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我交给你好不好?”
柳萋萋回过头来,身子还有些生产过的无力,自小少爷出生后,她都没有休息好,导致眼窝下面有些陷入,此时又逆着光,在明春看来格外的骇人。
她瑟缩了下身子,恨不得立马将小少爷放回襁褓之中,可又怕柳姨娘发起疯来,只好故作镇静的回答:“回柳姨娘,奴婢这辈子都只是一个下人,怎么有资格照养小少爷?跟着奴婢他吃不暖穿不饱,奴婢无法照养的周到,恐伤了大少爷与姨娘您的心。”
“呵呵。”柳萋萋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声音有些癫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急什么?行了,我今日胃口不错,想吃鸽子汤,你下去准备吧。”
明春赶紧道好,小心翼翼的将小少爷放回襁褓中,脚步快速的出了听玉轩。
待她离开后,柳萋萋走到床边,看着暨儿仍旧哭个不停,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貳
熠儿的哭声渐渐转小,但几秒后,她松开了手。
柳萋萋垂着眼眸,轻声道:“你就算是死,也得回报我的生产之苦才行。”
熠儿听不懂,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哭到乏力,很快闭上眼睡着了。
还没到初六,王氏和赵婉蓉来到苏宅,将苏荷接回了苏家。
出嫁这种喜事,还得是从家里出发最为适宜。
回到阔别已久的小院,苏荷发现所有陈设全置办成新的物件,就连院子里,也种了不少新生的树木。
王氏牵着她的手往室内走,边走边道:“成亲是喜事,院子里都是旧的物件,难免看了感伤,我自作主张都换了,阿荷不会生气吧?”貳
“母亲好意,我怎么会生气?”
“那就好,眼看着快到日子了,你就待在府上,哪里也不要去。”王氏眼中含笑,说着说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这几日,还是不要与陆大人见面了,以后日日相见,时间还多着呢。”
苏荷脸颊一红,道了声是。
“那日陆大人来到府上求娶,我与你父亲想着头回让你受了委屈,这次就算是圣上的意思,只要你不愿意,我们也断然不会将你送出去,所以才会专程问过你的意思。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原来你也中意于陆大人,既然是两情相悦,我们便没有理由阻拦。”
两情相悦……
苏荷垂眼,“女儿与他并非是两情相悦,只是能得到他的庇护罢了。好在陆大人性子温和,脾气也不错,女儿既决定要嫁给他,定会好好相守的。”
王氏仔细想了想,据外面的传闻来看,他们并不觉得陆大人性子温和。可人在私底下的状态又怎能一样?要是时时都像在大理寺里紧绷着,也忒累了些。貳
“那就好,过日子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身为长辈插手太多也不好。”
身为母亲她还是隐隐担忧,昭阳长公主这位婆母,还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苏荷脑海里仍旧绕着两情相悦这几个字,陆淮鹤对她,是什么感觉?
若无感情,怎会亲自登门提亲,事事操办?
可若情深,又从何时而起?
王氏继续说着闲散的话,苏荷努力甩了甩念头,将他抛在脑后。
长公主府。貳
昭阳请了金缕阁的绣娘上门量裁尺寸,儿子大婚,她作为母亲,总不好失了台面。
前脚绣娘刚刚离开,唐嬷嬷进来禀告,说有客人求见。
昭阳摆摆手不见,她一向乐的清静,只要不是至亲关系,平时都不想会面。
唐嬷嬷犹豫了下:“是陆府的老夫人,拄着拐杖来的。”
“她?疯了吧?”
刘氏与她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上次在上清寺里见了一面,怎么就有资格登她的府门了?
“让她进来吧。”貳
“是。”
长公主府内金碧辉煌,光是走廊花雕窗上镶嵌的一块珠宝,就够刘氏欢喜好久。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上乘之物,不由得开了眼界。
听着哒哒哒的声,昭阳微微抬眼,看见刘氏果然拄着拐杖过来,身子也比以前佝偻了些,想起那日送去陆府的土人参,她微微一笑问:“怎么身子越渐不利索了,本宫不是专门给你送了补品?”
