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我们可以看一下老人家的诊断书吗？”云笑笑上前，叫住已经走远的护士。
“千千，人命关天，你先别使性子。”沈泽语气有些不悦。
云笑笑并没有理会男人，她就那么直直地看着面前的护士。
“可以，你们跟我走吧。”小护士并未如老医生一般，横眉冷对，带着他们往手术室门口走去。
‘头颅弥散扫描未见急性期脑梗死’检查报告上赫然写着，未见脑梗死的病灶，这让云笑笑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好了，报告在这里。看完我就要收走了，疾病不等人，如果再拖下去，极有可能出现梗塞灶内出血，会危及生命的，到时候二位很可能是要吃官司的。”小护士认真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做出解释。
“这份手术知情同意书，是不是医生也有权利签字？”检查报告的最后一页，是一张还未签字的手术知情同意书。
沈泽此时有些搞不懂不懂，为什么她要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人，他们已经尽义务送过来了。
再这么耽误下去，如果那个老人真死了，他俩都要背官司。
以他的家底，倒是不在乎赔钱。只不过，在这种可以避免的事情上如此浪费心神，让他这个生意场上的商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人命大过天，如果实在联系不上家属，医生自然可以签的。”
见护士要把文件夹拿走，云笑笑不顾沈泽的阻拦，一把从她怀里把文件夹抢了过来。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你这样属于扰乱医务人员工作，和间接谋杀没有区别！”本来还温声细语的小护士，现在对云笑笑高声警告起来。
“我现在要求贵医院，从新为患者进行心梗相关的一系列检查。”做着疯狂的事，语气倒是十分冷静。
“王护士，脑梗死患者的手术同意拿来了吗？”
刚才教育云笑笑的老医生，这时已经换好了深绿色的手术服，见护士迟迟不来通知他签手术通知书，这才出来看看。
“李主任，这位女士把同意书和检查报告都抢走了！”小护士气得直跳脚，见医生出来，便赶紧告起了云笑笑的状。
“怎么又是你？我说小姑娘，现在不是你闹脾气的时候，人命关天，出了事，你负得起这么大的责任吗！”
“李医生，我没有使性子，我现在很清醒。如果你现在签了这个字，才是真的要了那个老人家的性命。”
“你！好，好，你可以质疑，你也有权利质疑，我和你没什么话可说。”李医生被云笑笑气得不行，宽厚的肩膀都在颤抖，“王护士，去把里面那个病人推出来，让他们去别的医院另请高明！”
“是。”
那位王护士刚打开手术室的门，云笑笑的身后，就传来了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医院重地，你们在这闹什么？”
“顾教授，这里有人捣乱！”
听到‘顾教授’三个字，云笑笑还是习惯性一怔。
即使在救护车上，她就做好了会在这碰到顾诚的准备。
“沈泽？你怎么在这里？”顾诚没注意到背对他的云笑笑，只看到了神情闲散的沈泽。
“说来也巧，我今天本来是和千千出去约会的，哪知路上遇到个老太太晕倒了，发挥一下助人为乐的精神，就这样了。”
听沈泽说到他在和云千千约会，顾诚的眼底划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阴暗。
他这才发现，站在沈泽旁边的女人是谁。
===第25章
误诊===
精芒一闪而过，顾诚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顾教授。
“怎么回事？”
“顾教授，这两位不久之前，送过来一位因脑梗休克的患者。经李主任排查后，已确认病因，准备手术，可这位小姐，不但难为人，她抢走了患者的手术同意书。”
“明明是脑梗，她非硬说患者是心梗休克。她为难我就算了，关键她还一而再再而三地不信任李主任的医术，说李主任误诊。”
正要进入手术室的李护士，见顾诚来了，即刻就掉头跑了回来。
这架势，好比冤魂见包拯，一顿输出后等着顾诚给她做主。
“术前诊断在哪？拿过来我看看。”
顾诚走到云笑笑身边，护士这才将老人的诊断结果，从云笑笑手里拿回去，连着术前方案都一块递到了顾诚面前。
此刻，他们挨得很近，近到云笑笑都闻到了顾诚衣服上，那隐约的消毒水味。
“是你提出质疑，并且坚持要求李主任从新检查的？”顾诚偏头，看着身旁的女人。
头顶磁性好听的声音盖下来，云笑笑不得不抬起头，“是，老人家还有些意识时，表情十分痛苦，还有呼吸困难，这根本就是心肌梗死的症状。”
“并且我刚看过检查报告，上面说并未发现脑梗死病灶。所以我要求李主任，按照心梗为老人从新检查。”
云笑笑眉头紧锁，坚定的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顾诚直视她的那双眼睛。
