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李定国郑成功 本章:第149章

    不过劳青岩却没有能在清军出现的那一瞬间发射,因为他正忙着给他的弩机上弦,刚才重庆城头虽然平静,但不时有鼹鼠一般的清军斥候探出头来观察城下明军的动静——躲在城垛后面,观察、射击的视野很窄,清军无法准确地掌握全局动静。

    对于清军的斥候,劳青岩一般是不会攻击的。因为斥候多半是经验丰富的老兵,身手敏捷,如果劳青岩看到目标出现然后再掉转弩箭去瞄准,那时候斥候已经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情况,迅速缩回墙后去了。

    但刚才有个正前方墙后的敌人犯了一个错误,他的身体伏得不够低,让劳青岩看到一个头盔的尖顶从墙边缘上探出。于是劳青岩就举起弩机,把它锁在头盔尖顶所在的位置上。劳青岩身旁的一个明军弓手,经劳青岩的提示后,也向着那个方向弯弓。

    看到那个头盔的尖顶晃悠了一下,作势欲出时,劳青岩就扳动了弩机,铁箭激射而出,在它飞临重庆城墙上时,那个躲在墙后的清军斥候正好探出头来,用脸颊接住了劳青岩的弩箭。而另外一个明军射手的动作稍缓,看到劳青岩的箭射出去后,才跟着开弓,劳青岩看到那支箭好像也命中了目标——新兵就是新兵,劳青岩知道如果没有自己,这个弓手多半要看清了人头才开弓,那么等羽箭飞到时,对方早就又消失在墙后了。

    在劳青岩再次举起弩箭的时候,墙垛后的清军已经完成了一轮射击,退了下去。

    许多明军被敌军射中,他们迅速被周围的同伴搀扶了下去,这些人也竭力忍住疼痛,一直等到远离战斗部队后才开始大声呼痛。

    清军的弓箭手一批批出现在城垛后,他们攻击着那些从事搬运的明军以及威胁巨大的明军弓弩手,而明军也还以颜色,不停地反击城上。

    宋梁已经轮换过三次了,他看到军官正指挥着无甲兵在墙垛前预备,并勒令他们探身出去攻击城前的明军。这个命令让宋梁感到宽慰,因为这些人会替射手吸引明军的火力。军官紧接着转身看向弓箭手,宋梁知道马上要部署弓箭手的战术了,而这个战术部署将决定他今天的生死。

    第031章

    佯攻

    和很多重镇一样,重庆城墙所有墙垛的下方都有一个倾斜向下的射击孔,从这里射击敌人相对来说更安全。宋梁希望长官让他们这些老兵利用这些射击孔,而让经验较少的弓手去负责城垛。不过军官的命令让宋梁失望了,军官让新兵监视射击孔,如果视野内有明军就攻击,而让宋梁之类的老兵去城垛边备战。

    “局势有这么严重吗?这才刚刚开始。”宋梁腹谤道。他很清楚,在利用射击孔方面,老兵和新兵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那里视野相对较小,而且攻击角度也比较狭窄,如果没有合适的攻击目标那么经验再丰富也没用。而让经验丰富的射手从城垛攻击,他们可选择的目标就多一些,也能给敌人带来更大的伤害,当然,也更容易被敌人命中。这种战术会提高双方消耗的剧烈程度。

    明军已经靠近了城墙,正在支起云梯来。城墙上的军官们发出雷鸣般的吼声,让兵丁上前攻击明军。军官和他们的家丁都拿着钢刀在后面督战,不允许士兵盲目投掷,而一定要他们探出头去,准确地把大石头丢到墙根下的明军头顶上。

    宋梁右手边的射击孔旁,蹲着两个弓箭手,他们轮番拉弓朝着孔内瞄准,一个人射完了换上另一个。宋梁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身看着前方的战斗,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不时有明军的箭矢飞上来,眼前的两个辅兵抬着一块大石头上前,其中一个人露出半个身子,在松手的同时就被一支敌箭射中,那个士兵大叫一声,倒向了身后。宋梁抓住这个机会,猛地一个箭步上前,飞快地侧身于城垛旁,瞄准了一个扶着云梯脚的明军就松开了自己的弓弦。箭离弦的同时,宋梁急退了两步——如果刚才有明军瞄准这个垛口的话,那他肯定还来不及上弦。

    清兵不停地上前,猛烈地向城下投掷着,每时每刻都有人被明军击中。城垛前又有一个清军士兵抱着石头上去,他向墙外俯出身,刚刚把大石头举过头顶,还来不及狠狠地砸下去,就被一箭射中了胸部。宋梁看到那个清兵被从下面射来的箭顶一下,接着身体就向前趴倒,软倒在垛口上。

    “把他推出去!”军官喝道,马上就有两个人上前,抬起垛口上的人的双腿,把尸体推出了城外。

    “沥青!”看到障碍已经被排除,军官声嘶力竭地再次大嚷起来,后面抱着铁锅的兵丁匆忙跑上来,把滚烫的黑色液体从垛口处浇了下去。

    在杀伤明军的同时,清军的弓箭手和投石兵也不停地倒下。宋梁又一次射击完毕,他匆匆后退的时候,脚下一绊仰天摔了个跟头,同时听到了身下细微的呻吟声。

    绊倒宋梁的是一个垂死的清军伤员。一开始这些尸体总能得到及时的清理,伤员也会被拖下城去,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城墙上横七竖八倒着大批的伤亡人员。

    无独有偶,几个抬着沥青锅冲上去的清军士兵也因为被军官催得急,一个人脚下一软就被尸体绊倒,连带着整个锅都被掀翻,墙垛前的几个清军士兵躲闪不及,被粘稠的沥青液溅到,都疼得蹦跳起来。

    “把这些东西扔下去!”看到混乱的一幕,已经喊得声嘶力竭的军官勃然大怒,厉声咒骂着那些壮丁:“狗东西,急着投胎吗?又在偷懒!”

