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夏想也没想,便求了大舅母。
郑巧儿得了活儿,喜上眉梢。
她可是外甥女亲口认定的五福之人,能不乐吗?
她性子原就爽朗,这会子喜气洋洋,心头欢喜,嘴里妙语连珠不要钱似的往外蹦,“我家夏儿怎么长的?说一句倾国倾城之姿都不为过。哎呦,这眉眼,这鼻子,这小嘴儿,哪哪都好看……我怎的就没个这样的女儿呢。”
她边说,边用双手绷着两根棉线,在时安夏扑了粉的脸上,绞着脸上的绒毛,轻轻扯断,再修齐额发和鬓角。
才进行到一半,唐楚君喜极而泣,“我儿啊……真好看……”
这么好看的女儿,她竟然弄丢了多年。还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
不是老天有眼,是时成逸有眼,竟然帮她把女儿带回来了。
在女儿出嫁前的夜晚,唐楚君双手合十,祈求上天保佑时成逸和于素君幸福美满,长命百岁。
她泪眼盈盈地瞧着女儿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儿,心头所有的不甘和怨恨便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她的儿子和女儿都有了归宿,她这一生便是圆满。此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快快乐乐。
守在一旁的北茴等人,皆是眼眶红红,脸上却堆满了笑意。
只有时安夏偶尔眼睛望向窗外,心里想着,那傻子今夜总不至于在窗外站着吧。
她唇角漾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竟然心底涌出微微的甜蜜。
其实时安夏成亲的目的远不如岑鸢单纯。
她成亲,最初是因着“有缘人”,有效杜绝皇太后胡乱指婚。
后来,她一步一步走近了明德帝。
她也没想到,几息之间就从侯府嫡女变成郡主,之后又成为公主。
更有甚者,皇太后已经没有了明面上可以拿捏她的实力。
她是完全不必在乎“有缘人”这件事了。
除去元宵节那夜在灯谜闯关时,她和岑鸢联手戏弄了晋王。这一世,她和晋王的交集可说丝毫没有。
到了如今,时安夏原本可以不嫁就能规避风险。
她甚至不用像以前那样找大伯父商量,“我想以后一直留在侯府里,希望大伯父别赶我走。”
事情发展至此,哥哥成了建安侯府掌权的,母亲和离了,无拘无束。她跟着谁,日子都能过得随心所欲。
但她还是想嫁给岑鸢。
抑或是他用那些云里雾里的前世今生勾着她,又或是他每一次的欲言又止,尔后答应她,成亲后就告诉她。
时安夏甚至觉得自己是为了追寻失掉的记忆,才嫁给他。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才知自己也是满心的悸动。
心跳,一下接一下。
脸红红的,低下眉眼时,眼睫如颤翅的蝴蝶,忽闪忽闪着喜悦。
大约是到了子时,一屋子人忙完才散去。
新娘子要赶紧补觉,因为睡不了多久,寅时就得起床梳妆打扮。
房门一关,时安夏便是轻轻推开了窗户。
月光碎在那人身上,如万千流光,星星点点。他并没站在窗边,而是离窗有几步距离。
窗外是一片桃树,正值花开,竞相怒放。
他便是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微微靠着那树,有一股子慵散微熏的劲儿。
见时安夏开了窗,岑鸢便是心头一跳。
窗里的小姑娘墨发长长垂下,如瀑布一般。她眼里是细碎的光芒,明亮而美丽。
她清凌凌的眸子,欲语含羞看着他。
岑鸢没想着今夜见她的。
他只是担心会出变故,守着会更安心。
就这么见到了,心头眼底流露出的,便是难以掩饰的热烈奔放。
他喊她,“夏夏!”
声音里也是带了热烈和喜悦。
有时候从一个人唤你名字,就能看出他到底喜不喜欢你。
时安夏此时就是这样的感受。她前世今生都没听谁叫她名字叫得这般热烈。
就好似匆匆带着一场杏花春雨而来!兜头兜脸洒落一身,那是满眼欢喜,那是满心雀跃。
时安夏娇嗔的,“你真在!不回去睡觉,明日怎么迎亲?”
第348章
夏时鸢飞青云里
月光中的男子一步一步走近,伸手想要挽住时安夏垂落的墨发。
却在空中,手转了个方向,撑在窗台上,“别管我,你去睡。”
“你怕有人对我不利?”时安夏哑然失笑,“你不是在几天前就多加了人手防范吗?还不放心?”
岑鸢默了一瞬,“曾经也是以为幸福唾手可得,近在咫尺……”
却再无见面之日。
若非重来一世,你我便是烟消云散。
他哪里敢赌?
时安夏听出了他的后半句,心里轻轻一疼,淡笑,“不要患得患失。我母亲能活着,肖长乐能活着,顾柏年不会下狱,陆桑榆的母亲已经摆脱了受辱的命运……难道我们就不能走一条全新的路吗?”
