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云津猛地转头,向谢郁白求证,看到他点头微笑,更加心酸。
一种自以为是联结友谊的纽带却转瞬沦为局外人的心酸。
烧烤进行到尾声,默默心酸的晁云津不得不下楼应付其他宾客,临走时不放心地拉过池小舒准备叮嘱,却被她甩开手。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今天玩得很开心,送你的画,我会补上。”
晁云津摆手,“不用麻烦,弄脏了我也喜欢,这幅画独一无二,我会好好珍藏,一会儿就让管家挂在我房间!”
“小舒,你的心意是无价的,谢谢你这样为我的生日礼物花费心思。”
池小舒,“……”
行吧,他愿意这样想,她求之不得。
她又想起刚才褚嫣夸她是“吾辈楷模”,不由隐晦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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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嫣酒足饭饱,带着满身烧烤味坐上回家的车。
一路上低头刷手机,搜索引擎和社交平台切换得快冒烟了,终于在打开某个链接时眼前一亮,果断截图保存。
回到微信界面,点开谢郁白一个小时前发来的问题。
她深深吸气,编辑信息。
微信那头秒回:
褚嫣怕他不信,手指依旧在键盘上翻飞:
等了十几秒,对面发来:
褚嫣舒了一口气,摇下车窗,傍晚的凉风灌进来,吹得她头上凉津津的虚汗开始蒸发,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手机又响了。
她不安地点开,依旧是谢郁白的信息。
褚嫣心里一紧,往前翻看聊天记录,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手指动作半天,在对话框里打了删,删了打,对面终于跳出来一句话,似乎在主动替她解围。
褚嫣扔开手机,恨不得一头扎进窗外的冷风里。
搓了搓滚烫的双颊,抖着手打字:
“郁白,今天在楼上跟他们烧烤挺开心吧?”
少年半弯着唇角从手机中抬头,保持笑容点头,“很开心。辛苦您费心安排。”
晁母叹一声,“还是你乖,比我们云津稳重多了。”
又望一圈宾客尽散的四下,凑过去,“郁白,你跟阿姨交个底,云津没有跟今天那个叫池小舒的丫头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谢郁白递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您放心,云津不是那种人。”
晁母紧绷的眉心终于缓缓松开,重新坐回沙发里。
“好,有你这句话,阿姨就放心了。”
“你是不知道,阿姨看中了褚家小姐,她家里做房产生意,父母都是顶和气的豪门新贵,虽然家底根基不够稳,但也是一砖一瓦亲手垒起来的,和咱们家也算门当户对。”
“嫣嫣这丫头,我看第一眼就喜欢,跟我们云津简直金童玉女,以后生出来的孩子怕是漂亮得能当明星,更何况嫣嫣嘴甜,性子机灵讨喜,阿姨早就把她当成内定的儿媳人选,所以绝对不允许云津走上歪路。”
谢郁白眸光安静地落在自己的轮椅上,骨骼分明的手指搭在暗掉的手机屏幕上,一下一下地无声轻叩。
“郁白,你觉得阿姨的眼光怎么样?阿姨真不是嫌贫爱富,只是自古以来早有验证,只有门当户对的结合才能规避各种麻烦……”
“嫣嫣很好。”少年的应答声沉而缓,像山间清冽的冷泉,“但是择偶这种事情,还是要看云津自己喜欢。”
晁母面色一滞,难掩眸中慌乱,担心他跟着儿子倒戈,更加陷她于孤立无援。
好在郁白没那么出格,转而就收敛态度,出言安抚她。
“不过高三这么重要的阶段,心思只能放在学业上,这一年有我替您盯着他,您担心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
第25章
你女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周日早上,褚嫣被八点的闹铃吵醒。
放在以前,严秀丽是乐于让她周末睡久一点的,只是现在开始的每周末都有补习,上午九点准时开始,谢泽青一般会提前半个小时到达褚家别墅,检查褚嫣的作业。
当妈的恨不得比女儿都紧张。
“快点起来!三个闹钟都被你按了,要不是我上来看一眼,你是不是打算等着谢老师亲自上来叫你起床?”