    听到军官的喝骂,清兵们不由分说,把每一个躺在地上的人都拖向墙边。绊倒宋梁的那个人用轻微的声音争辩着,称他还活着,但也被和尸体一起从城墙内侧扔了下去。宋梁急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对着两个正盯着他看的无甲兵蹦跳了一下,表示自己一切正常。这两个人才把视线从宋梁的身上挪开,去拽另外一具尸体。

    ……

    清军将领轮换城墙上的士兵,让疲劳的人下来喘一口气,换上生力军继续作战——本来清军以为把部队分成三批,一批一轮,今天的战斗就该结束了。但才打了这么一会儿,第一队就已经疲惫不堪了——如果明军继续保持这种攻势强度的话,那今天看起来要轮换个两、三轮。

    李来亨得到报告,只是一个时辰的交战,他负责进攻的这段城墙上就已有上百人的减员。李来亨这一线是战斗最猛烈的,这段城墙上空的弓箭密度看上去好像比袁宗第和刘体纯的那两段还要密,起码是党守素那边的好几倍。为了挡住李来亨,清军下令全力射击,不要吝啬弓箭。

    “李来亨这是故意地消耗我军。”李国英观察了一会儿城墙上的动静,确认李来亨并没有全力猛攻,搭起云梯只是为了威慑守军,迫使清军一刻不停地抵抗:“他都竖了这么多梯子了,半天却没有爬上人来,显然是想多消耗我们些弓箭、器械和人力,等我们力竭了再一起蚁附登城。”

    李国英不断接到紧急报告,明军搭上城头的云梯越来越多,守军已经快要压制不住明军了。

    “要打破李来亨的企图……”李国英沉吟着,犹豫着是不是该命令手下调整部署,节省人力和器械,让李来亨的部队觉得登城的时机已经成熟了;更进一步,李国英突然有个大胆的设想,假如各路明军有个统一的计划,都要先佯攻,做好准备,然后在约定的时间统一发起总攻的话,那么打乱李来亨的节奏就有更大的益处。李国英可以先放李来亨上来,然后集中兵力对付他,等耗尽了李来亨的攻击能力,再把部队撤下去返回原来的阵地。这样可以减轻全线的压力,而且还不必动用手中的预备队;而其他战线上的明军多半无法及时得到消息,很可能还会继续佯攻下去,等待总攻的时刻到来,从而给李国英各个击破的机会。

    “不过若是我错了,明军并没有这样统一的计划,而是各自见机行事的话,就会带来很大的麻烦。”李国英斟酌再三,还是没有敢用这样的冒险手段:“如果我判断失误了,重庆就会遇到危险,会多损失很多士兵。”

    没有冒险的李国英让士兵们继续坚决地抵抗李来亨的进攻,一刻不停地压制明军在墙角处的活动。

    明军全军总攻的第一天就能带来这么巨大的压力,让李国英周围的幕僚们一个个都脸色凝重。高明瞻看着李来亨那边射上城的密集弩箭,一个劲地大骂东南督抚资敌——谁都知道李来亨自己是没本事造出这么多武器的。三年前,听说他因为从永历朝廷那里总也拿不到军饷,穷得连战兵都快穿不上衣服了,更别说盔甲、利刃了。后来听说胡全才在钟祥送给了邓名上万套装备,郎廷佐的几万两江部队也被邓名、李来亨一网打尽,但如果不是亲眼目睹,谁能想到他们居然能富裕到这种程度。

    “还好,还好。”李国英强笑了一声,安慰高明瞻道:“至少胡全才、郎廷佐他们还没有送大炮给邓名和李来亨。”

    ……

    此时袁宗第在不急不慌地攻击着城墙。在搭起云梯的时候,他让手下去寻找是否有可以挖掘地道的地点,不过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正如刘体纯说的,重庆城完全是建立在山上,到处都是难以挖掘的坚硬岩石。

    “小老虎那里打得不错,李国英应该就在他那里吧。”袁宗第眺望了一下远处的中央战线,听起来那边的战斗比他这里要激烈多了。

    袁宗第现在已经支起了五十多具云梯,小股部队不停地尝试登城,但他们都很谨慎,不是闷头向上爬,而是时刻保持警惕,一旦见势不对就跳下来躲开沥青和火把。

    以前装备简陋的时候,明军攻城也只能拿人命去填,但现在既然有了不少武器,袁宗第对手下的性命也就越来越爱惜了。因为明军不停地试探性进攻,清军必须时刻保持城垛上守兵的数量,这让明军射手可以躲在盾阵的掩护下不停地攻击他们。虽然明军是攻击的一方,不过袁宗第觉得清军的损失也不小,而且清军损失的固然有很多是无甲的辅兵,但明军这边也是一样,迄今为止,袁宗第折损最多的就是搬运土包的辅兵。

    “重庆城的地形实在是太不好了。”袁宗第本想做一些简易的投石车攻上去,那样防守者集中兵力于城墙上时,就会遭到更大的伤亡。但是总攻开始得太快,袁宗第来不及做很多器械,而山地又不便于运输,让袁宗第很难在靠近城墙的地方部署好投石车。