她迟疑了一下,伸出玉白的手,轻轻抚了抚他的眉眼,俏皮安慰他,“放心,我有功德护体,谁也伤不了我。”
她嫣然一笑,如月下盛放的桃花,艳丽又纯洁。
岑鸢没忍住,抬手握住她放在自己眉上的柔夷,充满了灼人的力量。
“夏夏,明日我就来迎你。”
时安夏点头,笑着推他离去。
他消失在桃花林深处。
时安夏便是关了窗,且在窗前装了他送的暗器。
如有人强行从窗户入内,会触发毒针喷射。
没有他的解药,人活不过两个时辰。
时安夏脱了外衣躺在床上,却又哪里睡得着。
她美美笑出声,用被子轻轻盖住了脸。被人在意,被人珍重……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啊。
怎么办?她也开始盼着天亮呢。
窗外,岑鸢去而复返,安静地守着小姑娘入睡。
他隐在黑暗中,如一个守护神。
寅时一到,整个侯府动起来。
他还是不放心。
越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越是怕人使坏。
其实整个侯府,他里里外外都布置了人。
就连冬喜那头,都让人看住了,动不得手脚。
天终于亮起来。岑鸢迎着曙光,步行回了宅子。
这就是住得近的好处。
荆三一夜未眠,急忙迎上来,“少主,您可算回来了。”
岑鸢点点头,由着下人梳洗妆扮,换上热烈如火的喜服。
他整个人俊美得令人移不开眼,冷白肌肤上的伤痕已淡得看不见。
他丝毫不见疲惫,瞳孔又黑又亮,眉梢眼底都漾着一层喜色。
一道晨光冲破云层,洒向大地。
如意街九号热闹起来。人进人出,喜气洋洋。
轿夫抬着大红花轿等着吉时出发。
一身喜服的俊美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在喜娘的唱词声中,出门去接新娘子了。
那段去的路,分明很短很短。
岑鸢却觉得很长很长。
这条路,他仿佛走了好几辈子。
围观的百姓笑得不行,“这就是到隔壁街啊,几步路的事儿。”
“哎呦,这小郎君长得跟画上的人儿一样。”
“也不知新娘得是什么模样,才能不叫新郎衬得没了颜色呢。”
“我见过海晏公主的,长得可好看了。配的配的!”
岑鸢翻身下马,就到了侯府门前。
侯府热闹非凡,族人和亲朋好友都来了。
因着婚仪从简,便是取消了那些为难新郎迎亲的环节。
府中。
时安夏头戴凤冠,身披霞帔,一方红盖头遮住了视线,安静等着岑鸢来迎亲。
唐楚君一大早就哭了好几场,“我的儿啊,娘的宝!你可要一生顺遂。母亲不求别的,就求个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只四个字,却该是人活着的最高境界了吧……她已词穷,不知该如何表达对女儿的祝福。
她一遍一遍拉着女儿的手,眼巴巴的,“我儿!我儿!娘的心头宝!”
其实她此时心头已在琢磨着,住得这般近,明儿是不是就可以跟女儿见面?
在这方面,她没什么讲究。
毕竟她女儿和女婿在孝期成亲,加上女儿都未及笄,两人根本不可能同房。她这个岳母出现一下,也不会打扰到新人。
时安夏上一世出嫁时,唐楚君已没了。从不知出嫁时,有母亲的“哭上轿”是这般满满的惆怅和幸福。
她心里酸楚得紧,拉着母亲的手不愿放开。
高堂上,时成轩也红着眼眶,想说点什么话吧,又怕说不好惹人嫌。
这是最后一次与唐楚君一起并肩了,往后余生,再无机会。
想着想着,他就十分伤心地哭出了声。
唐楚她才不信这厮对女儿感情这般深厚!肯定有猫腻!
她瞪了一眼时成轩。
时成轩便是收住了眼泪,只中规中矩说了些祝福吉祥话。
时安夏在丫环的搀扶下,喜娘的唱词中,拜别父母,由哥哥时云起背她上轿。
时云起温暖的声音传入她耳鼓,声音也是哽咽的,“夏儿,若是岑鸢欺负你,你定要告诉哥哥,知道吗?”
时安夏鼻子嗡嗡的,“知道了,哥哥。”
她进了轿子,坐稳,不得挪动分毫。
随着一声起轿,她在喜乐声中被抬进了……隔壁如意街九号。
她下轿时,手被稳稳牵进了一个大手中。
那是岑鸢的手,温热的,有力的。
往后余生,他都要牵着她走吧。
她心砰砰跳,唇角勾起了一丝喜悦。
齐公公带来了皇上贺喜的礼物。
是明德帝亲手所作的字画,上书“夏时鸢飞青云里”。字里行间,隐含着新娘新郎的名字,显然是费了一番功夫。
这竟然还是个连环画。
上幅,画上一只鹰在青云中自由翱翔;下幅,那只鹰落在一个女子手心中。
画中女子笑颜如花,神态娇憨……画得还很传神。模样说不上是像唐楚君,还是像时安夏。
但从服饰发髻上来看,应该是少女时安夏吧……是不是也只能问明德帝了。
拜完堂以后,时安夏被送进了喜房。
除了冬喜和红颜还留在夏时院,北茴几个丫环都是她的陪嫁,全带过来了。
这也就是换了个地方住,丫环们各司其职,忙开了。
岑鸢很快就来了喜房,用称挑开时安夏的盖头。
倒不是他急。他是怕凤冠霞帔太重,压坏了他的小姑娘。
挑开盖头的那一瞬间,两人相视而笑。
正是一笑低头意已倾……
第349章
我在人间搜寻你
终,尘埃落定。
没有艰难险阻,没有九死一生。
遥望星河度良辰,一人撑伞二人行。
他的小姑娘终于穿上新嫁衣,进了他的门。
从此,他们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誓言昭昭,辞暮尔尔。
当,风雨无阻,并肩而行。
你在人间搜寻光,我在人间搜寻你。
世间万物皆可弃,唯你共我度此生。
岑鸢与时安夏喝下合卺酒,交臂而饮,情意绵长。
饮毕,喜娘将杯盏一正一反掷于床下,意为心心相印,百年好合。
喜娘一脸喜气祝福新人早生贵子。
北茴将手中的银袋子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