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怎么了?”傅韫青不依不饶地问。
明明是那么温柔的语气和眼神,喻烟却在她的手里失去了从容,搂住她的腰,“姐姐,妈妈……”
“嗯?”
“妈妈……”
“妈妈爱我……”她一点也不吝啬动听的话,“快一点爱我……”
傅韫青觉得烟烟似乎比以前更坦荡了一些,她向来很喜欢她对自己诚实。这会让她觉得,烟烟真的可以做到对自己完全的肆无忌惮。
没什么好害羞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妈妈会包容并且爱她的一切——
“……”
喻烟侧躺在床上,傅韫青从卫生间回来,刚一在她身旁躺下,喻烟舒爽地往她身上趴,软若无骨,好不餍足。
傅韫青拉起被子裹住她,喻烟脖颈的红还未褪去,皮肤很薄很透,睫毛犹如黑羽般往下垂,一张漂亮的脸蛋静静贴着她的锁骨,像被她藏进了怀里。
这是傅韫青从前提心吊胆、希望她永远不要恢复记忆那会儿怎么也不敢想象的画面。
这很幸福。
傅韫青感觉到安心和平静,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额头,“想睡觉了吗?”
“嗯……这几天都睡不好。”喻烟嗓子有些哑,懒懒地说。
“那我关灯了?”
喻烟没有回答,傅韫青关了灯,留了一盏幽幽的夜灯,很适合睡觉。但谁也没有闭眼,她没有闭眼,喻烟的眼睫也时不时眨动一下。
是在想事情吗?
傅韫青没有催她闭眼,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会慢慢睡着也好,或许会有什么话要跟自己说也好,她都会像现在这样陪在她身边,她抱着她、回应她。
她希望这一刻久一点,再久一点,如果这一切都是她的梦,那她希望,就不要再醒过来了。
身处幸福之中,她也变得更加脆弱。
喻烟在她怀里动了动,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傅韫青低头看她,听到她问:“这两天你是不是也没睡好?”
傅韫青轻“嗯”一声,“我……我凶了你,把你一个人关在家里,怕你讨厌我,怕你恨我,很煎熬。”
喻烟问:“如果我没有跑掉的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我?”
傅韫青沉默片刻,说:“我不知道。”
如果烟烟没有恢复记忆,那一切都没有转机,她们的感情该怎么办?
傅韫青没有勇气面对她,喻烟也怨恨她,她们不会坐下来好好沟通,伤人的话彼此都失控地说出口,两个人的心越走越远,闹得满目疮痍。
想到这些,傅韫青心情又低落,又庆幸于现在。
“对不起。”她叹息一声,脸颊紧紧贴着喻烟的额头,低声说:“是我不好。”
是她不好吗?
她哪里不好,需要跟喻烟道那么多次歉呢?
“医生说你的记忆可以治疗恢复,我不应该骗你,我应该带你好好治疗的。”那时医生就跟她说过失忆可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她当时心太乱,也太急攻心切,没有顾得上多考虑。
“我也不应该那么敏感,不应该……不应该否决你想要去跟安邱演戏,明明可以好好商量的,我不该那么极端,我不应该偷看你的手机,不应该监视你让你感到不适,对不起。”
“……”
喻烟没有说话。
傅姐姐是一个多么好的人
。
喻烟想,这样的她如果真的有一个自己的孩子,那么她该是一位多好的家长,那么的温柔,那么的耐心,不霸道,不专治,会反省自己,会换位思考,会和孩子道歉。
她的爱那么坚定,她永远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她还在反复地懊恼:“如果一年多前,我能够发现你的不对劲就好了。”
喻烟一点也不想赞同她的自责,“是我藏得太好了,不想让你发现。”
不想再听她道歉了,喻烟扯开话题,主动跟她聊起别的,“那时候我只想离开云城,又不知道去哪儿。那位心理医生朋友正好是南城人,我就跟她回南城了。”
“她一直在照顾我,那段时间我崩溃得几乎都没办法自理,都是她在照顾我,是她让我去的医院。”
傅韫青静静听着,“嗯。
”
喻烟抬头看她,眼神探究,似乎是在看她有没有吃醋。傅韫青脸上并没有什么吃醋的表情,但喻烟仍然可以察觉到一点点细微的情绪。
还是在意的。
她当然知道了,傅姐姐最希望带自己看病的人是她而不是别的女人,最希望自己痛苦的时候陪着她的是她,不是别的女人。
喻烟闷笑说:“她已经成家了,连孩子都有了,她和她妻子在福利院领养了一个小女孩,现在都五岁了,超级可爱。”
看她的表情傅韫青就知道自己被她捉弄了,这个人就是玩心很大,似乎还变得更恶劣了。傅韫青也不恼,平静道:“这样吗?那改天我要亲自去谢谢她。”
“后来呢?”比起这些,傅韫青更关心其他,“看医生顺利吗?”
