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嫣气得干瞪眼。

    这时候乔思雯一家准备告辞，她母亲杨兰临走前来和褚嫣说话。

    “嫣嫣，上次的合同没问题吧？”

    “当然，多亏您帮忙，双方已经签约了，”褚嫣上前挽住杨兰胳膊，黏黏缠缠地撒娇，“兰姨，我还想求您个事儿。”

    “这丫头，说什么求不求的，你跟我们思雯就像亲姐妹，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阿姨开口。”

    乔家夫妇都是法学世家，家里半数以上的亲戚是国内红圈所高级合伙人，乔思雯的外公更是国际法律人才，年轻时凭借留洋经验，曾职于海外顶尖律所，专精国际资本市场类的商事法律服务。

    而杨老爷子的独生女，也就是乔思雯的母亲杨兰，承袭父亲衣钵，尤为擅长跨境并购、私募股权和跨境投资领域。

    杨兰现在在国内成立的律所虽然是综合性事务所，但更倾向承接一些公司设立、并购、破产清算、股权纠纷等案子，上次褚嫣委托她审核的美术版权转让协议其实是由她手下的外包团队核改修订的，杨兰只做最后的把关。

    褚嫣年轻，即便有什么要求到她的，杨兰猜想也不会是什么大麻烦，多半是类似上次那种过一过合同的小忙。

    奈何褚嫣语出惊人。

    “兰姨，我知道您的团队专精投融资和股权项目，我的朋友在组建风投团队，想聘用您的事务所成员作为长期法务顾问，合作模式可以坐下来慢慢谈，不用您给我开后门，酬劳绝对不会低于市场价格，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杨兰呆了呆。

    这什么情况？

    眼前的女孩究竟是她认识的嫣嫣吗？

    “嫣嫣，方便问问这是你什么朋友吗？”

    俗话说，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褚嫣不想这么早就交底，公开自己的风投合伙人身份。

    所以她很巧妙地换了种说法。

    “是我亲戚家的哥哥，大学刚刚毕业，家里有资本，所以鼓励他创业，即便失败了父母也能兜底。”

    杨兰是经验丰富的商事律师，听到这话，明白了大半。

    创业者听起来是个家底殷实的公子哥儿，大人能兜底，那多半没什么风险。

    运气好的话，也许真的能碰上几个好项目，当真将手中资本运作起来。

    杨兰很感兴趣，所以一时忽略褚嫣脸上的心虚。

    “好呀嫣嫣，有时间的话麻烦你引荐，我这边律所也会推荐一些合适的长期法务和项目顾问，可以一起聊一聊。”

    褚嫣很高兴地将杨兰的胳膊缠得更紧。

    “兰姨，你真好，我要认你做干妈！”

    杨兰忍俊不禁，搂着她的肩。

    “那敢情好，我巴不得呢，我们嫣嫣真是长大了，现在越来越懂事乖巧，听说你天天在家补习，这次期中一下子进步到班里第16名？阿姨真为你高兴！”

    乔思雯从中间劈开两人，赶走她妈，然后不太痛快地盯着褚嫣看。

    褚嫣睇她，“怎么？醋劲上来了？瞧你这小气劲。”

    乔思雯：“哼！我也要发奋图强！”

    “哦？”褚嫣挑眉。

    “我不管！我已经确定要选法律专业了，我们家的法学传承可不能在我这里断了！”

    褚嫣翻白眼，“你不选，你父母也会逼着你选。”

    毕竟国外院校都已经联系好了，像上辈子一样，乔思雯根本没得选。

    但是乔思雯却很认真，“那不一样。我现在感觉我妈好厉害，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呢，当个律政俏佳人，好像挺酷！”

    褚嫣笑了，“你终于想明白了。加油啊，我等着以后重金聘请你做我的法律顾问。”

    “行，走着瞧！”

    第42章

    不速之客

    褚修言今天一肚子火，和女儿吵完，又和丈夫吵。

    宾客散的差不多了，夫妻两个在厅门口对峙，突然被急匆匆的二哥褚立行撞开。

    “你们俩要吵回家吵！还真不挑时候！”

    褚立行扔下一句，又换上一副笑脸，引着一个秃顶啤酒肚往里走。

    褚修言和丈夫盯着二人的背影，也不吵了。

    “二哥这又是要干嘛？”

    褚修言冷笑，“还能干嘛？肯定又是要引荐什么不三不四的合伙人给大哥呗。”

    吴家栋酸意十足地讽刺道，“你二哥才是不挑时候吧，老爷子过寿的日子都不放过，你们家的地产生意落在你大哥和二哥手里，还真是后继有人，就看年底能交出什么样的答卷了。”

    吴家栋是女婿，当初眼巴巴等着两个舅哥给自己分一杯羹，没成想，这么多年狗屁没捞着，尤其是褚老二，嘴上说着和小妹是一家，其实防他跟防贼似的。

    褚修言想想也跟着生气，暂时揭过和丈夫的争端，一致对外起来。

    “哼，二哥手底下的建材供应商哪个不是中饱私囊，且看着吧，江东村工程指定要亏！”

