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瑶信服的点头。自从香漪给她喂了狗血,吃了狗肉,她竟然就活过来,天亮之后,香漪剥下狗皮裹在她身上,搀扶着她,边问路边往前走,这一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好在春瑶的身体渐渐康复,等她们找到香漪的家时,她已经健步如飞,从那以后,她就将香漪当成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这时,后门微微晃动,春瑶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小姐?”
除了钟景让,还有谁会这时候来敲后门呢?
“你不必怕,放他进来吧。”香漪披好衣裳,坐到桌边。烛台高照,她瘦削的影子落在墙上,孤苦伶仃。
钟景让闯进来,一眼就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他咬着牙问她:“都收拾好了,看来你归心似箭呐。”
香漪不愿再跟他争吵,相好一场,就算分开,也尽量体面一些。“你若是来质问我的,就叫春瑶去叫醒守门的婆子。”
钟景让便坐到她身边,再不提这件事了。
“人是你杀的?”香漪问道,“你现在竟然蠢到这个地步了?”
钟景让不屑的说:“你太小看我了。”
香漪这时才真正的紧张起来:“不是你,那是谁?”
“我认为是萧孟园……”他故意污蔑。
“够了,钟景让,萧孟园疯了?要跑到钟家来杀一个陌生人。”香漪不客气的打断他,“这大宅子里的人和事,哪一样不在你的手掌心里?杜显被杀,就算不是你做的,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钟景让脸色一凛,随即竟然就笑了,他抓起她的手:“还是你最懂我。人不是我杀的,我不过没有制止罢了,杜显死了,对我没什么坏处。我为什么要阻拦?”
“那是谁杀了杜显?”香漪惊愕的问他。
钟景让却不肯说,只是告诉她:“钟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大老爷他们身上都有秘密,就连老宅子那位老奶娘的身世都是个谜。大夫人手下的人各有心思,杜显的死不难查,就看官家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香漪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来,刻意与他保持距离。“还说人家,你钟二爷又何尝不是一肚子鬼胎呢?”
“香漪。”他将她圈进怀里,“我想好了,你若想走,我也可以不拦你,但你要答应我,等出去之后,就嫁给我,我给你买个漂亮的大宅子,咱们真正做一对夫妻。”
香漪明白他的算盘,冷笑道:“你自己就是外室生的孩子,还叫我再做你的外室?”
被她揭底,钟景让并不恼,他抚着她散开的长发,像是低吟般说道:“这俗世的规矩虽荒唐、死板,但我们面上却不能不遵从。你是从钟家出去的,再怎么说,你我都不能光明正大的成婚,但终归是你和我,有没有名分又有什么干系呢?等他们这些人都死光了,我把宅子里的人都换一遍,再将你接回来,到那时,风风光光的再娶你一次。”
香漪从他的怀里挣出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他们都死光了?你说个这个‘他们’,也包括你那位美艳的青鸾姑娘吗?”
钟景让摇头:“我会好好安置她。”
香漪还是那样冷眉冷眼的看着他,身体和心都不自觉的疏离。
钟景让受不了她的轻视,他努力辩解:“我为了堵住大夫人的嘴,只能找来青鸾,叫她充当我的未婚妻,就算我跟她成了亲,我的心里也只有你。香漪,我以为你是懂我的。”
香漪推开再一次粘上来的他,她知道钟景让是个心机深如海的人,他擅长利用别人,喜欢操控周围的一切,让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他的话,怎么能信?