“顺利吧?吃了很久的药,”喻烟回忆起来,变得十分的惆怅:“时候我变胖了很多,特别丑。”
“怎么会,”傅韫青当即否认了她这种妄自菲薄的说法,“烟烟胖了也是好看的,健康最重要。”
喻烟就知道她会这么说,轻哼了声。
“失忆之前是不是还在吃药?”傅韫青担心如果失忆前还在吃药的话,失忆后擅自停药会不会对她不好。
“哪有?”喻烟说:“医生早就让我停药了。”
这让傅韫青放心了些,还是说:“等过完生日我们回云城了,我再带你去检查一下,好吗?”
喻烟没有应声。
她似乎有一些不愿,不满地看了她一眼,翻了个身背对她。
傅韫青从身后搂住她,“怎么了?”
喻烟不想再继续,骄纵道:“我要睡觉了。”
“嗯,”尽管心里担忧,听到她这么说,傅韫青也没再继续说什么:“。”
这一次谁也没再继续说话,昏暗的灯光浮动在两人身上,轻盈得好似在催眠。傅韫青感受到怀中喻烟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想她应该是睡着了,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傅韫青想,烟烟大概是觉得自己病好了,对医院有一些抗拒,距离她们回云城还有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可以慢慢哄她,回去了也能慢慢哄她,总能把她哄去医院的。
这一晚是两个人这些天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第二天早上被生物钟叫醒了也不舍得起来,一起睡到第二天将近中午。
今天的威城依旧出太阳,只有路面上有一些积雪。傅韫青已经洗漱完毕换上了助理送来的衣物,喻烟还穿着那身松松垮垮的睡袍趴在床上,撑着下巴悠闲地看落地窗外阳光明媚的海景。
冬天阳光下的大海是碧蓝色,波光粼粼,她今天心情不错,看什么都是漂亮的。
“待会儿要不要出去玩一下?”傅韫青走到床边,坐在她身侧,没有挡住她看风景,用手顺了顺她的背脊。
“嗯~”
是可以出去玩一玩,她在充满暖气的屋子里,都忘了昨晚的寒风刺骨。
“那先起来吃早餐?刚才梁助理到了,她把你的证件都带来了,在那。”傅韫青指了指床头柜上的文件袋。已经打算把证件还给喻烟,所以梁助理送来之后她便放在了这儿,烟烟一醒来就可以看到。
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没有发现,一直都没拿起来看。
喻烟闻言瞥了一眼文件袋,又看了一眼她,转回去看海景,“姐姐帮我拿着就好了啊。”
“嗯?”傅韫青有些惊讶。
喻烟挪了挪身体,枕在她的腿上看海景,傅韫青坐的位置能晒到阳光,她也跟着被阳光照到,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很无所谓道:“姐姐难道忘记了我总是丢三落四的嘛?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傅韫青有一点惊喜,露出笑:“好。”
悠闲地在威城呆了一整天,第二天依然慢悠悠地睡到自然醒,下午三点裹得严严实实搭乘去北海道的飞机。距离喻烟的生日只剩下短短几天,喻烟起飞前特意看了那边的天气预报,一月十九号的北海道是大雪天。
大雪天,海边的风一定很大,浪一定很汹涌,海水会不会结冰呢?浪会不会把冰块推到岸上?雪会不会像倾盆大雨,又或者像她曾经梦到过的场景,迷离朦胧,完全看不清对面的人影。
她的心愿,怎么会这么暴烈又浪漫。
第92章
雪夜
生日愿望是什么?
