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媱的下唇都被咬白了，慌忙转脸面向另一侧，“你走吧，不用管我。”
褚嫣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条灰色羊绒围巾，走近几步，掰过表妹的小脸面朝自己，替她围上。
“穿鞋，走吧。”
“…去哪儿？”
“不说是要给我们家做女儿？”褚嫣眼睛里染上戏谑，“我们家不缺女儿，我倒是缺个丫鬟，你去不去？”
褚媱嘴唇紧绷，意外地很平静，没生气。
她一声不吭地穿好鞋，抱起热水袋，又想替褚嫣拎包。
“哟，角色进入的这么快？”
“只要不让我回那个家，怎样都行。”
褚嫣盯她两秒，懒洋洋把包递过去。
“行，看你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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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褚修言就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但她对于女儿不回家的决定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跟老爷子说了两天后就来家里签借款协议。
这个元旦假期，褚家人过得算是相当闹心。
而直到褚修言拿到了那笔一千万的借款，褚媱也没跟母亲回家。
家里骤然多了个初中生，褚耀邦这次没拖女儿的后腿，完全没提褚媱上下学的接送问题。
到元旦假期结束后的第一天返校日早晨，一家人在餐桌上吃饭，却不见褚媱下楼。
管家解释，“堂小姐早就出门了，说是上学路程远，要倒几班公交，她怕来不及。”
严秀丽一方面怀疑褚媱在做戏，一方面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她吃早饭了没？”
管家有点懊恼，“当时后厨还没准备好，堂小姐就塞了两片面包……”
严秀丽不说话了，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褚嫣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舀了一勺牛奶南瓜粥送到口中，动作优雅得像在拍精致丽人早茶画报。
等她差不多喝了半碗粥，才抬头看向管家：
“明天起，早餐可以提前，放凉了再热就行，自家人吃饭，没那么讲究。”
管家一愣，看一眼老先生和先生，又看一眼太太，见他们看报的看报，埋头喝粥的喝粥，剥鸡蛋的剥鸡蛋，没人提出反对意见。
“好的，大小姐。”
管家恭恭敬敬应下，心里感叹——
真是时移世易，褚家的天，这是真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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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一月上旬，褚嫣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个人用。
一头是期末复习紧锣密鼓地展开，谢泽青过来的次数虽然少了，但是给褚嫣规划的每日任务精细到了晚间的每个时段，大部分都是跟着学校复习节奏来，偶尔有谢泽青押题的内容，需要褚嫣额外腾出时间应对。
另一头是手上几个摊子。
E&Z还好，工作室有市场总监姚安包揽大部分宣发策划案，褚嫣只负责方向性把关。
共享单车项目这边，李貌和杨迅有点够呛，刚出大学校门的理科生不擅长和公家打交道，需要褚嫣一点一点教他们如何说漂亮话，争取政府订单。
好在最后还是有谢泽青兜底，陪着二人参加了几回饭局，虽然两人喝的东倒西歪，一路吐回家，但好歹迎来了转机——城南区投放共享单车试点被成功拿下。
最后就是褚嫣的风投团队筹建进程，她自己也在挑合伙人，谢泽青也在帮着物色基金组织，总体来说稳中有进，甚至给褚嫣一种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的感觉。
这东风，当然是只等着她的第一个投资项目取得爆发式成功，引来全国投资市场的关注。
可以说，李貌和杨迅将命运寄托在她身上，她又何尝不将命运寄托在这二人身上呢？
不过这样一来，褚嫣免不了睡眠时间又锐减了。
月底E&Z分红，一大笔款项汇进个人账户，才让她被期末消耗得差不多的精气神又重新补回来一点。
她从里面转了一部分给表哥严燃，让他继续替自己观望，在合适的价格点买进比特币，并坚持只进不出；
又转了一部分给李貌，备注“二期投资款”，李貌那头立刻打电话过来千恩万谢，对这波及时雨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最后还给自己留了一点，虽然不多，但也算普通家庭眼里的巨款了。
