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絮晚哭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她该怎么办,她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云嬷嬷还像小时候那样,搂着她唱着歌,哄着怀里任性的小女孩,快快睡着。
周府围墙上,陆远拦住了季墨阳的去路,他清楚知道眼前人和夫人的所有恩怨,很是中肯的劝道:“公子,请回吧。”
漆黑的夜幕笼罩下,虽然什么都看不清,但是季墨阳知道这里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既然不是满府闹着抓贼,只有一个人过来阻拦,那么这个人,势必就是宋府的护卫,不会闹大让宋絮晚名声有损。
他在黑夜中拱手行礼,语带恳求:“我只想见她一面,问她一句话,绝不会过多打扰。”
想到躺在正房里的周明海,陆远坚定的摇头:“我奉指挥使大人的命令守护夫人,不抓足下已是法外开恩,还请足下莫要为难我等。”
“不知能否代为……”
“不能!”
陆远的再次拒绝,让季墨阳心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
他后退一步,弓起身子就要往前冲,此刻,哪怕被人抓住,他也要把动静闹大,让宋絮晚知道,他在这里,他不会因为任何原因,任何人和她分开。
陆远没想到季墨阳如此豁得出去,一个愣神被他冲进了院子,可惜,到底双拳难敌四手,陆远一个手势,季墨阳立刻被七八个护卫拦住,合力扔了出去。
季墨阳一个翻身站住,再次不要命的往里冲。
陆远摆摆手,让手下站远点,他要亲自让这小子知难而退。
那大病初愈般的少年郎,便是牟足了全身的气力,不要命的往里冲,又怎么是老江湖陆远的对手,他一次次被陆远甩出去,又一次次爬起来往里面冲。
虽然气力和经验都不足,但是这股子韧劲,让陆远很是佩服,他忍不住再次劝道:“公子也是通晓佛法之人,应该知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缘起缘灭,不过一瞬间,此刻既已缘断,公子请回。”
再一次从地上爬起来,季墨阳擦了把嘴角的血,盯着陆远不服输道:“我认定的人,神佛不惧。”
不远处,看着在屋顶打的正激烈的两个人,周府的护卫柳明小声问护卫长黄武:“咱们真的就只在这远远看着吗?”
“不然呢,你还想过去帮忙?”黄武无语道。
他敲了柳明一个脑瓜崩,用心提点道:“我们上去做什么,抓住那贼子,岂不是显得宋府的护卫能力不行,我们此举无疑是打宋府护卫的脸,看他们笑话,要是没抓住,岂不是显得我们不行?”
“宋府的其他护卫既然按兵不动,可见这贼子抓不抓的不重要,只要咱们夫人和老爷安全无虞,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头说的有道理,那这个贼子会不会被打死啊!”柳明担心道。
扔一个焦花生进嘴里,嘎吱嘎吱咬碎,黄武又认真道:“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这宋府的护卫显然功力深厚,逗这个贼子玩呢,你看他虽然次次把人打趴下,但都是点到为止,你别看那贼子被打的久了,其实都是皮外伤。”
柳明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觉得好像有点道理,宋府的护卫那都是刀口沾血的主,真要下狠手,那贼子不会有命一次次又爬起来。
看了半天,都让人看困了,柳明打着哈欠道:“这个毛贼是不是傻,先不说被人看到不跑,明知道打不过还往上冲,他在这玩呢?”
黄武也百思不得其解,疑惑道:“莫非是晚上睡不着,找宋府的护卫练练手?”
“算了,就这样的犟种,谁知道会不会冲到下半夜,反正有宋府的护卫看着,咱们回去睡吧。”
黄武前脚走了,柳明看了一眼那毛贼又爬起来往里面冲,咂咂嘴道:“傻子。”
他小跑着跟上黄武,问道:“那明天告诉老爷吗?”
“说什么,说有个毛贼,我们不仅没抓,还看了半天热闹?”
柳明懂事的闭嘴,两人招呼着其他兄弟各自回去睡觉。
紧赶慢赶,帽子都跑掉的鲁正文,找到季墨阳的时候,就见他正躺在周府外面的路上,失神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隔壁就是季府,鲁正文不明白季墨阳大晚上跑回城里,为什么要在路上躺着。
“我送你回家?”
“家?”季墨阳的声音很轻。
“我没有家。”
鲁正文指着不远处,有些好笑道:“那不是,你母亲和妹妹都住在那里,那不是你的家?”
