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不足十秒,永恒教会牢不可破的防护圈没了三分之一。法阵之下,无论是永恒祭司还是不朽骑士,全变成了血糊糊的肉酱。
费舍大祭司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血肉兀自涌动成形,扑向离它们最近的活人。
一道新的杀人之网在众人上空成形。忒斯特从某根金线上跃下,活像一片羽毛落雪。
下方的混乱中,他张开双臂,指尖金光闪烁。灿烂的金火燃起,鲜血横流的土地上,他轻盈地旋转——上一秒是活生生的敌人,下一秒是死亡的俘虏。
跳舞般的步伐周遭,尖叫和怒吼不断。土壤吸饱鲜血,变得滑腻不堪。忒斯特踏过这些泥泞,于混乱中恣意收割。
发现中心暴.乱,原本负责周遭的不朽骑士和永恒祭司匆匆涌来。更多的死亡,更多的傀儡……唔,费舍一个人活下来不自然,他得适当放过几个废物……
自始至终,忒斯特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祭坛台阶顶端的教皇。
忒斯特自然没有尽全力,和伪神的力量还被他捏在手里——战场乱了足足六十秒,老教皇却不为所动,这不是个好兆头。
祭坛上方,老教皇漠然地看着台下厮杀。仿佛死去的不是他的部下,而是不值得一提的虫豸。哪怕看到费舍尔大祭司负伤,他的目光依旧毫无波澜。
“挺有意思的想法。”在哀嚎里看了两分钟的戏,老教皇抬起手来。
附近温度迅速下降,被血覆盖的地表起了层薄雾。一个个黑影自雾气中浮出,看形状像是黑色的山羊,再仔细看,它们的边缘扭曲不堪,完全数不清五官的个数。只消多看几秒,就让人头昏脑涨。
羊群在厮杀的军队间悠然踱步。
无论是喘着气的活人,还是忒斯特的死灵怪物军团。只要碰上黑羊,便会当场溃散成拳头大的肉团,朝四面八方抽搐着蠕动。
不管忒斯特再如何号令,肉团们丝毫不为所动——显然,它们不像活物,但也绝非死灵。
还幸存的永恒信徒们纷纷闭眼逃离,给那涌动的黑色羊群让路。棕红的肉团四处乱跳,发出模糊细小的尖叫声。
寂静的祭坛上,祭品们沉沉睡着。
趁着忒斯特争取来的时间,诺尔终于破解了下方的魔法阵。他利用的权限,将法阵发动要求里的“新鲜纯洁的人类血肉”改成“新鲜血肉”。
接下来……
诺尔朝老教皇的后背抬起手,有针对地施放了。后背突然出现异样,老教皇施法的动作停了一瞬,侧身去看。
而就在那一瞬间,忒斯特猛然冲近,绕到老教皇背后。
噗嗤几声,“背叛者”行云流水地刺过眼窝、划过咽喉、狠狠捅进老教皇的心脏。为了保证彻底诛杀这只古老的追补妖,“背叛者”的刀刃疯狂释放魔王污染。它们呼啸着腐蚀老教皇的血肉。
这是他和诺尔商量出来的理想方案。别说老教皇,就算伪神诺尔吃了这么一套连击,都要危机性命。
接下来,他只要利用职业特性,把老教皇变成傀儡……
统治永恒教会几百年的传奇,地位最高的靶子,现在正在他的手下流血。
忒斯特心脏狂跳,这场狩猎让他的血液奔腾不止。他毛发倒竖,皮肤散发出腾腾热意。
一秒,两秒。
无数污染灌下去,那种独属于死者的支配感却迟迟没有出现。忒斯特眉头刚皱起,只见老教皇双臂以完全不符合人体结构的方式倒转收紧,抓住了他的手臂。
喀嚓,那老东西的头颅转了一百八十度,脸上的黑纱轻轻摇动。
“抓住你了,小老鼠。”他的语调毫无波澜,犹如从死人喉咙挤出。
忒斯特身体紧绷起来。亢奋的大脑中,无数思绪噼啪闪着火花。
老教皇的身上,毫无疑问散发出一丝近似伪神的气息——比诺尔和自己弱,但性质非常相近。这家伙很强,比他和诺尔设想的强了太多。
不对劲,事情实在不对劲。明明有这样强悍的教皇,永恒教会究竟怎么会沦落成弱势一方?
