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看我睡觉看了一夜吧？”
“那倒没有，后来我去你房门外坐着抓蚊子了。”
“你傻不傻？”
“不傻。”
谢九尘真拿他没办法：“下回别这样了，你要是真睡不着，就叫醒我吧。”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从前有一对十分恩爱的夫妇，有一日，丈夫要出远门，因为路途遥远，行程凶险，所以丈夫不愿意带妻子前去，妻子不想让丈夫分神为自己担心，便只能留在家中，苦苦等丈夫回来。听过吗？”
“听过。丈夫出门之后，很久都没有回来，妻子等了几个月，再等了几年，等到所有人都叫她改嫁，她一一拒绝了。十年之后，妻子突然生了怪病，终日昏睡不醒，邻居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无法让她醒来，以为她死了，可又有呼吸和心跳。人们束手无策，只能每日熬些粥水给她喂下去，吊着她的命。三个月之后，妻子醒来了，再过一天，她的丈夫回来了。妻子这才道出真相，她并非是在昏睡，而是在梦中把丈夫带回来了。”
“没错，就是这个故事。”
谢九尘道：“怎么突然想起来了？”
赵??道：“就是突然想到，每个人睡着的时候，其实可能都身在另一个世间，只是我们没法长久留在那个世间罢了。”
“我只想珍惜这个世间。”谢九尘笑道，“走吧，时间差不多了，再不过去，我爹以为你把我留下了。”
“我想，但是不敢。”
两人笑着走出了赵府，因为马上就要见到谢孺年了，二人都不敢亲亲抱抱，怕等会被谢孺年看出端倪。来到谢府，赵??规规矩矩喊了一声“谢伯父”，谢孺年道：“小赵来了啊。”
赵??道：“诶，好久没来吃饭了。”
谢孺年道：“都怪九尘前阵日子总是往外跑，想跟你们一起吃顿饭都难。”
谢九尘笑道：“是是是，都怪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想瞥赵??一眼，示意“也怪你”，但谢孺年在场，只能忍下。
三人落座，赵??看见桌上又有几道鱼，心想，谢九尘前世不知道是不是一只猫，这么爱吃鱼。
谢九尘给谢孺年夹了个大鸡腿：“爹，你多吃些。”他将另一只鸡腿夹给了赵??：“赵兄，你也多吃些。”
赵??“礼尚往来”，给谢九尘夹了一个圆润鱼丸：“你也吃。”
谢孺年看不懂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慢慢地咬着鸡腿，他喜欢这样的氛围，有人气就热闹，吃饭吃得高兴，甚至忍不住多吃两碗。
挺好。
赵??一直将目光定在桌上，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看谢九尘赤.裸裸的目光就会被谢孺年看见。
谢九尘也一样，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提心吊胆的饭，跟赵??说话的时候也得时刻注意，不能直呼赵??的名字，而是要喊“赵兄”。他也不敢看赵??，生怕里面的绵绵情意会跳出来，被谢孺年抓个正着。
一顿饭吃得胆战心惊，所幸有惊无险，平安度过了。饭后，谢孺年想让赵??留下来，三个人一起说说话，赵??借口还有些账本没有看完，忙不迭逃回赵府了。
谢孺年看着赵??的背影，感慨道：“小赵真忙啊。”
谢九尘道：“下回吧，等有时间了，让赵兄留下来陪你说一整夜的话。”
“一整夜？我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你俩说一整夜就行。”
谢九尘心想，这怎么能接？只能岔开话题：“吃饱了，我带棉花出去溜溜，爹要一起去吗？”
谢孺年道：“走吧，我也去散散步。”
散步回来的路上，谢九尘看中了一描金木梳，他将梳子买了回去，谢孺年问：“你是给自己买的吗？”
谢九尘道：“不是，突然想到一个朋友快过生辰了，想送给他。”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喜欢上这种描金的梳子了。”
谢九尘心虚，第二日的时候，将梳子送给了赵??。赵??看见的梳子，不止是描金彩绘的，而且上面刻了一株并蒂莲花，梳尾上还刻了一个小小的“赵”字。
赵??欢喜收下，问：“你做的？”
“木梳是买的，描金和彩绘原本就有，莲花和赵字是我刻上去的。你喜欢吗？”
“喜欢得紧。”
“那就好。”
再过一日，赵??给谢九尘送了一把竹扇，扇面上几点墨绿，蒹葭苍苍，远处还藏着一叶扁舟，真是邈远淡雅。
谢九尘道：“这肯定不是你画的。”
“当然，我哪有这个水平。”赵??道，“这把扇子我放了有一段时间，一直没找到机会送你。”