褚嫣头蒙在被子里,嘟嘟囔囔,“有本事你就让他进来啊……”
“女孩子家知不知道羞!?”严秀丽一把掀了她的被子,连骂带哄,好歹是逼着女儿去洗漱了。
等到褚嫣跟着谢泽青上了两个小时的课,严秀丽敲了敲书房的门。
书房门半阖着,她探头进来,笑得殷勤又歉疚,“谢老师,快到饭点了,今天家里来了亲戚,闹哄哄的不方便招待您一起吃午餐,我让人又开了个饭厅,一会儿让嫣嫣带您去吃饭。”
褚嫣转过脸来,素面朝天的小脸微垮着,一上午解题解得嘴唇发白,严秀丽看了都吓一跳。
“你涂点唇膏!多喝水!”当妈的,到底心疼女儿。
“谁来了?”褚嫣不答反问。
“你别管,反正中午你跟谢老师两个人一起吃,吃完休息一会儿,再继续上课,别累着谢老师。”
谢泽青唇角含笑,也算听出来了。
褚太太哪里是怕他累着,分明担心的另有其人。
褚嫣却仍旧不依不饶,笔都放下来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妈,“到底谁来了?你不说,我自己下去看看。”
严秀丽一噎,叹了口气。
“还能是谁,你二叔,还有你小姑一家。”
更多的话,当着谢泽青的面,她不方便说。
褚嫣却秒懂,娇俏的眉眼稍抬,一脸轻蔑,“怎么?领着女儿恶人先告状来了?连二叔都请过来了,看来今天动静不小。”
严秀丽朝她挤眼睛,示意她闭嘴。
奈何褚嫣好像被勾起火星子的炮引子,说烧就烧起来,把面前的练习册一合,退开椅子。
“小姑这手算盘打得好,趁着爷爷这两天住院体检,所以上赶着来给我爸上眼药,我岂能不下去听听看看?”
严秀丽也管不了补习老师在场了,急得上来堵她嘴。
“你放心,妈替你兜着底,没人敢拿你怎样,你好好补你的课,别管这些……”
“那怎么行?我还能看着别人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不成?”褚嫣转头看一眼谢泽青,去拉他的手,“泽青哥也不是外人,今天这顿午饭,咱们就一起吃呗,反正早晚要知根知底,何必单开一桌饭浪费?”
严秀丽愣了两秒,禁不住瞳孔地震,不断拿眼睛打量谢泽青,面上挂着不动声色的歉意笑容。
“这丫头被我们惯坏了,谢老师多担待……”她忍着惊惶去拽开褚嫣拉着谢泽青的那只手,“胡说什么呢!别吓着老师!”
褚嫣被拽开手,又抓上谢泽青的胳膊,“走啊泽青哥,你不是说羡慕我的家庭氛围吗?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家藏污纳垢的地方!”
严秀丽一怔,呆立了一会儿,眼见着谢泽青被女儿拽出房门,也忘记了阻拦。
等她再赶到饭厅的时候,褚嫣果然已经拉着谢泽青入座了。
老爷子的主位今天坐的是褚耀邦,左手边是他弟弟褚立行一家,右手边本来坐的褚修言和女儿褚媱已经被褚嫣赶到了对面。
褚嫣挨着他老子,一脸眼观鼻鼻观心的谢泽青坐在她旁边,此时正被迫和众人打招呼。
褚立行笑着和谢泽青握手。
“谢老师年轻有为啊,能考上容大的都是高材生,有你给嫣嫣补习,看来这丫头今后好歹有大学念了。”
褚嫣皮笑肉不笑地展开餐巾,“二叔说的没错呢,我这是好歹能救一救的,不像炀炀,除了家里多准备点钱,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难怪二叔最近这样拼,瞧瞧,嘴唇都忙得发白了。来,二叔,喝点这个人参酒,爷爷用来滋补身体的,您也补补。”
褚立行脸色一僵,下意识地舔了舔唇,尬笑着接过褚嫣递的酒。
谢泽青第一次直观感受自己学生的战斗力,他是多聪明的人,从一进餐厅就能闻到餐桌上的火药味,也大概厘清了对面这个被怼懵的男人和褚家长房的关系。
他抬眸扫过褚嫣突然变得红润有光泽的嘴唇,低下头也开始理餐巾,不露痕迹无奈一笑。
聪明的丫头,还知道战斗前先收拾一番。
“没规矩!谁教你这么说话的!”褚耀邦瞪一眼女儿,又横了一眼妻子。
不是让她把这丫头拦着,一切有他来应付吗?怎么还是放出来了?
