝儿子怒瞪,他之前是怎么说的?阿爹忙公务的时候不能打扰。
小孩却一点也不怕,反而开开心心地又朝着他举起了一只手,那里正拿着一个已经开始化了的糖墩儿。
就好像在说,我们偷偷吃,不让别人知道。
絮果自认为选的地方非常巧妙,他开的这扇窗是背对着阿爹的“朋友们”的。他之前已经考察过了,阿爹商量事时,总是阿爹一人端坐一旁,“朋友”们站在对面,他现在开了他们身后的窗户,自然就只有他阿爹能看到了啊。
连亭再有天大的火气,也只剩下了哭笑不得。他一想反正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找不苦那个傻逼也不是这一半天就能找到的,那不如今天就到这里吧。
然后就真的散会了。
东厂的下属们面上不显,内心却一个比一个开心,甚至有点不敢置信,这都多少个休沐了,他们终于能稍微早一点下班了吗?
是的,就是这么卑微,他们根本不敢想休假,只求早点下班。
窗外的絮果已经欢呼出了声,然后……经过漫长的摸索,他才颤颤巍巍地下了凳子。凳子就像梯子,永远都是上去容易下来难,尤其是在絮果的一只手还被糖墩儿占着的时候,高高的凳子之于他就是一道天堑。
等絮果征服天堑,他就快乐地带着糖墩儿跑向了他爹。每次絮果都是如此,买了什么,永远都会记得给家里大人也带一个。
连亭分析着絮果的行为,觉得这应该是来自他阿娘的言传身教。
也就说明了絮果过去的生活是不愁钱的。
一个有钱的、最近病逝的女户,曾独居江左,还带着一个六岁左右的儿子,明明应该是挺好找的特征,为什么就是能至今都没有消息呢?
连亭无法理解,就像他找不到絮果的爹一样震惊。
连亭曾故作考校,以“阿爹考考你,看你知道阿爹多少事”为名,旁敲侧击的从絮果口中侧面了解过他那个亲爹。知道了对方姓年,应该是姓年,或者其他类似的姓,小朋友的江左口音真的很要命;曾经作为探花打马游街过;长得特别好看,老家应该也是江左的……
但是偏偏连亭让人查了一圈京城的官员,包括这些年外放、被贬乃至是犯事蹲监狱或者砍头的,没一个能对得上全部的信息。
要么不姓年,要么不是探花,要么不好看。连亭不得不放宽了寻找条件,觉得有可能是孩子记错了,亦或者他爹在孩子面前被美化过了头。好比,探花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年轻又好看的探花抛妻弃子,放在哪个年间都是惊天八卦,他不可能完全没听过。
连亭是做情报工作的,想事情总容易复杂化,因为东厂真的见证了太多奇葩与可能。
糖墩儿已经被絮果送到了阿爹嘴里,他真的好着急啊,因为……:“再不吃,糖衣就要化了。”那可是糖墩儿最好吃的部分!
连亭其实不是那么爱吃甜的,只是看着儿子如此焦急又认真地献宝眼神,他又会觉得这甜也不是不能承受。
厂公心情大好,遂决定提前把准备好的惊喜告诉儿子:“我们下午去逛开源寺吧?”
开源寺集市是京城最热闹的市场之一,不仅有南来北往的全国商品,外国的舶来品、草原之外的蛮人特色等奇巧之物,在这里也能找到不少。除了琳琅满目的商品外,开源寺这边每天还有很多说书、杂技等撂地类的表演,美食更是不胜枚数,尤其是在逢十休沐的这一天。
“我知道,我知道。”絮果已经学会举手抢答了,白皙的小脸上满是兴奋,“我在来京城前,阿娘就和我讲过的,开源寺是商业中心,购物天堂,可好玩啦。”
和泾河夜市、千步廊早集,并列为全京城最大的商圈。
絮果一早就想去了。
连亭也是计划许久,想带爱凑热闹的儿子出去玩玩。但是让其他人带絮果他不放心,只能由他休假了亲自来。
前几日在小皇帝问起时,连亭都难掩口风,和陛下很是说道了一下自己完美的休沐计划。集中上午把朝务突击完成,中午就能动身去开源寺吃饭了,开源寺的斋饭全国有名,如果儿子吃不惯素食,饭后还能去一整条的小吃街闲逛,等逛得差不多了,胡人的喷火表演也就开始了……
“我们还能顺便给你买副双陆。”连亭一边换衣裳,一边对絮果道,“那边有个不错的博戏店,卖的棋子用的都是不易褪色的周城漆,棱角也总能打磨得圆润又光滑。”不会扎伤孩子的手。
连亭是从下属口中知道的,下属则是从巷口下棋的那些大爷们群里打听来的,他们象棋就是在那边买的。
絮果却一脸茫然的回看他爹,什么双陆?