“你爱娶谁就娶谁,与我没有干系。”香漪不愿再跟他周旋,干脆说了心里话,“我只想离开钟家。至于以后,全凭天意吧。”
脚边的文竹睡得呼噜震天,吵得萧孟园睡不着,他便披上衣裳起身,站在窗前看着漆黑的夜空,脑子里却想着钟家的事。按照香漪所说,确实是彦礼跟她拜了堂,难道当时的彦礼已经病得失去意识,是被大老爷钟伯恭强制着完礼成婚?如果是这样,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正想着,突然看到正房二楼亮起灯火来。他心里一紧,眼睛死死的盯着泻出灯光的那扇房门,正是发现尸体的那间!他的手抓着窗棂,努力往前探出身体,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午夜时分闯进那里,还毫无顾忌的点燃起灯火。
倏地,一个惨白的人脸从栏杆处浮现,仿佛看到了隐在黑暗中的他,遥遥的与他对视,空洞的眼睛瞪过来,一脸死气,就算萧孟园不信鬼神,却也从心里生出寒意,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惊醒了沉睡的文竹。
第0015章
鬼影
“公子,您起夜么?”文竹揉着睡眼坐起身,“我给您点灯。”
“不,不要,文竹。”萧孟园喘息着说,“不要点灯。”
文竹这会儿清醒了,眼睛也适应黑暗,他看到公子坐在地上,以为他不小心掉下床了,便将他扶起,转眼看到窗外一团红光,便好奇的看过去,也看到正房二楼那个惨白的人脸,他可没有萧孟园那样的胆量,大叫了一声“妈唉!”一泡尿尽数尿在裤子里。
萧孟园忽的一下起身,动作之快带起了一阵风,目光如炬,他再次紧紧锁定那个人的身影。这一次,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对方的面容——那是一张熟悉而又久违的脸庞,他心中的恐惧被激动兴奋代替,眼中不自觉的流出两行泪水,隔着窗户,他唤道:“彦礼,彦礼,是你吗?”
那人不回话,萧孟园扭身打开房门,向着正房冲去。黑暗中,他在楼梯上摔了一跤,顾不上疼了,他爬起来继续跑,但当他终于踏上二楼时,却发现灯火与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像是在一场深梦中醒来,他站在彦礼刚才站过的地方,放声痛哭。人去楼空、触不可及,他人生最大的遗憾,此生无解。
哭声引来巡夜的家丁,众人壮着胆子提着灯笼前来寻找,在二楼发现了被魇住的萧教谕,忙将这个消息上报给了钟景让。
春生来说的时候,钟景让并不惊讶,打着呵欠来到春草闲房,叫人将萧孟园带回东厢房,点亮灯火,将湿着裤子的文竹扶起来,叫他说一说经过。
文竹便哆哆嗦嗦的说了一遍,他直到现在都不敢抬头看窗外,生怕那个惨白惨白的人脸再次浮现在夜空之中。
萧孟园却还是直着眼睛,倔强的盯着二楼看。他看得清楚,那就是彦礼,他怎么可能会认错人?他或许没有死,就隐藏在春草闲房的某一个角落,他看到了自己,于是深夜现身,不想竟被自己惊住了,再一次的隐匿起来。一定是这样的!
钟景让亲自带人在楼中仔细搜查一遍,除了抓住两只老鼠,什么都没有。莫说人影儿,就连蜡油都不曾留下一滴儿。
春生笑嘻嘻的打量着面无血色的主仆二人:“你们一起梦魇了?”
文竹矢口否认:“是真的,我看的真真的,就是一个白色的人脸,煞白,我们家公子还认识他呢,叫他的名字来着,叫的什么来着?”他拍拍脑袋,“彦礼,就是这个名字。”
“彦礼”这个名字像是咒语,四周的人嘻嘻哈哈看热闹的下人们一下安静下来,一个个面面相觑,暗夜中,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慢慢收紧,同时也将他们的心勒得紧紧的。
春生舔一舔嘴唇,凑到神思涣散的萧孟园眼前,小心翼翼的问:“教谕大人,文竹他说的是真的吗?您当真看到了……六老爷?”
大家的眼睛都紧张的盯着萧孟园,萧孟园宛转想了无数个主意,如果彦礼还活着,他一定要将他找出来,有苦衷就倾力解其忧,有难处就助其渡过难关,于是他肯定的说:“就是彦礼,我亲眼看见的,站在二楼那里往下瞧。可是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等我上了二楼时,却不见了。”
得了萧孟园的话,大家的脸色齐刷刷的变了。
钟景让搓搓手:“许是喝了些酒,又在半梦半醒中,看错了吧。”
文竹拼命揉揉眼睛,大声分辩:“二少爷,绝对没有错,我还跟他对望一眼呢。真真切切,如果说是看错,我和我家公子怎么会一块看错了呢?”