她想着，寒假既然要去容城拜访，那总不能空手吧？
她记得谢郁白那个老不死的爷爷喜欢什么来着……根雕对吧？
行，明天就托人去拍卖市场转转。
第73章
第一印象很重要
“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严秀丽皱眉，也不是舍不得钱包，而是知道褚嫣刚拿了慎家的分红，那笔钱，抵得上集团接个小型项目的全部利润了。
这么一大笔钱揣进兜里，还能跟家里叫穷？
严秀丽都怀疑女儿是要购置什么固定资产。
褚嫣也没办法，算好要给谢家每位长辈买的礼物后，发现稍微有点超预算。
“你说清楚，究竟要买什么？”严秀丽突然心念一动，“你要是想买房子，不用着急，妈最近也在帮你看，江南墅那边的小独栋项目最近要开盘，妈看着很适合你上大学以后自己住，离大学城很近，通勤便捷，你平时上课住那里，周末回家，妈隔三岔五也方便去看你……”
“得得得，妈，打住！”褚嫣头都大了，“您想哪儿去了，我没说要买房子。”
她顿了顿，很认真地纠正母亲，“我要考容大，您不必在江城替我置办房产。”
严秀丽傻眼了。
“你考容大？！那云津怎么办？”
“我管他呢，他爱怎么办怎么办，我跟他之间真没什么，您别老把我和他凑一块。”
严秀丽仔仔细细盯了一会儿女儿的脸，确认她没有在说气话后，觉得天都塌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妈，您就当钱是借我的，我回头还您，您要不给，我朝爷爷要去了啊！”
“给给给！死丫头！”严秀丽瞪她，“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钱到账后，褚嫣在母亲脸上吧唧一口，一溜烟又窜回了楼上，躲进了房间。
严秀丽却苦大仇深起来，手里捏着电话，不知道该不该给晁家太太去电。
褚嫣在房间里联系好拍卖行，把尾款付过去，才舒了一口气。
那座八仙过海的根雕艺术品现在终于是她的了！
虽然再过十几天，就要落到谢家臭老头的手里，但是为了她这辈子能顺顺利利追到老公，只能咬咬牙大出血了。
俗话说：第一印象很重要。
俗话又说：门当户对也很重要。
上辈子的血泪经验告诉她，这次必须起步就得高，反正钱都能赚回来，要是出手太小家子气，上来就得被人家pass了，认为她配不上他们谢家门楣。
礼物备得差不多了，她心情很好，三两步踱到露台上，倚着铁艺栏杆吹风，眺望家门口法国梧桐的秃枝。
最近没什么时间和小白见面，有时候匆匆从他们班级经过，偶尔能从窗户里和他对上视线，彼此默契一笑，就算打招呼了。
她又想起他守在家门口的那个夜晚，他们在车里不仅交换了礼物，还交换了大学志愿。
“嫣嫣，为什么想考容大？”
少年问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流光熠熠，像是掉进去千万颗碎钻。
“因为……容大的传媒专业很厉害！”
她当时答的口是心非，没发现自己的尾音都在轻颤。
也不知道谢郁白到底信没信。
反正，她下车前，他拉住她，发出了诚挚邀请：
“嫣嫣，今年寒假，如果你有时间，可以来我容城的家里做客。”
容城的家么？
那栋古色古香又巍峨冷硬的中式建筑，她上辈子无数次走进去过。
曾经因为找不到通往二楼的入口而被佣人暗嘲；
也曾因为没将筷子摆到筷托上而被小辈笑话；
还曾因为打碎了清雍正年间的御碟而被不允许上桌吃年夜饭，她记得那一次谢郁白和家里闹得最凶，直接带她去外面过的除夕。
在这栋规矩森严形同封建社会的宅门里，谢郁白替她解了无数次围，她也给谢郁白丢了无数次脸。
不过，还有一次……
家里给舟舟办周岁宴。
她不受待见，生的儿子倒是被谢家人视作珍宝。
那个热闹的午后，宾客们在主厅里欢聚一堂，一口一句吉利话，将老爷子怀里粉团儿似的小重孙捧上天。
而一墙之隔的幽暗储酒室里，她被谢郁白按在年久失修的木门上，捂着嘴攀上顶峰。
那一刻，他们像是封建礼教下的两个叛徒。
门外就是嘈杂喧嚣的正统世界，宾客们都在等候这对年轻的夫妻出场，隔着门板，褚嫣甚至能听见管家路过门口台阶时，嘴里困惑着“少爷少夫人怎么还没下楼”……
在这之前，他们从没在老宅里做过。即便二楼有他们的卧室，即便他们夜里睡在一张床上，即便这里的床和他们婚房的床一样软，连床品用的都是同一套。
可她总嫌这栋房子没有人气，只有鬼气。
她对老宅精神上的抵触蔓延到了生理层面，谢郁白无论怎样耐心爱抚，都不能使她分泌出任何湿润的情欲来。
这天不一样。
这一天，他生她的气，气她迫不及待要去和许久未见的晁云津打招呼，所以将她拉到了酒室，不管她愿不愿意，强硬地闯入。
她从坚定的反抗到不太坚定的挣扎，最后咬着牙渐入佳境，甚至有一刻，她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尤其是结束后他替她清理身体的时候。
