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钟景让春瑶 本章:第2章

    香漪不知该怎么接话。钟景让杀人,这并不难接受,但他用这种拙劣的手段杀人,却叫她无法理解。他不该这般愚蠢。就连她都能看得出他嫁祸的意图,何况那位饱读诗书的萧教谕和眼前这位饱经风霜的大夫人?

    “没想到府里还藏着这般凶残的人。”香漪怯怯的说,像是寻求保护似的往大夫人身边靠一靠,“只能巴望着官府早些找出元凶。”

    大夫人又是长长的一叹:“这个家交给钟景让,我本是放心的,谁能料想到,谁能料想到呢?”

    蕙芳终于艰难的缓过这一口气来,哇的一声哭出来,忙躲到院子角落里去,放开声音大哭一场,远远的戚戚的悲声传进屋子里来,细细碎碎,像沙子落进眼睛里,深深的刺痛和不适感在屋子里蔓延,由大夫人到香漪、春瑶,每个人脸上都挂满凝重。

    “官府已经来人了,我希望他们能够彻查。”大夫人的声音一下变得十分苍老,“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也有这么一句话,叫做‘想治疮不能怕挖肉’,钟家若是再这么下去,可就真的完了,是时候借助外人的手疗疮剜肉了。”

    香漪垂着眼睛不说话,她不希望官府过多介入钟家的纷扰之中,毕竟她也是不干净的人,谁知道这剜疮的刀子会不会割到她的身上呢?

    “恰好你来了,陪我去后院走走,我去看看萧公子,他在咱们家住着,出了这种事,做主人的总不能冷着人家。”

    大夫人虽饱经风霜,但并不显老,毕竟钟家是医药发家的,每天各种滋补的药膳滋养着,加上她不服输不示弱的性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也不过三十七八岁的光景。但今天的大夫人的腰板却不似往常那样挺拔,就连腿脚都有些不利落。

    这一路上,她和香漪都默契的不发一言,她们周围始终围绕着浓厚的不安。

    春草闲房的门虚掩着,微风吹过,门扉轻轻摇晃,发出低沉的吱呀声。

    小梅急急地先进门去通传,萧孟园即刻就迎了出来,见了大夫人和香漪,恭恭敬敬的行个礼。

    他总是让香漪想起死去的名义上的丈夫钟彦礼,她总是不自觉的将他们两人重合为一个人,这也难怪,她本就没有跟钟彦礼见过面,直到现在都不清楚他的面容。但推测起来,他与眼前这位萧公子性情应该差不多,都是读书人,都喜欢安静,都很有礼数。

    大夫人止步于房檐下,看他现在住在西厢房,便带着些歉意说:“萧公子这般重情重义,却因为我们受了惊吓,蒙受不白之冤,实在抱歉。”

    萧孟园很不在意的笑笑:“大夫人这话言重了,清者自清,我不会将这件事挂在心上,至于惊吓,更是谈不上,我之前为谋生做过书吏,还兼任过仵作的助手,对这些尸体并不惧怕。”

    香漪的心又一次咯噔一下。

    大夫人却明显的释然,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她看看简陋的西厢房,嘱咐身旁的小梅:“叫人搬些器具来,另外,加两床厚的被褥。”

    萧孟园不拘小节,并没有推让。

    “萧公子,我会再派两个温厚的家人来侍候你,毕竟这里不大太平,特别是夜里……”大夫人没有看到书童的身影,便猜测到那孩子被吓跑了。

    “不必了。”萧孟园笑笑,“我习惯一个人待着,人多了反而不自在。”

    大夫人也就不再强求,又说了几句闲话,她便准备告辞。萧孟园却道:“我有几句话想要跟六夫人说,方不方便呢?”

    大夫人看看拘谨的香漪,轻拍拍她的手,回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呢?香漪,我在院门外等你。萧公子不是外人,他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香漪不知他要说些什么,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第0006章

    追忆

    “六夫人,彦礼临终前曾经写信给我,叫我照拂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四处奔波,自顾不暇,神恩负尽。好在如今我终于有能力来完成他这个遗愿。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离开钟家?”他很认真的看着她。

    香漪再没想到,她从未见过的丈夫居然有心请他最好的朋友来照拂自己,她的心猛地一抽,抬起眼睛,恰好与他对视。

    “你愿不愿意离开这个家呢?”萧孟园又重复一遍。

    香漪与他不过才见过几面,她们几乎算是陌生人,但她决定相信他。“我娘家想要接我回去。”

    萧孟园如释重负,他微笑着:“既是这样,彦礼如果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他抬眼看看湛湛蓝天,不知彦礼能不能收到这个消息?

