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车被推到老爷子跟前，最后一句唱词也戛然而止。
整个宴厅被掌声填满，甚至有人小声尖叫，烘托气氛。
“爷爷，许愿吹蜡烛吧！”
褚嫣的声音裹着蜜，在昏暗又偌大的空间里，依旧能准确地钻入谢郁白的耳朵。
他遥遥看向烛光闪动的区域，少女粉雕玉琢的脸庞蒙上一层柔和的金纱，光影跳跃里，照出千变万化的五官角度，形成千般万种的脸谱。
每一张都是无以复加的漂亮。
如果没有另一人入画，也许会更好。
他这样想着，蜡烛已经吹熄，灯光恢复，宴厅重新投入光明敞亮，他的目光也不能再肆无忌惮。
“这样看，嫣嫣和晁云津好像是蛮般配的诶。”
慎丽小声和乔思雯说话，又突然捂住嘴，后知后觉怕伤了姐妹情分。
乔思雯白她一眼，“嫣嫣要是真喜欢他，我没意见，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是吧……”乔思雯犹犹豫豫，还是没忍住，“我现在觉得，晁云津配不上咱们嫣嫣。”
说完这话，她心虚地四处看看，再转回头时，冷不丁看到谢郁白探过手臂，脾气很好地问她要不要添饮料。
“啊……”乔思雯心惊肉跳，慎丽也是看呆了。
“谢同学，不麻烦你！我自己来就好！”
她紧张无措地说客套话，杯子还是被捞过去，斟满她爱喝的那款果汁后，又被贴心地搁在旋转玻璃上传送回来。
慎丽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两人看着春风和煦的矜贵少年，勉强回魂后，生出一种共识——
今天这顿饭，太子爷似乎吃高兴了？
是哪道菜特别合胃口么？
一会儿一定让嫣嫣问问看。
第40章
你表妹也挺可爱
“来合照了！”
“自家人先拍一张合影吧！”
老爷子被推挤到宴厅中央的一张太师椅上，包括王琦在内的几个特邀摄影师一人扛着一台设备，有喜欢张罗的，主动指点着站位。
“小辈们可以往前，往中间聚拢，围在爷爷身边。”
褚修言在短暂的混乱无序中轻搡自己一双儿女。
“媱媱豪豪，快坐到中间去！”
褚媱冲到老爷子左手边，一屁股就坐下来，公主裙差点被身体带起的风掀翻裙摆。
褚豪犹犹豫豫走过去，又缩了两步。
“表姐，你坐。”
褚修言气得够呛，低骂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褚嫣将小姑的不甘尽收眼底，也不急着落座，似笑非笑站在原地，手却被老爷子握住。
“嫣嫣就坐这里。”
“好呢，爷爷。”
老爷子左边是外孙女，右边是孙女，再往外一左一右是两个孙子，后排站的则是儿女们及其配偶。
人群里有人恭维，“老爷子好福气，等长孙女过几年成家，给您抱个重外孙回来，那就是四世同堂的大好局面！”
老爷子搂过褚嫣，虽然面上被哄得欢喜，口中却开始反驳。
“我们嫣嫣还小，早着呢。”
“还得在我身边多待几年，舍不得她嫁人。”
“也不知道将来哪个小伙子有这样好的福气。”
褚嫣脸颊有点微烫，“爷爷，说什么呢……”
好好的贺寿宴席，怎么拿她开涮当下酒菜了？
“哟，还害羞了……”众人哄堂，一片调笑。
晁云津这个时候总算看不下去发小的窘态，主动出来转移话题。
“全家福拍完了，大家继续拍点照片吧！”
“对对对，我们一家也跟老爷子合个影……”
褚嫣让出位子，从人潮里退出来，鬼使神差地看向某个方位。
谢郁白似乎并没有注意这里的动静，可能是席间有人说了什么笑话，慎丽和乔思雯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听到清冷少年低声补了句什么，两人拍着桌子笑得更加欢脱了……