    昨天的军事会议上,李来亨断定李国英会把主力摆在一线,企图在第一时刻挡住明军的进攻——大家断定清军士气不振,所以李国英不敢冒险,也需要靠顽强的抵抗来振奋士气,所以李来亨建议大家先佯攻一个上午,利用手中的装备多杀伤一些清军。等午时一过,太阳转到清军的眼前时,全军就一起发动总攻,将重庆城拿下。

    “本来我还怕党守素他们忍不住,不过看起来党守素拿不下城墙。”看到统一的作战计划进展顺利,袁宗第满意地自言自语道:“听说李国英铸造了一些大炮,等拿下了重庆,咱们也就是有大炮的人了。”

    午时袁宗第做好了战斗准备。他的主力营不参加今天的总攻,因为袁宗第总是有些担心,需要防备李国英还有什么后手。当太阳到了约定的位置时,还不等袁宗第下令,他就听到通远门李来亨那里突然响起了密集的战鼓声,袁宗第哈哈一笑:“小老虎真是急脾气。”

    袁宗第随后也下令擂鼓。早上负责佯攻的部队轮换下来,而新的一批部队开始认真地登城进攻。战士们今天一直在养精蓄锐,如果清军已经投入了全部生力军的话,就很难顶住明军的这次大举进攻。

    在明军的主攻阵地上,清军发现明军的攻势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几乎所有的梯子都同时剧烈地摇晃,大批的明军正涌上城来。那些坚守在射击孔旁的清军射手本来显得相当从容,但一瞬间都发出了惊叫,慌慌张张地把弓箭射下去,还招呼其他人赶紧过来帮忙。

    正在城下休息的宋梁也被紧急的号角声唤起,他不得不扔下手中的饭碗,在军官的催促下再次跑上城墙。凑到射击孔旁边匆匆一瞥,宋梁就看到城外的梯子上爬满了明军的士兵,通过射击孔能够看到,城下有大批敌兵已经跑到城墙边,围拢在梯子脚旁。现在城垛上已经没有弓箭手的位置,清军的披甲兵也一拥而上,顶到了城垛前,挥舞着刀枪向城墙下面乱戳。

    宋梁和其他所有的射手都挤在射击孔的周围,以最快的速度向外射击着。那些抬着油锅的壮丁转来转去始终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又怕军官给他们扣上畏敌不前的罪名,就向射击孔挤过来,不假思索地把沸油和沥青从这个出口倾泻出去。

    “不要胡来!”几个射手还来不及提醒,就有几只大锅沿着射击孔倒了出去,突然倾泻而下的热油把几个明军从云梯上浇了下去,但粘稠的沥青却没有尽数流出去,遇到墙壁,冷却的部分粘在射击孔道四壁,挡住了射手们的视野和射界。

    “贼人的细作!”忙着指挥披甲兵作战的军官回过头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大刀一挥,就把一个抬锅的无甲兵砍了个身首分离,然后朝另几个抬锅的人吼道:“滚!还不快去干活!”

    士兵骇然而退的时候,军官又转身去督促墙垛边的人作战,甚至忘记了让无甲兵把他们刚被砍翻的同伴带走;而宋梁他们几个射手也放弃了被堵住的射击孔,换到了另外一个位置。

    在城下,劳青岩和负责掩护的同伴们向前靠近了城墙的位置。随着明军开始猛烈进攻,城垛缺口处站满了清军的披甲肉搏兵。清军向城下泼沸油的行动已经基本停止了,但不时还有一些木石投下。不过这些重物的丢掷准头大不如前,显然都是被隔着城垛和前排的披甲人墙抛出来的。劳青岩甚至懒得去观察这些石头到底是如何乱飞的:尽管城下的明军十分密集,但这种石头还是很难砸倒人。

    一些清军士兵似乎是杀得兴起,劳青岩看到居然有个壮汉扛着石头跃上城垛,把大石高高地举过头顶,打算全力向正在攀爬的明军士兵砸下去。

    “壮士……”

    看到这幅不怕死的场面,劳青岩脑海里忍不住冒出了这个词。那个清兵几乎立刻就被明军的射手击中,抱着他的大石头一个倒栽葱从重庆城上翻了下来,在地面上砸出一大滩血花。

    类似的情况时有发生,看得出清军已经感到了危机。城墙斜向下方的射击孔,更是一刻不停地射出羽箭来。这些射击孔就像是一张张吐信的毒蛇之口,不停地向明军喷吐着毒液。有些射下来的箭头上甚至点了火——火箭通常是攻城一方使用的武器,攻城的射手不敢保证自己能命中墙后的敌人,所以就给箭头点火希望引燃点什么东西,或是在凑巧命中时增加杀伤效果。即使是邓名围攻高邮湖时对清军的营盘了如指掌,也依旧使用火箭攻击。

    而防守方为了保证弓箭的射击精度,一般都不会给箭头点火。但现在明军正在攀登,云梯上的明军对射击孔后的清军射手来说可以称得上是近在咫尺,所以清军不需要再考虑精度问题,同样给弓箭点火以提高对敌人的伤害效果。

    现在宋梁的射击孔旁,已经摆放着一个火炉,还有一桶沥青,很多同伴都先蘸一下沥青,然后把箭头在火炉上点燃,再射出去。不过宋梁和几个老战友并没有这么做,他们都只是在排队的时候把箭头在火上烤得发红,什么也不蘸就用来攻击明军。

