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岑夜阑元徵 本章:第33章

    他名字又拗口,苏沉昭又急,抄起捣药的药杵要打李景绰。李景绰哪儿能被他打着,依他的身手,苏沉昭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

    李景绰笑得不行,苏沉昭直跺脚:“你怎么、怎么这么、这么烦!”

    李景绰看他真生气了,又哄他:“好好好别生气,我最烦了,小神医消消气。”

    苏沉昭说:“你,出、出去!”

    李景绰笑得见牙不见眼,又凑上去掐了把小大夫的腮帮子,往他口中塞了颗新摘的红李子,道:“出出出,这就出。”

    苏沉昭嘴里塞着李子,咬不是,吐不是,见李景绰退出了木门,一口下去汁水清甜,顿时心情又好了起来。

    谁知李景绰又探出一张脸,笑道:“小神医,甜不甜?”

    苏沉昭气鼓鼓的不说话。

    李景绰说:“屋里还有,都给你洗好放着了,可都是哥哥亲手给你摘的。”

    他说完,挥了挥手当真走了。

    旁人同李景绰开玩笑,说:“奉宁,你总欺负人小神医做什么?”

    李景绰说:“我哪儿欺负他了?”

    那人一想,他们困守上阳州,有什么好吃的,李景绰都想着苏沉昭,倒也真算不上欺负。他想起苏沉昭那张脸,笑道:“别说,小神医长得真像我家里的弟弟。”

    “边儿去,少套近乎,”李景绰笑骂道,“我们小神医怎么就是你弟弟了?”

    “我们?什么你们我们。”李景绰品阶比他们高上两阶,可他素来没架子,又爱护下属,将士都念着他的好,兄弟似的,打趣道,“奉宁,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军营中,断袖分桃之癖并不稀奇。

    李景绰眨了眨眼,笑笑没有说话。

    喜欢吗?

    自然是喜欢的。

    李景绰见苏沉昭头一回就喜欢,只觉他哪哪儿都招人稀罕。

    苏沉昭年纪小,心思纯,一颗心都扑在了城中的时疫上,李景绰无意在这个关头谈什么风花雪月。

    更要紧的是,他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上阳州。

    4

    上阳州封城一月有余,城中死的百姓有增无减,接连几日暴雨如注,滂沱雨势沉沉地倾倒而下,阴云攒动,整个上阳州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顾百忧和苏沉昭每日辗转于一个又一个的病人身边,李景绰都不再打扰苏沉昭,只安静地看着他们,私下却让负责采买的人多备了些肉食零嘴,还着意加了人巡逻值守,以防城中生乱。

    没想到,乱子还是起了。

    那一夜不知是怎么开始的,城中的百姓都冒雨走到了城门口,病重的,暂时无病的,泾渭分明,黑压压的一群人,齐声叫嚣着要出城,不要被困死在上阳州。

    李景绰神色难看,城门紧闭,巡逻的将士得过他的吩咐,严阵以待,一个个亮了兵刃。

    两相对峙,雨夜雷声轰隆,紫电霹雳闪烁,惊心动魄。

    世人大都畏死,或有不怕死的,可困在这城里,每日亲眼看着身边的亲朋挚友染病而亡,不啻沉重的折磨。

    李景绰看着那一双双眼睛,那是困兽的眼睛,充斥着绝望、恐惧、渴求。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声道:“诸位,先回吧,今日大雨,若是得了风寒,只怕于病情更为不利。”

    他话还没说完,有人怒道:“我们都这样了!还怕什么风寒!”

    说话的人脸颊已经溃烂,布巾兜头,身体瘦弱,挨着身边的人。他声音一落,周遭百姓无不应和,声势之大,裹挟着本能的求生欲竟比雷鸣还要浩大。

    李景绰心中发寒,面前人都是寻常百姓,而且是想活的百姓,他根本不能对他们动刀兵。

    陡然,他目光一凝,落在远处的苏沉昭身上。骤雨迷眼,天色昏暗,他竟一眼就认出了苏沉昭的身影。

    苏沉昭呆呆地杵在屋檐下,想是没有见过这阵仗,手足无措。李景绰来不及多想,直接纵身跃下城墙,他几个起落间一把抓住苏沉昭的手臂将他搂在怀里,转身又回到了城墙之上。

    他动作极快,身手利落,不过短短几息,苏沉昭尚未回过神,人已经被李景绰带出了混乱的人群。

    李景绰只捏了捏苏沉昭的掌心,看了一旁的将士一眼,将士了然点了点头,只听轰的一记鼓声雷动,直接压过了喧闹的人声。

    李景绰冷冷道:“谁想要出城的?”