“表情痛苦，通常是强烈的疼痛所致。大面积的脑梗死，会导致颅内压增高，这时患者会出现头痛。”
“脑膜、静脉窦受到脑梗压迫或者牵拉，也可能会出现头痛的病症。所以，表情痛苦并不能作为证明，证明患者到底是心还是脑梗死的类别。”
“至于呼吸困难，当脑干梗死时，会影响到患者的呼吸中枢，可以导致患者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还可以表现为呼吸节律的不稳、矛盾呼吸等症状。所以这也不能作为证明。”
顾诚神色平静，专业镇定的分析，犹如一滩散油，把云笑笑之前的绝对坚定，慢慢浸透成半透明，轻轻一碰直接就出现了裂口。
一旁的李主任听顾诚这么说，一下更来劲了，“哼！我在神经内科治了一辈子的人，没想到，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姑娘质疑医术，真是令人寒心！”
云笑笑原本满满的自信，在听过顾诚的分条析理后，已经开始松动。
正当她在心里合计，是不是真的是自己想错的时候，头顶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过，脑梗介入手术前，必须做的心电图在哪？”
“什么？”李主任被顾诚问得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因为救人心切，他确是省去了心电图等一系列步骤。
见李主任不说话，顾诚就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李主任，你别和我说，你已经有经验到，术前可以不做心电图和胸片的地步了。”
“这……”李医生被顾诚这一说，心虚得不能再明显。
“严医生，为患者进行心电图，心脏标志物检查，冠状动脉造影检查，查看患者心脏肌钙蛋白百分位，快。”
“是，顾教授。”
跟在顾诚身后的男医生，快步走进手术室，十分麻利地将老人再次推走。
面对最年轻的权威教授，李主任心内即使有意见，也不敢当面对他提出异议。
良久，那位姓严的男医生，拿着老人从新检查后的报告，面色凝重地来到众人面前。
“经检查，患者颈内动脉血管血供受阻，导致大脑供血、供氧不足严重，从而引发了脑血液循环障碍。”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我的诊断，是绝不可能出错的！”李主任高高在上地靠坐在沙发里，他眼神不屑，瞪了一眼坐在侧面的云笑笑，“哼。”
忽略李主任的鄙视，云笑笑只觉听完报告诊断后的她，手脚无比冰凉，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还真的是脑梗死，看来是她在胡搅蛮缠了。
她可以给李主任道歉，可以给王护士道歉。
但经她这样一闹，万一耽误了老人家的最佳治疗时间，那她该怎么办？
云笑笑身体僵硬，她低下头，手指紧握。浓重的愧疚犹如蚕茧，紧紧地包裹着她，无法抽离。
“但我后续又查出，患者有着非常严重的冠心病病史。”
严医生把手中厚厚的一打报告递交到顾诚手上，又继续说道：“结合心电图ST-T的动态变化来看，患者极有可能是在冠状动脉斑块的基础上，产生了斑块破裂，继而引发血栓形成，导致的急性心肌梗死。”
“什么？！绝不可能！”李主任一改刚才的趾高气扬，他神色一惊，从沙发倏地站起。
听到严医生后面的阐述，云笑笑也是猛地抬头，看向正前方的顾诚。
顾诚带着银丝边框眼镜，正认真查看着严医生给他的患者报告。
听到李主任的怒吼，他一个手势示意其安静，连头都没抬一下。
“根据报告显示，患者当前的心脏肌钙蛋白第99百分位值是30纳克每升，超出正常范围值30倍，已经可以判定为急性心肌梗死了。”
“心梗怎么会出现脑梗的症状？”李主任人不死心，不断追问。
“心梗和脑梗都是心血管疾病，二者之间的发病机制相似，危险因素相似，预警指标相似更是相似。”
“在多种危险因素的存在下，患者如果破裂、脱落的斑块数量较多，或者体积较大，就会在血管内部形成血栓。容易影响脑血管内正常的血液流动，少数情况下，就会引起合并性脑梗死，只能说，这位患者运气不好。”
顾诚摘下眼镜，“李主任不会连这种基本常识都不懂吧？”带着拷问的神情，让李主任哑声。
“严医生，从急诊收入患者到现在，过去多久了？”顾诚把头偏向门口的位置。
“已经有3个小时了。”
听到回答，顾诚立刻起身，“立刻准备冠脉介入治疗。”
众人见顾诚起身，也都不自觉地跟着站起来，除了沈泽。
“李主任，准备跟我一起手术。”
===第26章
胆怯===
李主任准备跟我一起手术。”
“啊……好。”听到顾诚叫他，李主任才缓过神来，紧忙跟上去。
“顾教授，我……”
“患者生命第一位，我想李主任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解释，而是全心准备接下来的手术，这才是你对患者最大的补偿。”顾诚目视前方，疾步走向手术室。
“好……”李主任自知，现在说什么，都无法弥补他对病情造成的延误。
白色的无影灯下，顾诚和李主任已经换好无菌手术衣。
“患者年龄75岁，术前评估血糖正常，肾功能正常。”
