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美滋滋接过,又说了不少好话,方退出屋去。
这趟活儿可是赚翻了,别看婚仪从简,可人家给的赏银却不打折扣。
这样的活儿一年要是多来几趟,她可就踏上了喜娘巅峰。
屋子里,岑鸢欲匆匆离去。
时安夏一把拉住他的手,抬起清凌凌的眸子关切地问,“很疼吗?”
“什么?”
“瞒着我做甚?”时安夏扬声唤人,“北茴西月进来。”
北茴和西月打帘进屋,站得笔直。
时安夏利落吩咐,“北茴给我把凤冠霞帔换下来,西月来给你们姑爷看看伤。”
西月这才瞧过去,发现姑爷额上冒着细密的汗。
他皮肤本就冷白,就算苍白些也看不出来。可仔细一瞧,便会发现,他唇色也淡得可怕,
岑鸢挑了挑眉,看着时安夏笑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她。
“小伤,无碍。”他说话的当口,看见她严厉的目光投过来,便是老老实实坐下了。
昨夜其实发生了极其残酷的厮杀,就在寅时,他正以为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
他伤在右臂,早晨回府临时包扎了一下,就穿上喜服迎亲去了。
他说过,世间万物都阻挡不了他娶她的决心。别说伤个右臂,就是一箭穿心,他也得爬过去。
好在,顺利成亲了。
鲜血把他亵衣的袖子全染红,还浸出了喜服。
喜服是大红色,不注意倒是不易察觉。
只时安夏在喝合卺酒时,发现岑鸢手臂处喜红变了颜色。且他抬腕,分明吃力。
刚一喝完合卺酒,他就要跑,这不是去处理伤口又是什么?
西月用剪子剪开岑鸢亵衣袖子,不由得惊呼,“这么深的伤口!”
时安夏震惊地看着从手腕处直延伸到肩胛骨的伤口,还正不停往外渗血。
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惨烈状况。
她想详细问问,又顾着今儿是喜庆日子,终究将一连串疑问吞下肚。
岑鸢自已有金创药,西月只管替他清理伤口止了血,上药包扎。
这一通下来,便是折腾了大半个时辰。
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去,把几个丫环吓坏了。
哪见过这阵势啊!
北茴心思活络,“听那意思,昨夜要不是姑爷守在外头,咱们姑娘……”
南雁也吓得脸色雪白,“是哪个杀千刀的要害我们姑娘!”
红鹊直接嘤嘤哭了,“我就说姑爷是个好的!”
西月走出来,心还在抖,“伤口都看到骨头了,姑爷愣是一声没吭,还跟姑娘说笑。把咱们姑娘气得哟。”
东蓠是个直肠子,没听懂,“姑娘气啥?”
这回,连南雁这么笨的都听懂了,“气啥?气姑爷不先好好包扎伤口呗。这都拖一整天了!”
西月叹口气,“姑爷怕误了迎娶姑娘的吉时。”
红鹊也叹口气,抹了把泪,“我就说姑爷是个好的嘛。”
岑鸢从喜房里出来,嘱她们好生伺候好夫人。
是了,现在不是姑娘,是夫人了。
岑鸢眉眼带笑离去。
伤不痛了。
其实他这一整天都感觉不到痛,是喝完合卺酒时才发现血渗出来。
岑鸢原是不打算让时安夏担心的,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他喊了一声,“晋七。”
眉眼便是凝上一层霜,笑容不在,目色肃杀。
晋七从黑暗中走出来,“少主,都照您的吩咐,清理干净了。”
岑鸢问,“洛英呢?”
“回少主,关在了城东宅子的地牢里。”晋七试探着,“可要把洛英关到这里来?”
岑鸢看他一眼,“我不想脏了这栋宅子。”
晋七便是明白,如意街九号与如意街九号里住着的夫人,真真是他们主子的心尖肉。
果然,下一刻,主子便吩咐,“把沈六他们全部调回来保护夫人,不得再有任何差池。”
晋七讶然,利落应下,“是!”