萧孟园冷静的看向钟景让,说出自己的猜测:“或许,彦礼根本没有死。”
钟景让哭笑不得,一张俊脸倒显得几分滑稽。“萧教谕,您这话说的可真是荒唐,六叔是我们亲自收殓埋葬的,在家里停了整整三天,死的不能再死了。昨天是他的三年忌,您不也去坟前祭奠了么?尸体都化成白骨一堆了,您却说他没死。难不成我们埋下去的是个替身么?”
萧孟园竟然顺势点头:“是了,你这么说有几分道理,我现在很是怀疑你们当年埋下去的是个替身。”
春生几人叽叽喳喳的议论。
“疯了吧?”
“别是吓傻了。”
“找大夫瞧瞧吧。”
钟景让叫人搬起二人的行李铺盖,准备叫他们先到客房住下。萧孟园却盘腿坐到床上,道:“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春草闲房等着彦礼再次现身。”
文竹被春生几人说得怕了,也觉得自家公子有些魔怔,陪坐在一旁偷偷抹眼泪。
钟景让便只好随他去,点满了灯烛灯笼,将春草闲房照的跟白昼似的通亮,多多的留下几个人为文竹壮胆,便又打着呵欠回房睡觉去了。
天微亮时,文竹等人才敢睡去。萧孟园却起身换上官服,拿起官凭,认真梳洗一番,早早的出门去了。直到晌午时分他才回来,身边还带着云霞县的县丞陆成。
这位陆县丞年过三旬,瘦的像竹竿一般,三绺稀疏的长胡飘荡在胸前,随着萧孟园晃晃悠悠的进了春草闲房,在里面转了几转,便走出门来。钟景让早就迎了过来,一脸卑恭的向他行礼问安,请他到客厅坐下。
陆成看一眼钟景让,道:“我听萧教谕说,昨夜钟彦礼现身了?这可是一桩奇闻了,死而复生绝无可能,难道真的就如萧教谕所说,当年下葬的,根本就不是钟彦礼?”
“萧教谕昨夜饮了酒,又兼着是半睡半醒,八成是幻觉吧。”钟景让又解释一遍,“六叔是我们家的人,我们钟家这么大的家族,下葬之前不止母亲跟我在眼前,还有那么多族人,还有我们家的大姑奶奶,都是骨肉亲人,难不成他们也能认错?”
陆成摆摆手,表示他不管这些:“街上传得很邪乎,说什么的都有。你们钟家昨天才死了个人,晚上又闹鬼,现在还说钟彦礼根本就没有死,咱们县令大人对你们钟家很是关注。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我建议,开棺验尸吧。”
钟景让毫不让步:“开棺验尸乃是对尸体最大的冒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这么多年的规矩不能说破就破。就算我能答应开棺,大夫人和我们的族人也绝对不会答应!”
“谁说要开棺了?”威严的声音自客厅外传来,随后,一身素服的大夫人带领同样一身缟素的香漪款款走进门来,直接来到陆成面前,跪倒在地
钟景让看大夫人都跪下了,他也就顺势跪倒在香漪身旁。
“先人已逝,难道就凭几句流言蜚语便要开棺,不仅让亡者不得安宁,还让生者无端的受到猜疑?”