“初步判定为冠状动脉斑块破裂，导致血管内部形成多处血栓，并出现合并性脑梗死。现患者心率为35次每分钟，机体功能部分丧失，需尽快手术。”
“术前知情同意书签字人，顾诚。”旁边的护士例行做着术前介绍。
“李主任，没有时间了，我这边为患者导丝穿刺定位，观察冠脉血管情况。你为患者进行开颅手术，我们同步进行手术治疗。”
“顾教授，这位患者年岁已高，同时穿刺和开颅会提高患者死亡的风险！”
“李主任，你现在多犹豫一秒，都有可能加重患者脑梗面积。”
“不行！我已经犯过一次错误了，我不能再犯第二次！导丝穿刺最多不过半个小时，等患者心脏恢复供血后再开颅，才是最保险的。”
“王护士，神经内科还有没有能上台的医生？”
顾诚懒得和李主任多说，想让护士再叫一个敢开颅的医生过来。
哪知护士的一句“没有了。”彻底断了他的想法。
一个人只有两只手，他自己不可能同时进行两个部位的手术。
现在能做的，也只有尽快把患者心肌梗死的病灶处理好，抢时间给李主任。
“穿刺针。”
不再废话，顾诚瞬间进入状态，四五位同样穿着无菌手术衣的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配合着他。
柔和的灯光打在顾诚脸上，映出男人专心致志的侧颜，即使带着消毒口罩，也无法挡住他那硬朗的轮廓。
“患者冠脉血管狭窄度，已达到75%以上，现在进行球囊扩张治疗。”
“球囊扩张导管。”
……
顾诚早有预料，这次的手术不会太顺利，但他没想到这位患者的病情如此麻烦。
常规的冠脉介入治疗，最多不过二十几分钟，站在角落的李主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手术开始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男人眉宇微凝，一双漆黑的瞳，专注在患者的身上。
他的额头早已布满细密的薄汗，全神贯注，旁边的医护人员为其擦去汗珠，也没能打断他手中的动作。
在手术开始的一个小时后，血液终于重新流入患者的心脏。
“顾教授，病人生命体征恢复了！”护士原本还紧绷的神经，在看到仪器上的数值后，露出了喜悦的表情。
“撤出导丝，注意压迫止血。”
“是。”
“李主任，剩下的就交给你了。”顾诚交代完，便出了手术室。
而老人的家属此时也已经赶到，云笑笑在顾诚他们开始手术后不久，在老人外套的衣兜里，找到了她家里人给她做的紧急联系牌。
老人的儿子接到云笑笑的电话，二话没说，直奔医院而来。
云笑笑和沈泽，陪着这两口子，站在手术室门外，焦急地等待，直到顾诚出来。
“大夫，大夫，我妈她怎么样了？”
“是啊，是啊，医生，我婆婆怎么样了？”
老人的儿子和儿媳，看到顾诚从手术室的门内出来，一拥而上，迫切地询问起来。
“患者目前心脏血液已恢复供给，但脑内还有病灶，需要神经科医生开颅后，再做进一步确认。”顾诚双手抄在白大褂口袋里，严肃且又耐心地为老人的家属解答。
“啊！太好了！谢谢医生，真的太谢谢您了！”
听到手术顺利的结果，老人的儿子如释重负，不停对着顾诚道谢。
“我只是尽了一个医生该尽的义务，如果你们非要感谢的话，应该去感谢后面送您母亲来的那两位。”
家属被顾诚这么一点，也想起了云笑笑和沈泽的存在，转头蜂拥过来。
“小姑娘，谢谢你救了我母亲！”
“是，谢谢你们两位好心人了，看你们的样子，一定是情侣吧？这郎才女貌，心眼又好，真般配啊。”刚刚还愁眉不展的女人，这时都有心情点鸳鸯谱了。
此话一出，老人得救的喜悦被冲得所剩无几，留在云笑笑心里的，只有隐隐的不安。
打草惊蛇，按照云笑笑原本的计划，她和沈泽的关系，本不该在这个时间暴露。
云笑笑壮着胆子看向顾诚，现在她只希望顾诚已经离开。
没想到，顾诚不但没走，脸上反而还蕴着不明意味的笑，他的视线穿过人群，瞧着云笑笑这边。
那眼神，让她头皮发麻。
“顾教授，不好了！患者的脑梗面太大，已经形成脑疝了！李主任请您回去！”护士急迫的声音，直接打断走廊里还在继续的对话。
只见顾诚又折回手术室，夫妻二人原本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心脏已经恢复供血了吗？怎么……怎么又进去了？”男人蹲在地上，声音微颤。
“老公，没事的。或许……是妈的脑梗面积太大，里面的医生一个人忙不过来呢？你先别瞎想。”女人蹲在旁边，拍着男人的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都已经擦黑，手术室的指示灯才终于熄灭。
年纪大一些的李主任，先一步走出手术室，他耷拉着脑袋，看了看老人的儿子，又偷瞄了云笑笑一眼。
男人匆匆上前，询问手术情况，他却是一言不发，直到顾诚出来。
“患者头部的梗死面积过大，手术时患者瞳孔已趋于两侧散大，虽然我们已尽力为其清除血肿，但患者现仍处于危险期，需要送往ICU进一步治疗。”
“什么？不可能啊？”老人的儿子无法接受这是事实，抱着妻子失声痛哭。
所有的术后结果，都是顾诚说的。
而下午还信心满满的李主任，几乎是用逃跑的步伐，在没人注意的空档，悄悄地离开了走廊。
===第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