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错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是尊夫人有眼光。”
陆衡之半眯了双眼,放下茶杯,看向苏青珞。
那眼神里写满了“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你”的意味。
苏青珞脸一红,放下茶水,退了出去。
她一走,陆衡之便有几分心不在焉,手上捏着玉扳指把玩,听着姚错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接下来如何查税的计划,也没往心里去。
直到姚错问他:“如何?”
他才将玉扳指重新戴在手上:“不怎么样,难怪谢廷玉这么多年还要装成花天酒地的模样,原来是手下无人。”
姚错:“……”
陆衡之从桌上丢了一本《孙子兵法》给他:“好好读读。”
姚错咬牙:“你这绝对是蓄意报复。”
陆衡之眉梢一挑,倒也没完全否认,直接起身离开了。
回到房中,苏青珞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什么,早早躺在床上,一脸困倦的模样。
她看见陆衡之进来,也没起身,打了个哈欠说:“我好困。”
陆衡之扯了腰带,无声一哂:“不要我求你了?”
苏青珞立刻来了精神。
她用胳膊撑起头看他:“你还会求人吗?”
陆衡之看她。
她乌发垂着,穿着里衣,肩膀露在外头,一双眼睛里透着好奇:“我就是想知道,你求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陆衡之没理她,转身去洗漱。
苏青珞坐起来,完全忘了自己为什么要假装早早歇下,方才被挑起来的好奇心愈演愈烈,就一直看着他洗漱。
好容易等他洗完躺回床上,苏青珞迫不及待地就握住陆衡之一缕头发。
陆衡之抬眸。
她手轻轻一拽,叫他靠近几分。
“大人姿色不错,你求求我,我就叫粮铺降价,怎么样?”
她指尖微微弯着,缠着他一缕黑发,仿佛藤蔓似的一路缠到他心里。
她约莫只是好奇,因为眼里全是期待和兴奋,全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模样多么诱人。
陆衡之任由她拽着自己的那缕头发,没动。
他平声:“不必,我自有办法。”
苏青珞眼里的兴奋瞬间褪去。
早猜到他不会求人,但没想到连一点求人的希望都不给。
苏青珞泄了气,松开指尖上缠绕的头发,闷声:“算了,就知道你不会求人,我会叫苏记降价的,明日就降,你放心吧。”
她钻进被子里,陆衡之一伸手握住她的指尖:“说了不用,除非你求我。”
苏青珞:“……?”
他有没有搞错?难道不应该是他求她吗?
她帮他降价,平息目前的情况,还要她求他?
她着实被他气到,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察觉到他手上的玉扳指忽然贴在了她柔软的肌肤上。
她微微一凛。
陆衡之声音平静极了:“夫人好像很会求人。”
“……”
苏青珞今晚着实从各个层面体验到了什么叫求人。
隔天醒来,她一脸生无可恋。
陆衡之神清气爽地起床,穿戴好后还过来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夫人记得降价。”
苏青珞瞪眼看他——这狗男人!简直阴险。
陆衡之挑眉:“或者夫人想我今晚再求一次。”
简直杀人诛心。
苏青珞闭了眼:“知道了,你赶紧走!”
降价自是不能随便降,也要有章法,否则叫有心之人大量抢走低价粮食就得不偿失。
好在苏青珞有父亲留下来的经商笔记,这次来江南时特意带来了。
依照旧例,她规定:一、每日限粮,今日粮食出售完便闭店;二、来买粮食的只能是女人或者孩童,且当日只能买一旦米;三、买过的人十日之内不能再买。
如此一来,基本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粮食出售给最需要的百姓。
苏记降价贩卖粮食的消息一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当日的粮食就卖光了。
于是当天夜里苏记粮铺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几日后,百姓们皆交口称赞,很快大家便得知苏家夫人是首辅大人的妻子,顿时对首辅和夫人愈发感恩戴德,甚至谁敢说首辅夫人面容丑陋,就会立刻被人当场骂一顿。
姚错也赞不绝口:“难怪苏家在金陵当地口碑深入人心,夫人的父亲着实厉害,小人实在不及。”
姚错心比天高,很少从心底佩服谁,但对苏父是实打实的敬佩。
苏青珞听到后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但也加重了她为百姓经商的决心。
只是凭借苏记铺子里的这么一点粮食自是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陆衡之早去了信从河南调粮,没几日,运粮的马车便进了杭州城内。
百姓们喜气洋洋,深觉终于可以过个好年。
王良翰和陆衡之也很有默契的没有在这个关头打起来,众官员们也松了口气,好歹可以安心过个年。
年前来送礼的官员自然不少,陆衡之闭门谢客,一概不收。
好容易清闲两日,他陪着自家夫人绣花下厨,颇为惬意。
他正在教自家夫人如何生火,不想宋闻闯了进来:“吕家来人给夫人送了礼,夫人要不要收?”
