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瞪他一眼:“就你会浑说。”
马车到了渡口,早有大船备好了,他们换了船,一路北下。
坐船走的慢一点,但好在不辛苦,要是凌骁自已,他骑马就赶回去了,但月瑶身子娇气,他舍不得她受累。
坐船又方便休息,又方便睡觉,和在家里一样,比在家更方便的是,她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睡觉更方便了。
如此走了将近半个月,终于在快七月的时候,回到了云州,兴丰村。
村子里的小院果真还和走之前一样,一对老夫妻住在小院里守着,早得知他们要回来,也早早的为他们收拾好了主屋的房间。
凌骁迈进这小院,恍惚间觉得好似一切就在昨日。
他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在这小院里,她跪在灵前,分明惧怕极了,却还跪的笔直,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浸满了泪,满目决绝。
他抿了抿唇,下意识的握紧了她的手,转头去看她脸色。
怕她想起来,记恨他。
她开心的指着院中的一棵小树:“你看,这树是我种的,是一株枣树,我一直等着它结果,今年好像长出果子了。”
凌骁见她完全没想起之前的事来,稍稍放了心,但又想到她都没想过这是他们初遇的地方,反而记得这棵破树,又不大高兴。
“哦。”他脸色冷淡。
“我之前还想着等这树壮实一点就搭个秋千架,没想到它长得那么慢。”
他脸色阴沉,搭了给谁坐?反正不是给他。
“我还特意备了些礼物,想去给曹家嫂子送去,曹家嫂子对我可好了,我及笄礼的时候还给我插髻。”
月瑶旋身就进了屋里,去箱笼里翻找礼物。
凌骁脸色又阴了几分,她到现在还记得凌尘给她办的及笄礼。
月瑶将礼物翻出来,递给春儿:“你先一家家给送去。”
“是。”春儿已经察觉到屋内气氛不好了,抱起礼物跑的飞快。
“一会儿咱们去山上,还好今日回来的早,上山也来得及,把香和纸钱带上……”月瑶一边说着,抬起头,忽然撞进他阴沉沉的一双眼睛里。
她梗了一梗:“你怎么了?”
凌骁阴着脸:“没怎么。”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又惹到他了?
凌骁面无表情:“没有。”
“……”
月瑶咽了咽口水,伸手去牵他的手:“那咱们上山吧。”
她小手钻进他的掌心,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他脸色没好看多少,冷哼:“去吧。”
她拧眉,他怎么越来越难哄了?
她也懒得管了,兴许过一会儿他自已就好了,索性拎起装着香和纸钱的小篮子,牵着他出门。
凌骁臭着脸拿过她手里的篮子,由着她牵着走。
上山的路月瑶很熟悉,但不知是不是她最近一年养的越发娇气了,才爬了一半就累的气喘吁吁。
后来凌骁就在她身前蹲下,她趴到他背上,心想他大概是不生气了吧?
半个时辰后,到了山腰,走到了凌尘的坟包前,这座坟被打理的很好,已经砌上了砖瓦,杂草也都被清扫的很干净。
凌骁走到墓前跪下,看着墓碑上的凌尘二字,目光沉沉:“大哥,我们来看你了。”
月瑶也跟着跪下,摆好了香果,烧上了纸钱。
火光在火盆里跳跃,烧的通红,忽明忽暗的映照在她瓷白的脸上。
她抿了抿唇,才轻轻抬眸,看着墓碑轻声道:“我今日来,有一件事情告诉你。”
“我嫁人了,是凌骁。”
她咬着唇,犹豫一下,才接着开口:“你之前说,若我嫁了人,定要告诉你他家世人品如何,可我直到今日才来告诉你,你不要怪我。”
“他,他家世你是知道的,至于人品……他虽然脾气有些不好,总是莫名其妙生气,说话也难听,为人强势又霸道,不可一世,又无法无天,一点道理也不讲,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还喜欢阴阳怪气……”
凌骁冷飕飕的目光扫过来,语气森然:“姜月瑶。”
月瑶眉心一跳,又咽了咽口水:“但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她垂下眸子,又小声的开口:“我,我也喜欢他。”