    虽然没有火焰,看着没有那么大的气势,但宋梁知道这对明军士兵的伤害一点不比带火的箭头小,而且破甲的效果还要更好一些:在打仗前,有人询问是否应该准备一些脏东西来涂抹箭头,比如大粪之类的东西。这些脏东西往往能造成可怕的炎症,夺去伤员的性命,但军官却对此不屑一顾。只有在漫长的围城消耗战中,才需要考虑给箭头上毒,以夺去对方伤员的性命,在老于战阵的官兵眼中,这种战术是捕猎而不是作战。就好比现在的烫红箭头,虽然不明白原理,但清军士兵也知道烧红的武器引发的炎症要比没有经过热处理的武器更小,有时为了治疗创口还要故意使用烙铁来处理伤口。

    不过作战的胜负并不是取决于能不能在明天早上让受伤的敌人卧床不起,或是在三天后让他死于炎症,而是取决于能不能让敌人立刻失去战斗力、退出战场。炙热的箭头一旦射入人体,它造成的巨大痛苦能够让这个敌人转眼间就再不具有威胁,也不可能通过简单包扎就让他在短期内恢复作战能力。

    城垛上已经传来金戈相交的声音,簇拥在城头的披甲兵正在拿武器去敲打那些明军举在头顶的盾牌。云梯最上面的明军会全力用盾牌进行防御,虽然被清军居高临下地攻打没有还手的能力,但他们也未必就能立刻遭遇性命之忧。而躲在他后面的明军,就会用长枪之类的东西往上乱戳,有时清军一个不小心,就被突然从盾牌下窜上来的枪刺中了要害。

    因此,从射击孔攻击这些明军缺乏保护的下半身就变得很重要。宋梁和他的同伴额头上都开始冒出汗珠,但依旧不停地射击着。每当有明军被他们射中腿脚后,就会惨叫着从云梯上跌落。不过射击孔造成的巨大杀伤也引起了明军的注意,不时有明军的弩箭从射击孔钻进来,这些全铁的硬箭就算射在孔壁上,有时也会发生劲头十足的弹射,伤到那些凑得太近的清军射手。

    排在宋梁前边的人,就被一支弹进来的铁箭横扫中了眼睛,顿时脸上鲜血长流,捂着眼倒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着。

    “全铁的弩箭……”看到那个同伴的惨状,宋梁也是心有余悸。他刚才烫红了箭头,正要凑过去寻找目标,如果不是这个人挤到了他身前,这支弩箭说不定就会扫在他的脸上。

    明军的装备之精良让人骇然,听说以前和邓名交战时,明军就使用过全铁的弩箭,但那时宋梁还在西安,今天他总算是亲眼见到了这种武器——这是比较贫苦的陕西绿营用不起的东西。

    明军的弓手对射击孔的威胁不大,看来已经全数用火箭去攻击城垛上的清军了,而他们的弩手则向清军的射手发起反击。他们肯定已经距离城墙很近,但因为清军的投石和弓手都被压制到墙垛后,而且还有大批的明军步兵掩护,所以可以很安全地攻击射击孔而不用太担心受到清军的反击。

    在宋梁射击完毕,回去烫另外一支箭头的时候,又有弩箭从下面钻了进来,击中了一个正蓄势待发的清军弓手,这个弓手一头扎入孔中,一声不吭地咽了气。

    其他的清军弓手把死尸从射击孔里拖出来,甩到一边,继续攻击明军……

    噗。

    又是沉闷的一声,又是一个清军射手被弩箭毙命。随着明军越来越接近城头,清军的注意力越来越被吸引到这些排头兵身上的时候,明军的弩手也变得越发活跃起来。对射击孔的反击变得越来越频繁,准头也不断提高,显然他们已经逼到了距离城墙很近的地方。

    不过宋梁他们没有时间去对付这些威胁巨大的目标,宋梁每次占用射击孔的时候,只有一、两个呼吸的时间可以利用,要是不赶快把手中的箭射出去,军官就要骂娘了。

    正如清军弓手们猜测的那样,李来亨的弩手已经摸到了城墙边上。劳青岩站在两道云梯之间装填着他的弩机,这个位置不会有什么石头落下,也避开了两侧清军射击孔后射手的观察。

    等装好弩箭后,劳青岩就会突然跳出去,对准清军的射击孔来上那么一发。如果是单挑,弩手和有射击孔保护的墙上射手对射,肯定是有输没赢。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劳青岩很清楚敌人的射手位置,而且在这样紧张的攻城时刻,他总能看到孔中的敌人射手面庞,不会发生找不到目标的问题。而敌人要想在人海中把他这样的弩手挑出来就不是一件易事了,更不用说及时瞄准攻击。

    第032章

    争夺

    在李来亨猛攻通远门的时候,袁宗第也向定远门发起了强攻。

    定远门位于通远门的北面,距离嘉陵江不远,重庆城墙在定远门城楼这里有一个拐角,很适合袁宗第展开进攻兵力。

    袁宗第没有李来亨和邓名拥有的那种汉阳造单人弩机,不过万县军也有他们的攻城手段。袁宗第的手下很多是来自小三峡的大昌人,他们是夔东军中第一流的山地步兵。在搬到万县的时候,袁宗第把大昌基本挪空了,这些大昌人跟随袁宗第最久,最得到袁宗第信赖,到了万县后也差不多都成了战兵。

