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冷静道:“是。”
陈相公沉默了。
此时此刻,再意识不到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他就可以直接致仕了。他也知晓萧二娘子的为人行事?,平心而论,她的确要比七娘子更合适一些?。
——但他还是恨啊!陛下您就不能事?先给老臣一些?暗示好早早筹备么?大典只剩五日时换人,这五日他怕是不用睡了!
静默之际,议事?堂外传来了萧景姝兴致勃勃的清越嗓音:“兵部有一位巫婴姊姊也出身巫族,我已将她视为亲姊姊了,表哥你可认识她?”
“还有我这条蛇蛊,表哥看着眼熟么?这可是……”她轻咳了几声,“这可是阿娘留给我的!听她说若她当年未出苗疆,是能凭此争一争大巫之位的,表哥你看我有争大巫的资质没?有?”
陈相公精神振奋了一下,用眼神示意一旁的一君一臣——此举听着大有可为啊!这些?异族虽以属地自称,但到底没?多少臣服之心。若做主的人身上有大晋血统可就不一样了!
但不知为何,没?有一个人回应他的目光。
陈相公悻悻收回目光继续竖耳倾听,那?巫绪终于?有了动静,回了一句简短的、听起来有些?凶恶的苗语。
怎么听着像在骂人?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心中疑虑,因为萧景姝回复的口吻仍旧轻快,只是同样是他听不懂的词句。人声渐渐远去,几人回神,继续商议大典事?宜。
……
“他一个土生土长的巫族人,骂人居然比不上我,鼻子险些?都气歪了。”萧景姝穿着软底绣鞋的双脚微微晃动,时不时擦过萧不言的小腿,“他不会一怒之下给你找什么麻烦罢?”
萧不言很受用她的关心,虽然这关心不算太诚恳:“不会,你随意折腾也无所谓。”
萧景姝道:“那?就好,待大典过后我和阿婴再找机会打他几顿。”
话音方落,窗外街上传来百姓的惊呼:“哪里飞来的白雉!”
“有凤来仪,祥瑞之兆啊!”
萧景姝终于?意识到出宫后他让人接自己来望仙楼不只是为了用膳,而是还安排了别的戏码。
她走到窗边,看到两只白羽野鸡扑棱棱飞过众人头顶,径直撞进了一架马车中。
下一瞬,身着四品大员朱衣的萧景妍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两只身形不大的白雉一只落在她肩头,一只站在她小臂上,乖巧无比地梳着羽毛,倒真有几分祥瑞之鸟的模样。
两个气喘吁吁追在白雉身后的青衣官员见?状,快步上前?作揖行礼:“这是先前?岭南进宫的祥瑞,一直养在司天监,今日不知为何飞了出来,还望大人莫要计较。”
百姓里突然有人插嘴:“说不准就是飞出来迎这位大人的!大人有大量,有啥可计较的,这是吉兆呀!”
萧景妍未发?一言,只将两只在她手中格外乖顺的白雉送回了笼子。
待马车离开后,人群中的议论声逐渐嘈杂了起来:“看方才那?马车上的标记,可是琅琊萧氏?”
“话说起来,陛下就是与萧氏女定的婚约罢?不知是不是方才这位大人……”
萧景姝竖起耳朵听了半晌,发?觉长安城百姓竟不知先前?与卫觊有婚约的是萧府七娘子,知晓萧景妍入宫之事?已成了大半。
这下是彻底没?有什么绊脚的大事?了。不过以免碍卫觊的眼,待见?过老师打过巫绪之后,她还是离开长安城避避风头为好。至于?去哪里……
她转头问?萧不言:“你什么时候回侯府?”
萧不言正在摇铃铛命人传菜,闻言道:“你什么时候同我走我便什么时候回。”
“听上去你倒是不怎么着急。”萧景姝郁闷道,“不是要筹备战事?么?”
萧不言稀松平常道:“我将大部分事?交给刘昂与秦山他们?了。”
于?是萧景姝想起方才在宫中陈相公那?副操劳过度心如死灰的模样,不是很有良心的笑了一下:“你也不怕他们?抱怨你。”
“抱怨什么?”萧不言道,“日后万事?都要他们?自己来做,还是早日适应为妙。”
这话中透出的打算如此鲜明,萧景姝错愕极了:“你怕不是打算打完仗辞官罢?”