    “只是……”香漪红了眼圈,欲言又止。

    萧孟园忙问:“只是什么?六夫人若有难处,尽管开口,我萧孟园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尽力。”

    香漪轻叹一声,似有无限惆怅,她低声说出顾虑:“萧教谕住了这几天,可能有所耳闻,钟家如今并不是大夫人一人说了算。钟景让他虽名义上是我的侄儿,其实心里并不将我当成长辈,他将我视为钟家的一道贞节牌坊,他不会同意我离开这个家的。”

    萧孟园倒没想到,年纪轻轻的钟景让居然如此迂腐。

    “大夫人同意,他却不同意?”

    香漪抬起帕子轻拭眼角,微微点头。

    萧孟园略微一想,道:“这个六夫人不必担心,我会来想办法。”顿了一顿,他又问:“六夫人,你能不能跟我说一说你跟彦礼成亲那天的情形呢?”

    香漪抬眼看看这个曾经最精美、现在最恐怖的院子,她还记得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感觉,不像住处,倒想一座坟墓。

    “我被人领进院子,不怕您笑话,我的眼睛都哭肿了。”香漪站得脚酸,便坐到廊上的座板上,看着满院子萧索的风景,跟他说起三年前的新婚之夜。

    “那是个很好的日子,据说是大老爷找了好几个算命先生挑出来的黄道吉日,天气出奇的好,一大早秋阳高照,微风细细柔柔的吹,不冷不热,是人间好时节。按照风俗,一大早我就梳妆打扮,再由人三催四催,终于坐上花轿,吹吹打打,热热闹闹的送进了钟家。”

    “我知道嫁的是个重病的人,心里难过,所以一直都在哭,哭到后来,眼睛火辣辣的疼,什么都看不清楚。头上又盖着厚重的盖头,由人领着,像困在一团红雾里似的,就那么拜了堂,再由人领着进了这春草闲房。”

    “那时这院子里种满了菊花和秋海棠,四下里全是青青的草地,没有一点秋意。”她指一指假山,“那上面缠满了各种藤萝,累累垂垂的全是结出的红色豆子,风一吹,飘飘荡荡,很是好看。我偷偷掀开一角盖头,在院子里看了好一会儿。”

    “喜娘带我进了房里,叫我坐在床边等着六老爷。这么一等就等到天黑,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时辰,到处都黑魆魆的,只有桌子上两只龙凤呈祥的烛台上烧着两只大红色的蜡烛,我随身带着的丫头也不知被安排到哪里去了,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我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进门来了,我不敢动,坐在床边听他的脚步声,他走得很缓,像是喝醉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病重。他坐到床前的圈椅上,良久不说一句话。”

    “就这么默默的坐了很久,我实在困倦,腿脚都麻了,夜里又凉,便歪在被子上睡着了。直到天微微亮,有人进门来,发现一直在床前坐着的钟六老爷已经没了气息。他们把我叫醒,我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清楚,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恐惧——我居然跟一个死人在新房中待了一晚上!”

    “新婚之夜死了丈夫,我的悲痛并不在于六老爷,毕竟我从没跟他见过面,而是自伤己身,总觉得前面的日子是白茫茫一片大雾,不知道下一步是平路还是深渊。之后就是六老爷的丧事,我换下喜服,穿上丧服,自那天开始,我就成了未亡人,我的归宿就是六老爷身边那个坟穴。”

    萧孟园轻叹一声,这就是彦礼最担心的局面,可正因此如,他才想不通,抬起眼睛看着香漪,他将心头的疑惑问出来:“当时跟你拜堂的人当真是彦礼吗?”

    他这一问,激起了香漪比他更为浓重的疑惑,她蹙着眉头向他投来不解的眼神。“萧教谕,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萧孟园这才察觉自己失言了,忙极力挽救:“六夫人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当时彦礼已然病入膏肓,几乎油尽灯枯,怎么可能完成繁琐的婚礼呢?”

    香漪这才释然,道:“那我就不清楚了,许是被人搀扶着行的礼。”

    萧孟园看她俏丽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萧索之色,这番谈话怕是勾起了她伤心事,虽有些不忍,但他还是问出来:“彦礼死的时候,还有别的异样吗?”