    “想找死尽管走,本将绝不拦着!”

    风雨如晦,李景绰身姿挺拔,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李景绰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望着他,方才缓了语气,道:“我知道大家都想活命,可各位,你们想活,我们不想活吗?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将你们困死在这儿,我们又何必在这儿守着你们,还从各州调来粮草补给以备城中所需?诸位都知道,神医顾百忧就在这城中,他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你们出了上阳州,又能找谁给你们看病?”

    百姓无不沉默,雨水沿着脸颊滑落,没人在意。

    “时疫是天灾,天灾如斯,你我都只有极力应对,寻求解决之道。李景绰在此发誓,定与诸君共存亡,时疫不消,不离开上阳州一步!”李景绰声音低沉,对上那一双双眼睛,不闪不避,道,“可今日,一旦有人出了这道城门,将这时疫带出上阳州,他就是大燕的罪人!本将绝不轻饶!”

    李景绰声音铿锵有力,一记紫电划破天幕,照亮了年轻将领坚毅俊朗的面容,陡然,他抬手俯身行了一记大礼,说:“恳请诸位,回去吧!”

    雨声噼里啪啦作响,雷声翻滚而来,轰隆几声,不知是谁先退了一步,拥簇的人群都慢慢地散了开去,三三两两,互相搀扶着。

    李景绰松了口气,回过头,看着苏沉昭,苏沉昭好像还没回过神,呆呆愣愣的,脸色发白,犹有些慌张。

    他嘴角翘了翘,摸了摸苏沉昭的脸颊:“沉昭?”

    苏沉昭抬起眼睛,望着李景绰,二人都湿透了,李景绰这才发现他赤着脚丫子,衣裳也乱,想是半夜被惊醒,着急忙慌跑出来的。

    李景绰叹了口气,说:“怎么鞋子也不穿?”

    苏沉昭说:“忘……忘了。”

    李景绰笑了起来,用力薅了薅苏沉昭湿漉漉的头发,直接抄起苏沉昭就抱了起来,说:“先回去,别淋病了。”

    苏沉昭吓了一跳,咕哝道:“放我下来!”

    李景绰说:“光脚丫呢。”

    苏沉昭道:“那也能走。”

    李景绰:“不能。”

    将士递了把伞过来,李景绰见苏沉昭还要挣,索性道:“有劳小神医给我打着伞,淋半天,淋得头都痛了。”

    苏沉昭看着那把伞,“哦”了声,没有再挣,乖乖伸手撑开伞,挡着二人。

    5

    李景绰就这么抱着苏沉昭走了回去,伞在风雨中摇曳,苏沉昭满心都只顾将伞撑好,全忘了二人这姿势有多暧昧。

    一进屋子,李景绰直接吩咐人备热水,手却抱着苏沉昭不撒开。苏沉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肯了,手忙脚乱地要从李景绰怀里出去。

    李景绰啧了声,浑然不要脸,就这么搂紧苏沉昭,玩笑道:“我可抱了你一路,多少人看着,早不害羞,现在害什么羞?”

    苏沉昭挣不开,皱着眉道:“小孩儿才要人抱,你放我下来!”

    李景绰笑盈盈道:“你可不就是小孩儿嘛,你看有谁大晚上光着脚丫子乱跑的,嗯?不怕伤了脚。”

    苏沉昭噎了噎,嘟囔道:“我这是走得急了。”他才刚闭上眼睛,就听外头人声嘈杂,脚步声在雨夜里分外让人心惊,苏沉昭来不及多想,胡乱穿上衣服就跑了出来。

    没想到会见着这么一场暴乱。

    他一想起依旧心有余悸,若非李景绰,只怕今夜不能善了。

    苏沉昭的目光落在李景绰脸上,他鬓发皆湿,脸上带笑,不知怎的,竟让苏沉昭挣扎的动作顿了顿,有点莫名地心慌。

    苏沉昭力气陡然一大,李景绰竟没抱住他,苏沉昭赤裸脚掌堪堪挨着地,李景绰反应快,已经抬脚让他踩着自己的黑靴,二人稳住身体,李景绰气笑了,一巴掌拍在苏沉昭屁股上,道:“急什么,又不是不让你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苏沉昭被打了屁股,眼睛都瞪圆了,他师父都没有这么打过他,而且他都十八了!

    苏沉昭一开口,更结巴了:“李、李景、景绰!”