飞机在日落时降落,
滑翔时透过飞机的窗子往外望,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喻烟觉得雪像棉被,
大地在沉睡;出机场后坐上来接机的车,低速行驶在道路中央,
路边堆起的积雪厚得能把整个人都埋住。
不敢想象这样厚的雪有多好玩,喻烟已经玩心大起,想让司机路边停车。不过身边那个严厉的女人没有允许她这样做,因为手套和围巾都放在行李箱里,害怕她冻伤。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到达酒店时已经天黑,
吃过晚餐,
喻烟又顾不上玩雪了,拉着傅韫青去泡温泉。
酒店坐落在僻静的林中,
落地窗外是几乎要堆过玻璃的积雪和林立的枯树,在夜里望不到尽头,但远处月光下是山,
另一面不远就是海。
走出露台就是一汪温泉,
喻烟脱掉浴袍慢慢下水,
傅韫青也紧随其后被她拉进去。
她光|||裸着身体挽着发在水中的样子太美,喻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着迷,迫不及待攀上她的脖子吻她。两个人在热气蒸腾的水池里接了一个炙热的吻,
分开时彼此脸色都变得潮红,
喻烟看她脸红的样子,
情难自禁,又亲了她好几次。
接吻需要耗费氧气,她很快就被热气熏得浑身没劲。靠在池边,
趴在妈妈的肩上享受、玩妈妈手指。
懒洋洋地瞧着外面的寂静,这里除了望不尽的黑夜、树林和雪、远边屹立着的那座威严的雪山,就只剩下她两个人。
好有幸福感的夜晚。
她们可以心无旁骛的,做任何想做的事。
似乎是为了欢迎喻烟的到来,天空中忽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在屋檐吊灯的光照下分外美丽。雪花被风吹到傅韫青莹润泛红的肩上,迅速融化,喻烟想尝尝是什么味道,揽住傅韫青的手臂,吻了吻那里。
有一点冰,傅韫青的肩膀好光滑,喻烟还记得,自己说过要帮她搓背。
那会儿的自己真是好不争气,提到泡温泉,脑海里只有帮姐姐搓背这回事。
好吧,现在的她也一样啊,满脑子情||色。
于是傅韫青双臂趴在岸上,喻烟跪在她身后用毛巾慢悠悠地帮她搓背,傅韫青半阖着眼,放松地望着眼睛静谧的雪景,觉得好舒服。
这样过了有好一会儿,她都有了睡意,身后的人放下毛巾搂住她,傅韫青扭头,被凑过来的女人吻了吻唇角。
喻烟觉得傅韫青的眼神柔情得能拉出丝,可惜温泉不能泡太久,彼此搀扶着起来,湿漉漉地走上岸,才拎起睡袍裹在身上,进了屋子里,立马又被随意丢弃在床边的地板。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落地窗边燃着壁炉,暖气充足。松软的大床上两具身躯交叠在一起,温暖、柔软。爱意浓郁到溢出来,翻来覆去,缠绵又沉迷。
不用去考虑任何多余的事情,不用分清昼夜,这几天一直是这样,有一半的时间在床上度过,吃的喝的都有人准备好,喻烟懒散又堕落,昏昏沉沉的,但心情很好,对待什么都漫不经心,除了要想办法避着傅韫青抽烟以外,她根本没有什么烦恼可言。
烟瘾在这儿,不是她想不抽就能不抽的,不抽会很难受,心里很痒,甚至情绪不太稳定,抽完才能舒畅。
每次背着傅韫青抽完她都会去洗手刷牙用漱口水,连穿的衣服也悄悄换掉,确保傅姐姐闻不到一点儿。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被撞见也实属正常。不过喻烟也并不慌张就是了,她知道傅姐姐现在对她有多小心翼翼,不太敢管她,也不舍得怪她,便在她面前大方地继续吞云吐雾。
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还是会有一点点心虚,吐烟的时候要别过脸去。
傅韫青果真没有怪她,只是坐在她身边静静地陪着她,也并没有苦口婆心地说一些吸烟不健康之类的话。
“我听张姨说,我不在的那段时间,你抽烟也抽得特别凶,还酗酒。”抽完一支,喻烟扭头问她。
“嗯。”傅韫青回答:“心情很烦就抽得多,不喝酒睡不着。”
“那你要吗?”喻烟捏起烟盒朝她递了递。
傅韫青摇了摇头:“不要。”
喻烟好佩服她。
一般来说抽得那么凶,哪儿那么容易戒掉,见到别人抽,自己肯定也会有欲望。
喻烟很放纵,傅韫青却那么的自控。
为什么?