不说其他,这位教皇哪怕单枪匹马杀去生命神殿,佩因特都不是他的对手。
就像此刻——那双手紧得像铁钳。以末日骑士的恐怖力量,居然无法挣脱分毫。
事情要糟。
忒斯特不再打算留手,他本能地想要拉开距离。然而他施法的念头刚刚升起,就无声地落下——
不知什么时候,诡异可怖的黑羊群将忒斯特簇拥在中间。它们用数不清的眼睛认真注视着他,退路被结结实实地堵住了。
祭坛上,发现忒斯特被抓的瞬间,诺尔差点弹射起飞。只是当了这么多年非战斗人员,诺尔的反应慢了半拍——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往下按了按。
“老东西暂时不打算杀他,冷静点。”
佩因特挤到他身边,近乎无声地说道,“那家伙要杀早动手了,不会摆出这么麻烦的架势。他在好奇,疯修士先生也知道他在好奇。”
“不能再强行试探。”
诺尔挥开佩因特的手,“我不可能让忒斯特承担全部风险,待在这看戏。”
“不不,您误会了。”佩因特笑起来,“虽说小人的力量不值得一提,小人也不想让你们承担全部风险。”
“‘未知’是最难对付的,两位可是我最大的底牌,万一您也遭遇变故,那我们就都完啦——就让小人帮两位试探试探,您得找最好的时机出手。”
说罢,没等诺尔反应,佩因特自己从马车上站起身来——真正意义上的站起身来,他又变成了那位一米九的瘦高教皇。属于“霍丽修女”的衣服还套在他身上,看起来万分滑稽。
看到这副尊容的前任对手,永恒教皇都迟疑了半秒。
“百闻不如一见,我好奇您的事情很久啦。”
佩因特大大方方地理了理修女服,发丝恢复成正常红发,“我还以为那个年轻人能干掉您,太遗憾了。”
“戈弗雷·佩因特。”老教皇的注意力果然从忒斯特身上移开了一部分。
“不管是你的羊群,还是不死体质,‘味道’都不太对,不像正常的魔法。”
佩因特伸脚踢开尖叫不停的肉块,就像那是块随处可见的石头,“一个猜测,难道那是安斯提思大人专门送您的?”
“敏锐。”老教皇惜字如金,“但你太聒噪了,佩因特。”
看来是两个神赐的系统外技能,诺尔心想。
羊群不必说,不死体质……哪怕是玩家,死亡也要付出代价,这是系统的硬性规定。永恒之子无法违逆系统,那么——
诺尔散开感知,果然在远处发现了几具古怪的尸体——脑浆从破碎的眼洞流出,颈动脉断裂,心脏洞穿、内脏散发出魔王污染的气息。
三具尸体分布在战场不同角落,彻底混入满地的碎肉与内脏,被蹦跳的肉块牢牢遮挡。若非诺尔对死亡气息无比敏感,一时半会还发现不了它们。
……由他人支付死亡代价的技能?
事情变得麻烦了,现场还有数十名永恒信徒存活,还包括费舍。
谁也不知道死亡代价的“选人规则”。老教皇有着近似伪神的气息,背后还站着永恒之子。万一随机挑个替死鬼,在场所有人都会有危险。
得尽快想出对策,诺尔压低身体,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战场。
另一边,眼看老东西的注意力又要回到忒斯特身上,佩因特大声叹了一口气:“那可是你们宝贵的神选者,这样对待真的没问题吗?”
老教皇反应很快:“疯修士。”
听说是神选者,他抓住忒斯特的手霎时卸下几分力。忒斯特眨了眨眼,他佯装不敌,一动不动。
佩因特大声拍了拍手:“答对啦!这位先生之前去乐土玩耍,我特地邀请他来您这里看看——我们谁都不想服从弱者,就弄了点余兴节目,您别生气。”
“亵渎祭祀,这就是你们臣服的诚意?”老教皇缓声说,语气饱含嘲讽。
“不不不,您要这么想——多重要的祭祀,要是仅凭我们俩就破坏了,臣服这事儿我们当然得重新考虑。”
佩因特摇摇手指,额头不见一滴汗,“疯修士先生和我,我们从来都不是循规蹈矩的乖孩子,对不对?”