    他裤子湿了,贴着屁股,勾勒出肉嘟嘟的臀,扇上去手感好得要命。李景绰搓了搓手指,还有些意犹未尽,他笑嘻嘻地应道:“在呢。”

    苏沉昭羞耻又恼怒,不可置信道:“你怎……怎么能打、打我屁股!”他气狠了,话说得不利落,李景绰越发开心,优哉游哉道:“哎呀,谁叫有人不听话。”

    苏沉昭眉头皱得紧紧的,脸也绷着:“我为什、为什么要、要听、听你的话!李、李景绰……你真讨、讨厌!”

    李景绰点头道:“是是是,我最讨厌了。”

    他油盐不进,反而以此为乐,苏沉昭气得不行,又说不过他,抬腿一脚踩在李景绰脚背上,李景绰抽了口气,手坏心地一松,苏沉昭晃了晃,下意识抓住了李景绰。

    李景绰就势反握住苏沉昭的手,苏沉昭身后就是桌子,李景绰直接整个人都压了上去,将他抵在桌上。

    二人身躯挨着,鼻尖碰着鼻尖,李景绰看着苏沉昭的眼睛,低声笑说:“小神医,这回可是你拽的我。”

    苏沉昭呆了呆,他挨得近,身躯高大,压迫力极强,苏沉昭本就不善言辞,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只干巴巴地憋出一句:“你、你起来!”

    李景绰目光下移,落在他红润的嘴唇上,喉结动了动,说:“沉昭。”

    寥寥二字,衬着一把好嗓子,像搔在人心尖儿上。

    苏沉昭懵懂,不明所以,只觉得心脏都跳得快了几拍,他没经历过这事,手脚都酥酥麻麻的,只觉得古怪又陌生。

    突然,门外有人叫了声:“将军。”

    是打水来的下人。

    二人如梦初醒,李景绰看着苏沉昭,捋开粘在他耳边的湿发,站直身,说:“进来。”

    6

    苏沉昭一身都是湿的,李景绰怕他得了风寒,没有再逗他。

    二人就着热水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风雨中的沉郁担忧仿佛都短暂地偃旗息鼓,堪堪容人喘息。

    下人端来了热粥,苏沉昭趿着木屐走近时,李景绰已经洗完了,就着热粥馒头在几份信笺。

    信都是汀州传来的,汀州是河东的主城。

    李景绰一见苏沉昭,叼着馒头,不着痕迹地将信都收了起来。苏沉昭迟钝,目光都被他桌上的热粥馒头吸引了。

    李景绰笑道:“饿了?”

    苏沉昭看了他一眼,没有客气,一屁股坐下拿了个馒头就着小菜就往嘴里塞,眉头皱着,泄愤似的。

    李景绰拿筷子戳他嘴里的馒头,乐不可支道:“怎么了这是,我的馒头可没招惹咱们小神医。”

    苏沉昭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咽了下去,才说:“我担心。”

    李景绰顿了顿,语气都柔了几分,说:“担心什么?”

    苏沉昭不会撒谎,闷闷不乐道:“担心疫病,担心百姓,担心师父……”

    李景绰伸手薅了薅他的头发,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没什么可担心的。”

    苏沉昭看着李景绰,半晌又咬了口馒头,道:“你又不是大夫。”

    李景绰:“……”

    李景绰生生被气笑了,胡乱地将碗中的剩粥都吃完了,方觉出几分舒坦,他一整天没有进食,这会儿才得空吃上东西。

    苏沉昭说:“李景绰,你为什么要从军?”

    他心里有事,吃了个馒头就吃不下去了,一只手压桌上,下巴枕着,随口问李景绰。

    李景绰想也不想就说:“建功立业,安邦定国。”

    苏沉昭看着他,慢吞吞地“哦”了声,拿指头无意识地划拉着桌面。

    李景绰迟疑须臾,反问苏沉昭:“小神医挨过饿吗?”

    苏沉昭摇了摇头:“自我记事起就跟着师父了。”

    李景绰道:“那时从军,就想混口饭吃,日日有馒头果腹;后来有了馒头,又想有酒有肉;这些都满足了,就想着功名,想着往上爬。”

    苏沉昭似懂非懂,李景绰见状一笑,颇有几分磊落洒脱:“俗人俗念,让小神医见笑了。”

    苏沉昭想了想,说:“阿阑说,人有些念想是好事。”

    李景绰挑了挑眉,略一思索,道:“岑夜阑岑将军?”