岑鸢把一切安置好,就去了一栋宅子见幽州洛家当家人洛颂扬。
今日洛颂扬本来在如意街九号吃喜酒。
他早前来京的时候,一直就住在九号宅子的客房院子里。
今日吃完喜酒以后,他本以为仍宿在那里。谁知主君不让住了,竟派荆三将他送到了别处。
老爷子这个气啊。这会子正喝茶醒酒,气闷得紧。
但自来对主君的尊重又令他不敢说出什么不敬的话来,只得转移了个话题,“主君一意孤行娶建安侯府嫡女,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心思。”
洛四叔洛晨道,“父亲,主君的心思您莫猜。”
“我怎么不猜!”洛颂扬更生气了,“难道将来让一个北翼女子去我们梁国母仪天下?这像话吗?”
洛晨劝道,“父亲,主君的事,不是我们洛家可以插手的,要顾好君臣之礼方是洛家本分。”
洛颂扬长叹一声,自言自语,“我们洛家世代隐世辅佐君王,难道连给主君掌个眼的权利都没有?”
门外传来冷冷一声,“洛老要替我掌什么眼?”
洛颂扬面色大变,忙和洛晨齐齐起身跪迎,“主君大驾,有失远迎。”
岑鸢并不像以往那般亲和,径直走过,坐在上首,居高临下道,“所以洛老这是真把自己当我祖父了?”
一阵夜风吹来,洛颂扬打了个冷颤,“主君息怒。属下不敢。”
哪还需要喝什么醒酒茶?现在简直醒得不能再醒了。
岑鸢淡声问,“不敢?你洛家现在胆子大得很啊,是觉得从龙之功稳妥了,还是觉得……”他缓缓站起,“朕没有你们,就杀不回京城,夺不回皇位了?”
第350章
出动“十二杀”保护新娘
岑鸢对幽州洛家一向礼遇有加。像如今这般疾言厉色,还是第一次。
洛颂扬等人伏在地上汗流浃背,“属下绝不敢有此等想法,还请主君明察。”
岑鸢仍旧穿着喜服,还没来得及换掉。他脸上的怒色却与喜服格格不入。
他起身,冷笑,“明察!只怕察下来,你们洛家脸都不要了。”
城东的宅子,表面开的当铺,地底却有一座深冷地牢。
洛颂扬忐忑跟在岑鸢身后踏进地牢时,就有种不祥预感。
绑在柱子上的女子脑袋耷拉着,头发将脸遮了半边,鲜血滴在她身前,形成了一滩黑渍。
“英儿!”洛颂扬走近了才发现是自家孙女。
绑在柱子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正是洛英。洛颂扬的孙女,洛家长子洛游的次女。
洛英听到动静,睁开肿胀的眼睛,微微唤了声,“祖父……”
她原本长得英气又美艳,擅隐匿,是个矛盾又出众的女子,更是洛家第三代里出类拔萃探听消息的好手。
如今,被折磨成了这样……洛颂扬抬头看向岑鸢,“主君,英儿她犯了什么错?”
岑鸢眸底冰冷,“你问她。”
洛英咬了咬嘴唇,“我没错,我就是要杀了时安……”
“夏”字没出口,岑鸢顺手拿起桌上一条带刺的鞭子丝毫不留情地挥了过去。
鲜血四溅!温热的血溅到了洛颂扬脸上。
洛颂扬脸色难看极至,“主君手臂上的伤是被你弄的?”
洛英听到这句问话,泪水一下就涌出来。
她嘶哑着嗓音,十分悲伤,“主君,你为何要拼了命护那女子?你的光复大业迫在眉睫,为了她,值得吗?”
岑鸢的喜服刺痛了她的眼睛。
这亲,终是成了。
岑鸢眸色淡淡,忽然问,“你想知道原因?”
洛英怔愣地看着他,依然带着一份迫切而炽热的仰慕。
岑鸢一字一字,字字诛心,“为她,我可复国;为她,我也可放弃万里江山。”
洛英张了张嘴,忽然尖叫了一声,“不……”
她不信!她不信!