萧不言看起来很奇怪她的错愕从何而来:“自然。我本就无意于?仕途,更何况……”
他平静道:“我总要长长久久陪着你身边的。”
雅间门?被叩响,萧不言起身去开门?,萧景姝别过脸,再次看向窗外喧嚣人世?,车水马龙。
暖风扑面而来,夹着外头小摊上炉饼被烤熟的麦香。萧景姝想起在汴州时,自己允诺他得闲时便陪他,他忙碌时便去找别人玩。
未曾想,他竟想直接“一劳永逸”了。
午膳已经摆好,勾出人辘辘的饥肠来。她关窗落座,手中的筷子在白瓷碗中的米饭上戳出一个个洞,低声道:“……日后想甩你都甩不掉了。”
“是啊。”萧不言笑了一下,“日后所有精力都能拿来对付你了。”
次日,在多方推波助澜下,准皇后乃萧氏二娘子之事?已传遍了整个京城,还夹杂着些?许苗疆大巫寻亲寻到了萧氏七娘子身上的传闻。
不过相较萧氏这两位年轻女郎,长安城的百姓显然对另一位已经听了其数年传闻的女子更感兴趣。
辛随等人班师回朝了。
她并未坐车,而是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赵奉节、辛渡则紧随其后。
夹道相迎的百姓竟未生出什么喧哗之声,只沉默地望着两鬓斑白、气度从容的辛随。
同河南道、山南道、淮南道及江南道等对女子做官参军还有些?排斥的地方相比,陇右、关内、河东等经了二十几年战乱之地的百姓反而对此颇为赞同。
越是战乱之时,人们?就越向往安稳之时、安稳之所。是以长安城中的许多人都从长辈口中知晓,在隆庆帝之前?,天盛、乾宁两位女帝当政时,大晋从未有过这样大的战乱。而在战乱兴起后,整个大晋唯一一处安稳之地便是女人当家?的剑南。
这城中甚至有不少人曾经试图去剑南生活,可怎奈重重山峦相隔路途艰险,鲜少有人得入桃源。待战乱平息,日子终于?过得平稳有声色后,不少人还将这样一句话挂在嘴边。
“如今我们?这里,比之剑南应当也不差了罢?”
百姓们?心想,活在桃源中的人,为何要走出桃源呢?
——大抵是因为外头的日子,已经要比桃源中更好了罢。
人群中骤然爆发?出欢悦之声,各色香包、巾帕以及鲜花被掷出,扔向缓缓前?行的队伍。
辛随伸手接住了一朵大而饱满的牡丹花,注视着一片繁华的长安城,心道,还不够。
我要在我死之前?,将长安城变回我幼时生活的模样。
第90章
断亲缘
一个女婿半个儿。
辛随进京后忙得脚不沾地,是以萧景姝打算大典过后再去正儿八经地见她。
同样忙碌的还?有筹备婚事的萧府。萧景妍要?在大典前一日出阁到皇宫,虽说一切都早有准备,可还?是有不少?细枝末节的事需要?操心?。
是以萧不言和萧景姝成了萧府最清闲的两个?人?。
虽萧不言鲜少?回萧府,但萧成安总会命人?在府中最清净处给他留一处院子,在长安城这座府邸也不例外。他自己在长安也有府邸,不过此时他名?义上仍在北地,住自己的府邸一时不慎被人?察觉端倪便不好了。
更何况萧景姝也住在萧府,他自然要?留在这里。
这几日萧景妍住进了映月楼旁边的院子,人?来人?往颇为忙碌,萧景姝便成日待在萧不言的幽竹居里躲清静。
夜风微凉,竹影簌簌,回廊下铺了草席,这一方寂静天地间仅有的两人?正席地而坐对饮果酿。
“方才我从映月楼取未看完的医术回来时,在花园那边碰上两个?洒扫侍女。”萧景姝有些郁闷道,“我总感觉她们看我的眼神怪极了,然后才想起在她们眼中,我们依旧是兄妹来着。”
从去岁在金陵开?始,萧府的不少?下人?便知?晓了自家那个?口不能言、闭门不出的大郎君萧泯原来就是外头那个?名?震天下的定安侯。萧景姝在他们眼中则从“被养在庄子上走了大运要?做皇后的七娘子”变成了“因母亲出身?巫族之?事大白天下不幸失去后位的七娘子”。
但无论怎么变,他们二人?在大多数萧府下人?眼中是货真价实的兄妹。
“二叔回琅琊时,会将府中这些知?晓我身?份的人?带走。”萧不言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我同父亲说过了,再过些时日,让他安排泯‘过世’,此后世上就只有萧不言了。”