连亭:“???”这不是你之前闹着要的东西吗?我才让人去和商家预约好了下午去拿棋!
絮果认真回答:“可是阿爹我现在想养狐獴了呀。”
“!”连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了自己一百八十遍,孩子的三分钟热度就像三月的天,做不得准。莫生气,这就是小孩子啊,这就是你儿子……可去特么的儿子吧,“狐獴?连絮果,你看看你像不像个狐獴?!”
作者有话说:
瞎扯淡小剧场:
在庙会上遇见的君臣。
厂公:陛下,你抄袭臣的休息日旅游计划!
小皇帝:……咳,朕也有弟弟要哄啊!
PS:狐獴,就是《狮子王》、《丁满和彭彭》里那个丁满。
第11章
认错爹的第十一天:
然后,连双陆就领着连狐獴出门了啊。
这一次连亭没有选择骑马,而是提前让人备好了稳妥的马车。双辕四马的轩车,青色篷盖,八銮锵锵,和寻常朝臣出行的大车没什么区别,只是在内里铺满了各色柔软的绣垫,尽可能缓解了小朋友一路上的颠簸之苦。
但絮果却更想骑马。他不是那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哭闹不休的小朋友,只会倾向于“讲道理”。
一路被阿爹牵着手出门,絮果都在积极建议,试图说服他爹骑马更帅。哪怕是在被强行抱上马车的时候,小嘴还在叭叭,不肯放弃:“掠影超威风的!”哪怕不骑掠影,马厩里还有浮光、雷电和旋踵,每一匹都被养得油光水滑、四蹄生风。
连亭不得不抬手,轻轻捏住了儿子的上下唇瓣,捏出了一个小鸭子。小鸭子非常不服气,开始哼哼唧唧地抗议。“讲道理”都行不通的话,那他就只能……
连亭眼疾手快,趁着絮果刚张嘴,就叉了块桌子上的玉露团进去。
絮果:“!!!”玉露团真好吃!
世界终于安静了。
玉露团是大启一直很流行的点心滴酥的变种,变得更贵的版本。以前滴酥因制作不易,只在权贵阶层流行,后来南边崛起了一个总能拿出各种奇巧之物的年娘子,对滴酥进行了改良,变得让所有人都能吃得起。权贵这边的厨娘们就与时俱进的又搞出了更难制作的雕酥,也就是玉露团。
连亭颇为喜欢这种打擂台,因为他有的是钱,多贵都可以买得起最好的那一款。而他的儿子值得最好的一切。
不过,絮果其实早在江左的时候,就吃过了,准确地说,他当时吃的是滴酥。不仅如此,他还陪阿娘一起做过,听她一边柔声说“素手淋沥而象起,玄冬涸冱而体成*”,一边踮起脚尖站在桌边,看着阿娘将已经拌好蜂蜜的白酥,一点点地滴淋到食碟上,就像是变魔术一样化腐朽为神奇,把白酥变成了山峦迭起的模样。
滴酥外表很有弹性,但入口即化,奶香浓郁。用絮果他娘的话来说就是,这不就是蜂蜜奶冻吗?他娘还自主研发出了不同口味,茉莉,香蕉……还有更纯粹的牛奶原味。不管是什么季节,絮果总能看到她娘捧着滴山吃个痛快。
“好了,再冷冻一下就能吃了。”阿娘拍拍手,俯身贴了贴儿子软乎乎的小脸蛋,笑弯了一双眼眸,“我们絮哥儿今天表现超棒的哦,等一会儿就奖励你吃一点吧。”
絮果那个时候还小,连数都不怎么会数,却已经很会讨价还价,比划着“二”的手势和娘说:“吃两点!”