怪了，小白也会讲笑话吗？
究竟说了什么？
这俩臭丫头，简直到了花枝乱颤的地步。
褚嫣正纠结要不要过去瞧瞧，下一秒已经看到了褚媱先发制人的背影。
褚嫣：……
她的小白。
还真受欢迎哈。
“谢哥哥你好，我是媱媱，你还记得我吗？”
谢郁白怎么可能不记得眼前的女孩。
慎丽和乔思雯都以为他要一以贯之地报以温柔笑语，然而。
“不太记得，抱歉。”
褚媱错愕，背在身后的手揪紧玩偶挂件的腿，站在原地愣神。
她母亲没有教她要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并且这个谢哥哥和她想象中的似乎不一样，明明在垂眸浅笑，她却找不到气氛里容许她继续发挥的余地。
她的第一感受——她是不被欢迎的。
有时候她真恨自己这种矛盾人格，青春少女的基调刻画她的脆弱敏感，母亲的言传身教却铺垫她的刻薄狭隘，她注定要按照某种既定路线走进一条死胡同，然后在里面苦苦盘桓。
她母亲的现在，是她的未来。
肩膀上突然搭上一只手，褚媱转头，面色又僵白了一点。
“褚媱，你干嘛？你的位子可不在这里。”
“手里拿的什么，给我看看。”
褚嫣不等她藏，已经从她手里薅过来。
一只动作滑稽的小熊，看起来比它的主人可爱百倍。
褚媱有一种被扒光了公开处刑的羞耻感，她清楚自己表姐是怎样的人，她这次绝对不会放过自己。
然而。
今天就是有很多的出人意料。
“挺可爱的挂件，是要送给他吗？”
褚嫣指着谢郁白，面色相当平静地询问。
褚媱反应慢了好几拍，良久才垂着眼皮，若有似无点了下头。
褚嫣的一只手依旧搭在她肩上，突然将她推到谢郁白跟前。
“这是我表妹，褚媱，收下呗，也算她的一份心意。”
褚嫣将小熊抛给他，被少年稳稳接住，拿在手里把玩。
“很可爱，谢谢。”
谢郁白朝褚媱道谢，又配合褚嫣的熟络语气，“你表妹也挺可爱，有点像你。”
褚嫣嗐一声，半羞半恼地坐到椅子里，“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基因。”
褚媱得了一声谢后，就像被完全晾开，就这么干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用相当熟稔的姿态同她隔开一道结界。
褚媱回到她妈身边，又是劈头盖脸一顿训。
这次她再也忍不住，破天荒顶起嘴来。
“您有这功夫骂我，不如先打听清楚，谢哥哥到底是不是爸爸请来的！”
“要真是爸爸的作用，人家怎么从头到尾没正眼看过咱们一家！”
“别再让我做这些丢人的事情！您要争要抢，自己去，别带上我！”
第41章
你做梦都别想
“嫣嫣，我给你跟你同学们拍张合影吧？”
王琦找到机会凑过来，手里举着东家给他新赞助的设备。
SONY
Alpha
7R，在国内新发布才十几天。看得出慎家这次手笔不小。
从发不出工资，到可以给摄影师配备最新款单反和镜头，也就经历了不到两个月时间。王琦很感恩自己的东家和伯乐，所以今天虽然只是过来帮忙，却是最卖力的一个。
自从初次见面后褚嫣教他要和客户交朋友，他已经慢慢掌握这种张弛得当社交的尺度，当然，能和褚嫣混到这么熟，更多是因为他对她本人的好感。
“好啊，辛苦王哥。”
“没事，你让小伙伴们都聚过来吧。”
施也听到要拍照，连忙积极地呼唤死党，“老晁！别忙了！来拍照！”
晁云津姗姗来迟，众人还在纠结怎么站位。
褚嫣正弯着腰“诱哄”谢郁白，“要不要站起来？你坐着，倒像是我们的长辈。”
并不是她卖弄幽默感，而是谢郁白身上沉稳的气场过于突出，脸还是少年的脸，但整体气质要压所有人一头。
“褚嫣！你别为难小白！”