说到这里,前教皇先生煞有介事地清清嗓子:“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向您展示我们的实力,我们还顺便帮您刷掉了能力不足的家伙。您知道,大家管这个叫双赢。”
“那么我不接受‘双赢’。”老教皇淡漠地答道,“我没有时间陪小孩子玩耍,直说你的目的吧,佩因特。”
有那么一瞬间,佩因特的目光有些复杂:“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老教皇安静地看着他,身周的羊群缓缓转身,更多眼睛朝向佩因特。佩因特果断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些怪异的黑因为疯修士是‘永恒之子神选’,所以您的态度缓和下来,我完全能够理解——但您知道我是‘生命女神神选’,没有立刻要我的命,还继续与我交谈……哈哈。”
两位年轻人可能不知道,佩因特可是相当清楚。
这位教皇掌控永恒教会多年,好奇心极其有限,对大部分世俗事务缺乏兴趣。
也就是说,对方仅仅想知道动机,留忒斯特一条命就够了。
这家伙没有立即动手杀了自己这个“敌方神选”,那意味着……
“您也知道,‘神选者’本就是无主的。”
佩因特停顿两秒,见老教皇没有搭话,又慢条斯理地继续:“就因为那道可笑的神谕,哪怕我叛出神殿,神殿里还有一群人坚信我会‘迷途知返’。事实上,我对蒂利亚再无忠诚可言。”
“这么一瞧,安斯提思大人还是挺仗义的,起码祂没有瞒着您。”
“神谕。”永恒教皇终于蹦出一个词。
“您是说……”
“吾神没有将你召来永恒,你的神谕必定不适合此处。现在,给出你的神谕,向我证明你的价值。”永恒教皇说。
他的双手还牢牢抓着忒斯特。
“我是可以告诉您,问题是,您要怎样验证真假?”
佩因特叉起双臂,破损的修女服中露出小小的无面神像。
“这里是安斯提思大人的祭坛。”永恒教皇死尸般僵硬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微笑,“神会注视,神将见证,谎言必有代价。”
“好吧,既然您这么说了。其实我的神谕核心部分很短,确实没有其他人那么,唔,特殊。”
佩因特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存在即赞颂神,他的消逝将成就神’……只是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冬至快乐!(是今天吧?)
又迟到了呜呜呜,最近沉迷博德之门3……
明天会努力的!!!
总之佩因特的神谕大揭秘!
第145章
复仇者
祭坛不远处,某块山岩后方。
尤金的脸色阴沉得要拧出水来,他的身边,彼利兴致勃勃地看着:“哎哟,那家伙是什么都敢穿啊。”
不久前,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爪痕山脉附近,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半天。就在人类们计无可施的时候,圣伯纳骑士抽抽鼻子:“好臭!很坏的血肉气味。”
随后的事情,让尤金心情万分复杂——他们跟着圣伯纳骑士一路前进,果然遇见了格外强大的防护魔法与隐蔽魔法。
隐蔽魔法一旦被识破,约等于不存在。防护魔法才是棘手之处,好在调查骑士团对永恒教会的法术研究颇深——
按照调查骑士团的常规做法,尤金需要花费时间破解一部分魔法回路,用反咒制造一个小口子,从而做到悄无声息地潜入其中。就在他准备立刻着手解咒时,彼利严肃地嗯了声,从背包掏出一块拳头大的魔法宝石。
宝石内部燃烧着灿烂的白金色光辉,一看就不是凡品。尤金大概估算了下,这东西大概值他十年的薪水,够葡萄领一个普通家庭过两辈子。
下个瞬间,彼利将宝石扔向防护魔法罩。宝石在防护罩上炸了个粉碎,碎光乱飞,腐蚀出一个门洞大小的洞口。洞口边缘摇晃,泛出柔和的白色。
“它叫‘施法者的盲点’,放心,不会被里面的人察觉。”
彼利拍拍手,又拿出一颗稍小的宝石,啪地捏碎。一道光晕绕着在场三人转了一圈,他们的存在感与气息原地蒸发了。
“这个是‘梦中的一瞥’,能消除我们的魔法波动和气息——它的效果只能持续十二个小时,尤金先生,恐怕我们需要快些行动。”
说罢,彼利头也不回地钻入洞口。
尤金:“……”
瞧着彼利挥金如土了一路,他还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不愧是阿尔瓦商会的黄金剑,他们这一路折腾,保守估计花费了四万金轮。
“好臭!”