反正久不现世的“萧泯”在世人?眼中和早就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萧成安又早早续弦有了别的儿子,那干脆就让“萧泯”彻底消失。
很早以前他就提过此事了,但萧成安一直不答应。昨日他再次提起时萧成安依旧不愿,萧不言有些烦了,直言不讳道:“二娘要?做皇后了,萧氏有了更有利的靠山,我原本就无心?为萧氏筹谋,臣朝拜。于朱雀城门前供百姓瞻仰天颜过后,大典已成。
次日,来朝拜的属地使团与各地大员便陆续离京。作为“表妹”,萧景姝合情合理要?出城送她的表哥一程。
京郊的小树林外,出身?苗疆的男女老少?们听着树林中传出的自家大巫的惨叫面面相觑,随后齐齐捂住了耳朵。
是大巫说,无论听到什么都当没听到的。
唯一一个?没有捂住耳朵的巫族长老听着巫绪“好热,你给我下了什么毒”的叫骂,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居然真的有外族人?的天赋胜过我族大巫,还?能驾驭山神赐予我族的蛊王。”他喃喃道,“好在当初知?道阿绪做了什么后便及时毁去了那抢人?伴生蛊的邪术,不然我族的立身?之?本可就没了……”
小树林里,刚给巫绪下完毒的萧景姝被萧不言拎去了一旁教训:“我说过不要?乱给人?下春药。”
萧景姝辩驳:“我没下那种药!”
他将信将疑:“那巫绪扯自己的衣服做什么?”
“是不久前做出的一种很有趣的毒药哦。”萧景姝兴致勃勃,“会让人?觉得穿着的衣裳像烙铁一样烫,只有脱下来裸奔会好受一些。”
萧不言沉默地想,他果然永远弄不明白皎皎脑袋里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念头。
一旁的巫婴打断了巫绪的两条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当初抢乌梢时我丢了半条命,如今打断你两条腿,姑且算两清了。”
“本来最强的蛊王就要?配族中天赋最好的人?的!”巫绪疼得直打哆嗦,嘴却?依旧硬极了,“是山神打了瞌睡才把乌梢给了你!如果你当初自愿把它给我,我连你一根头发都不会动!”
巫婴毫不留情道:“山神才不是打瞌睡,她是知?道我日后会遇到一个?更有天赋的人?,所以让我把乌梢带给她。”
这对巫绪而言无异于诛心?之?语,可身?上灼烧的痛感提醒着他的确拿萧景姝的毒毫无办法,只能恨恨闭上了嘴。
巫婴懒得再看巫绪一眼,对三?尺之?外缠在银白小蛇身?上耀武扬威的乌梢道:“走了。”
她还?要?回长安城上职、攒钱买大宅子、看天下变得越来越好呢,没空和过去的事继续纠缠了。
以往在族中受人?非议又怎样?她日后会比族中任何一个?人?过得都好。
第91章
扎马步
“你不能因为叫它侧侧就一直侧……
辛随已经?许久没这样忙碌过了。
按理说一方节度使入京,还?是应当在六部折腾几?年才有?拜相的机会,但她在剑南经?营几?十年,不是为了回京后还?要按部就班才能做丞相的。
手底下没有?太多熟悉朝中事的人也无碍,恪敬公主熟悉。她还?特意又在卫觊那里给?辛随讨了个开府的恩典,将几?个颇为合得?来的六部大员夫人挂职塞进了相府做幕僚。
用了几?日将相府的班子?搭出了架子?,大典过后,已经?摸出了些门道的众人开始上手做事,辛随也终于得?了片刻喘息见一见不省心?的小弟子?。
相府的书房里坐在辛随、高?岐、辛英三人。萧景姝甫一进门,便看到高?岐暗中对自己使眼色。她有?些不明所以,先怯怯地对辛随行了礼:“……老师。”
陌生的容貌,熟悉的声音与神情。辛随打量着?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尘埃落定,有?胆子?出来见人了?”
一旁的辛英从鼻腔里挤出一声轻哼,彰显着?对她先前隐瞒身份的耿耿于怀。萧景姝讪讪笑道:“您也知道的,学生不是很有?出息。”
“我看你有?出息的很。”辛随的语气毫不客气,声音却放低了,“研制出的新药,你也未曾找人试过,就给?陛下用了?日后倘若生出的孩子?有?问题该如何是好?”