大夫人的话虽不多,但由她这个身份说出来,并且神情哀痛、双眸含悲,显得很有分量。香漪也适时的流泪。
陆成呆在原地,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虽说钟家的人命案子闹得满城风雨,但县令大人为了这位还未上任的萧教谕几句话便要挖人家的坟墓,这着实有些不讲道理了。两件事本就风马牛不相及嘛,就算官府发话,总也大不过人情天理去吧。
“这个这个……钟夫人请先起身。”陆成知道钟家大夫人的出身,人家娘家兄弟是带兵打仗的武官,开罪不起,“有话坐下说嘛。”
香漪便搀扶着大夫人站起身来,衣角触碰到钟景让,她避嫌的侧一侧身。
陆成转眼看看身边的萧孟园,不明白这小子非得撺掇着县令大人开棺验尸的目的何在。是为了挟私报复还是为了栽赃陷害呢?
“大夫人啊,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当然了,死者为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他又扭脸看看萧孟园,“但是啊,县令大人的格局终归比你们的要大一些,他老人家以为,开棺验一验尸体,一来呢,平息最近的流言,二来呢还你们钟家人一个清白。毕竟,这个人言可畏,不是最近还有人看到你们家死了三年的六老爷在府上出现了吗?如果六老爷好好的在棺材里躺着,那些流言蜚语、无稽之谈可不就自行灰飞烟灭了吗?所以啊,这开棺验尸对你们家是有好处的。”
钟景让刚想驳斥,大夫人却率先说了话。“退一步说,就依着大人们的意思,开棺验尸。彦礼早就化成一具白骨,又能查验出什么来呢?到那时候,别再硬说,看不出是不是彦礼,需要再次提审我们!”
陆成着实觉得理亏,急的出了一脑门子汗,心里埋怨县令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自己,同时对身边这个还未上任的同僚有了几分不满。他强笑道:“那怎么可能呢?大夫人,您多虑了……”
这句话没说完呢,只见门外又走进来几个人,其中有几位年纪甚长的,飘着白色胡须,由人搀扶着走进门来。
钟景让和大夫人、香漪忙迎过来请安问好,由几人的称呼得知,这几人是钟家的族长和房长、柱首等人,一个个带着气来的,显然是为钟大夫人撑腰的。
第0016章
秘密
族长钟泰和身量不高,脑后谢顶,声音尖细,带着一脸的精明相,他先问出来:“听说老爷们想要开彦礼的坟墓,看看当年埋葬的人是不是他?”
陆成沉着脸一点头。
钟泰和道:“当年彦礼一死,我们可都来帮着料理后事,下葬的自然是他无疑。这一点有什么可争辩的呢?”
陆成不说话,扭脸看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罪魁祸首萧孟园,示意他出面解释。
萧孟园向着众人一拱手:“在下萧孟园,既是彦礼的同窗好友,也是本县教谕。这些天我在钟府借住,昨夜看到彦礼在春草闲房现身,所以我怀疑彦礼没有死,而是因为某些不能说的原因隐藏起来了,并将这个推断上报知县大人,请求开棺验尸。”
钟景让不禁冷笑道:“萧教谕的想法真是天马行空啊!我母亲念在你是六叔的同窗,邀请你住下,好吃好喝的招待,谁曾想你住进春草闲房没几天,就死了杜显,之后又说什么六叔现身,再过几天,怕不得说这钟家本是你家的产业?”说罢,看向大夫人,又道:“母亲,咱们真是遇人不淑啊。”
大夫人轻叹一声:“想必萧公子思念成疾,神情恍惚之间看到了幻影也不一定。”
萧孟园欲言又止,他在找一个机会。
大夫人吩咐厨房做了一桌上好的酒席,由族长钟泰和与几位族中长辈作陪,留陆成用饭,陆成便也没有多加推辞,他们推推让让入席,钟景让又找了几个弹唱的歌姬来,宾主尽欢,竟然就把开棺验尸一事抛于脑后。
萧孟园稍稍陪着陆成喝了几杯,便推说出去方便,趁着这个当空,他到大夫人的住处来求见。大夫人叫蕙芳请他进门。
“大夫人,请恕孟园做事孟浪。”萧孟园先赔罪,再开出条件来,“如果大夫人能同意开棺验尸,我便将春草闲房的秘密告诉您。”
“春草闲房的秘密?”大夫人喝着陈皮桂花茶,飞起一只眼角觑着他,“那里能有什么秘密?”