    “你二哥把家里的钱往外面送，你倒是不急？境界够高啊。”

    “不过就是左口袋进右口袋，把家里的钱变成他自己的钱罢了，惹急了我，把他那点盘算全抖出来，大家里外里，到老爷子面前讨说法去！”

    吴家栋揽她，“好了好了，这种气话都说得出来……别忘了，咱们和二哥是一条船上的人，他的右口袋，还有咱们那一半呢。”

    “出息。”褚修言白了丈夫一眼，“去叫褚媱褚豪，回家。”

    吴家栋犹豫，“要不要让媱媱再去跟那个谢家小公子打个招呼？”

    褚修言冷脸，“打个屁的招呼！没用的死丫头，脸皮薄得要命，不知道遗传了谁！”

    吴家栋听她指桑骂槐，也不生气，笑容讨好。

    “我还脸皮薄？为了你，我托了那么多关系才跟谢家牵上关系，人家才肯收我的帖子。”

    “你还有脸提这事儿！好好的金龟婿，又被你侄女一家抢走了！我倒了几辈子的霉，成天给旁人做嫁衣！”

    “急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嫣嫣将来多半还是要给晁家做媳妇，这谢家……以后让媱媱大学考到容城去，近水楼台，也好筹谋。”

    褚修言不轻不重地哼一声，表示赞同。

    客厅里收拾出一片干净地方，给老爷子暂时和小辈们闲话。

    严秀丽拉着晁太太不让走，于是晁家人也留到了最后，女人和女人聊天，男人和男人聊天，佣人们不断地端茶和点心进来，算是提前用上下午茶了。

    褚立行引着宾客来到老爷子面前。

    “爸，大哥，这位是龙腾商业地产的伍总，来的路上有点事情耽误了，刚到，来给家里打个招呼。”

    秃头男人一张深紫的脸，肥头大耳，笑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珠习惯性地乱扫，只是眼皮肥胀，不至于让人捕捉到他心术不正的目光。

    严秀丽正跟晁太太闲聊，听到这头动静，也转头朝这边看过来。

    “老爷子好，褚总好，鄙人姓伍名正，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伍正递名片过去，笑得谄媚讨好。

    严秀丽低咒，“伍正？我看叫伍歪还差不多。”

    晁太太抖着肩膀笑，“你笑死我了……”

    严秀丽也不想将家长里短道与旁人看笑话，只是没料到褚老二竟然还没等晁家人走，就迫不及待过来丢人，她自然也不想再给他保留面子。

    “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个家，外人看着一团和气，其实多的是藏污纳垢、争强斗狠，老爷子疼小儿子小女儿也没个底线，前阵子倒是要下狠心整治，他们大哥却又掉链子……”

    “我估计今天又是塞人进来分蛋糕的，项目也不知道能挣几个钱，你一口我一口，到最后都被搜刮干净了，还要美其名曰平衡市场，稀释风险……”

    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你也别太操心了，我看老褚是有数的生意人，总不会做赔本买卖的。”

    “他是生意人没错，但他心太好，总觉得亲人重于一切……我倒希望他干脆撂开手，集团就交出去好了，免得要担这么大责任，总替别人擦屁股！”

    晁太太叹了口气，也跟着忧心起来，往沙发那边看。

    “大哥，伍总是龙腾二把手，集团里的大小决策都说得上话。”

    褚立行笑着介绍，想给伍总拿个火机和烟灰缸过来，突然想到老爷子还在场，于是忍住了，小声向伍总表示歉意，“家里不太方便抽烟，一会儿我陪您去门口。”

    “没事没事。”伍正摆手，又看向褚耀邦。

    “褚总，我向您介绍一下我们集团……”

    “不必了，作为江城人，要是连龙腾都不知道，那也别混了。”

    褚耀邦兴致不高，语气里有明显的冷意。

    龙腾集团做的是商业地产，最近刚刚又在市北区落了一家商业广场，只是招商不算到位，商户入驻率低于预期，目前正在另想办法回笼资金。

    褚耀邦知道二弟的用意，心里有点失望，但是好歹还维持着体面，没有赶人。

    老爷子除了一开始打招呼，后面一句话没说，只低头和孙子褚炀说话。

    褚老二觉得场面虽然有点冷，但父亲似乎并不想干涉，所以心里也有底了。

    “大哥，伍总的意思，江东村项目那么大的地块，咱们拨出个三五公顷来建商业配套，落个购物广场和商业住宅，只要后续投资到位，商圈一盘活，那就是长期回报啊……”

    褚耀邦皱眉，“设计图纸在竞标时就已经敲定了，没有可操作的空间。”

    褚立行和伍正对视一眼，笑得意味深长，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

    “有没有可操作空间，那还不是领导一句话的事。”

    暗示已经够明显，要不是晁家人在场，他其实可以更直白地告诉大哥，伍总有相当靠谱的政府关系，真要操作，还不就是图纸上改两笔的事情。

    全国那么多先动工后审批的项目，最后不是依然可以合法化？

    就看头铁不铁，背硬不硬。

    厅门外突然响起一声毫不遮掩的冷嗤。

    “二叔做这么多年房产生意，看来当真是昏了头了，商业地产回报周期长，投资风险高，上回您还不建议父亲竞争江东村项目，说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短期内根本起不来……”

