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府中侍卫都与柴珣不同心,无人上前阻拦。
女人进去不久,里头传来打砸声。
赵鲤有点恼:“早知道有这热闹看,我晚点出来了。”
为了看热闹,她也是拼了。
左右找了找,绕到信王府侧面一跃扒住墙头,就这般挂在墙上看。
她这胡闹举动,让沈晏笑意不止。
自走到她旁边,举手托住她的脚将她再托高些。
趴在墙头的赵鲤直乐。
刚刚吐了口血,正与赵瑶光抱在一起互相安慰的柴珣,被这闯入的女人一把撕扯开。
女人鞭子扬起又落下。
似乎做了很久心里建设,最终还是没按住怒气,一声喝:“全给我砸了!”
随后,她先扬手给了柴珣一嘴巴。
声音之大赵鲤挂在墙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在赵瑶光惊骇的目光中,平等的也给了她一耳光。
待喜堂全部打砸了个干净,女人双目含泪,将鞭子丢弃在地,扯断了手腕上一串殷红珊瑚珠。
“你柴珣也配休我?”
“今日,是我休了你这无能无德的狗东西!”
“从此我们再无瓜葛,老死不相往来!”
第1147章
刺杀
“咚——”
悠长的巨大轰鸣声中,朝鲜王城的城门上,再添数只枪矛。
原本只是土围的城墙,如破落工匠打补丁般,临时乱七八糟加固勉强御敌。
一身狼狈的军士,提着卷刃的刀立在城头。
他头上的头巾,被汗水油渍鲜血浸泡成了绛紫色。
手按城墙上,绝望的男人看着远方。
在远方夕阳的余晖中,是蚁群一般的‘人’。
称呼为人已经不再准确,城下的是兽,是畜生。
大多数敌人还保留着人的模样,但随着清扫战场的进度加快。
那些赤着脚的东西,越来越没了人样。
倭国本土的资源,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在异国战场的后勤。
大多最底层的足轻士兵,在腰间绑缚拳头粗细的一圈麻布袋,袋中装着煮熟后又晒干的米。
干米泡软即可食用,为出征时的干粮。
这些米早就已经吃光了,倭人不得不依靠劫掠补给。
李氏朝鲜沦陷的土地上,这些倭人像是某种极恶的食肉虫类肆虐八方。
田里的收成,百姓家的稗芋……还有,城下新死的尸体。
没有他们不吃的。
洗剥干净的尸首,亦是新新鲜鲜的一块肉,煮成肉汤照样微鲜。
倭人军阵的后方,还有一支单独豢养的俘虏。
有被俘的朝鲜军人有平民,一根麻绳捆了手腕牵成一串,羊群一般圈禁在矮篱笆里。
每晚往倭人军营最中间最高的帐篷里,送上十来个。
不拘男女老幼,胡乱用后丢予潜藏暗处的妖诡分食。
城下,篝火中嶙峋人骨支着,噼啪燃烧。
立在城上的朝鲜男人舔了舔干到爆皮的嘴唇。
他遥望北方泛白的天空,喃喃自语:“大景那些愚蠢自大的家伙,什么时候才会出兵救援?”
他的问话无人回答。
……
大景辽城广宁
一骑奔马,自城门而入。
骑士一手持缰,一手高举装着重要政令的铅匣。
“盛京急报,统统闪开。”
骑士中气十足的喝令声,传遍街道,左右行人纷纷避让。
望着他的背影,有人忧心忡忡:“难道要打仗了?”
说话这人站在一茶摊旁,他这自言自语被茶摊老板听见。
这老板自诩见多识广,闻言一笑:“打什么呢!”
“人家两国打仗,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没得将自己好男儿平白送上战场的道理。”
“再者,听闻京中乱糟糟,想来打不起来的。”
“咱大景只关上门,先顾好自己便行了。”
方才那人长叹一口气道:“但愿如此,一打起仗来得死多少人啊。”
两人一人乐观一人悲观,但避战倒是如广宁城的主流想法。
广宁总兵府。
仓皇的朝鲜使臣,坐在总兵府左侧门房。
这总兵府每日到访之人众多,门房分左右。
右边接待贵客,左边却只设两张条凳。
朝鲜使臣坐在光板条凳上,对于一国使臣而言,这待遇是羞辱性极强的。
换到过去,这使臣哪受得住这样的羞辱,早要死要活闹了起来。
可如今国土沦丧,半只脚踩在亡国边缘的上门求援者,哪还敢有气性。
听得有紧急军报,这使臣一激灵,忙趴门边瞧。
果见背上插着红蓝令旗的信使,一路奔入总兵府。
没大一会,便有小吏模样的人来唤道:“熊大人请您进去。
朝鲜使臣一颗心悬在嗓子眼,自领着随从进了总兵府。
厅室之中,除却辽东总兵熊弼,还有北三所千户谈莹。
朝鲜使臣心中一喜,以为一直拖延着的事情有了进展。
他进门先行大礼叩首,手中高举一扎朝鲜国王刺血写的求援文书。
文书中,国主以最谦卑的姿态,恳求宗主国大景出兵。
但未待使者拜下,便听得上首辽东总兵熊弼道:“使者不必拜。”
熊弼还是那副黑面膛,说的话直将朝鲜使臣打入了地狱。
“方才京中发来回复,各处纷乱未定,大景不欲妄动兵使者请回吧。”
朝鲜使臣手举血书,脑中却是空白了一瞬。
他没有料到,等待月余的结果竟是如此。
身子不听使唤,软倒在地。
连日来心力交瘁,噩梦连连早榨干了他的体力。
手臂无力垂下,他嘴唇颤抖数下都说不出话。
这时,他身后的随从忽而扬声道:“贵国当真知道那些倭人的可怕吗?”