    香漪歪着头极力回想,白瓷般的皮肤被秋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辉,整个人像一尊白玉雕像。末了,她还是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是啊,她能知道什么呢?她不过是个人形的玩具,被大老爷打包装进红色耀眼的礼盒里,送给最疼爱的弟弟,供他消遣、磋磨。她一直套在那身从头裹到脚的大红色喜服里,包围在红色的团雾里,她确实什么都不会知道。

    “彦礼,他真的是病死的么……”他却终归没有忍住,毕竟她是彦礼临终之前接触的最后一个人,他还是想要问个清楚。

    她的脸色突然一变,正想说什么,却从门外急急的窜进一个人来,一看见他,萧孟园便知道这问话进行不下去了。

    钟景让是奔着吵架来的,急头赤脸,一脸的不善,上来就质问:“萧教谕,孤男寡女的,在这空阔无人的院子里,就这么脸对脸的说话,不太合乎规矩吧。”

    第0007章

    新人

    大夫人缓步从后面跟进来,朗声道:“怎么叫孤男寡女呢?我们就在院子门外的竹林里听那些大山雀叫,这么多人,又四敞着大门,有什么大碍呢?至于说什么规矩不规矩,钟家没有那么陈腐,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日子怎么过?”

    钟景让的脸色虽难看,却还是躬身恭敬的说了声:“是,母亲。”

    香漪噤若寒蝉的站起身,弯腰缩背,一溜烟躲到大夫人身后去了,但钟景让细长犀利的眼睛还是一下就将她罩住,她看得懂他的意思,但心里并不怕,这付惧怕的样子是做给大夫人和萧孟园看的。

    萧孟园瞧出钟景让对香漪的霸道,便很不客气的问:“二少爷,这话我一个做客人的本不该说,但六夫人怎么说都是你的婶娘,你待她是不是有些无礼呢?”

    钟景让冷笑一笑:“这是钟家的家事,萧教谕是做客人的,确实不应该说。”

    “景让!”大夫人发怒,眯起眼睛逼视着这个露出凶狠本性的庶子,“向你婶母和萧叔父道歉!”

    钟景让僵硬的看看大夫人,嘴角紧抿,钟家主事三年,他羽翼已经丰满,但有些关节上还受大夫人制约,况且大夫人娘家势力雄厚,现在还不时翻脸的时候,他便像是自嘲一般轻轻一笑,向着萧孟园打躬作揖:“还请萧教谕原谅,我实在口不择言了。”

    萧孟园并不在乎他对自己的毁谤,他扭脸看向香漪,还想为她找回长辈的威严。但香漪却拼命的压低身体,像隐身似的藏在人堆里,朽木难雕,他也就只好作罢。

    钟景让自是明白香漪的用心,她躲着他,想要跟他一刀两断,离开钟家,再重新开始。她利用大夫人和萧孟园对她的同情,有了这两个人的加持,她离开自己、离开钟家的计划会更加顺利。

    可他钟景让也不是吃素的。

    钟家大姑奶奶钟娇蕊听说娘家出了事,忙带着随身的婆子丫鬟赶来,为嫂嫂撑腰。

    “杜显在这个家,跟我一同长大的,他虽是个下人,哥哥嫂嫂却并没有把他当成下人看待,没想到,他居然死的这么惨。”钟娇蕊忍不住抹把眼泪,“咱们家这是怎么了,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人都说积善之家有余庆,咱们钟家自老辈子就积德行善,没想到居然落得这般下场。”

    钟娇蕊的话恰对了大夫人的心,她羡慕钟娇蕊那种雷厉风行、有话直说的性子,而她,有万般不甘都得咬着牙吞下,在外人面前演一出母慈子孝的大戏。当着自小看大的小姑子钟娇蕊的面儿,她终归撑不下去了,两行泪水缓缓流到腮边。

    “大嫂,不论心里如何,钟景让面子上还算是孝顺的。”钟娇蕊安慰道,“你得放宽心,人都说‘心宽一寸,路宽一丈’,你是咱们钟家的主母,就算他钟景让是外室生的,还不是得叫你一声娘吗?何况那姓桑的女人命薄如纸,没撑到好时候就死了,这不正是天意吗?”

    钟大夫人轻拭泪痕:“我这一辈子生了三个孩子,辛辛苦苦养到十几岁,谁知道竟然一个都没留住。老爷和老六又前后脚死了,除了钟景让,钟家竟然没有留下一个后。难道这也算是天意吗?”