“我有家?”季墨阳懵懂的问道。
“对啊!走两步就到了,我扶你回去,睡在路上多凉。”
鲁正文弯腰把季墨阳拉起来,扶着他就要往前走,只见季墨阳一个转身,背离季府走去。
“我有家,我想起来我的家在哪,我有家的,她在家里等我……”
“墨阳,你走反了,你去哪?”
鲁正文牵着两匹马,在后面狼狈的跟着,不停地喊前面没魂了的人,可惜那人像是没听见一样往前走。
路过一个酒家,季墨阳买了一坛子酒,一边喝一边往前走。
鲁正文已经喊累了,他木然的跟在季墨阳身后,只等这人喝醉了扛回去。
就这样跟着到了一条河边,季墨阳喝着酒,一边脚步踉跄的一家家的趴在门上看,一边嘴里还嘀咕着:“不是这一家。”
第228章
舞弊
这举动吓的鲁正文忙拴好马,就去搀扶季墨阳离开:“大晚上的,你乱找什么?”
季墨阳推开鲁正文,趁着月光继续往前找。
“我找我的家。”
“你家不在这!”
鲁正文觉得季墨阳醉的不轻,还好季墨阳只是趴在人家门上看看,要是敲门,那该多吓人,人家会不会半夜出来把他们俩打一顿。
“砰砰砰!”
鲁正文吓得一个激灵,就听季墨阳敲着门喊道:“夫人,开门,我忘了带钥匙,夫人,开门!”
“墨阳,你醉了,快跟我回去,你大半夜乱喊,小心人家出来打我们。”
话音刚落,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举着棍子的男子走了出来,鲁正文吓得拉起季墨阳就要跑,只听后面有个女子惊呼:“季公子?”
竟然是白芷,那个成了亲还让季墨阳念念不忘的女子,鲁正文侧头看看季墨阳,就这么深情,人家搬到哪你跟到哪。
这大晚上的跑过来找人家,不怕人家夫婿迎头痛打一顿吗?
“这位后生,你听我解释,我们只是路过,根本不是故意找这位小娘子的,我们……”
鲁正文还在紧张的解释,白芷已经叹了一口气,侧过身子让他们进去。
“外面冷,进去再说吧。”
一个是痴情的醉汉,一个是刚成亲的小娘子,旁边还站着她举着棍子的夫婿,鲁正文吓得两股颤颤,只见季墨阳丝毫没有危险意识一般,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扶着门框就要走进去。
扑腾一声,季墨阳被门框绊了一跤,摔倒在地,酒坛也碎了一地。
“我的酒,我的酒!”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季墨阳扶进正房,才发现他手被碎瓷片割了一个大口子,白芷忙让施明回房间拿药。
趁着这个间隙,鲁正文忐忑的问道:“你不是在农庄上?”
“前几日刚来玲珑阁做学徒,以前租了这个院子,闲着也是闲着,我们就住了进来。”
难道季墨阳刚才回周府,就是打听白芷的住处?鲁正文生怕给白芷带来麻烦,人家毕竟已经成亲,季墨阳这种单相思还是早点了断的好。
“我们这就走,要不要我和你夫婿解释一下。”
“不用,正房没人住,你们俩先在这休息一晚。”
白芷说完,就见施明拿着金疮药过来,白芷仔细的帮季墨阳上了药,帮俩人弄好铺盖才和施明回到偏房休息。
这世上哪有主人家住偏房,痴情的情夫住正房的,这个世道让鲁正文越来越看不清了。
他试图去推季墨阳问一问,不想碰到了季墨阳的伤口。
季墨阳被疼的蜷缩着身子,嘴里无意识喊着:“疼,心口疼!”
“你是手疼,不是心疼。”
“手疼?我的手疼?”
罢了,见季墨阳这么痛苦,又是醉的什么都不清楚,鲁正文觉得也问不出什么,帮季墨阳盖好被子,他坐在椅子上等天亮,实在是怕俩人睡着了,白芷的夫婿把他俩当奸夫都杀了。
偏房里,施明翻来覆去睡不着,白芷气的蹬了一脚,施明这才试探道:“那人是谁,为什么正房一直不能进,他来了就能睡正房?他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想到曾经夫人和季墨阳在这个小院子里的种种,白芷无声的叹息,长久的沉默着,最后才道:“那是公子的至交,你少打听,要是睡不着,练习打算盘去。”
一句话吓得施明赶紧闭上嘴不再说话。
这一夜,宁静夜幕下的暗潮汹涌,可不止周府和白芷家里,还有不知道哪一处的酒楼,众多学子聚在一起谈论着春闱的黑幕。
“那季墨阳是秋闱解元,这次竟然是最后一名,要说没有舞弊,打死我也不信。”
“对,肯定有舞弊,保不齐还有泄题,我等寒窗苦读数十年,不能让那些营私舞弊的官员,如此践踏我等才学,毁坏朝廷根基啊!”