    “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褚嫣倚着门框阴阳怪气，手里还端着一小盘蛋糕，看来是刚从宴厅里过来。

    褚立行看见她的那一刻，汗毛就立起来了，眼里只有警惕和恼火，听见她冷嘲热讽，更加暴躁，想替他大哥教训女儿！

    褚嫣还嫌不够膈应他，继续咄咄逼人：

    “何况您凭什么认为拉龙腾进来，就能盘活商业楼盘了？市北区那个失败案例还热乎着呢，我今天看晨报，那么大的招商广告版面上写着，‘市北龙腾

    虚位以待’，啧啧……这都虚位以待多久了？怕是投资商等的都要怀疑人生了吧？”

    “褚嫣！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当着伍总的面，你怎么敢说这种话！”

    褚立行再也不管满脸尴尬的晁家夫妇，站起来指着褚嫣的鼻子就骂。

    他还正想趁这次机会让大哥所谓的未来亲家好好看看，他们想要迎娶进门的儿媳是个多么刁钻跋扈的疯丫头。

    “你冲嫣嫣嚷嚷什么！”老爷子终于有了反应，抬头就是一声冷斥。

    褚立行又气又急，“爸！她都被您惯成什么样了！”

    那伍总也很生气，没想到会被一个小丫头当众说的下不来台。

    他想掏烟出来抽，可是下一秒，整个人定在沙发里，盯着褚嫣身旁看。

    晁云津推着轮椅进来，没料到是这样一副尴尬场面。

    那个看起来挺讨人厌的褚二叔朝褚嫣发这么大的火干嘛？还有旁边那个也不怎样的胖子，盯着他这边，像见着鬼似的。

    伍正已经直挺挺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烟盒掉在地上也不管，搓着双手，神情紧张，盯着轮椅里的少年。

    “大……大少爷，您怎么来江城了？”

    谢郁白面冷若冰，淡淡抬眸扫他，轻笑一声。

    “伍叔，这几年，生意做的挺大啊。”

    第43章

    倒像是来提亲的

    伍正僵在原地，笑得比哭难看。

    “大少爷，您还是这么爱开玩笑……”

    看到谢郁白双眸只有冷倦，他又连忙找补：

    “主要还是托谢先生和您的福，从前跟在先生身边耳濡目染，常听常看，学到了不少，我永远忘不了谢家对我的栽培！”

    谢郁白唇边噙着浅薄的笑意，“伍叔这话言重了，是您自己上进，跟谢家有什么关系？”

    伍正挤出有点难堪的笑，像是面临什么审判，怪异又紧张的模样引得褚立行都狐疑起来。

    他刚预备问问，伍总和小谢公子家里是什么关系。

    下一秒，谢郁白似乎有些遗憾地感叹：

    “伍叔您走了，父亲又换了好几任司机，所幸半年后终于找到一个称心的，一直用到现在。”

    褚立行瞪圆了眼睛，不住地瞳孔地震，脸色比伍正还惨白。

    伍正合作没谈成，老底先被掀开，此时紧盯着褚家客厅地砖的美缝纹路，恨不得从那里劈开一道口子，然后直接钻进去。

    还是褚耀邦出来缓和气氛。

    “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伍总能坐到如今的位子，也算筚路蓝缕，白手起家，值得敬佩。”

    伍正干笑一声，找回自己的语调，“褚总过奖……那什么，今天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辞，下回再登门拜访。”

    他落荒而逃，晁云津推着谢郁白的轮椅让开一点空间，伍正和他们擦身而过，顿了顿脚步，又垂着脑袋转回来：

    “大少爷，烦您代我向先生太太问声好。”

    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得到少年的颔首默认，终于脚步急促地离开。

    客厅归于寂静，褚立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这姓伍的死胖子，明明说自己家里是国企背景，放他出来创业……真有如他所说的家世，怎么会给人家当司机？

    老爷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也不看自己二儿子，反而朝晁云津和谢郁白招手。

    “来，几个年轻人，都来爷爷这里。”

    晁云津看了褚嫣一眼，然后推着谢郁白过去。

    老爷子突然从兜里掏出两个红包，晁父立刻反应过来，急忙站起来替儿子推辞。

    “褚伯，您这是干嘛，今天是您过寿，哪有给小辈红包的道理？”

    老爷子绕开他的手，将红包往一站一坐两个少年手里塞。

    “今天来的年轻人都有份，这是褚家的规矩，何况这小小的红包和这两个孩子送给我的贺礼比起来，算的了什么？”

    褚嫣都好奇了。

    “爷爷，他们送的什么呀？我能看看吗？”

    老爷子让管家老何拿过来展示。

    晁云津的礼盒先被打开，里面躺着一套极品羊毫笔，紫檀木笔杆雕刻齐白石题字。

    褚嫣一愣。

    倒是送到爷爷心坎里了。

    褚耀邦已经倒吸一口气，微微凝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