严秀丽有苦说不出,干脆忽略丈夫的目光,自己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心里也有气。
瞧瞧今天这两大家子的架势,摆明了一家来当陈情的苦主,一家来当执法的判官,这是要把她的嫣嫣往哪里逼?
她索性端起女主人的体面,扬声回应丈夫,“好了,还不是老爷子惯出来的,你女儿的脾气你还不知道?”
褚修言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大嫂说的是呢!二哥也真是,惯孩子这一块儿,您和大哥简直难分伯仲,嫣嫣和炀炀又都是老爷子的亲孙子孙女,难怪他们俩一个脾气。”
褚修言这一通虽是阴阳怪气,却也言之凿凿。
褚立行转头看到儿子褚炀还在闷头打游戏,头抵在餐桌缘,桌子底下手指乱飞,神情专注,旁若无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骤然生出要杀鸡儆猴、借儿子给侄女立威的念头。
他直接将褚炀手上的游戏机抢过来,摔在了地上。
一声巨响,塑料机壳在大理石地砖上碎得四分五裂,餐厅里彻底安静下来。
褚炀呆愣一秒,哇地一声哭出来。
“缺管少教的东西!再让我看到你这样没规矩,就是你爷爷来了,也别想拦着我揍你!”
褚立行痛骂儿子,言语间却意有所指。
褚修言更加得意,却不妨碍她面上做出心疼外甥的模样。
“噢哟,二哥你这是干嘛,这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顿饭,你何必骂孩子呢?炀炀,到小姑这里来……”
褚炀被他父亲黑沉的眼睛瞪着,也不敢挪动位子,哭声渐弱了,突然听到对面堂姐朝自己招手。
“大小伙子,明年也是要上高中的人了,哭什么?过来。”
褚嫣在家族小辈里算是脾气顶坏的,奈何长得过于漂亮,在褚炀的眼里,反而变成了一种高不可攀的反派魅力,所以从小就喜欢跟在褚嫣屁股后面。
现在长大了,虽然生疏了一点,但在褚嫣和褚修言之间,他还是会果断选择同辈。
他耷拉着袖口走过来,像条丧家犬,褚嫣已经用食物将自己的空盘子堆满,转身递给他。
“炀炀乖,去外面吃,吃完姐姐和谢哥哥陪你打游戏,好不好?”
褚炀想了想,也不看他老子,点头就端着盘子出去了。
褚立行气得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褚嫣突然转头,懵懂地问谢泽青。
“谢老师,虽然你理科也很强,但我记得你好像是文科生,那我考考你呗。”
谢泽青看一眼她狡黠的眼睛就知道她憋着坏,但是却意外地配合,“你说。”
“借刀杀人。”
褚嫣天真无邪地看向斜对面的褚修言,缓缓吐出这四个字,然后继续自己的问题:
“这个成语,是什么意思?适用于哪些场景?谢老师可以教教我么?”
第26章
发难
“嫣嫣,你这是什么意思?”
褚修言没忍住,脸上写着不信邪。
反了天了,这丫头从前向来直进直出,断不会这样拐弯抹角夹枪带棒。
褚嫣不理她,从佣人手上接过新的盘子,忙着和谢泽青说话。
“算了,我还是饭后再请教谢老师吧,免得有人对号入座,影响食欲。”
“大哥!你就是这样教的孩子!?”