    钟娇蕊听了这话,也撑不住落了眼泪。钟家像是被诅咒了一般——钟老爷这一辈儿,六个儿子一个女儿,最后只活了三个:钟老爷、钟娇蕊、钟老六。可钟老爷死的时候才四十出头,老六钟彦礼从小体弱多病,熬到二十二岁,死在新婚夜,如今老一辈的兄弟姊妹只剩下钟娇蕊一个。钟大夫人一辈子生了三个儿子,身边围绕着十几个人侍候,却都在十几岁的时候夭折。反倒是钟景让这个私生子无病无灾的长大成人,还历练的文武全才,继承了钟家的家业。老天爷的心思,谁能猜得透呢?

    钟大夫人哭过这一阵儿,觉得心里稍稍松快一些,看着灯台上摇曳的烛火,道:“钟景让的管事之权,我会慢慢的收回来。我还没死,总不能由着他在钟家为所欲为吧。”

    钟娇蕊抚着她的手道:“大嫂,无论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

    她今晚就在钟家住下,陪伴钟大夫人,侍婢们早早的把床铺安排好,两人也都不饿,各吃了一碗鸡血酸辣汤,卸了妆,盘坐在暖阁里闲聊。

    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小梅特意提高嗓门:“二少爷,您身边这位姑娘是谁呀?长得真标致呢。”

    钟景让低低的说了句什么。大夫人皱一皱眉头,与钟娇蕊手挽手走出暖阁来。

    “母亲,姑妈,打扰你们安歇了。”钟景让一如往常般和气谦逊,“今天寿宴前,跟母亲说过一句,有一位故友来访,当时事情太多,春草闲房又发了命案,不方便带她引见,现在特意带她来给母亲请安。”

    灯下,果然看见他身后站着个娟秀婀娜的女子,穿件水红色的衣裳,头上戴着银钗,看起来是个寒门出来的人物。她走进前来,笑盈盈的向着大夫人行了礼,道:“小女青鸾,拜见大夫人。”

    这张脸却是艳丽至极,一双狐狸眼长了钩子似的,总是飘飘忽忽四处找寻落脚点,嘴唇过于饱满,又涂了胭脂,尤其显眼。眼角居然还长了一颗黑痣,简直就是个“活春宫”!

    他带这个女人来,安得什么心?钟娇蕊冷笑一笑,送她一个白眼。

    “好俊的女孩儿。”大夫人违心夸赞,“今年多大了?”

    “回夫人,十九岁整。”她惯会讨好,水光眼一闪一闪,像暗夜里一盏盏的琉璃灯。

    “既是景让的故友,便安心住下,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大夫人故意跟他打太极,“莫要见外才好。”

    钟景让淡淡的一笑:“是,母亲。”

    她不问,他便也不说。

    带着青鸾从大夫人院子出来,钟景让亲手提着一盏纱灯,送她去住处。

    她松了腰胯,扭得像个水蛇,声音也粘腻:“你不是接我来做你的少奶奶?怎么又说我只是个故友呢?”

    感觉这些人的死都是被害的

    第0008章

    替嫁

    钟景让专心走路,只是在经过种着梧桐树的院子时,明知被墙挡着,什么都看不见,还是忍不住往里望了一眼。

    “阿客,你怎么不理我呢?”青鸾紧走几步,挡在他身前,“你带我去哪里?”

    “你的住处。”不知怎么,钟景让的心慌慌的,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我不是跟你住一起吗?”她不满的撅嘴锁眉,“你要送我出去住客栈吗?”

    钟景让只好耐心的跟她解释:“是住在别的院子,不是叫你出去住。我已经叫人收拾好了,什么都全。”

    “那离你的屋子近不近呢?”

    “近得很。”

    她吃吃的笑起来,得了满意的回答,便重新抬脚跟他走。

    两人在黑暗中越走越远,直到灯笼的火光彻底融入无边夜色,像引魂的灯终于领了魂魄去。梧桐院的门无声的合上,门后的人踉跄着回了屋子,绣着丁香花的玉色缎子鞋上沾了一片枯黄的梧桐叶子,她顾不上污秽,带着一径扎进帐子里。