晁云津严厉地打断她，神情带着隐晦的忌讳和不安。
从来没有人强迫过谢郁白，从来没有人干涉他要坐还是站，要走还是停。
褚嫣反而觉得这种看似体贴的关照与避讳恰恰更残忍。
因为大家从骨子里就没将他当成正常人对待。
有点残疾怎么了？他又不是不会拄拐走路，更甚者……
这帮人是没见过他在床上，是怎么胡来的。
她知道他那只跛脚根本不影响正常生活，更多时候，他只是没过心理那关。
谢郁白比不安的友人要平静很多，只是神情片刻微顿，就起身离开了轮椅。
褚嫣眉开眼笑，心情大好，顺势挽住了他的手臂。
严格意义来说，这是两人这辈子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肢体接触。
上次他拉她手腕那次不算，太快太短暂了，不够她细品的。
这次，她也不贪心，只是松松挽着他，但依旧能感受他手臂骨骼和肌肉的完美组织比例。
她转头看着少年，眉眼弯成赏心悦目的弧度，后者先是微微愣神，然后唇角也报以温柔弧度。
晁云津立在原地，心里五味杂陈。
“老晁，别愣着了，来这里！”
施也给他留了位子，他却充耳不闻，愣是直挺挺往前走，挤进了褚嫣和谢郁白中间。
“晁云津！”褚嫣气急败坏，“有你这样抢C位的吗？”
晁云津低声警告，“我告诉你，有我在，你做梦都别想。”
褚嫣：“……”
“行，我服。”她妥协，因为来日方长。
谢郁白没听清楚二人的加密低语，只看到褚嫣没再强行要求调换位置，在摄影师“三二一”的倒计时里，换上一张无忧无虑且不计前嫌的笑脸。
手臂被抄在晁云津的胳膊里。
“再来一张哈，”王琦尴尬地抬头，“那个，大家尽量高兴一点，笑起来！像嫣嫣那样。”
他不敢要求所有人都笑得和褚嫣一样欢脱热情，但是至少……中间这两位小兄弟，能不能别像拍黑帮片海报一样？
终于，后面这张成片勉强符合他的期待。
每个人都笑了。
即便有人在强颜欢笑。
那一头，褚媱还在哭。
褚豪忍不住，上来给她递纸巾。
“姐，差不多得了，今天可是外公七十大寿，你哭成这样，客人怎么想？”
褚媱的视线被泪水模糊，朦朦胧胧里瞪一眼自己的白眼狼弟弟，想到了什么，更加委屈了。
“你们刚才推蛋糕，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连你也跟着他们孤立我！”
褚豪一愣，然后面色僵硬，语气偏冷，“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小辈坐在一起，每次都要搞特殊？”
褚媱半张着口，眼泪还在止不住地掉，可是嘴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随后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褚豪看着早就扔下她不管的母亲正在门口送客，心里也软下来，又劝了几句。
“好了好了，下次带你就是了。”
“你去跟褚嫣当亲姐弟吧，我不想跟你说话。”
“姐，你说这话就没意思了啊，表姐是表姐，亲姐是亲姐，哪能一样啊……”
褚媱终于痛快了些，想到自己至少还有个亲弟弟，似乎比褚嫣强了一点。
可是再想到自己有这样一个妈……
她摸了摸微烫的脸颊，那上面的巴掌印还没消下去，偷偷拿勺子的反光看了一眼，心中哽得厉害，眼泪又掉下来。
午宴接近尾声，宾客走得差不多了。
褚嫣为了单独和谢郁白说会儿话，把朋友们都赶去吃蛋糕，草木皆兵的晁云津却一不做二不休，连着轮椅一起将人推走，根本不给二人独处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