    早在几年前邓名第一次去大昌见袁宗第的时候,就曾亲眼看到大昌人在小三峡的观音岩、双鹰屏这样的悬崖峭壁上如履平地,当时邓名曾想从大昌人中抽调一批人,组成他的未来军队中的山地兵骨干;只是随着邓名越来越了解这个时代的规矩,终于死了这条心,没有人能随意斩断已经建立起来的忠诚链条——邓名的要求属于强人所难,不但袁宗第不愿意,就是大昌兵自己也不愿意背弃旧主,被人戳脊梁骨。

    随着进攻的鼓声响起,万县军的官兵就分批向城墙涌去。刚才佯攻的时候,明军就以大昌人做先锋,他们在城墙上的动作都相当敏捷,虽然遭到了通远门类似的防御手段,但他们的伤亡比李来亨的士兵要少得多。

    袁宗第手下参加总攻的人,很多都带着挠枪,这本是他们登山时的一种攀登工具,袁宗第在大昌驻扎的时候把它改动一下,变成大昌军的特殊武器。移镇万县后,成都的支援源源不断地抵达,袁宗第有了资本大量制造这种自己设计的挠枪。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放大版的挠痒痒勺,类似鹰爪的头上是三个弧形的爪子。在攀登绝壁的时候,这种铁制的爪子能勾住细小的岩石缝隙。经过袁宗第的改造后,几个爪牙的内侧都被磨得十分锋利,爪头也像匕首的尖端一样锐利。

    山西绿营的千总柳伟站在靠近定远门楼的城墙上,他看到明军爬上云梯的时候,一手持盾,一手就擎着长杆挠枪,这些人爬得飞快,就好像是在梯子上跑一般。

    “这都是山民……”柳伟几乎立刻就得出了这个结论。他在太行山的时候,也见过那里的山民攀爬的敏捷身手,晃悠的梯子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是坚实的阶梯一样。

    万县军在云梯上的密度并不像江陵军那么高,但定远门的清军军官绝不敢掉以轻心。见到对方敏捷的身手后,柳伟心里沉甸甸的,别看明军的云梯上疏疏拉拉的好像没有几个人,但只要那里被打开缺口,转眼间就能有一大群明军士兵跑上城头。

    滚木、擂石、沸油、沥青,柳伟毫不犹豫地指挥周围的部下把能用得上的武器一股脑地向城下打下去,期间柳伟还一次次夹杂在部下之间,探头出去观察战况。就在距离柳伟不远处,他亲眼看到一锅沥青顺着一张梯子倾泻而下时,梯子上面的几个明军几乎在清军投出火把的同一瞬间,爪枪四出,根本不用跳下云梯逃命,而是直接蹦到了旁边的两张梯子上。

    “你们都是山上的猴子吗?”柳伟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幸好明军不总是有这种运气和如此出色的反应,尤其是清军从射击孔中的狙击,和通远门那边一样有效。近距离飞出的弓箭明军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的,被击中的明军纷纷跌落,不过就是这种时候,有些人还能用那种带爪子的枪救自己一命——明明是平滑的重庆城墙,但明军的爪枪居然总是能紧紧地抓在上面。

    远处观战的袁宗第每看见一个大昌旧部落地,心里就会疼上一下,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伴随自己多年,也是知道这种战士损失了就再也难以补充。大昌人祖祖辈辈在小三峡的峭壁上行走,在悬崖上寻觅、开凿卤泉,背着柴火和卤水来往于山顶和大宁河面上,等他们死去后,也会被子孙用悬棺安葬在峭壁的岩洞中。邓名在大昌称赞袁宗第的部下个个身手敏捷时,袁宗第曾经戏言:大昌人在学会走路前就先学会爬山了。

    万县军的辅兵就守候在城墙附近,有人受伤跌落后,伤员马上就会被辅兵送到阵后救治。这种天生的山地战士是难以靠日常训练培养出来的,袁宗第镇守万县以来也称得上是夔东军中财大气粗的一号了,他事先准备了很多草药和绷带,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挽救伤员的性命。

    不过明军的进展还是让袁宗第赶到满意,清军已经因为明军的压力而开始全力防守,而清军的防御手段以及火力位置也都探明了。

    明军不停射上来火箭,趁着一个间隙,柳伟再次凑到近前,想查看一下明军的攻势。突然耳边生风,柳伟本能地把头一偏,就看到一道黑影从自己旁边擦过,原来是一杆刺上来的枪。柳伟心里吃了一惊,知道明军的排头兵已经距离墙垛很近了,正在那里举着盾牌想爬上来。聚集在墙边的清军士兵正全力用武器敲打着他们的盾面,不许他们更上一步,这时有些冷枪从盾下边刺上来也是正常情况。

    柳伟旁边的清军士兵也同时向另一边避让,看来明军的这一刺是落空了,但那道黑影回落时,好像进行了轻微的旋转,在柳伟还不来及庆幸自己的敏捷反应时,抽回的挠枪就顺势勾住了柳伟身边的那个绿营士兵。

    鹰爪一样的三根铁钩子有两根嵌入了绿营士兵的肩部,那个清军士兵先是一惊,然后伸手想去拔出铁钩,但枪杆猛地往回拉,片刻间就把那个士兵拉得双脚离地,好像要把他拖出城墙一般。

    柳伟和身后的一个人同时伸出手,拉住了那个被勾住的士兵的背心,他感到有一股大力从手臂上传来,把他也拖得向前挪动,好像盾牌下不止一个人在拉枪杆似的。柳伟不得不伸出一只脚蹬在墙垛上,才止住去势。

    这时那个被拉住的清军士兵突然发出惨叫声,挠枪的尖头刺穿了他的绵甲,将甲片压入他的肌肉里。枪杆一晃一晃的,那个拽着它的明军显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捕获了猎物,就双脚悬在梯子上,还左右摇摆,以加剧下坠之势。