“明天,我们一起去礼部,这次的考官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能跑。”
“对,去礼部!”
在小院里幽幽转醒的季墨阳,刚想去揉揉脑袋,突然感到手上一阵剧痛,就听鲁正文问道:“好点没,你可是抱着胳膊,喊了一夜的疼。”
胳膊疼,还喊了一夜?
有什么在季墨阳脑海里闪过,他还没明白就听鲁正文又问:“你到底怎么了,大半夜的喝醉酒,来人家胡闹?”
这里不是人家,这是他们俩曾经的小家,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抬眼看看一如从前的房间,仿佛一侧身,宋絮晚还睡在旁边,季墨阳心里就一阵绞痛。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封诀别信,肯定是他考的不好,闵绒雪把火都撒在宋絮晚身上,不知道怎么威胁宋絮晚,她才含泪写下那样的诀别信。
下了床,季墨阳穿好衣服就走,他要回去问问闵绒雪,为什么要逼宋絮晚,为什么非要拆散他们!
季墨阳骑马直奔季府,路上遇到无数和他擦肩而过的学子,那是为了季墨阳差点落榜,愤而去礼部讨伐的落榜学子。
学子们义愤填膺,怒火冲天,成群结队的往礼部涌去,加上中间看热闹的好事之人的鼓动,春闱营私舞弊的谣言随风飘入千家万户,一时间满城风雨,舆论哗然。
礼部衙门,周德海正在心情大好的写奏折,春闱圆满结束,他的政绩又能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礼部尚书的位置,指日可待。
写好奏折,他正小心的哼着曲把墨迹吹干,就听砰的一声,门被大力推开,刚要训斥,就见一个员外郎提着鞋跑进来,慌张道:“大人,出事了,外面好多学子过来闹事,说春闱有舞弊。”
“大胆!”
周德海把奏折猛地拍在桌子上,就要出门和这群学子理论。
这次的春闱,他从头盯到尾,废寝忘食不说,他甚至好几晚都没有回家,为的就是力保这次春闱不出乱子,更何况是舞弊这样的大乱子。
“是不是有人故意闹事?”
肯定是的,周德海快速的在脑海里盘算着自己的政敌,到底是哪个有这么大的能力,能鼓动学子闹事。
第229章
解释
脑子里刚闪过宋家俩兄弟,另一个员外郎跑了进来,这个更惨,连腰带都被人扯了下来。
他看见周德海,忙上前阻止道:“大人,不可出去,这群学子来势汹汹,简直要把我们礼部给强占了,幸好五城兵马司的人及时赶来,控制住了局势,您现在不能出去,咱们要赶紧商量个对策才是。”
竟然闹得这么大?周德海这时候才有些心慌,他紧张道:“是何人带头,好端端的怎么会闹出舞弊的风波?”
员外郎擦了把冷汗,才丧着脸道:“听说是秋闱的解元季墨阳,这次考了最后一名,大家认为肯定是有舞弊泄题,不然一个解元不会考的这么差。”
“季墨阳?”
周德海恍惚记得,好像季墨阳的名次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他纵览全局,忙的焦头烂额,这种小事并没有过多的盘查。
“去,把季墨阳叫进来。”
他以为是季墨阳带头闹事,想了想又道:“去把周明海也叫过来。”
如果季墨阳坚持闹事,周明海作为恩人,兴许能劝说两句。
跌坐在座位上,周德海看到那本请功的奏折,心有余悸的忙推到一旁,又吩咐人道:“快,快去把季墨阳的卷子调出来,本官要亲自看看。”
此时,刚骑马到家的季墨阳,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礼部的人带走了,一脸茫然的鲁正文慌忙又跟过去。
礼部衙门里,季墨阳的考卷很快被调出来,周德海见过季墨阳的字,眼前的考卷虽然笔迹很像,但是明显笔力虚浮,像是握笔之人三天没吃饭一样。
他额头不停的冒汗,不会真的有人把季墨阳的试卷调换了吧。
在周明海过来之前的半盏茶功夫里,周德海从被贬官想到被流放,甚至连死后的墓地都想好了。
幸好,周明海拄着拐杖来的及时,他看了考卷一眼道:“是季墨阳的考卷无疑。”
乌纱帽算是保住了,周德海抖着手道:“这笔力怎么这么虚,还有整篇读下来,竟然还有两句引用不当,解元不应该是这个水平啊!”