她感觉自己报复了这栋冰冷的房子，报复了谢家所有看不起她的人，她让他们最金尊玉贵的太子爷陪她一起下地狱，在这间百年酒室里留下淫靡的痕迹，这何尝不是一种对固有秩序的彻底破坏？
那天起，她就和这栋房子和解了。
后来的日子里，她陪他回老宅，开始如鱼得水，像在婚房里一样自在。
脸皮可以厚到什么程度呢？
有时候几分钟前还在客厅聆听婆婆训话，几分钟后已经和谢郁白身形相叠坐在阳台躺椅里，他收着力道安抚她的怒火，她一边抱怨做你们家媳妇可真难，一边警惕地四处张望避免被人瞧见，到最后彻底安静下来，贝齿紧锁，害怕任何染上欢愉的尾音从唇缝泄出。
再后来，除了阳台，其他地方……也有。
他们避着长辈，“玷污”过老宅很多角落。
露台上冷风飒飒，褚嫣却被某些回忆中的画面弄得面红耳赤，气血翻涌。
该死，不是在准备去容城拜访的事情吗？
又想到哪里去了。
手机铃声适时地响起，她清了清嗓子，调整了两边呼吸，才接通。
“喂，嫣嫣，你在哪儿呢？”慎丽的语调似乎带着兴奋和紧张，还有一丝莫名的担忧。
“家里，怎么了？”
慎丽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跟你说，卢晶晶家出大事了！”
第74章
要不还是先猥琐发育？
慎丽在电话里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甚至有几秒钟，褚嫣觉得她可以凭借慎式独有的夸张腔调跻身港台八卦新闻记者行列。
“卢晶晶一家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谢郁白的背景，其实这也不用打听，是个人，会上网检索信息，就不难查到……”
“但是他们家太奇葩了，居然想把女儿嫁进谢家！我的天，哪来的自信？嫣嫣你这样的条件，你爸妈都没敢说生出这种心思吧……”
褚嫣心想，那是，我爸妈比我“本分”多了。
“…她其实缠着谢郁白好久了，谢郁白脾气好，可能没跟她计较，但是你记得圣诞前后那几天，他父母来江城看他吗？”
褚嫣跟着慎丽的话嗯了一声。
“好巧不巧就那时候，卢晶晶的父母有一天居然找到江湾路别墅区，堵到人家家门口，说要上门拜访，正好被谢郁白父母碰见！”
“然后呢？”
“然后，当然是连门都没进得去！听说谢郁白家里把卢家人查了个底朝天，知道了卢晶晶一家最近在疯狂骚扰自家太子爷……”
“消息带回容城，谢老爷子大怒，最后好像是摸查出了卢家人的靠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把人家大佬整的亲自上门道歉，而且承诺在整条外贸线上软封杀卢家，卢家人这辈子别想翻身了。”
慎丽一口气说完，又在电话那头唏嘘不已：
“这就是传说中的，惹上不该惹的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谢家要出手搞卢晶晶这种家庭，简直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褚嫣听着电话，良久没吭声。
慎丽看着大大咧咧，实际心思比看上去敏感，察觉到了电话那头闺蜜反常的沉默。
“嫣嫣，这事儿咱就听个乐，你也不用太紧张，你和谢郁白虽然走得近，但你跟卢晶晶可不一样，你和他只是好朋友，何况你又不图他什么，不会被谢家人盯上的。”
慎丽这话是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其实她自己也怕褚嫣成为下一个被谢家盯上的对象。
如果不是担心她的处境，也不会有今天这通电话。
褚嫣心事满怀，暂时也不打算向友人剖白自己的图谋，所以只是心不在焉地应声。
慎丽挂电话前，又小声叮嘱：
“这些都是施也告诉我的，他们男生走得近嘛……但是他让我别告诉你，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反正我跟你说了，你就假装不知道啊！”
“好。”
褚嫣挂断电话，被冷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她转身回房间，又打了几通电话，确认了卢家短短一个月面临破产清算的近况，又从干妈杨兰那里了解到卢家近期面临多达百起的诉讼官司。
打完电话，她静坐在床边，陷入长久的凝重和犹疑。
妈的，谁说老东西不屑对小门小户出手的？
这下好了，卢家被拉出来树立典型，摆明了是老东西想杀鸡儆猴，不仅吓退了江城有意攀高结贵的豪门闺秀，更打乱了她原本稳如老狗的步调。
她的事业刚刚起步，家里也尚且没有彻底摆脱走下坡路的命运，这个时候去博几率，赌谢家人对她的眼缘……她赌不起。
要不还是先猥琐发育？
也好，慢慢来，有慢慢来的打法。
虽然想清楚了，但是这一晚上，她依旧没怎么睡。
因为不知道要用什么理由放谢郁白的鸽子。
等到期末考试那几天，她心虚，下意识地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