    清军士兵已经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和盾牌,双手攥着枪杆,但仍不能阻止爪子尖继续刺穿他的肩背上的肌肉,这个清军士兵发出骇人的大叫声,可无论他如何奋力的扭动,都只能让铁钩子从背部向着他的肺部更加深入。

    在柳伟脚边,突然也发出一声大叫,这是一个刚刚完成射击的弓箭手,在又击落了一个明军士兵后,突然一杆挠枪从洞中探入,一个旋转就勾住了这个清军士兵的脸颊。

    在挠枪收回去的时候,这个清军射手也被带着扑向洞口,他一头撞进去后,本来不大的洞口顿时被这个清军射手塞得满满的。柳伟顾不上救援先前那个披甲兵,急忙松开手去拖堵住射击孔的弓箭手,这个射手被从洞里拖出来后,半张脸已经消失不见了,牙床从颅骨上拖出,上面的牙齿和舌头都无影无踪。

    “继续射击。”柳伟强压下胸中泛起的恶心,掉头不看那张被撕烂的面孔,让两个无甲兵把尸体扔下城时,先前那个被勾中的披甲兵也已经咽气了,铁钩子刺穿了他的肺,当血液灌进去后,他就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拖住他的清军士兵先后松开了手,那具尸体慢慢被悬空,然后翻出了城墙。

    在清军继续向下投石的时候,不时有钩子自下方袭来,一旦咬住清军就绝不松口。又是一个清军士兵被挠枪勾住了手臂,在这个清军士兵声嘶力竭的呼喊声中,铁钩子慢慢嵌入了他的大臂肌肉中,割断了他的筋络,最后把手臂硬从他的身体上扯下城去。

    看着那个痛昏过去的士兵,柳伟也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不打算再去墙边观察敌情了。相比这个绿营士兵,那些被勾住脖子的可以称得上是幸运儿了,铁钩子转眼就扯断了他们的颈椎和食道,死得和被枪刺中差不多快。

    “下次再有人被勾住时……”柳伟突然想到,不能这么便宜了明军对手,他急忙向周围的部下交代他刚冒出来的主意:那就是下次要紧紧抓住尸体,然后一起放手,说不定能把明军给砸下去几个,那样也就算是交换了。

    在柳伟说了一半的时候,射击孔那边又传来凄厉的求救声,这次突然探进来的挠枪勾住了一个躲闪不及的射手的手臂,转眼之间就和他胳膊上的袖管、血管、筋肉纠缠在一起,不由分说地把这个人拖向洞口。

    “不能挡住射击洞!”柳伟大叫一声,飞身而上拉住那个弓手的另外一支胳膊,已经有几个射击孔被清军士兵的尸体堵住了,也不知道明军到底在他们身下装了什么重物,本来只能勉强把脑袋塞进去的射击孔,硬是把人一直吞到了肩部,任凭上面的清军如何努力也无法再把血肉模糊的尸体拖出来——这大大影响了定远门周围的火力发挥。

    在柳伟和墙外的明军拔河的时候,这个清军射手的手臂已经被拖进了洞。

    “啊——”弓箭手仰天嚎叫,竭力挣扎着,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给我……个……痛……快!”

    “拽住他。”柳伟沉着有力地喝道。在部下拉住负伤的射手后,柳伟抢过一把斧头,二话不说,高举起它向射手的右臂上抡去。斧刃剁在人的骨头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当那只手臂与人体还剩下最后一块筋骨相连的时候,柳伟让部下全力拉住那即将折断的手臂,然后才狠狠地挥下了最后一斧。

    “一、二、放!”柳伟发出了号令,几个清兵同时松手,断臂立刻窜入射击孔,转眼就消失不见。墙外面传来一声大叫,拖着断臂的明军刚才已经离开了梯子,双腿蹬在重庆的墙壁上全力想把清军拖进射击孔,然后再给他套上一个绳圈,就能堵住这个火力点了。突然拉空让这个明军猝不及防,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不知道外面的明军是不是能在危机关头抓住墙壁,柳伟管不了那么多,吩咐周围的手下以后就要这样利用尸体,反击那些想把清军拉出墙外的明军。

    尽管明军攻势的猛烈远远超过他的想象,但李国英依旧不打算动用汉八旗参战,如果耗尽了这些预备队,他不但无法进行反击,甚至会失去对战局的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各条战线自行演化。

    李国英感到,幸好威胁最大的也就是李来亨和袁宗第两人,虽然刘体纯原来的攻势很猛,但今天清军特别安排了针对他的防守,所以夷陵军没能取得好的战绩。不过刘体纯在战线的最南段,起到了牵制作用,把很多清军吸引得远离了通远门;位于袁宗第和李来亨之间的贺珍,他的攻势同样被清军挡住,贺珍手下的装备和战斗力不如刘体纯,更不用说与李来亨和袁宗第相比;最差的是党守素,他的装备是明军中最差的,没有跟邓名下过湖广也没有得到过补充。

    这两年来刘体纯、李来亨占据了更好的地盘,就把原先的军屯留给了党守素、马腾云他们。但是地盘、经济上的改善,并不能立刻给党守素他们带来军队战斗力上的飞跃。这次党守素带到重庆城下的军队,本质上还是一支四年前的夔东军,相比袁宗第与邓名初次相逢时并无什么不同。

    因此金汤门的战斗进行得相当平稳,党守素的部队一直试图填平壕沟、逼近城墙,但遭到城垛上清军的有力压制,缺乏远程武器的党守素只能咬牙苦撑,对搬运工和交通线实行全程盾牌掩护。现在金汤门前的山路已经快被夔东军士兵的血迹染遍,没有盔甲护体、手持简陋盾牌的战兵和他们想保护的负重辅兵倒得遍地都是,重伤员只能自己缓缓爬回阵地,因为没有人敢前出到开阔地来救援他们——被居高临下的清军无情地攻击了一上午,那些冲出盾阵去救助同伴的人,也都一个不落地被击倒在地。

    “贼人,来攻城啊!”