第75章
唐嬷嬷,打!
想起那沾着泥巴的白萝卜,刘氏气不打一处来,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回答:“回长公主,府上儿媳生产,那补品拿给她坐月子了。”璾
“哦?这么说你还没有吃到?”昭阳扭头看向旁的,吩咐道:“唐嬷嬷,叫人再多准备几车土人参,明日给他们送过去。”
“不不不用了!民妇谢过长公主的好意!”
眼前浮现几车白萝卜的画面,刘氏有些招架不住,那等不值钱的东西,就算是送上几十车几百车,又能有什么用?
唐嬷嬷掩着嘴笑,退到了一边。
刘氏见一个嬷嬷都敢笑话自己,脸色微微不悦。
昭阳睨着她问:“今日到府上来,有何贵干?”
“别的事并没有,只是听说长公主马上要有儿媳妇了,民妇想着曾经到底也是妯娌关系,特来此叙叙旧。”璾
刘氏掩饰住不悦,面对昭阳时,脸上堆起了笑容。
“叙旧?”高堂上的人微微向后仰,把玩着指间的玉指,淡眉挑了挑问:“何出此言?”
刘氏见她像是很想知道,当下也不顾唐嬷嬷等奴婢在场,率先将苏荷贬低了一番:“长公主您莫不是还不清楚?那苏荷不过就是砚修不要的弃妇罢了,和离之后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勾搭京中权贵们,捞着一个算一个,没想到竟然会是陆大人!”
“陆大人与咱们陆家本家本就有亲属关系,民妇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苏荷诓骗?”
刘氏一番乱七八糟的话说完,讨厌扫一眼昭阳,见她面容镇定的喝了口茶,并无怒意。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她问。
“这哪里只是风声?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苏荷嫁与我孙三年未有身孕,因着外室先生下孩子,还闹着要和离,并且在和离期间拒绝伺候她的婆母,什么端水喂药,全部都弃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妇人,即便是能有资格进了陆大人的跟前,也只会是灾星,是祸害!”璾
苏荷与陆砚修才和离多久?
半年有余,一年未满。
身为妇人,不恪尽职守,不为前夫坚守清白,还敢转头就嫁给别人?
刘氏依稀能想起苏荷离府时撕婚书的模样,心里鄙夷至极。再说柳萋萋,她一无强大的娘家背景,二无丰厚嫁妆,且有生了个有缺陷的孩子……
日渐相处中下来,刘氏早已对她的耐心消耗殆尽,还不如苏荷呢。
“灾星?祸害?”昭阳眯了眯眼。
“那可不!这也不是胡说,民妇与她相处了三年,什么秉性都能摸索到,长公主为了陆大人的声誉,还是莫要同意那样的妇人进府……”璾
“我儿选定的人,岂是你这等妇人能嚼舌根的?来人,掌嘴!”
刘氏话音刚刚落脚,昭阳一声令下,厅堂内她的呵斥如雷贯耳!
唐嬷嬷听了那么多贬低少夫人的话,早就忍不了了,三两步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咬着牙关鼓足了劲儿扇过去。
“啪啪啪!”
一鼓作气扇了三个耳光。
“你竟敢……”
刘氏被扇的脚步踉跄,身子一晃倒在地上,捂着通红的脸目瞪口呆。璾
唐嬷嬷揉了揉手,一脸冷笑:“敢在长公主府嚼少夫人的舌根?我看你是着急见阎王爷了!”
“我好歹也是五品官员的祖母,你这样不由分说打我,是想吃官司么?”刘氏厉声质问。
唐嬷嬷呵呵一笑,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凑近身子告诉刘氏:“你大可以告到圣上面前,让他来评一评,该不该打你?”
“你!”
刘氏捡起拐杖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心安理得看戏的昭阳,凄声问:“苏荷并非良人,她与我孙儿纠缠多年,什么清白什么德行早已抛之脑后,你竟然要让那样的人做你儿媳妇?”