萧景姝终于明白高?岐为何对自己使眼色了。她对自己做出的东西很有?自信,信誓旦旦道:“这药八成是没问题的,纵然有?两成的可能出了岔子?,我也能解决。”
但在皇嗣——尤其是未来的皇女、皇太女之?事上,最好一丝一毫的隐患都?不要有?。辛随“唔”了一声:“既如此?,待皇后有?孕后,她与腹中孩子?就交由?你照料了。”
萧景姝傻眼了:“啊?”
“这么惊讶做什么?”辛英瞥了她一眼,“你仍旧是太女卫的人罢,前些时日还?来信让祖母把你调到鹊部。既是鹊部之?人,负责未来太女的康健便是本职。”
是了,她还?从高?岐那里领着?俸禄,领了俸禄要当差很合理的事。萧景姝可怜巴巴道:“可是高?首座同我说,我只需每年交十种有?用的新方子?便无需办其他差使,以往鹊部有?过不少这样的医者……”
“而且我与陛下有?嫌隙,日后我留在宫中照料皇嗣不是碍他的眼么。”她据理力争,“药是我同高?首座一起做的,她完全可以负责此?事。”
高?岐轻咳了几?声:“陛下哪里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再说我也老了,在太医院待上两年也该休致了,这种事还?是留给?你们后辈攒资历为好。”
攒资历?只有?想升迁的人才需要攒资历服众。萧景姝警惕地看向高?岐,口中已变了称呼:“高?大夫,前些日子?您戏言说要栽培我做下一任鹊部首座时,我可是拒绝了的。”
高?岐被?看出目的,面上有?些恼怒,一旁的辛随也笑了笑,扭头对高?岐道:“我就说她和巫婴那孩子?不一样。”
巫婴少时受轻视,背井离乡又历了波折,其实很向往靠自己的本事过稳扎稳打的日子?,所以甘愿留在太女卫。皎皎则是被?关?怕了,不可能长?久待在哪里一直做束手束脚的事的。
萧景姝正因意识到被?两位长?辈戏弄鼓起了腮帮子?,听到辛随说出这样一句话又有?些怔然。
……她和阿婴确实是不一样的。
去?岁她也和阿婴说过以往,当时说的是救出阿娘后,三个人买一处小院子?,隐姓埋名彼此?相伴度过余生。彼时她想着?,有?两个此?生最重要的人陪在身边已是最大幸事了。
可救出阿娘又解决身份隐患后,事态走向竟和以往所想全然不同。阿娘厌倦了尘世隐于道观清修,阿婴在太女卫待得?很舒心?,如今还?入了兵部。
而她不热衷太女卫要做的事,只是牵挂这些人。她会在能帮她们时帮把手,但不会受困于此?。
所以她和阿婴注定也不会像以往那样,日日夜夜陪伴在彼此?身边了。
萧景姝知晓辛随明了自己的想法,可仍忍不住忐忑。和她其余那些如今已入六部或被?遣往各州任职的学生相比,自己实在太自我太散漫了:“老师,您会不会觉得?我……”
“我就说你要多读些书。”辛随打断了她的自贬之?语,“不然就不会到如今还?胡思乱想了。”
于是几?个时辰后她离开时,从相府中带走了一箱子?书。两日后,书箱与她的行装被?一同放进了北上的马车。
约莫十日后,她窝在马车里读完了天盛大帝的最后一本手记,盯着?大帝驾崩前留下的寥寥几?语出神许久。
炽烈的风自贺兰山呼啸而下,裹挟着?草与沙的气息撞开她的车帘。萧景姝抬头望了望日头下有?些模糊的城门,微微眯起了眼。
灵州城,定安县。
他们到侯府了。
……
边境之?地,百姓本就警惕陌生面孔,萧景姝又长?得?打眼,是以她到定安三日,在街上逛了两圈后,几?乎整座城中的百姓都知晓侯府来了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
“隐约听闻那女郎姓萧,莫非是君侯的家人么?”
有?亲朋在侯府当差的知情人道:“不是,是君侯的未婚妻。”
四周百姓闻言很是惊异:“可君侯的未婚妻去?年不是……这是又定了门新亲事?”
那人挠了挠头:“或许是罢?不过君侯很中意萧娘子?呢,就等萧娘子?点头定下婚期。但萧娘子?似乎觉得?再晚两年也不迟,如今只是来游玩暂住在侯府呢。”
百姓们对他的话表示怀疑:“咱们定安有?什么好游玩的么?”