    从金汤门城楼上飘过来清军的嘲笑声。他们的射手站在墙垛旁,如同是在进行一场游戏,不停地嘲笑、谩骂着夔东兵。之前好多不堪其辱的明军军官带头冲锋,可是不但没有能突破壕沟,反倒被射倒在重庆城前。

    远处的党守素怒发冲冠,几乎快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但却拿这些嚣张的敌人无可奈何。今天上午他损失了很多英勇的部下,看起来也无法参与到总攻中去了。

    得知定远门告急后,李国英马上派人去通远门南面的金汤门抽调兵力。

    当李国英的使者抵达后,金汤门立刻向川陕总督那里送去了援军,守将认为把大量兵力放在党守素面前是一种浪费。金汤门守将还向李国英报告,他们眼前的夔东军已经停止了进攻,可以认为这里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

    得知明军已经在定远门的城墙拐角处登上了城池,两军士兵已经开始短兵相接,李国英心情沉重。现在明军还没有能够扩大突破口,不过接下去的消耗会变得更加剧烈,李国英只能盼望在把明军的血流尽以前,重庆清军不要先流干自己的血。

    幸好金汤门那边的形势不错,位于李来亨和袁宗第中间的贺珍也表现得很差。据报告此人的部队正在扒城墙——贺珍你连城头都没有登上,扒墙也没有效率啊,这重庆的城墙都是山岩砌成的,沉重无比,李国英觉得贺珍一天也扒不下来两块石头。既然对方有这份闲心,那就让他扒去好了——难道你还能从墙里挖个大洞钻过来不成?

    定远门来报告的传令兵还送来了一杆挠枪,李国英掂了掂这支特制的武器,发现枪杆的质量不错,相当的结实,怪不得能够用来拉人、抓墙;而枪头上的铁制鹰爪更是让李国英感到忧虑,这个枪头的制造工艺并不算太难,但用料可不少,比一般的铁枪头还要多。

    更重要的是,李国英和袁宗第在忠县作战的时候,对方并没有拿出这样的武器来,只要观察一下这支挠枪,稍有经验的人就知道它并不适合野战;但挠枪用来攻城却是不错,无论是抓城头,还是勾守兵,或是用来掏射击孔,都是相当好用的武器——在李国英看来,好的武器就是威力大、见效快,立刻能让人失去战斗力。在野战交锋时,挠枪因为没有向前的开刃使得它无法和长枪相提并论,但攻城时的回拉却使它具有比一般的刀枪大得多的威力;而且挠枪还有威慑效果,据定远门那边的报告,在这种铁钩子的威胁下,清军的军官和老兵都不敢往城墙边和射击孔旁凑近,导致明军找到机会登上了城墙。

    定远门的伤亡报告不小,但并没有让李国英感到不能接受,看起来挠枪造成的伤害还是比不上李来亨的强弓硬弩。但看着同伴被活活疼死,看着人脸和四肢被从身体上撕下去,这种视觉冲击远比看到一个同伴被弩箭钉死在墙上要强烈得多。

    李国英挥舞了一下手中的挠枪,发现这个武器还不太好掌握,据传令兵报告,明军能凭借这个东西在墙壁上蹿下跳,用铁钩子钩人也是一拉一个准。这就意味着袁宗第有足够的财力为他的部下打造一种特别的兵器,专门用在城墙争夺战上,而且这种武器还不是一种简陋的制品,它的用料和耗工都不在精良的刀枪之下。

    ……

    占领了一段城墙后,袁宗第的部下就开始拆城墙。靖国公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知道战场瞬息万变,随时都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因此他稳扎稳打,确保任何获得的战场优势都能被保持下去。

    在下令拆墙的同时,袁宗第还不忘记教导他身边的军官们,让他们一边望着战场,一边听自己讲课:“以前闯王攻城的时候,首功不是给第一个登上城墙的人,而是给第一个拆城墙的人。为什么呢?因为登上城墙的人可能惦记着库房里的东西,会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如果他被打死了,那他对大军也就没有作用了。如果城墙被敌军反击夺回去,那一切都要从头再来。而拆城墙,哪怕只拆了一个墙垛,下次这段城墙就会少一个屏障;就算只拆了一块砖,那都比纹丝不动好。闯王设立这样的规矩,就是为了让登城的人不要冒进,而是替全军着想,愿意为大军扫清障碍。”

    今天只是全面进攻的第一天,袁宗第认为李国英手中应该还有一定的实力,至少他还没有看到汉八旗出现,所以袁宗第不但始终在手里保留着大量的预备队,而且制定了步步为营的进攻计划。今天袁宗第只要能把这一段城墙的墙垛都拆了,把射击孔都塞上就算达到目的,那样明天再次进攻的时候,这段城墙和土围子也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了。而如果明军能够把砖都扒了(拆了城墙上面的石砖后,自上而下地扒城墙的表面就很容易),把这段重庆城墙彻底变成一道土墙的话,那守军的优势也就丧失得差不多了——虽然地道不好挖,但袁宗第知道土墙还是可以炸一下的。

