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他喝得烂醉,抱着乔雨桐绣过的香囊一个劲儿说梦话。
“乔乔,你回来好不好,我不让你睡柴房了,求你了……”
再后来,他们不等了。
开始求。
齐衡写信,字字恳切,说:“沐儿,我曾信誓旦旦说过尊重你、爱你,最后却亲手把你推开,如今才知,世上没有比失去你更难受的惩罚。”
我一字未回,叫人烧了。
他又跪,跪在永熙殿外的回廊下,等我一天,手脚全肿了,也只盼我出来看一眼。
结果只等来一道命令:“抬走,别脏了地砖。”
齐显也来过,拦住乔雨桐的步子,卑微到不成样子。
“我改了,我真的改了,我甚至请人剁掉了家里的藤鞭……”
她眼神没变:“那你剁晚了。”
他们终于明白,他们从前不是没看见我们有多好,而是故意装看不见。
现在他们想看见,看不见了。
想争取,争不回了。
想低头,低得不够快,也不够早。
他们后悔,是因为我们已经站在了他们够不到的地方。
我们有了名字,有了地位,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光亮。
而他们,只能跪在黑暗里,日日数着曾经失去的东西,一样也拿不回来。
09
又过去三个月。
我没再梦见过齐衡。
但他,开始日日梦见我。
如今,我和乔雨桐执掌女红礼制,每日审图、讲习、赴礼部开会,早已没空再回望从前。
这日,我穿着亲手设计的云锦朝裙步入宫门时,正值初春。
花开半枝,桃香扑鼻。
台阶之下站着那个人,齐衡。
他没说话,只静静站着,像等一个注定不会回应的人。
我走上去,脚步稳稳,不曾停也没回头。
可我知道,他疯了。
他疯得没再像之前一样来跪,疯得是在自己的书房复刻出我曾经的绣房,每一处陈设都与从前一模一样。
他买下我最早设计的一款裙样挂在窗前,日日坐在对面发呆,偶尔自言自语:“沐儿,你今天喜欢这个色调吗?”
他不敢再写信,因为每一封都被烧掉。
不敢再送礼,因为每一件都被退回。
最后他亲手照着我曾经画的婚服图样,一针一线地绣给自己。
几月后,他因荒废政务、言行失礼,被皇帝削职、逐出翰林,从此再不得入内廷半步。
那日他搬出宅邸,仍带着几大箱有关我的旧物,他搬一次,仆从换三波,却没一个敢出声。
齐显也变了。
他不敢靠近乔雨桐,就默默修建了一座“庇女坊”。
专收被夫家打断腿、休弃、折磨的女子。
她们在那儿学活计、读书、绣花、练拳,个个骄傲挺立,活得比谁都风光。
可庇女坊门口那块刻名的石碑上,只有四个字:“乔女所创”。
是她的名,不是他的。
出钱、出人、设计、呈请,都是他干的,可他从不敢署自己名字。
有人问他:“齐大人,这不是您的善举?”
他摇头:“不,我配不上这个好名声。”
他们疯得不同,但都疯了。
齐衡夜夜梦回当年我捧着汤碗喊他“夫君”,梦醒后坐在空空的屋子里,睁眼就是冷炭与灰灯。
齐显日日送香、送纸、送护手膏,却从未收到一句回应。
玉凝痴了。
她妄想靠腹中骨肉入宫,却不知早被列入净籍,宫门之外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