没过多久,他们就知晓萧景姝在玩些什么了。
来到定安后,萧景姝先歇了三日,又受远在凉州的刘昂之?托做了几?日面具以用来刺探情报后,便开始在定安城大街小巷乱逛。
托她的福,不少敬仰萧不言的百姓终于在这几?日看清了不爱露面的君侯长?什么模样,田柒又多了两家可以常去?光顾的小食摊位,周武给?自家娘子?买到了旁人不常用又极其好闻的香料。
逛完了城内,她又从定安侯府的马厩里挑了一匹马,打算去?城外游玩。选中的马匹毛发雪白脾气高?傲,总爱斜着?眼睛看人,萧景姝给?它起了个叫“侧侧”的古怪名字,花了两天让它学会正眼看自己,便骑着?它出了城。
萧不言对她道:“你不能因为叫它侧侧就一直侧坐在它身上。”
萧景姝不听他的,坚定侧侧就要侧着?骑,直到因为侧着?身子?没看清一旁的树枝被?勾乱了发髻,才乖乖坐正了身子?。
在黄河边上游荡两日,亲眼看到一老叟钓上一条足足十斤重的大鲤鱼后,她又开始学钓鱼。
钓鱼委实是件消磨耐性的活计,但对着?波光粼粼,宽阔澎湃的河流与远处一望无际的草原,萧景姝却耐住了性子?。两日后,她钓上了各色水草、带孔的浮石、贝壳甚至一柄镶了宝石的短刀,却连一只虾米也没钓到。
萧景姝指天发誓要同黄河里的虾兵蟹将抗争到底,不取到它们的性命绝不罢休。不知是否是誓言起了作用,次日她就钓上来了小半桶小鱼小虾,兴致勃勃回府亲自下厨做了河鲜宴。
而后她便彻底沉迷此?道了。
往后的半个月,萧不言在府中处理公务时,她在钓鱼;萧不言往城外二十里的朔方大营练兵时,她在钓鱼;萧不言回府想同她腻歪时,她还?在钓鱼,并示意他站远一些,免得?身上蓬勃的怨气吓跑她的鱼。
于是夜里,她变成了油锅里的鱼,被?翻来覆去?煎了个透,身子?里的水都?流干了,次日连胳膊酸得?拿不起鱼竿,才安分地待在府中陪了他两日。
待萧不言离开后她继续行钓,成功钓上了十五斤的大鲤鱼,把鱼系在侧侧身上在城中逛了好几?个时辰才回侯府,然后对上了萧不言铁青的脸。
原因很简单,她在与大鲤鱼对峙时一时不敌踩住石子?滑倒,多亏保护她的暗卫眼疾手快才未让她被?鱼拽进河里,还?帮她将鱼拽了上来。因这一摔,她的臀腿上搓出了一大片青紫,但很坚强的没有?先回府敷药,而是仍骑着?马四处炫耀了好几?个时辰,才带着?更严重的伤回府。
萧不言气疯了,见她试图用亲吻、撒娇以及欢好来安抚他更是气上加气,次日就把她塞进马车带到了大营。
他这些年打仗征兵不在乎男女,是以军中有?女兵女营在。不过萧不言没有?把萧景姝安排进女营住,而是把她塞进了医帐。
朔方大营领头的军医是位三十出头、名唤张岁的女医。因生母是突厥人,她在前些年受了不少冷眼,偶然结识了萧不言麾下一个同样有?突厥血脉的女兵后干脆留下做了军医。她不善同人打交道,医术又好,于是破格自己住了一间帐子?。
在同萧景姝辩了几?个方子?后,张岁同意了分出自己的一半帐子?给?萧景姝住。
萧景姝以为萧不言要用军中相较严苛的生活惩罚她,但她并没有?什么被?罚的确切感受。张岁常年在草原上行走,知晓许多她不懂的医术毒术,从张岁身上学到的新鲜东西能让她心?甘情愿吃半年军营中滋味一般的饭食。
不过很快萧景姝就知道她错了。在她身上的擦伤好全后,萧不言给?她安排上了货真价实的惩罚——扎马步。
萧不言还?是顾及她的颜面的,没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自己备受瞩目的帅帐里受罚,就让她在住的帐子?里扎,由?近日不忙的张岁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