圣伯纳骑士一只爪子捂住鼻子,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我从没嗅过这么恶心的肉味,腐烂的麝鼠都比这个好闻。”
它尾巴垂得低低的,紧跟在黄金剑彼利身后。
尤金握紧手中长剑,最后一个踏入防护罩内。他没有闻到任何特殊的气味,兴许它只有狗头人才能嗅到,这才变成了防护术法的漏洞。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顺利了……直到此时此刻。
尤金刚在岩石后藏好,就目睹了身穿修女服的佩因特先生,与永恒教皇交流的场面——沼泽似的血肉上,怪异羊群的簇拥中,永恒教皇双手抓着忒斯蒂修女,正与佩因特说着什么。
他们相距太远,尤金听不清谈话内容。他只能确定一点——佩因特又把他给耍了。
如果“霍丽修女”是佩因特冒充的……那么诺莉和忒斯蒂,甚至于费舍,都不可能是真正的常青修女。
尤金知道,哪怕佩因特叛出了生命神殿,也绝不可能做出把无辜者卷进来的事。而关于他们的身份,尤金有个可怕的猜想。
“您还好吗?您的脸色很糟糕。”黄金剑彼利适时发问,“现在我已经知道祭坛在哪儿了,情况看着也不太对,如果您想离开——”
“我去准备短距离传送道具。”尤金打断了彼利的话,“照常营救。”
彼利扬起眉毛:“您知道那是谁。”
“惩戒叛徒是神殿的任务,我等还没有窝囊到让永恒教会代为动手。”尤金语气平板地答道,“佩因特身负女神神谕,只要他还活着,就有忏悔归顺的可能。”
“您的勇气令人赞叹,问题是看那打扮,对面是传说中的永恒教皇吧?”
彼利小声说,“不如就交给佩因特自己解决,等教皇自己离开——不管教皇是继续祭祀,还是离开这里,咱们都能安全撤退。”
他完美规避了“佩因特的死活”这个话题。
“我没记错的话,您曾接受过戈弗雷·佩因特不小的恩惠。”尤金冷笑一声。
彼利的嘴角抽搐两下:“我当然记得佩因特先生的好意!只是我的水平,呃……我也不想见死不救,可这不是我能左右的战斗,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
说完,他斜了尤金一眼:“我没记错的话,调查骑士嫉恶如仇,不会做搭上性命拯救罪人的事。”
“我不是在拯救罪人,女神曾选择戈弗雷·佩因特。他的那道神谕……比起死在这里,佩因特应当发挥更大的价值。”
尤金再次将目光投向战场,手指握上剑柄。
“接下来,您为了战斗使用的一切开销,都由调查骑士团第五团来承担。万一出现意外,我绝不会连累您。”
“唉,好……等等?!”
骨碌碌,有什么圆滚滚的东西滚下山坡——一个小小的,破旧的羊皮球。
两人交谈的时候,圣伯纳骑士就躲在不远处。它对教皇皱起鼻子,喉咙里不快地呜噜噜个不停,身体却抑制不住瑟瑟发抖。
圣伯纳骑士口袋里的小球,就这样被它慢慢抖了出来。获得自由的瞬间,小小的羊皮球滚下石板,在山石上弹来弹去,落向战场中心。
圣伯纳骑士一个激灵,它抱歉地瞧了两个人类一眼,干脆现出身形,四脚朝地冲下山去。
这是要为他们引开注意力,尤金心想。
同为骑士,他不需要更弱者的守护——女神慈悲,她的骑士更应当为弱者挥剑。
趁彼利的魔法道具还没失效,尤金紧接着跃出岩石,潜于阴影。他在众人视野盲区轻轻前行,一双眼紧盯着佩因特和忒斯蒂的方向。
……
祭坛前方。
“存在即赞颂神,消逝会成就神……真是可悲的神谕。”老教皇嘴角仍带着笑意。
“对吧?其实我也不怎么喜欢它。”佩因特摊开手,“和我本人一点都不搭配。”
老教皇不理会佩因特的俏皮话:“神谕不错,有点用处。时机合适时,你将会成为吾神辉煌的阶梯。”
“唉,我猜生命神殿也是这么想的。”佩因特苦笑。
他老老实实站在原地,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
“费舍尔,控制佩因特,祭祀继续。”老教皇号令着剩余的教徒。
永恒教会的人死了大半,祭坛缺失的守卫,此刻由怪异的黑羊补齐。
“是。”费舍尔大祭司垂下头,余光一个劲儿瞥忒斯特的方向。忒斯特怀疑他想要一个命令——还不是时候,他想。
没等到回应,费舍只能抬起袖口。黑红的锁链从他的袖子内喷出,顷刻间缠在佩因特身上。这锁链重到不可思议,佩因特当场没站住,单膝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