喻烟当然还记得自己曾经说过很讨厌烟味。
喻烟看着她的侧脸,心里蔓上细碎的疼意。
******
一月十八号晚,大雪天。
两个人吃过晚*
餐,泡在温泉里聊天,这些天她们在这儿休息得很好,虽然懒散,也养足了精力。她们聊之后要去哪里玩,聊明天的生日想怎么过,聊起喻烟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什么?
喻烟从来不信奉愿望说出来了就不灵了这种说法,她只知道只要说出来傅韫青就能帮她实现,所以她往年从不瞒着,一次许七八个愿望都要通通告诉傅韫青,忍不住提前说也是常有的情况,不过这次她卖起了关子,说,傅姐姐其实不一定能帮她实现的。
不一定能帮她实现吗?
傅韫青听后是很不甘的,想说些什么反驳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分别一年多,横亘在她们之间的东西太多,她不得不承认烟烟长大了,不得不承认自己缺席了她的成长,不再像以前那样了解她,能一眼就看透她。
这样莫测的她,或许真的有什么愿望,自己真的不能够帮她实现。
傅韫青还是很不甘,感觉到失落。
她尝试把这些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交给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晚一些,换上御寒的衣物准备出门。
她们说好了的,要在喻烟二十四岁生日这天一起去看下雪的海,这是她的心愿,她占用了本该属于喻烟的权利。不过烟烟比她记得还要清楚,早早就准备好了,带了一台相机,说要拍照记录。
大雪天路滑,视线也受影响,考虑到开车不太安全,海边也不算远,她们选择步行过去,此时距离零点还有一段时间,慢慢走到那儿,似乎正好。
风雪交加的夜,道路上并没有什么行人,两侧仍然亮着长长的路灯为雪夜照明,路灯是橙黄色的,雪也变成了橙黄色,一眼望去好有电影感。每一脚都踩在雪上,不断有急促的雪花闯进视野,好在穿得很暖和,帽子围巾手套都有,她们两个人都不觉得有多冷。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什么交谈,大概都很沉浸。
没有走很久就听到了海浪的声音,路的尽头再隔一条马路就是海,白茫茫又黑漆漆的一片。海融进了黑夜里,从远处看不到什么,但它轰鸣的存在感让人清晰感受到它的盛大,心情也跟着澎湃,喻烟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傅韫青跟在她身后。
沙滩变成了雪地,海风裹着漫天碎雪,浪花不断拍打,一切都猛烈到让人呼吸都有些困难,喻烟站在中央眯着眼睛直面它的漫无边际的汹涌,心跳加速,握紧了口袋里手中的东西。回眸看,傅韫青站在她身后。
“好看吗?”喻烟眉眼染着潋滟的笑意:“是傅姐姐想见到的样子吗?”
当然是啊。
傅韫青深深凝望着她,看她这样雀跃兴奋,自己也不禁露出笑,她终于找回了一些从前的感觉,烟烟变了,又没有变。她还是像从前一样孩子气,看到壮观的美景会抑制不住兴奋,笑得那么灿烂,笑影融进夜色的大雪中,仿佛和当年她们第一次来看海的模样重合了,她身上的生命力还是那么能打动人心……可怎么了?傅韫青忽然又觉得,好心酸。
大概是心疼吧。看到她笑,总会想到她独自度过的那段痛苦的时光,觉得太亏欠了她。
“好看啊……”傅韫青有算着时间,觉得大概差不多了吧,真挚地对她说:“烟烟,二十四岁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