昭阳起身,华服上的金缕线让刘氏眼前一花。璾
待脚步走到身前,她才缓缓出声:“若不是我为爱低嫁,你这等t?粗俗之人,怎有资格与我做妯娌?今我儿即将大喜,凡是阻挠他的,眼红他的,都须纷纷站一边去!要是将喜事搞砸,本宫将他抽皮拨筋,死无葬身之地!”
上一次见到这样发怒的昭阳,还是在陆志平死时,她带着嫁妆离府。
刘氏瑟缩的后退一步,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一股埋怨,下一秒挤兑出两颗眼泪,边擦拭边幽怨道:“长公主莫生气,民妇也是看在驸马爷的份上,好歹咱们曾经也是一家人,只是不忍心看着苏荷嫁进来霍霍你们……”
“呵,你这辈子不登我这府门,就已经算高抬贵手了。唐嬷嬷,将她赶出去,记得将门前的台阶差人清扫一遍,脏。”
唐嬷嬷道是。
刘氏原想着将陆志平提出来好歹能博得她一分同情,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唐嬷嬷将她连推带搡的赶出府,站在府门口的台阶上,她斜眼一扫:“长公主与你们陆家绝无半点关系,你这老妇人日后莫要再来沾亲带故!刚好这几日是我家公子大喜之日,便大方赏你几颗喜糖吃,以后莫要再出现了!”
唐嬷嬷从怀中掏出几颗喜糖嫌弃的交到她手里,随后叫小厮们赶紧掩上房门,刘氏攥着几颗喜糖气的牙痒痒,摸了摸依旧疼烫的左脸,咒骂道:“陆志平真是死的好,让你守那么多年活寡,活该!”璾
刘氏在长公主府里被扇耳光的事情,被青云有意传到了苏荷耳朵里。
彼时她正与赵婉蓉选置婚服,定了两套模样和款式都一般,苏荷不挑,只要是婚服就行,不过是图个吉利喜庆。
裴夏进来禀告说:“陆大人差人送东西来了。”
苏荷让她呈进来。
楠木呈盘上赫然出现一套崭新的婚服,红底金绣,袖口是福团的图案,外罩着一件孔雀绣鎏金璎珞霞帔,宛如流光彩霞。
婚服一侧,摆放着娇红的花钿,和一顶海棠并蒂金花凤冠。
颜色璀璨夺目,引人瞩目。璾
苏荷眼眸微动,手指抚上婚服,心底升起丝丝异样。
第76章
大婚
婚服的料子滑润细腻,款式新颖,绝非是赶工而制。湓
赵婉蓉眼中殷切:“瞧着是金缕阁的技艺……我上个月跟姐妹去铺子里买绸缎时,听说他们家的婚服格外难定,要提前好几个月告知,想来这婚服定也是花了心血的。”
“是吗?”
苏荷望着婚服愣了愣神,无端想起陆淮鹤在金缕阁里挑选面料时的情形,别人都是女眷相携着去挑选,他一个大男人竟也不觉得繁琐。
“苏二小姐不知,今日长公主发怒,将陆老夫人掌掴了几耳光,最后落得个讪讪而归。”青云如实道。
苏荷讶然:“怎么回事?”
“陆老夫人不分场合,在长公主面前出言不逊,惹得她生气。连同婚宴,也谢绝陆老夫人参加。”
刘氏那一张嘴渣渣哇哇的,不来算是好事。湓
只不过,待传出去又得惹来一堆话柄了。
婚服送到,青云的任务完成了,裴夏送他离开。
临走前,他俯在苏荷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大人说了,新婚夜见。”
代陆淮鹤转达的。
苏荷耳根子一红,想传几句话,又不知道传什么,只要让青云先离开。
赵婉蓉见她那副小姑娘般的娇羞模样,脸上洋溢着看戏的笑容,打趣道:“依我看呐,陆大人还真是良缘!瞧把你高兴的!”湓
“嫂嫂又说笑。”
苏荷摸着凤冠上的珠翠,心里软乎乎的。
休养几日后,陆知礼已经可以下床了。
恰巧陆砚修从外面回来,三人在厅堂内碰面,陆知礼立即问:“二皇子怎么说?”