细微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的钻进凌骁的耳里,他倏地转头,看到她脸颊微微泛红,微风拂过,一缕发丝缠绕在她微红的耳边。
忽然之间,好似万籁俱寂,天地之间,他只看得到她微红的脸,只听得到他蓬勃的心跳声。
她第一次和他告白。
她喜欢他,千真万确,毋庸置疑。
方才压抑在心头沉沉甸甸的阴霾,转瞬之间仿佛拨云见月,春暖花开。
她抬眸,看着墓碑,目光已经坚定。
凌骁浑身僵了许久,才伸手,牵住她的手,将她的小手在掌心攥紧。
这兴丰村里的一切好似都不再重要,从前已经是从前,现在就是现在。
更何况,她愿意带他来见凌尘,愿意告诉凌尘,她喜欢他,可见在她心里,他更重要。
月瑶又烧掉了最后一张纸钱,这才站起身来。
此时已经是近黄昏的时分,晚霞映照着她微红的脸颊:“我们回家吧。”
凌骁眸光闪烁一下,好似被她明亮的眸子灼了眼睛,心跳无法控制的加快。
“嗯。”
他回答的简单,但脸色显然已经和上山的时候全然不同,脸上不见丝毫的阴沉,反而添了几分不自然的生涩。
他走到她身前蹲下:“上来。”
月瑶趴到他的背上。
他步伐稳健,背着她下山都如履平地,稳稳当当。
她下巴枕在他的肩头,已经有些犯困了,舟车劳顿了半日,还忙了半日,她早累了。
就在她眼皮子快闭上的那一刻,忽然听到他开口:“阿瑶。”
“嗯?”她闷闷的回应。
“你刚刚是不是跟我表白了?”
她脑子嗡一声清醒了。
“我刚都听到了,你别抵赖。”
“你怎么不问问我喜不喜欢你?”
月瑶脸皮发烫,气的想咬他。
混蛋!
他安静了两息,才缓声开口:“我也喜欢你。”
月瑶微微一滞,安静下来,只听得到砰砰的心跳声。
下山的路很长,黄昏的余光撒在他们的身上,万籁俱寂。
他背着身上的人儿,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充盈,好似拥有了全世界。
他忽然又道:“等回了京城,我给你种一株枣树。”
“嗯?”
“过两年它长大了,就给你扎一个秋千。”
月瑶枕在他的肩上歪头看他,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他转头看她,唇角微扬,一双漆眸灿若星辰:“好不好?”
月瑶眨了眨眼,又笑的眉眼弯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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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咯,明天开始更番外了哈~
番外01:你想让我怎么纵着你?
三年后。
正值初春,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庭院里,头上还扎着两个小揪揪,肉乎乎的脸蛋圆润可爱,但眼神却格外坚定,拉开自已手里的小弓,定定的看着那支小箭。
忽然松手,羽箭飞出去,正中两米开外的靶心。
“世子厉害!”一旁的青玉立即鼓掌。
跟在后面的几个丫鬟婆子也都纷纷喝彩:“世子可以正中靶心了!”
男孩压了压微扬的唇角,想起爹爹说过胜不骄败不馁,又板起小脸,又拿了一支箭,重新搭弓。
再次一箭射出,又是正中靶心!
却在此时,听到院外传来说话声:“夫人回来了。”
他眼睛倏地一亮,放下弓箭,噗嗤噗嗤的跑过去:“娘亲。”
月瑶才一进门就被他撞了个满怀,往后踉跄一步,又熟练的蹲下身将他抱起来:“珩儿又在练箭吗?”
珩儿圈住她的脖子,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的点头:“嗯!”
他又忍不住道:“娘亲,我刚刚两箭都正中靶心了。”
月瑶惊喜的道:“珩儿这么厉害?”
她亲了亲他的脸颊:“我们珩儿还不到三岁就已经可以射中靶心啦。”
这小弓箭还是凌骁给他亲手做的,珩儿年纪小,根本拉不开大弓,凌骁就给他做了一把小弓,给他练着玩。
珩儿开心的两只腿晃荡一下,又一板一眼:“爹爹说,要胜不骄败不馁,珩儿没有骄傲。”
月瑶额头抵了抵他的额头,笑盈盈的道:“珩儿好乖。”
珩儿咧开嘴笑起来,颊边一颗梨涡甜滋滋的,哪里还有方才半点严肃的样子?