    咬着嘴唇几乎出了血,她不肯哭上来。明明是她动了分离的念头,却还是这样万箭穿心似的难过。颤抖着下巴和嘴唇,她咬住枕头,眼泪不停的生出来,无声的落进枕头里。她摸到枕边一个桃符,这是他为她亲手做的,嫁进钟家以后,她几乎夜夜梦靥,自从将桃符放在枕边,她便能睡得安宁。将桃符握在手里,她追忆起那些梦境。大老爷、六老爷,一个一个的人脸在眼前晃,青色的脸、绿色的脸,苍白的嘴唇,沾满鲜血的手。这不是钟家,这是另一座无间地狱,或许人间就是一所巨大的地狱,无论身处何地,都是一般残酷、冷血。她本不应该抱着什么期望,事到头来,一切都还得靠自己。耽搁了三年了,她是时候重新肩负起自己的使命。

    揩干泪水,她下了床,在烛台下,写好一封信,交给春瑶。“依照之前那样,把信交给马夫张富,叫他捎给我娘。”

    春瑶将信笺牢牢的揣进袖子,低声问道:“小姐,白天温夫人说的那些话,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早就想逃出去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她送上门主动要我走,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吗?我和我娘等了这么多年,却不想阴差阳错的代替温家大小姐进了钟家,又一连串的出了这么多事情。钟景让是个七窍玲珑心的人,我只能曲意奉承着,如今,他要娶亲,我自然就成了碍眼的,这时候再不走,更待何时呢?”香漪拿起剪刀利落的减掉灯花,烛火猛地一晃,两人的影子便也跟着一动。

    春瑶却说出自己的担忧:“只怕,二少爷他,不会这么轻易叫你走的。”

    香漪笑一笑:“我傻,你比我还傻。如今的钟景让,巴不得我赶紧滚呢。去吧,春瑶,叫我娘早些知道这个好消息,她等得实在太久了。”

    春瑶从匣子里抓了一把碎银子,带着信走出门去。不大一会儿就折回来,向香漪回报:“您放心吧小姐,张富接了信,明天一早就送去给宿夫人。”

    “把门都掩得结实了,早些睡。”她坐在床里,手里捧着本书打发时间,特意嘱咐,“后门用棍子顶死了吧。明天叫人封上也好。”

    春瑶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小姐,二少爷若是冲动之下叫人看出端倪可就不好了。那边院子里住着两位女客呢。”

    “你见过钟景让冲动吗?”香漪翻了一页书,“他不会的,更不会为了我冲动。去吧,万事有我担着。”

    春瑶便提着一盏六角宫灯走出去,香漪还有些不放心,跟了去,亲眼看她上了门栓,亲自找了根粗壮的顶门棍将门抵得纹丝不动。回房便吹熄了灯,躺进床帐中昏昏欲睡,她得养足了精神才好,今后有得她忙的。

    夜深了,一轮明月照在当头,四下里亮堂堂的,钟景让灭了灯笼,从青鸾住的小小院落走出来。这丫头还跟幼时一样,不顾两个丫鬟的眼神,痴缠他许久,直到她自己困了,打几个呵欠才放他出来。

    他来钟家三年了,这个家对他来说没有秘密,这里的一砖一瓦他都记在心里。踩着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他抬眼看看月亮,母亲桑幽兰一辈子都没有踏进的钟家,如今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如果她还活着该有多好,那样他就能光明正大的把她接进府里来住着,他的心也不会这般空,空的像有一口巨大的窟窿,不光填不满,还在不断的吞噬着他。

    他又看见白月光下那座种着梧桐的院子。只有在那里,他才能暂时靠岸,是的,他一直是一艘飘飘荡荡的小船,在无边的海洋上随风游荡,就算成了钟家的当家人,就算在外面呼风唤雨,可在自己那方小天地里,他却还是一只孤舟。

    后门关得紧紧的,他用力推也推不动,耳边又响起她那句轻飘飘的话——“今后再别来了。不是气话。”

    他把头抵在门上,想起幼年时候的事,那时他只有七岁,娘叫他抱着一只大鹅去集市卖,得卖到六百钱才叫他回家,可人家只给三百文钱,待到天黑才遇到一位心慈的大婶,给了他三百五十文。他揣着钱摸黑走了半个时辰才到家,可他娘却不给他开门,说他不配做她的儿子,叫他赚够六百钱才能回来。他记得那天晚上他就这样站在家门外,脑门抵着家门,想着家里的灯火和饭菜。时隔多年,他一下被打回原形。

    “香漪,你开门。”他低声喊,还有顾忌。

    香漪睡得香甜,春瑶却醒着,忙起身将她唤醒。

    “小姐,你听,是二少爷在叫门。”

    “不必理他。”香漪在帐子里翻个身,“他自会走的。”

    春瑶却不敢睡,坐在方凳子上,抑制着心跳捕捉着夜色里的动静。阖府的人都忙乱一整天,早早的都睡去,夜显得格外安静,在这寂静之中,任何微小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变得异常清晰。

    钟景让不肯走,他再一次用力推门,并提高了声音,像是一种威胁。“香漪,开门!”