萧孟园也就不再卖关子,他道:“大夫人,我想我大概已经知道杜显为什么会被杀,而且必须死在春草闲房了。”
大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碗,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萧孟园为了能达成目的,故意这么说的吧。
萧孟园为证实自己的推测,站起身邀请大夫人随他去一趟春草闲房,大夫人略微一想,带着蕙芳、小梅,跟他再次来到春草闲房。
这里一如往昔般寂静,小楼中黑沉沉的,宛如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萧孟园走到假山旁,抡起一旁的锄头便挖起土地来,一时间尘土飞扬。大夫人看得莫名其妙,虽不知他是何用意,却仍保持着耐心,想要一探他究竟意欲何为。
萧孟园虽是读书人,却是穷苦出身,体力不差,不过一盏茶工夫,就被他挖出许多泥土,随着挖掘的不断深入,一个十尺见方的土坑呈现在大夫人面前。
大夫人不禁皱起眉头,问道:“萧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别急。”萧孟园掸去身上的泥土,将衣摆系在腰间,将锄头换成铁耙,跳入他自己挖出的土坑中,像耙地那样在里面来回的穿梭。
小梅小声的在夫人耳畔道:“我听人说萧公子好似是中邪了,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夫人,要不要叫人来将他绑了,送到道观里叫人瞧瞧去?”
大夫人微微摇头,她看人一向很准。萧孟园不是会受到外界巨大影响的软弱之辈,绝不会因为一具尸体惊吓过度而失去神智,相反,他应该是在这些唬人的事件背后看到了别人忽视的东西。
萧孟园已经找到他想找的东西,蹲下身子,以铁耙为手,继续在土里扒找,直到黄色的泥土中露出亮眼的白色粉末,他才扔掉铁耙,捧起一捧举到头顶,大夫人忙凑近来看。
“这是什么?”她惊愕的看着萧孟园,不明白春草闲房的地底下为什么会有这些东西。
萧孟园将手中的粉末撒回原处,随后用食指蘸一下放进嘴里,咸味一下占据口腔,刺激喉咙,他不禁咳嗽两声。“是私盐,大夫人。”
大夫人吓得往后连退几步,私藏私盐是死罪,而看土坑中这些,少说也得有几百斤重,钟家满门抄斩都不够数啊。
她忙叫蕙芳关紧院门,双手合十,微微低头,恳求道:“不论这些盐是什么人藏在这里的,请萧公子一定保密,万不可将这件事告发于县令大人。我们钟家再经不起折腾了。请萧公子看在彦礼的份上吧……”话未说完,泪如雨下。
“大夫人。”萧孟园站在土坑里,守着那一片白花花的私盐,“我无意为难你,更无意与钟家为敌。相反,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彦礼一个交代。至于私盐一事,我绝不会对外宣扬。但大夫人,齐家治国,善恶分明为本。如果大夫人一味的纵容恶行,放任奸邪滋长,我深恐钟家早晚会葬送于小人之手啊。”
大夫人知道萧孟园所指不过是钟景让罢了,可是私盐一事实在太过惊天动地,不仅能毁了钟景让,也会牵连钟家,实在得不偿失。
“这一切我都懂。”大夫人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也莫名变得尖细,“我会为钟家清理门户,但不是现在。”
萧孟园便不再多说,默默的将泥土填回去,还不忘洒了几捧落叶。
大夫人的心如同恢复原样的土坑一样,暂时得到安抚。她问道:“萧公子是如何知道这里被人藏了私盐呢?”