数学挺好,但量词不行。
有的吃,絮果也就忘了什么骑马才更帅的想法,等到了香火过于鼎盛的开源寺时,小朋友不那么稳定的注意力早不知道被转移到了哪里。
开源寺是座占据了一座山的千年古刹,在雍畿城外足足有五百余亩地那么大,是絮果此前从未见过的规模。来往的客商也不局限于京城的人,它辐射了附近所有的县乡,隔壁省或者更远的外乡人都会慕名而来。
各式摊位从山门前的小广场一路铺到了大雄宝殿前的大广场,令人目不暇接,真的是卖什么的都有,吃穿用度一应俱全,还按照种类进行了详细的划分。
想要一天就把这里逛完,是小短腿絮果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只能优中选优,努力择取。
因上午下班早,离吃午饭还有一些时间,厂公特意让儿子先选他想去的地方。
就在絮果的小脑袋都快要被不同的选择烧干净的时候,北疆王世子闻兰因也难得被放了风。当然,是带着大批北疆军的高手以及他白龙鱼服的皇兄一起。虽然上次被连亭骗着吃了胡麻饼,但小世子一颗想要回北疆的心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歇,只心里多了一个“雍畿人真是卑鄙极了”的地图炮小心思。
皇帝却因此觉得连伴伴非常会育儿,大概是因为连伴伴有了自己的儿子。皇帝隔三岔五就会和连亭取经。
也就有了如今这个转移阿弟注意力的出游计划。
其实皇帝自己都没来过开源寺,或者准确地说,自打从北疆到了雍畿,他就只去过皇宫和天坛,行动轨迹和他六岁的弟弟高度重叠。
对于这趟开源寺之旅,皇帝自己心里都充满了期待。他已经和连伴伴提前打听好了,该怎么玩,去哪儿玩,什么路线人少一点,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甚至连出发时间都和连亭之前计划的差不多。
只不过他们一行人选择了骑马,也因此,虽然他们出发得晚,但他们比连亭父子还要早到一步。
只是他们到是到了,人却僵持在了原地。
让裹的和个团子似的絮果一下马车,就明白了他爹为什么没答应他骑马。
因为这个天气骑马是真的冷啊。如今已是雍畿的深秋,虽还没有完全入冬,但雍畿的冷,谁体会,谁知道。如果骑马,那就要在寒风中疾驰,任由凌冽的北风从领口呼呼灌入,越是好马跑得越快,也就是说冻得越狠。
小世子虽然看上去还是脊背挺直、倍儿精神地骑在马上,但其实整个人都僵了,浑身冰凉,宛如冰雕,抓着缰绳的指关节红得发紫。
偏偏骑马是他提出的要求,他不能怂!
闻小因努力控制着发白的唇瓣,不让自己的寒冷被哆嗦出卖。他现在连转头都做不到,只能目视前方,生硬地问他皇兄:“阿兄,你怎么还不下马?”
皇帝这边的脑瓜子也是嗡嗡的,人都麻了,还在嘴硬:“朕,咳,我还想在马上看看。阿弟你呢?”
小世子一脸深沉:“我也是。”
其他做普通护院打扮的北疆军此时都差不多,穿着最薄的绸缎秋装,连个披风都不肯穿,却还要和同袍谈笑风生。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对吧?北疆有多苦寒全大启都知道,想当年他们大冬天跟着老王爷去奇袭蛮人,那大雪,那冰川……
他们北疆军,主打的就是一个火气旺!
但一行人却骑马站在开源寺的大门口,久久没有动弹半步,直至逐渐接近正午的阳光,才一点点晒化了他们的倔强。
忽而就听到不远处马车里传来了一个童声,正脆生生地说:“阿爹,这玉露团真好吃!”
絮果双眼眨巴眨巴地看向他爹,暗示得不要太明显——你懂我的意思吧?我们回去是不是也能吃?
北疆军的大长腿哥哥们不由跟了一个哆嗦,这鬼天气吃玉露团?你们雍畿人难不成都是火炉做的?
小世子不知道冷不冷,他只是想起了他们晚上还要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在经过脑海里长久的挣扎后,他还是小声对皇兄说:“我们回去的时候,还是买几辆马车吧。”
皇帝:“……嗯。”
***
虽然连亭和小皇帝在山门前有过短暂的邂逅,但连亭自认为是个“内向”的人,内向到在休沐日遇到顶头东家,根本不好意思上去相认。只第一时间给下人使眼色,一行人悄声后退,扛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絮果扭头就跑路了。
连亭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想着,陛下在这个兄友弟恭的温情时刻,肯定也是不想看到我的,我怎么能上去打扰呢?嗯,一定是这样没错!