    “小姐。”春瑶慌张的坐不住,再次走到香漪的床边,“叫他进来说吧。那么多只耳朵听着呢……”

    “他都不怕,我怕什么?”香漪低低的说,带着冷意,“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听见,去睡吧。”

    “可是,小姐……”春瑶吓得牙齿直打战,“万一叫人你知道你和他……”

    男主有自毁倾向,疯批感。

    第0009章

    冲动

    “那不更好?”香漪睁开眼睛,瞪着黑沉沉的床帐子,“那我走得更快了。”

    钟景让在门外咬着牙发狠:“你是铁了心找我不痛快!温香漪,两个人的事,由不得你自己做主。”

    香漪在被子里嗤笑,他气得是她弃了他,可真霸道的很啊,一手策划主导了开始,落幕也需由他决定才行。她心里涌上一阵快意,钟景让,我可不是面团,任你揉。也不是你的禁脔,始乱终弃的戏码就由我亲手中断。

    是我先不要你的。

    他似乎与她有了感应,气恼上了头,疯了似的撕去一张人皮,露出魔鬼的真身。“你给我开门,若是不开,莫怪我不客气。”

    春瑶魂不附体,战战兢兢的缩在屋门后面,将门闩狠狠的按住。隔着后院门,隔着后院子,她却能感觉到二少爷身上的杀气腾腾。

    大夫人早就听到这边隐隐的人声,派了人出来看,回去一五一十的回禀过了。

    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之后却是凄凉的落泪:“钟家的后宅,竟成他发泄私欲的地方。领进来一个狐媚子不说,香漪是他的婶娘啊。他当真是不将我这个大夫人放在眼里。”

    钟娇蕊也没想到钟景让这般放肆,居然将手伸到长他一辈的人身上去了。她虽然素来不喜欢香漪,但她毕竟是自己的弟媳妇,看到她收欺侮,无端的想起那英年早逝的弟弟来,忍不住暴起:“大嫂,这深更半夜的,得叫人把他拉走才好,不然被下人们听了去,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钟家的名声不能毁在他手里。”

    “叫谁去?”大夫人气得声音都发了抖。高门大户出身的大小姐,尊贵的大夫人,守着钟家的后院半辈子,却不想被远道而来的狗杂种坏了一生的心血和修行。

    钟娇蕊叫来两个老成的婆子,叫她们带着几个体壮的丫头提着灯笼来了,将钟景让团团围住。一个劲儿的作揖请安,说夜深露重,请二少爷回房安歇,以免感染风寒。

    香漪这时候却在房里哭出声音来,凄凄惨惨,受尽委屈无处诉说的凄惶。眼泪是不愁的,她本就生了两付心肠,一面是爱他,一面是恨他,不论哪一面,都有无尽泪水储着。

    钟景让倏然明白她的用心,她是有意的,就是要叫他在大夫人和姑奶奶跟前暴露本来面目。虽然明白,可还是不甘心,非得想见她一面,当面跟她说清楚才行。

    “二少爷,请回房歇息去吧。”婆子丫鬟七嘴八舌的劝,带着警告的意味。

    他真想由着性子大闹一场,却还是忍住了,明天,就等明天,大夫人面前,他要当面问她。打定了主意,在婆子们的驱赶下,他扭头向自己的住处走去,佝偻着身子,晃晃荡荡的走远。

    “八成是喝醉了酒,不大清醒。”婆子回房向大夫人陈说,“也不像有私情,倒像寻仇似的,凶得很。”

    “六奶奶呢?她是什么情形?”大夫人问。

    “她不开门,更没说一句话,但是哭得很悲。”

    还好没有做下丑事,大夫人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心头的疑问却越来越多。钟娇蕊也点点头,看来香漪还是有分寸的。

    翌日天亮,每个人的眼下都青肿着,脂粉遮不住的疲倦。用过早饭,大夫人打发走钟娇蕊,还没回房,便看到等在二门内的钟景让。

    “母亲。”他若无其事的站着,脸色却是罕见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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