萧孟园拍拍手上的泥土,取出手帕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将铁耙和锄头放到西厢房中,这才坐到假山石头上,回答大夫人的问题。
“为什么他们要杀了杜显,还藏到春草闲房的二楼呢?又为什么昨夜会有一个与彦礼长相相同的人出现在二楼,并且似乎故意要引起我和文竹的注意呢?只要想通这两个问题,奥不,实则是一个问题,那就能猜测这里有一个被人故意隐藏起来的秘密。”
这个秘密并不是钟彦礼还活着,而是别的,更加功利,更加要命,关系生死存亡和金钱利益,源自于人间最大的罪恶——欲望。
他听香漪提起过,三年前,这院子草木葱茏,就算是深秋时节,依然能看到一片绿意融融的奇景,这三年间,按照钟家人所说,院子一直紧闭不开,很少有人会来这里,那么院子里的植被无人修剪和践踏,应该像野店荒村里的荒草那般越长越旺,但他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却发现除了落叶之外,几乎没有什么植物的痕迹,甚至连树根草根都没有,这说明什么呢?
他浓眉下一双略微凹陷的眼睛看着大夫人,等着她回答。
大夫人像别人一样,三年间从未踏足春草闲房,更不会关注到这些细微之处。面对萧孟园的问话,她不知该怎么回答,反而是她身边的蕙芳说了一句:“这说明这里经常有人活动,并且还想办法除去了那些碍事的草木?”
萧孟园赞赏的点头,又补充道:“或许他们并不是有意要将这些花花草草除去,更可能是无心之举。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就是地下埋了一些能让花草枯萎的东西。再结合他们要在这里杀人,要在这里闹鬼,目的就昭然若揭了。”
“他们想要赶走我。”
大夫人听明白了,有人将这春草闲房当做藏私盐的仓库,而萧孟园住进这里,极有可能会发现他们的罪行,为了能赶走萧孟园,他们不惜杀了杜显。谁知萧孟园不惧怕尸体,更不惧怕凶杀,还搬到了更加容易发现问题的东厢。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他们又在二楼闹鬼,假装彦礼复活,妄图以此来攻破萧孟园的心理防线。就是这一次闹鬼事件,让萧孟园想通了一切。
“他们用布袋来分装这些私盐,但是,盐被埋在地下,若遇到下雨,或者天气炎热,很容易会融化,过多的盐分渗入泥土,导致土中的盐分含量过高,周围的花草就会枯萎。这也是我推断这下面埋的是私盐的一个重要根据。”
“贩卖私盐是暴利,同时也是重罪、死罪,所以他们才不惜杀人来掩盖罪行。”萧孟园看看默然垂立的小楼,为了消逝的生命而暗自惋惜。
“为什么是杜显?”蕙芳轻轻地,却满含无尽哀伤地开口询问,一大串泪珠不受控制地沿着脸颊缓缓滑落。
“或者杜显发现了他们的罪行,他们便杀了他。”萧孟园低声道,同时抬眼看向大夫人,“如果想找出杀害杜显的凶手,就无法避免暴露贩卖私盐一事。况且,贩卖私盐是一个链条,必须要有货源、有运输,还得有买主,这么一连串的工序,绝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完成的,如果钟家藏着这么一群亡命之徒,大夫人您能睡得踏实吗?”
小楼中蓦的传来一声响动,像椅子被推倒,大夫人几人都迅速将目光移向小楼,萧孟园则从西厢房又拿出铁耙,进楼查看。
第0017章
较量
楼里,半醉半醒的青鸾知道自己被人发现,忙想找地方躲避,但这小楼像个迷宫,她怎么也走不出去,耳听得外面的脚步越来越近,正在走投无路之际,一双柔软的手拉住她的手臂,带她从后门溜出小楼,随即将一只硕大的老鼠从窗户扔进房中。
萧孟园走进楼中,迎面撞上这只老鼠在桌子上游走,他用铁耙勾起老鼠扔到院子里,向大夫人道:“没有人,是老鼠。”
大夫人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她看看日头,天色不早,想必县丞已经吃完饭了,便道:“萧公子,你说的话我会认真考虑。杜显不能白死,钟家也不是藏污纳垢之地,等我将一切都安排好,再由萧公子向县令大人揭发案情,捉拿要犯。”
萧孟园点点头,便抬脚往前院去了。大夫人带着蕙芳和小梅也回房去了。春草闲房一下又变得静悄悄的,隐藏在屋后耳房中的青鸾便直起身看向身边的女子,虽然房中光线昏暗,她还是认出了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漂亮女人。
“你是……六夫人?是阿客的六婶对不对?”
