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地坐在她床边,看着客厅,沉声道,“沙发弄脏了,我明天让人换一个。”
“……”
敏感的话题好像轻易就被翻过。
可惜她没能过去。
压在她身上的,是每个月明码标价的住院费用,是姑姑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的压力。她终其一生,都得为童年的不幸买账。
她不会放弃姑姑。
“我真的累了,想休息。”
陈净茵没吹头发,尾端垂在胸口,滴滴往下躺着水。往上看,她眼底盛满疲倦和颓丧,情绪化来得很快,也很透彻。
裴圳眉心无意识地蹙了下,“我帮你找一份正经工作。”
陈净茵眼睫颤了下。
随后,深棕的眸子烁上希望的光亮。
“什么?”
她看向在她面前从未正经过的裴圳。
后者却故弄玄虚起来,把吹风筒递给她,唇线缓缓上扬:“先出去吃饭,回来告诉你。”
陈净茵觉得他在骗她,没有动,任他的手一直拿着风筒,在她面前伸着。
裴圳轻呵,把风筒放在床上,站起身来。
他一米八八,比她高了大半头,宽阔的肩撑开,步步紧逼,强势得更具侵占感。
“我平时爱骗你?”
他脸上还有笑容,但看得人身上莫名一颤。
陈净茵认真思考。
确实,他有钱有势,做什么都有人兜底,向来坦荡直接。
陈净茵换好衣服,和他出去吃饭。
今天裴圳请客,选的地点却是对他没什么诱惑的火锅。他知道,陈净茵喜欢。
看久了鸳鸯锅的汤底,陈净茵的目光隔着薄薄热雾出神,轻声问:“你为什么吃不了辣?”
他并非单纯的不吃,而是吃后的反应像过敏似的,当即就需要冰水缓解。
“那你为什么吃辣?”
裴圳不答反问,睨来的眼神散漫又玩味。
陈净茵很认真:“因为我喜欢。”
“喜欢什么?”
像没听清,裴圳上半身稍往前倾。
陈净茵提高几分音量:“喜欢吃辣。”
“昂。”
他狭长眼尾上扬,多情又慵懒,勾唇挑逗:“看来我不够辣,才不得你喜欢。”
第0041章
41
他的女朋友
陈净茵觉得他莫名其妙。
一副很看重她态度的样子。
她没看他,低头后声音越来越小:“快吃饭吧。”
裴圳静静地看着她,最终勾着唇角移开目光。
眼底的纵容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
两人吃得不多,离开时天色渐沉,又下起蒙蒙细雨。
陈净茵不知道他是要回家,还是和她一起回住处,怔怔地等着他发话。裴圳知道她在等什么,撑开手里的伞,一手揽住她肩膀,拥着她往前走。
“聊聊。”
陈净茵没有拒绝。
是返回她住处的方向。
“既能配合你上学的时间,又不影响你正常的作息,给我当陪练好不好?”
裴圳语态悠缓,在这被暗色隐隐笼罩的街道显得格外有耐心。
陈净茵停下脚步,仰头对上他黑漆的眼睛,“我不会打网球。”
也不想受他恩惠至此。
这简直是他给钱,她什么都不需要做的工作。
“你负责帮我捡球,整理网球场就行,不需要你陪打。”裴圳搂着她继续往前走,“别以为很轻松,这钱拿得并不容易。”
陈净茵想象不出能有多累,但只要不是白拿钱,能付出相应的劳动,对她就是有诱惑性的。
“一个月多少钱?”
裴圳笑笑,“你开。”
“我不知道。”陈净茵拿出手机,竟然当着他的面上网搜索。
可在网上能搜到价格的都是货真价实的陪练,能上场陪人打球,又有经验。片时,她做下决定:“我做不了。”
“一小时一百二,行吗?”裴圳帮她找出方向。
陈净茵觉得他给得高,自己不配,就要摇头拒绝。可还没表达,就被裴圳打断:“我之前雇其他同学也是这个价,不信你自己去问。”
“……”
她才没必要真去问。
在深思熟虑后,陈净茵沉声道,“不需要你特殊照顾。”
路灯在这时悄然点亮,整齐地延伸到大街尽头,像条银河光带,清晰地照亮人脸上的细腻情绪。
裴圳挑眉:“我会很严苛。”
“……”
最好是。
陈净茵没再说话。
*
裴圳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去泾海比赛,拿下冠军。但他并没有懈怠,每天还是到场馆打卡似的训练,直到满头大汗才愿意休息。
陈净茵算是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这工作确实不轻松。
他越努力,她越辛苦,球场上都是他打出的网球,让她一颗颗收纳回来,累得气喘吁吁。他偶尔会带真正的网球选手过来切磋,打得酣畅淋漓,极度尽兴。
这种时候她还能轻松些,如若置身赛场,欣赏极具美感的比赛。
一整个暑假,她见证了裴圳太多汗水,也撞见他受伤的样子。那天,他训练时间过长,背部隐隐不适,医生让他暂时避免剧烈运动,修养一段时间。
陈净茵陪他去医院,离开时,在车上低声相劝:“你最近好好休息吧,已经够优秀了。”
“优秀吗?”
裴圳转头看她,脸上并没有往日的玩味和懒漫。
看得陈净茵心口一紧。
他好像生气了。
她乖巧地适可而止,顿了顿,声音纤细:“别受伤了。”
出租车速度很快,从开着道缝隙的窗子灌入热风,虚张声势地呼啸起来。偏偏,裴圳把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上半身稍稍倾来,就快与她相贴。
在公共场合,陈净茵难为情地往后躲,眼神窘迫:“坐好……”
裴圳充耳不闻,黑漆的眸子紧锁她脸上的表情,“你是在关心我吗?”
“……”
陈净茵怕他再做出过分的举动,点了下头。她的嗯声细若蚊虫,快要让人听不见。
裴圳表情满足,坐回原位,头往后仰,轻声笑道,“你让我的心情好很多。”
陈净茵不敢再说话,拘谨地坐在一边,只期待车子快些到他的家。路上,裴圳牵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柔软的指肚,不经意间摸到掌腹的薄茧。
他转头,看那张素净,已经不像初见时微微圆润的小脸,眸色出神。
陈净茵感觉到了那道炽热的目光。
但她不敢轻易回应,她不知道他有什么样的后话在等他,只能假装看不见,逃避地看向窗外。
“你还偷偷在外面打工吗?”
裴圳嗓音低沉,叫人听不出情绪。
陈净茵侧着身摇头。
自从她答应在网球馆做兼职,就没再去外面费力找工作了。时间上错不开,体力也跟不上。
“很好。”裴圳的口吻似表扬,同时又强势:“以后也不许去。”
陈净茵以为他又露出独霸的一面,就听到他像嫌弃地说:“小女孩的手起这么多茧子,不好看。”
被戳到内心细小的伤口,陈净茵眼睫眨了下,猛地缩回手。
裴圳掌心落空,下意识看向她,精巧地捕捉到她眼底的黯然和敏感。她五指紧紧蜷缩,握拳抵在腿上,不给他看掌心。
他心底某处塌陷:“看了让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