她双眼猩红,流出血泪,伤心欲绝,“主君,你告诉我,你骗我的。”
岑鸢冷漠地不再看她,转身便走。但走了几步,他又顿了足,却不回身,只平淡地说了一句,“为她,我还可与天下为敌。”
这一次,他彻底走出了地牢,任凭洛英在地牢里放声哭泣。
洛英好恨啊。
岑鸢!主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地!
她全心全意喜欢的男子,就那么冷漠离去,再不看她一眼。
这个世间,再没有比她更喜欢他的人了。
从见岑鸢的第一面,洛英就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有的人,只需一眼,她就能确定,这就是她想要共同度过一生的人。
当初,洛英见主君心思不在儿女情长上,便是深深隐藏了爱意。
看到陈梦娇对主君穷追不舍,而他不为所动,她心中庆幸极了。
她便是知道,决不能叫他发现半点苗头。
洛英隐藏得很好,成为一个知进退的下属。
且为主君办了好几件大事,得了很高的评价,这使她很开心。
喜欢洛英的男子很多,上门提亲的都快把门坎踏破,但她没点头。
她把心思告诉了父母,说想要嫁给主父母惊呆了,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一旦复国成功,洛家从龙之功居首位,有女子进宫很正常。
且女儿容貌武功都是上乘,于主君绝对有助益。
父母允了她,不再逼她接受别人。
就在洛英准备等主君复国成功后顺利入主中宫时,却惊闻主君要和北翼建安侯府嫡女成亲。
这个消息使得她几近崩溃。就有种……瓜熟蒂落的时候,瓜落进了别人的口袋。
洛英觉得这里边肯定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便是亲自来了京城。
那一天,正好是岑鸢和时安夏许亲。
据说成堆成箱的好东西流水似的往侯府里送,她还看见岑鸢脸上露出一种久违的笑容。
她手脚冰凉。
他真的喜欢上了别的女子!
她很想上前去问问他,难道一点都不知道她的心意?
如果知道了她的心意,他会毁了和时安夏的亲事娶她么?
甚至,她还卑微地想过,他如果一定要娶时安夏,那能不能也娶了她?
这个问题,她托了祖父去试探主君的心意。
祖父回话说,主君没有纳妾的打算。
洛英很伤心,故意装作离开京城,然后去而复返,就那么隐匿起来。
她想看看时安夏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使得主君泥足深陷,连光复大业都不顾,非要先娶一个北翼的女子为妻。
如果主君娶妻是有什么筹谋,为了光复大业,她认了。
起初,她的确认为主君娶其为妻是为了光复大业。因为此女从郡主升为了公主,利用价值极大。
因着要娶此女,主君还见了明德帝。
面圣!就算他们洛家举全族之力也做不到可以面见北翼皇上,只需一个海晏公主,主君就面圣了。
洛英放下心来,甚至觉得海晏公主只是个垫脚石而已。
过河,就会拆桥。
待主君复位成功,到那时海晏公主就成了弃子。
洛英想得挺好。
但她忽然发现了晋七等人。
晋七是什么人?是岑鸢的青羽卫“十二杀”。
里面十二个人,都是岑鸢真正的心腹。有时候,比他们洛家还更得岑鸢信任。
晋七一个人出现还没什么,荆三出现也没什么。可青羽卫“十二杀”全部出动就非同一般了。
她去套了凡九的话,得知“十二杀”的任务是保护新娘。
岑鸢竟然出动“十二杀”保护新娘!
这让洛英意识到,岑鸢对时安夏恐怕不是利用,而是……钟情。
这个发现令她痛苦。
带着这份椎心刺骨的痛,她悄悄观察了好几日,终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岑鸢心里那人,真的是时安夏。
成亲的头一天,洛英向江湖上有名的暗杀组织“倾天鼎”下了定银,要暗杀时安夏。
昨夜,洛英便是利用熟人的身份,趁其不备,先将“十二杀”拖住。
“十二杀”里,至少有十个都在侯府布防,却让侯府处在最惊心动魄的危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