絮果只觉得和阿爹玩了一个很好玩的游戏,被扛起来后就一路笑个不停,他们抄小路,快速略过了小广场、三道门广场、二道门广场……中途路过集中的玩具摊时,连亭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捂住儿子的眼睛。一直到大雄宝殿后面卖文玩的资圣门才把絮果放下。
絮果却还觉得不够,伸着手对阿爹说:“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连亭哭笑不得地抱起儿子,准备满足他的愿望,顺便和他商量:“咱们稍稍改下行程,好不好?先去吃饭。”
免得一会儿逛着逛着又和那对皇家兄弟来个不期而遇。陛下人很好,但如果能不在休沐日遇到就更好了。
絮果不疑有他,咔咔点头,和阿爹在一起干什么他都会觉得开心。
资圣门的后面就是大启鼎鼎有名的开源寺素斋了。素斋楼分上下两层,一楼每位只收取十文钱,吃多少都是十文钱,素面、素包子并各色素菜,可谓是应有尽有,其中最出名的便是观音面,颇受香客追捧。二楼就是单点了,价格也会相较于下面贵上不少,还会收取茶位费。但胜在环境素雅,人流较少,只有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前来礼佛时,才会选择上二楼。
不过楼上楼下都一样,不设包厢,二楼顶多只有半包的阁子。没什么原因,从素斋楼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是这么一个模样。
絮果学着他爹,似模似样的看起了竹简上的菜单,却其实一个字也不认识。
但他看到了隔壁桌点的甜点,红酥!红酥是滴酥的平价版,用果汁染了颜色,勾兑的也不再是蜂蜜,而是更为便宜的蔗糖,但口感上却更甜了,在大启很是风靡过一段时间。
“阿爹,我要吃那个。”絮果指了指红酥,甜食对于小孩子的吸引力是致命的,他根本把持不住。
连亭却皱起了一双细眉,这一路上絮果可没少吃这又凉又甜的东西,他只能哄着儿子道:“你看得懂那上面写着什么吗?”
他指的是二楼供奉的一尊监斋菩萨两旁的对联。
絮果老实的摇摇头。
“那太好了。”连亭对儿子和善地笑了笑,“爹是说,你看不懂,爹念给你听啊,上面写的是,小孩子,不能吃,非要吃,闹肚子。”
絮果:“!!!”
皇帝一行人也按照连亭最初的规划,一到开源寺就直奔了素斋楼,闻兰因正走到二楼的楼梯口就听到了连亭父子的对话,他看了看对联,再看了看那边正在哄骗小孩的连亭。
又是你,大骗子!
不等絮果有什么反应,闻世子已经闪着正义的金光健步上前,对絮果一脸认真地建议:“快跑!他骗你!”
作者有话说:
*素手淋沥而象起,玄冬涸冱而体成:引自唐朝诗人王泠然的《苏合山赋》。
*监斋菩萨:指监护僧众斋食的神祇。以前在印度,直译的话应该叫大圣紧那罗王菩萨,只不过传入我国后,就有了个国产名监斋菩萨。大多寺中的厨房都会供奉祂。吃饭的地方会不会供奉就不确定了,反正大启会供奉(不是)。
*红酥、滴酥、玉露团,大家可以简单理解为:五毛冰棍、以前十好几块现在价格被打下来的四块钱雪糕(奶冻),以及……哈根达斯。冰棍虽然便宜,但也会有有钱人为了怀旧童年专门买来吃。
第12章
认错爹的第十二天:
两队人马相遇的那一刻,连空气都仿佛是尴尬的。
絮果想的是:你谁?真的很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好比当着他的面,指控他爹是个骗子。
小皇帝想的是,我弟弟是个傻逼!得罪了我的育儿夫子!我到底是当场揍,还是回去揍?!
连亭则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小陛下这不会是全盘照搬了我当初的出游计划吧?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先带儿子在下面逛一逛呢!
只有北疆王世子叉着腰,理直气壮地想,我可是做了好大一件功德呢!漂亮的小弟弟为什么还不来谢谢我?