苏青珞被炭火熏了一脸,灰头土脸地抬起头:“吕家?杭州城当地的首富?他为何要给我送礼?”
她有些茫然,她不认识吕家的人吧?
紫鸢顿时激动道:“我知道!吕家的掌柜是不是叫吕鹏天?当年他才十七八岁在金陵做小生意赔了钱,是老爷心善接济了他一把,借了他五十两银子,结果转年他就在金陵开了粮铺,把钱加倍还给了老爷。算起来,老爷算是他的恩人呢!”
“原来如此。”苏青珞想了想,“那收下吧。”
这么说起来,收点礼物倒是也不为过。
紫鸢也不知道是遇见故人太兴奋还是什么,一下子没忍住接着道:“老爷当时还感慨,吕鹏天颇有才能,若是再年轻几岁简直可以招婿上门……”
看见陆衡之微冷的眼神,紫鸢顿时闭嘴。
陆衡之冷笑一声:“退了。”
苏青珞:“……”
第115章
不怎么样
“不要。”苏青珞出声阻止。
她清凌凌的眼睛看向陆衡之,“三哥,我爹爹……”
父母去世的时间越来越久,久到她好似跟原本的家没了牵连。
全靠记忆一遍遍想念,却也被时间侵蚀到几乎没了原本的模样。
却不知道要怎么跟陆衡之说这种复杂的情愫。
陆衡之对上她视线,仿佛在瞬间明白了她内心的想法。
“收吧。”他温声,爱怜地伸手用大拇指擦了擦她脸颊的灰尘。
苏青珞笑着点点头,又投桃报李地看着他说:“我爹的玩笑话你也吃味,我人都嫁你了。”
陆衡之不置可否,一脸“管他是谁都要离我夫人远点但这次就勉为其难算了”的表情。
吕鹏天送的东西倒是不贵重,最难得的是有几只金陵当地捉来的活鸭。
陆衡之为讨夫人欢心大展身手,让苏青珞久违地尝到了家乡肥鸭的味道——京城的鸭子都太瘦了,不好吃,杭州的也欠奉。
带着众人大快朵颐一餐后,陆衡之转头便吩咐仇广:“吕鹏天此人心机深沉,你去查一查他的底细。”
丝毫没有吃人家嘴短的自觉。
姚错抹了抹嘴上油脂:“他心机再深沉,能有你深沉?”
陆衡之:“那必然不及我万分之一。”
苏青珞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姚错:“……”
这一脸自信且骄傲的表情,陆衡之就没听出来他是在挖苦他吗?
但无论如何,这个年好歹算是平平静静过完。
*
正月十五花灯节,陆衡之特意陪苏青珞出门逛街。
杭州的花灯节未必比京城热闹,却比京城别致,因为有西湖。
夜里,半个西湖的船都亮着灯,还能听见歌妓唱曲儿的声音。
陆衡之问苏青珞要不要游船,他们可以租一艘。
苏青珞对船上发生的事心有余悸,言辞拒绝。
陆衡之不由一笑,也没勉强,牵着她的手在街上随意漫步,听着路边不时有人放烟花炮仗的声音。
突然“嗖”的一声,一支炮竹朝苏青珞飞来。
陆衡之蹙眉,伸手一拉将苏青珞护在怀里,那炮竹砸在陆衡之身上,滋滋冒出几串嫣红色的火光后掉落在地,又径自甩了几下灭掉了。
身后传来一个少女清亮的声音:“什么人,竟敢挡了我的烟花——”
她一顿,看见陆衡之一张清隽的脸,竟忘记了说话。
他眉目如墨,双眼清淡却幽深,仿佛湖水一般深不可测,而且浑身都透着一股矜贵清冷的气质,好看到就像是谪仙一般。
她脸一红,忙道:“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的,烧了你的衣裳我陪你吧。”
“你家住哪里?我是浙江巡抚王良翰的女儿,不会赖账的。”王姝自报家门,心里浮起几分小骄傲。
陆衡之眸色微冷——这衣裳是苏青珞亲手做的。
眼前的少女不愧是王良翰的女儿,连道歉都显得高高在上。
他声音清冷如霜:“衣裳是我夫人亲手缝制的,你赔得起么?”