    在明军拆了十几个城垛后,突然城墙上发出紧急的信号,袁宗第见状急忙派人去问,得知手下发现了敌军的援军,而且举着五颜六色的旗帜。

    现在明军中对八旗没有太多心理障碍的就是李定国、郑成功和邓名,他们都在几年内击败过八旗部队;其次就是李来亨,他跟着邓名在南京伏击过八旗部队。袁宗第的部下则大为紧张,一看到这些彩旗就急忙报警,然后紧张地开始备战。

    反倒是他们的主帅哈哈大笑,袁宗第得知八旗终于出现后,喜不自禁地对周围人说道:“李国英根本不知道我军的决心和兵力,就急匆匆地派出了八旗,这仗他已经输了。好了,三天之内我们就能夺取城门,五天就能拿下重庆。”

    ……

    送到邓名手中的报告,正好记录到这里。这是一个给夔东军运粮的押送军官,正好在袁宗第大发感慨的时候去让袁宗第签收,军官听到了这番话后汇报给叙州和成都当局,最后写在一份送给邓名的报告上。

    看了这份报告后,邓名也觉得重庆的战局正向着有利于明军的方向发展,可是他抬起头来,却见到赵天霸的眉头紧锁,不由得问道:“赵兄有何看法?”

    “当年在保宁,李国英就曾经让绿营兵化妆成八旗兵。”赵天霸回忆起西营的惨痛往事:“蜀王看到了,以为李国英手里已经彻底没有兵了,就放松了戒备。”

    第033章

    孤注

    接下来几天,夔东军依旧攻势猛烈。

    第二天,袁宗第的部下就再次登上城墙,把定远门周围好长的一段城墙扒成裸墙。李国英判断明军随时可能移师从袁宗第的阵地上攻入城内,所以李国英从其他地段调来部队,在这个地区加强防御。其他各个方向上的明军仍然在持续攻击,李来亨等人都认为如果能达成多点突破,那么就能更容易地取得胜利,不给清军负隅顽抗的机会。

    第三天,李来亨的士兵也扒掉了几十米的墙砖,而刘体纯放弃了他的突击方向,转到贺珍的后方。党守素不能独自在南边呆着,也跟着一起转到了重庆的西北。至此,明军基本放弃了对重庆城西南的进攻,攻击正面变成了以袁宗第为左翼、以李来亨为右翼,其他三个人在中路集合的方式。

    看到明军的调遣后,李国英轻叹一声:“总算有了个破敌的机会。”

    直到这个时候,李国英依旧紧握着一半披甲兵作为预备队,在前线与明军激战三天的清军伤亡已经超过一千人,而明军的损失差不多是清军损失数目的两倍。

    接下来的两天对重庆清军来说是最艰苦的时刻。袁宗第炸塌了定远门附近的一段城墙,在看似坚不可摧的重庆城墙上开出来一个豁口。而李来亨也进行了一次爆破,把通远门近旁的一处城墙变成了斜土坡。战斗到这个时候,不少清军官兵都怀疑李国英低估了明军的实力,而且明军对城墙的破坏能力大大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看起来坚守城楼都没有太大的意义。

    再过一天,刘体纯的人千辛万苦地搬运了两口大钟上来,把它们嘴对嘴地塞进了贺珍刨出来的城墙豁口中——虽然贺珍从第一天就惦记着第一个冲进重庆城,但他始终找不到适合挖掘地道的地点。贺珍既没有李来亨的装备也没有袁宗第的精兵,所以他无法稳固地占领墙头把城墙全部扒掉。见到李来亨和袁宗第的进展速度远远超过自己后,贺珍找了几个石匠,强行给重庆的城砖钉上环,把这些山岩制造的墙砖生拉硬拽出来,然后就在墙土里掏洞。

    经过三天努力,贺珍和后来赶到的刘体纯总算掏出了一个大洞来,把两口钟塞进去后二人齐声发出欢呼——辛苦了这么久,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爆炸的巨响过后,清军看到城墙上出现了第三个大口子。不少清军都感到绝望了,这么多处缺口会使得消耗速度加剧,而现在山城的地利优势接近损失殆尽,接下来的战斗不可能还把交换比维持在一比二左右——就是维持在这个比例上都未必能打赢,更何况维持不了呢?

    但这个时候闯营内部爆发了一阵激烈的争吵。

    当爆破完毕后,刘体纯发现军粮还是没有运到,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让使者去李来亨那里据理力争,虽然粮草不富裕,需要优先保证最重要的两翼;虽然自己负责的战线攻势进展较慢,但是也不应该两天里一点儿粮草也不给。

    刘体纯、贺珍觉得他们的口气已经相当委婉了,要不是多年的老交情在,估计刘体纯和贺珍就要骂娘了。

    刘体纯的使者找李来亨闹事还算比较晚的,原来下午袁宗第的人刚来李来亨这边大吵了一通,袁宗第称他的手下正在饿肚子,所以今天无法扩大优势。袁宗第要求李来亨立刻停止驱赶他的手下,让万县军能够领到他们应得的那一份口粮。

    而李来亨此时也憋了一肚子的火,因为他派去浮屠关西面搬粮的辅兵被友军赶走了,听说民夫争辩的时候还被友军杀了几个。李来亨开始的时候认为这是下面的人不懂事,不过连续两次这样,他觉得对袁宗第、刘体纯他们有必要管一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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