香漪点点头,青鸾身上浓重的酒气还没有散去,幸亏萧孟园刚才也喝了酒,不然一准儿会被他发现。
“你怎么在这里?”香漪好奇的问她,“是钟景让叫你来的?”
“阿客?”提起钟景让,青鸾有些沮丧,“不是他,昨天晚上、今天早晨他都不在房里,我找不到他,便吃了些闷酒,四处乱走。走到这个院子,觉得困倦的很,便进屋子里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被院子里的人说话吵醒。”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青鸾点点头,她很聪明,知道他们所怀疑的人就是她的阿客。想到这里,她觉得应该立即找到阿客,告诉他有人想要对付他,于是她匆匆忙忙向着香漪告别:“我得走了,我要去找阿客。”
香漪并没有阻拦,而是提醒她:“开门的时候小心一些,万不可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还有,这地方今后别来了。”
青鸾感受到她的善意,真诚的道一声谢,轻手轻脚的走出耳房,但却又折回身来,歪着头问香漪:“六夫人,你为什么也要来这里呢?”
香漪拂去肩膀上的蛛丝,道:“我从前就住在这里,回来找一样东西。”
青鸾得了回答,便头也不回的走了。香漪重新从后门走进楼中,看看小楼中几乎未曾改变的布置,回想起自己那惊悚的新婚之夜。
她抬脚无声的走上楼梯来到二楼,她的婚房设在二楼,走进那间宽阔的套间,却发现这里早就变成堆放杂物的仓库,钟景让果然让这里变了模样。她走进睡房,抚摸着墙壁,不知触碰了哪个机关,墙壁左右翻开,露出里面一间暗室。暗室并不大,但足够一个人舒服的住着,她记得之前这里还放着床铺桌椅,如今也被钟景让弄走,看来他清理的很彻底。
从地上的灰尘可以看出,这里不久前曾经来过人。香漪也就弄明白昨夜那传得神乎其神的闹鬼官司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钟景让此举实在太过幼稚,他低估了萧孟园。
从暗室出来,香漪无声的下楼,从春草闲房溜出来,沿着小径慢慢的往梧桐院走。猛然从旁边竹林里窜出一个人,拽着她进了林子旁一块山石后面,香漪恼怒的甩开他的手,压低声音怒斥:“钟景让,你是不是疯了!”
他带着微微的醉意,醇厚酒气环绕在他周身,脸色酡红,凤眼像是含了一泓泉水般水光隐隐,他笑吟吟的看着香漪,丝毫不顾忌场合,抬手捧着她的脸颊,烫人的温度通过手心传给她。“我就是疯了,香漪,我为了你疯了。”
“就不怕被人瞧见吗?”她现在不敢惹怒他,只好软声哄着,“万一被大夫人知道就不好了。你放我回去。”
“知道了也好。”他真的疯了,身体因为酒变得沉重,他便半靠着她的身体,“知道了就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了。我就是个偷香窃玉的贼,香漪,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放开你。”
香漪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他说的是醉话还是真话呢?不管了,不论是真是假,她跟他,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这是命里注定的。外边传来脚步声,香漪像一只受惊的鸟儿般挣脱钟景让的怀抱,不知该往哪里藏,那人却向她看来,并试探着叫了一声:“小姐?”
是春瑶看她这么久都没有回来,出来寻找。香漪的心这才放下来。
她快速简练的向钟景让转述了大夫人和萧孟园的对话,并提醒他:“看来大夫人要对你痛下杀手了,你万事都要小心,若是斗不过她,听我一句劝,带着钱财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
钟景让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好似想要透过那层薄薄的水雾,直看到她的心底。在这样的注视下,香漪感到一阵慌乱,仿佛所有的防备和伪装都被他看穿。她的眼神开始闪烁,忙移开眼睛看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