王姝一怔,这才看到他怀中护着一个女人——刚才他是在为这女人挡烟火?
他低头问:“有事没有?”
声音柔和,跟方才同她说话时竟判若两人。
他怀中的女人轻轻摇了摇头。
借着街上的灯光,王姝看清了他怀中女人的样貌,差点尖叫出声。
她半张脸都是青黑的胎记,另外半张脸还长着麻子,丑到吓人,夜叉恐怕也不过如此。
她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再看向陆衡之时便有些轻蔑:“这么个丑女缝的衣物你也当宝?”
她话音刚落,便看到陆衡之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吓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陆衡之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旁边有个卖花灯的男子道:“还是巡抚的女儿,说话就是这般教养?首辅夫人心地善良,降价卖粮食给咱们,谁敢说她丑就是第一个跟咱们杭州城的百姓过不去。”
“就是,而且首辅夫人哪里丑了,她明明越看越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
“……”
苏青珞神色复杂地看了说这话的小商贩一眼,决定回头叫紫鸢多过来买几个灯——这昧良心的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不过她没想到,不过做了件小事,杭州城的百姓竟对她如此称赞,还愿意为她站出来得罪巡抚的女儿,她一时不觉感慨。
陆衡之显然也没想到,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想将此事闹大,便开口道:“回头我会写封信给王巡抚,要他好好教一教女儿。”
王姝脸色微微一白。
陆衡之护着苏青珞离开,两人背影消失在人潮中。
王姝嘴唇微抿,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好半晌,才问身旁的丫鬟:“你说是我好看,还是陆首辅身边那个鬼女人好看?”
丫鬟愣了片刻:“自然是小姐好看。”
王姝冷哼一声:“也不知道陆首辅什么破眼光。”
她顿一下,忽然又笑起来,“还说要写信给我父亲教训我,你说他是不是故意引起我的注意?”
丫鬟:“……”
王姝没等丫鬟回答,也没了游玩的心思,转身往回走。
一颗心却忍不住雀跃欢欣——从没有男子给她这样的感觉。
回到家中,直冲书房而去。
王良翰正跟几个幕僚商议如何弄死陆衡之。
然后就瞧见自己的爱女推门而入,脆生生道:“爹爹,我想嫁给陆衡之。”
王良翰和众幕僚:“……?”
*
陆衡之带着苏青珞回到家中,脱掉长衫,看到长衫上被烟火烧出的一串洞,不免有些遗憾。
苏青珞接过来在灯下看了看:“可以补,我加个竹子的花样子,就是时间要久一些。或者可以用吕鹏天送来的苏绣花样补上。”
陆衡之声音很淡:“我可以等。”
苏青珞没忍住笑出声来,歪头看他:“刚才那个小姑娘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我都没说什么。”
陆衡之挑眉:“她看我眼神不对劲关我什么事?而且我又没收人家东西。”
“……”
不就一点年货至于惦记到现在吗?
苏青珞有点心虚:“其实我,还打算见一见他。”
陆衡之挑眉看她,一脸“你在大放什么厥词”的表情。
苏青珞忙拉着他的手坐下:“你听我解释。”
他将手里衣服一扔,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仿佛看她能解释出什么花儿来。
苏青珞扯着他衣袖,一脸撒娇的模样:“我想见他一来是想听他说一说我爹的事,二来也叫他压一压手里的粮价,为杭州城的百姓谋点福利,你觉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