想到季墨阳被抓奸没几日就进了考场,周明海觉得,必然是偷情事件对他的影响太大,一般人遇到这种事,能完成考试都不错,季墨阳还能以最后一名被录取,已经是心智坚韧非比常人了。
只是偷情的事情,他又没有证据,而且这件事,季墨阳也是被宋絮晚勾引,他含糊道:“我也不知,还是等季墨阳过来问问吧。”
没多久,季墨阳被人从后门带进礼部,眨眼就到了周德海的面前。
周德海像是见到救命恩人,红着眼睛求道:“贤侄,你好好看看,这是不是你的考卷?”
如果是最好,如果不是,周德海都想给季墨阳下跪,让他认下来,帮自己度过这个难关。
还好,季墨阳瞟了一眼,就坚定的点头:“是我的。”
“那你的考卷怎么写成这个样子?”
“考前大病了一场。”
短短两句对话,让周德海死生八百回的心,终于放到肚子里,官位算是保住了。
他嫌弃的瞥了一眼考卷,这种水平的考卷,得最后一名那是实至名归,外面那群学子简直是胡闹。
长舒一口气,周德海拉着季墨阳就要出去:“贤侄,你跟我出去解释下,一切都是误会,让那群没睡醒的学子赶紧回去,简直视王法为儿戏。”
“嘶~”
手上的伤被周德海用力一拉,季墨阳疼的五官都扭曲起来。
这个时候,终于放松下来的众人,才发现季墨阳不仅手受了伤,脸上也青一块紫一块。
一个员外郎小声提醒道:“季公子这样出去,会不会被人认为是屈打成招?”
这个可能唬的周德海一跳,他松开季墨阳问道:“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季墨阳低着头,尽量语气平淡道:“摔的。”
可不是昨晚被周府的护卫摔,接着又摔倒在白芷家的门槛上。
但是房间内的众人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说辞,那看上去明明是被人打的,更何况外面正群情激愤的学子,就更不会信了。
周德海是急的不行,外面的学子得不到回应,只会越闹越大,人越来越多,保不齐,什么时候宫里的皇上就知道了。
正急的焦头烂额,一个小太监悄摸着出现了,拱了手,小太监假笑道:“周侍郎,皇上有请。”
左右员外郎及时扶助,才让周德海没有吓瘫在地,他忙把案几上的奏折揣在怀里,又发觉那是请功的奏折不合适,来回在倒腾了好几次,才在太监的催促下,手脚并用的走出了房门。
来到御书房,周德海跪下就喊冤:“皇上,微臣得先帝委任,向来勤勤恳恳谨小慎微,为官一任,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自从主持春闱,更是三过家门不入,日日……”
周德海还没说完,高坐上的孝明帝把手里的奏折一合,那轻轻的啪嗒一声,吓得周德海都忘了自己说到了哪里,只顾着磕头请罪:“春闱绝无营私舞弊的事情,微臣冤枉,望皇上明察。”
看着头磕的砰砰响的周德海,孝明帝无波无澜的开口:“学子为何闹事?”
周德海低着头,不敢去擦额头的冷汗,也不敢去整理飞到脸上的发丝,立刻快速冷静的理顺这次事件,然后沉声解释。
“秋闱的解元季墨阳,这次春闱考了最后一名,有人误以为有舞弊,鼓动学子闹到了礼部,微臣第一时间找到季墨阳的卷子,和几位考官再三查看之后,发现试卷较之秋闱,确实大失水准,得最后一名不算冤枉。
微臣又找到季墨阳本人,他亲口承认春闱前大病一场,力不从心,所以考试失利是情理之中,是那些学子不明事实,故意借机闹事。”
这前因后果,解释的清晰明了,秋闱考的好,春闱发挥不好的人比比皆是,虽然季墨阳春闱差的离谱,但若真的是大病一场,也解释的通。
孝明帝心下了然,但是心里仍然十分的烦躁。
第230章
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