    苏沉昭说:“阿阑说,行军打仗之人出生入死,有些念想,才能活得久。”

    李景绰琢磨了片刻,笑道:“有些道理。”

    苏沉昭说:“不是有些道理,是很有道理,阿阑说的,那都是有道理的。”

    李景绰啧了声,看着他被烛火笼罩的脸颊,眼睫毛纤长。苏沉昭心事重重地用手指头戳着木桌面,李景绰忍不住掐了掐他的脸颊,真心实意道:“别怕。要是城中疫病失控,我送你和你师父离开。”

    苏沉昭望着李景绰,眉头慢慢皱紧,道:“为什么离开?”

    “疫病一旦失控——”他停了停,脑海中想起那几封要命的信笺,道,“你们本就不是城中人,若是没有办法,何必做无谓的牺牲。”

    苏沉昭道:“我不走,师父也不会走的。”

    “城中只要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就不会离开。”

    李景绰愣了愣,苏沉昭这话说得认真,毫无转圜余地,二人目光对上,不知怎的,竟叫李景绰心都颤了颤,叹笑道:“怎的还有人上赶着寻死的。”

    苏沉昭却不认同,纠正他:“我们不是寻死,是寻活。”

    李景绰无奈地笑起来,用力揉了揉苏沉昭的脑袋,说:“是是是,小神医,夜深了,你今夜再不睡明日如何同病人问诊?”

    苏沉昭猛地回过神,道:“对,我要睡觉,睡觉。”

    李景绰扬了扬下巴,说:“外头还下着雨,你今夜就歇这儿吧,我去隔壁睡。”

    苏沉昭看着他站直的身影,李景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中都是他,他心里竟泛起了不可言说的感觉。

    李景绰说:“明天见。”

    苏沉昭结结巴巴道:“明、明天见。”

    7

    疫病还在城中蔓延,还未有解决之道,苏沉昭就病倒了,发起了高热。那日他在为染病的百姓喂药,将将直起身,陡然间天旋地转,踉跄了两步,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正当疫病严重的关头,苏沉昭一病,登时让人心头就打起了鼓,都在揣测莫不是连他也染上了时疫。

    李景绰脸色阴沉,听着几人小声地议论,骂了声:“放屁!”

    那几人俱是军中将士,见了李景绰都吓了一跳,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李景绰冷冷道:“苏沉昭是否患时疫尚未经诊断,尔等身为镇守上阳的将士,私传谣言扰乱民心,该当何罪?!”

    几人变了脸色,纷纷求饶。

    李景绰说:“自去领军杖。”

    自时疫爆发,城中就变得死气沉沉,屋舍都空了大半。

    李景绰走过一幢幢屋子,抬腿进去时,顾百忧正替苏沉昭探脉,眉头锁得紧,一见李景绰,当即道:“李将军,你先出去罢。”

    李景绰脚步顿了顿,看着床上脸烧得通红的苏沉昭,道:“先生,沉昭如何了?”

    顾百忧自入上阳州以来,一直忙于城中时疫,昼夜难眠,整个人都苍老憔悴了不少,一双眼睛却仍是炯炯有神。顾百忧道:“高烧不退。”

    李景绰听见那四个字就是心头一震,低声说:“真是时疫?”

    顾百忧沉吟道:“今日暂且难定,时疫伊始只有高热,后期才会伤及肺腑,呕血,肢体溃烂。若是今夜烧退了,那便无忧。”

    李景绰沉默片刻,道:“沉昭会没事的。”

    他这话说得太坚定,顾百忧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李景绰说:“先生,今夜我守着沉昭吧,您已经累了一整日了,若再不休息,只怕您也要病倒了。”

    顾百忧到底上了年纪,外头又还有许多比苏沉昭病情更重的病人,不能耽搁,他叮嘱了李景绰一些要紧的事宜,末了,还是说:“你也小心些。”

    李景绰笑笑,说:“是,我知道的。”

    顾百忧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屋中又静了下来,李景绰挽起袖子,拧着帕子将苏沉昭额头的湿巾换了下来,又掖了掖他身上的被褥,才在床边坐了下来。李景绰安静地看着苏沉昭,苏沉昭睡得不安稳,皱着眉,嘴巴也闭得紧,一副难受得不行的样子。

    李景绰拿手背碰了碰他的脸颊,脑中想起这些时日见过的染病之人,心脏都抽紧了,缓慢而迟滞地泛着疼。

    李景绰叫了声:“沉昭。”

    李景绰自认是个惜命贪生的,在那一瞬间,却完全将疫病忘了,只有面前这个人。

    李景绰陡然发现,他远比自己想的要喜欢苏沉昭。李景绰想,让苏沉昭好起来吧,他要是好起来,他就当真豁出命去死守着这上阳州满城百姓,去他的顾全大局,他李景绰陪着共进退,同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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