“褚嫣!说什么呢!还不给你小姑道歉!”
褚嫣看着盛怒的父亲,不由皱眉,“我刚才那几句话,从头到尾点名道姓针对过任何人吗?偏有些人爱搭腔,我能怎么办?”
“噗——”
餐桌尽头的座位传来忍不住的笑声,众人看过去,是褚豪。
他一秒心虚地低头,但还是被他父亲吴家栋捶了一下。
褚修言气得面色青紫,眼尾的暗纹又深了几道,手里捏着筷子,恨不得隔着桌子给儿子来一下。
褚媱拉住她,“妈,吃饭吧。”
褚修言火气上来,拿指头在女儿太阳穴上狠狠一推,眸色凌厉得要吃人。
“没用的蠢丫头!在外面还能被自家人欺负了,灰溜溜地回来,连状也不会找你爷爷告!你瞧瞧人家多齐心,早早地把你排在外面,你还上赶着要做人家妹妹,没得给我丢人现眼!”
褚媱眼睛红了,眼看着就要落泪,褚立行看不下去,冷眼扫妹妹,“你教训她干嘛?!该教训的另有其人!”
“媱媱别哭,二舅给你做主!”
饭是吃不安生了,所有人包括褚豪都放了筷子,安静坐着,等着褚立行切入正题。
“大哥!实在不是我要多管闲事,”褚立行转脸朝主座叹气,余光里瞥到对面的褚嫣抱臂倚在椅背上,更是愤愤,“昨天晁家儿子生日,嫣嫣怎么能直接把媱媱赶回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媱媱难堪!难道媱媱不姓褚?不是褚家人?”
“谁都惯孩子,嫣嫣是独生女,那炀炀还是我独生子呢,犯了错误该打该骂的,我也不曾心软,大哥家里不过是多了父亲这一道,但是只要有心教育子女,老人家又算什么阻碍?”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大哥别嫌我说话难听,教育孩子这一块,咱俩都该跟小妹学,看看媱媱和豪豪,虽然是老爷子的外孙,但走出去,谁不说他们才是褚家小辈的表率?”
被cue到的褚媱仍旧低着头,而褚豪则是憋得辛苦,脸色涨红。
正在破功边缘,突然听到褚嫣一声闷在嗓子里的哑笑,褚豪终于再也忍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下连褚媱都觉得弟弟丢脸,桌子底下狠踢他一脚,又听他倒吸一口凉气,反而显得更加滑稽。
褚修言和褚立行都有些挂不住脸,目光严厉地扫在他脸上,褚豪方才站起来。
“那个,你们慢吃,我去看看褚炀哥!”
他走了,褚立行终于找回状态,继续发挥。
“大哥,昨天在晁家的事情,按说我不该多嘴,但是嫣嫣已经这么大了,您实在要上点心,不能让她走上歧路,她自己怎样无所谓,有老爷子给她兜着,以后肯定嫁得出去。但是想想家族里其他孩子,以后走出去,一方面被戳脊梁骨说咱家孩子不团结,一方面,有样学样,都跟着嫣嫣胡来,那还得了?”
褚耀邦沉默到现在,一张冷毅的脸从开饭到现在一直板着,突然将幽沉的目光落向外甥女。
“媱媱,你跟大舅说,昨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褚媱半含着肩膀,小幅度抬头,看了她妈一眼。
“看我做什么!你大舅问你话,你照实说!别怕!”说完,褚修言还扫了一眼褚嫣。
“昨天……”
褚媱软着嗓子“详述”完事情经过,褚耀邦呼吸沉重,严秀丽也神色凝滞,只有褚嫣依旧吊儿郎当斜倚着,中途还给自己剥了几只柠檬罗氏虾。
主人都不说话,餐桌上再次沉默下来。
严秀丽不敢反驳,她清楚女儿的性子,褚媱说的,倒像是嫣嫣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不敢对褚嫣这些日子的“转性”抱有太十足恒常的信心,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