陆砚修一半愁容一半喜色:“他答应帮我,可是有一个要求,要我找个机会将此物放在埋在苏府。”
他手上拿着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一些看不懂的字体,像是别国的文字。
陆知礼将锦囊里的内容拿出一看,心中有了几分思量,平静道:“既是与二皇子做交易,此物你定要放在苏府里。”湓
“为何?”
陆知礼认真凝视着他,语气平淡:“跟了二皇子,你以为还能做什么好事吗?”
无非就是陷害朝臣,拔除太子党羽,为二皇子夺权扫清道路。
朝堂上的纷争,便是明眼人也看得出,陆砚修本是追求正统之派,可他是几品官员?太子根本都不搭理他。就算搭理了,他也没能力帮上什么忙。
刚好陆知礼有幸结识二皇子,这无疑于给他架了一座桥。
“可是我……”
苏家说到底于陆家有恩,陆知礼能进国子监,也是苏荣海在背后找了关系。如今要听从二皇子对吩咐,设计陷害他们,岂不是恩将仇报?湓
见陆砚修有所犹豫,陆知礼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将太子的党羽拔除干净,朝堂上只剩下咱们的人,二皇子何愁不能上位?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本就血腥,而当今圣上又年迈至此,谁知道哪一日就驾崩了?只要传位的诏书还没下达,二皇子就还有机会,而我们,也还有机会!”
说到急切处,他眼尾猩红,恨不得立马就辅佐二皇子登基,陆府则受庇护官居一品,从此一跃成为人上人!
陆砚修也被说的动容。
目前朝堂的形势,于他们没有一利。
而陆知礼考场作弊这事,更加让陆府形象受损,想要循规蹈矩的将陆府兴盛起来,是无望了。
陆知礼抓住陆砚修的手腕,声音幽寒:“兄长,苏荷陷害我,苏家又怎能好过?难道我要白白挨那一百杖?”
“当然不会!”陆砚修连忙否认,可心中仍在前程与道义之间做选择,说到底苏荷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苏家是死是活,能有多重要?湓
若能让陆府从此振作,也不失为一步台阶。
“此事,我仔细想想。”
陆砚修捏紧了手中的锦囊。
初六这日,苏家张灯结彩,喜庆连连。
府里内外,欢笑声荡漾着。
唐嬷嬷代为媒人,来到小院中守着苏荷,见她一身暗底金绣的婚服,珠翠在髻,海棠并蒂金花凤冠立于头顶,贵气逼人。
能在新郎之前窥见新娘子的芳容,唐嬷嬷惊叹间赞赏个不停,将苏荷与陆淮鹤一同夸了个遍,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天造地设,所有吉利的成语全部说一遍,连苏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湓
铜镜里,她满面娇容,花钿贴在眉心显得格外华贵。
秀眸流转,心中一动,不知陆淮鹤何时会来?他又是怎么样的装扮?
像是洞悉了苏荷的想法,唐嬷嬷轻笑回答:“等吉时一到,大人就上门迎娶少夫人了!”
“谢嬷嬷提醒。”
唐嬷嬷是长公主跟前的人,苏荷还没有摸清长公主的性子,面对她的人自然要规矩些。
去前院打探消息的裴夏兴高采烈的跑进来,将怀里揣着的银钱拿出来炫耀,“陆大人出手真阔绰!连奴婢也得到了十两银子!”
唐嬷嬷笑道:“迎娶是大事,我家大人看重着呢!”湓
听着前面儿的热闹声音,苏荷知道亲迎的队伍已经到了苏家,为了能顺利迎娶到她,陆淮鹤需要过拦门这一关。
有苏荣海和苏凌坐镇,还有些苏家旁系的兄弟们,想必陆淮鹤得多花些银子收买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
喧闹的声音渐渐接近,唐嬷嬷赶紧让苏荷将红盖头披在头上。
隔着鲜红的布面,苏荷只能看到脚底下的情形。
“少夫人,走吧。”
“好。”湓
在唐嬷嬷的牵引下,苏荷跨越门槛,走出了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