“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爹爹去祁州办事,应该是明后日才回。”
祁州军近日练兵,凌骁亲自去巡查,祁州毗邻京城,祁州军也算是守卫京城的一大主力,不可轻视。
凌骁已经去了两日了,他说三日回京。
珩儿又往她怀里蹭了蹭,小声的撒娇:“那我今晚还跟娘亲睡。”
“好。”月瑶揉了揉他的发,满眼温柔。
珩儿很少撒娇,他觉得男子汉不能撒娇,要像爹爹一样威武霸气,所以平日里喜欢板着小脸,克制情绪,因为爹爹也说过,喜怒形于色是大忌,要心中有城府。
可是到了娘亲的怀里,珩儿却还是忍不住偷偷撒娇。
“夫人,晚膳备好了。”春儿进来道。
“传膳吧。”
月瑶已经抱不住珩儿了,将他放在凳子上坐好,揉了揉发酸的胳膊,这孩子一天一长,才两岁半都已经沉的她抱不住了。
丫鬟们将膳食传进来,月瑶给珩儿夹了菜,他便趴在桌边自已捧着碗吃。
“过两日陛下大寿,你爹爹必定也要赶回来,到时候咱们进宫赴宴。”
珩儿眨了眨眼,眼睛亮晶晶:“那我要去找宗哥哥玩。”
年纪小的孩子总是格外崇拜大孩子。
“回头云栖妹妹也要进宫,你是哥哥,也要带着妹妹玩。”
珩儿认真的点点头:“我是哥哥!”
月瑶弯唇:“快吃吧。”
珩儿年纪还小,但责任感却格外重,他总想着快一点长大,他不喜欢当弟弟,他就喜欢当哥哥。
用完了晚膳,月瑶沐浴完从浴房走出来,就看到珩儿已经乖巧的钻进被子里,等着她了。
小小的一只缩在被子里,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月瑶,藏不住的欢喜。
他喜欢和娘亲一起睡,娘亲身上香香的,还会讲故事哄他睡觉。
但爹爹在家的时候他总是不能上床。
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还打雷了,轰隆隆的作响,月瑶眉心微蹙,怕珩儿害怕,掀开被子上床,珩儿便往她怀里靠了靠:“娘亲。”
“别怕,娘在这呢。”月瑶温声哄着。
“珩儿不怕,珩儿长大了,还要保护娘亲。”珩儿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认真。
月瑶忍不住笑:“那娘亲等珩儿长大。”
“嗯!”
外面雨越来越大,屋内留的蜡烛都忽明忽暗,月瑶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暴雨,想起还在祁州的凌骁。
这样大的雨,也不知明日白天能不能雨停,若是下的太大,他明日怕是赶不回来了。
珩儿今日格外的乖,窝在月瑶的怀里,很快就睡着了,月瑶给他掖了掖被子,看他安静的沉睡,心里也渐渐踏实下来,抱着珩儿入睡。
夜色渐深,屋外的大雨依然在继续。
侯府还陷在夜色的寂静之中,寝屋外都只留了一个守夜的婆子,其余人都回去睡觉了。
忽然,小厮慌张的问安声打破了寂静。
“侯爷回来了。”
雨夜里,颀长的身影走进回廊,玄色窄袖劲装,身上的披风已经被雨水淋湿,马尾高束,戴着斗笠,微微垂着头,遮住了半张脸,斗笠上还有水珠滴落。
他步子迈的很快,走到寝屋外,守夜的婆子都吓一跳,惊醒过来还以为是索命的厉鬼。
“侯,侯爷。”婆子慌忙爬起来,福身行礼。
凌骁随手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那双凌厉的眉眼,语气冷冽:“夫人呢?”
“夫人已经睡下了。”
“不必吵她。”凌骁将斗笠随手扔给她,“给我备水。”
“是!”
凌骁先去隔壁侧间的浴房沐浴,将身上的寒气都驱散,换上了干净的寝衣,这才进了寝屋。
他步子放的很轻,屋内照常燃着两盏小夜灯,视线昏暗,却也不至于看不清,他撩开床幔,看到抱着珩儿睡的正香的月瑶。
他伸手,温热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为她勾开散在颊边的碎发,唇角微扬。
他目光移至她怀里的珩儿身上,也揉了揉他的发,然后熟练的将他从她怀里抱出来,交给了婆子。
婆子一声不吭,熟练的将人接过来,然后抱去侧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