打破尴尬的,是连亭利索请安的动作。作为在皇宫这个大染缸里一路披荆斩棘的人精,连亭见陛下微服私访的雅兴正上头,自然不会蠢到当场点破对方的身份,他只用了一个中规中矩的称呼:“大郎君,二郎小皇帝果然龙心大悦,满意点头,挥一挥衣袖表示:“如今我们都在外面,不必多礼。”
然后,就真的不拘礼节地坐到了一桌啊。
四方桌,一人一面,小皇帝居上首,左边坐着他的倒霉弟弟闻兰因,右边是自请方便布菜的连伴伴,对面则是已经脱下厚重的外衣,只穿着宝蓝缎子的絮果小朋友,笑容灿烂,天真可爱。小皇帝心想着,真不愧是连伴伴大哥的孩子啊,两个人都这么好看!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好像有些拘谨,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连亭和小皇帝开始沟通点什么斋菜,一直不怎么安分的小世子,则一直在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絮果。微微眯起,非常努力,就像小狼崽子似的,透着说不清的野性与直白。
絮果、絮果很显然是被吓到了啊。
他本来是个挺活泼爱笑的小朋友,却因为这个一直盯着他不说话的“柿子”而有些不知所措。只能正襟危坐在凳子上,双脚悬空也不敢晃,全程不是看着窗外被铺满阳光的枝头,就是低头盯着桌面上的纹路数圈,很鸵鸟地在心里默默做法,别看我,别看我,快走开,快走开。
可惜,连小道长的道行不够高深,念了半天咒语也不管用。右手边的闻世子见絮果坐在一边不说话,盯得就更起劲儿了,一双深目宛如寒潭。
看得人心里毛毛的。
也让点完菜的小皇帝终于发现了不对。他弟平时和他杠的时候那叫一个才思敏捷、口吐莲花,今天怎么突然就深沉了起来?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小皇帝轻咳了一声,主动对絮果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絮果先看了看阿爹,在得到阿爹点头的肯定后,这才壮起胆子,用略带南方软糯的口音大大方方回了句:“我叫絮果。”
“我叫兰因!”闻小因立刻插话。
“没人问你。”小皇帝没好气的瞪了眼自己的怨种弟弟,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嘛,刚刚到底在干嘛啊?一直努力想当个端水大师的小皇帝,又对没说话的连伴伴道,“真是缘分啊,他俩的名字正能凑成一个成语。”
连·纯文盲·絮果茫然的抬头,什么?
絮果的娘一直坚持小孩子就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打算等儿子六岁后再安排他学习,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阿娘突然病重,絮果上学的事也就只能等他进京后再说了。
闻世子就不同了,他早早就开始了早慧儿童的读书人生,哪怕进了皇宫,功课也是一天没有落下的。他名字的寓意,更是已经不知道听旁人说过多少次。兰因,既感情像兰花一样美好,是他父王母妃伉俪情深的见证。
絮果的意思,闻兰因机缘巧合地知道,是指注定离散的结局。
小小的世子,蹙起了一双剑眉:“这个成语的意思一点也不好,我不喜欢。”说完还尤觉不够,又转头一脸认真地建议絮果,“不然我给你改个名字吧?咱们一起取个连起来吉利点的。”
絮果:“???”有病?
絮果不怎么会骂人,“有病”已经是他能想象到的措辞最严厉、最难听的话了。
一直到清爽可口的斋菜被端上来前,絮果都气呼呼地没再和闻兰因说过一句话。当然,他本来也没打算和闻兰因说话,只是如今拒绝得更明显了一点。
小世子对此却好像全然未觉,在箸瓶被端上来的时候,还主动给絮果拿了香箸。
自抠门抠到丧心病狂的先帝驾崩后,京中的奢靡就触底反弹、蔚然成风,尤其是酒楼行业,攀比特别严重,除了比饭菜的味道、摆盘和价格,还会比餐具。你家用黄花梨的筷子,我家就有名家亲笔所画的食屏,哪怕连开源寺这种清净之地也无法免俗,与时俱进地跟上了香箸之风。
絮果远在江左,哪儿见过这等阵仗。颇为不明所以的接过了散发着香气的木筷,整个人都有点懵。
他也就顾不上生气了,只前倾身子,小声地好奇问阿爹:“兰因是不是偷玩他娘的胭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