这随从汉话说得极好,夺了使臣手中文书,踏前一步。
“连一军主帅都不见得是人,像妖魔般以活人饲喂他们的士兵。”
“若我国土沦陷,臣民俱亡于妖邪之口,那些血肉饲喂出来的士兵,便是大景也难以应付。”
他言说的声音激昂,莫说熊弼,就是谈莹都侧目望来。
这随从手捧血书,再上前一步靠近了熊弼。
“请您……”
看一看,听一听那哀求?
随从没有说完,他脸上还挂着激奋的泪水。
却从右肋之下,抽出一柄极薄的短刃。
足下一点,朝着三步外的熊弼冲杀而去。
不算亮堂的屋中,但见一道刀光破空。
“小心!”
谈莹反应速度极快,她长腿一跨,母豹子一般俯身冲来。
手中绣春刀竖直劈下。
但听得呲啦一声,行刺之人自右肩横劈为二。
上半截身子与刺客手中血书同时掉在地上。
独留一无首尸身仍旧站着。
“熊大人,没事吧?”谈莹侧首问道。
就在此时,那无首的尸身猛一抬手,但听得袖中机括触发之声,一支袖箭破衣而出,急射向熊弼。
便是熊弼及时侧身,还是从他右腰侧入后腰出。
熊弼一声呼痛,按住腰侧。
那无首的刺客尸骸这才倒下。
断裂腔子里升腾出一阵黑烟,有人以倭语激昂高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熊弼的护卫这才上前,乱刃将刺客尸骸剁成碎块。
谈莹疾步上前:“熊大人!”
她以身体挡住了熊弼。
堂中朝鲜使臣这才回神,立刻解释:“是,是倭人奸细。”
他惊慌探头,想看熊弼伤势。
却已被谈莹命人将他拖下去。
一片慌乱中,捂着腰侧的熊弼被抬回屋中急救。
染血的衣裳并着处理伤势时的血水一盆接一盆倒出。
一夕之间,熊弼被倭人刺杀重伤的消息传遍辽城。
总兵府中,熊弼后怕嘶了一声,垂头查看腰侧一道擦伤痕迹。
嘴里骂道:“狗日的,要不是老子身手好,差点射掉老子半拉腰子。”
谈莹倒没他这好心态,坐在一旁倒酒擦拭长刀上污血。
她眉头紧锁道:“那些东西很棘手。”
“对方在逼我们出兵。”
在赵鲤和沈晏提供了大量情报前提下,今日刺杀的倭人细作目的一目了然。
她和熊弼对视一眼,两人都长出一口气。
“幸而,天命在我们。”
“去信盛京,该开始了。”
第1148章
海上人脓
隆庆十五年,夏六月。
辽东总兵熊弼遇刺,重伤垂死。
消息传递回盛京时,隆庆帝正带长女至承京皇陵祭祖。
得到消息,隆庆帝大怒。
急令指挥使沈晏,赶赴辽城稳定大局。
六月二十日,隆庆帝领长女镇国靖安公主皇陵祭祖,同日大景正式对倭宣战,不日出兵朝鲜。
……
“殿下,再有一日便到地方了。”
海上,一只不起眼的篷船破浪前行。
照着常理,这种江中篷船是断不可能航行到这片海域的。
风浪足将篷船撕扯成碎片。
但摇橹的篷船非但没有在风浪中散架,反而行驶得极平稳。
一尾银鳞大鱼跃出水面又砸下,溅起漫天水珠。
在世人眼中,应该和隆庆帝在皇陵祭祖的赵鲤,一身私服立在船首。
她身边是两个一看常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其中一人赵鲤熟悉,正是吴老四。
另一人却是海瀚商会中最有经验的老海狼。
便是这二人,借由被晏公和清崖水神同时庇护的小篷船,在阿润的护航下,送赵鲤来到了此处。
篷船破浪,不多时来到一座海中孤岛。
方才靠近海岸,便听得一阵海螺呜呜之声。
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钻出水面,扒在船舷边唤道:“海叔!”
喊人的孩子看起来约莫七八岁,一脸笑模样,黑色长发用海带扎了个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