“之前为什么不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怕你猜到我的心思。”
赵??说这话的时候，嘴唇离谢九尘的耳朵很近，他呼出的气息喷洒在谢九尘的耳侧，留给他的是一片滚烫的红晕。
谢九尘觉得耳侧的皮肤有灼烧之感，他情难自抑，一张唇找到了另一张唇，像是有了归宿。
分开后，谢九尘轻轻笑道：“我们总是给对方送东西，很快，屋子里就没有自己的东西了，全是彼此送的。”
“这样不好吗？”
礼物如流水，花钱也如流水。
谢九尘道：“我的薪水都花在这了，还不够呢。”
“那我给你银两，你用来给我买礼物？”
“不要，这样没有心意。”
“可我想给你送。”赵??啄着他的下巴，“你别给我送了，我给你送就好。”
谢九尘道：“万一以后我们分开了，这些礼物堆成山了，怎么……”
赵??堵住了他的唇，片刻后微喘气道：“不许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好。”谢九尘抚平他眉间的皱纹，“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说到做到。”
“要拉勾吗？”
“你拉过勾吗？”
谢九尘道：“我没拉过。”
赵??道：“行，那就拉勾。”
两人伸出小拇指，勾住了对方的小拇指，谢九尘问：“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我第一次拉勾，不知道。”
“我也是第一次，不知道。”
两个人看着对方，都笑了，谢九尘道：“那就不说了，我们记着就好。”
赵??“嗯”了一声，抓着他的手来玩，谢九尘的手被他又刮又蹭，谢九尘忍不住笑：“别玩了，痒。”
赵??就不玩了，定定地看着谢九尘。
谢九尘无奈，只能将手重新伸出去：“想玩就玩吧。你想怎么玩，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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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国风?秦风?蒹葭》
第73章
迢迢
谢九尘再去归山书院上课的时候，学生们敏锐地察觉到了先生的变化。
谢九尘虽然依旧时不时会走神，但再也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了，而且他出神的时候不是呆呆愣愣的，而是笑得很好看。
下课之后，一个大胆的学生走到谢九尘的身旁问：“先生，你是吃了什么补品吗？”
谢九尘一怔：“什么？”
学生道：“你整个人都像在发光，好像神仙啊。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吗？我也想吃，吃了之后，我背书就能一遍记住啦！”
谢九尘哭笑不得：“我什么也没吃。”
这个学生说话夸张了些，谢九尘确实面色红润精神抖擞，但还没有离谱到会发光的地步。
学生继续问：“那先生是做了些什么，可以告诉我吗？我也想变成先生那样。”
谢九尘总不能跟他说，你也去找个喜欢的人，只能含糊几句，将这个话题敷衍掀过。
而与此同时，他心里又隐含害怕，连学生们都能看出自己的变化，那日日相见的谢孺年岂会看不出？谢九尘决定请教赵??，倘若被问到了，怎么解释才合情合理。
赵府里面，赵??就是最大的，没有人敢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所以当谢九尘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赵??思考了好一会，也没想出来个好答案。
谢九尘亲了赵??一口：“想到了吗？”
赵??灵机一动：“想到了。”
“是什么？”
“你这几天中午不是都来我家吃饭吗？就说在我家吃了几天炖燕窝，然后就吃成这样了。”赵??想得体贴周到，“今晚我就拿点燕窝，送去你家，这样伯父就不会怀疑了。”
谢九尘觉得可行：“好，就这么办。”他想了想，问：“我的模样真的变化很大吗？”
他不怎么照铜镜，确实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
赵??盯着他，目光幽深，半响才点了点头。
谢九尘笑道：“你也有变化。”
“什么变化？”
“看人的时候没那么冷漠了。”
“我看你什么时候冷漠过。”赵??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除了刚认识的时候。”
谢九尘道：“不是我，你看别人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冷漠了。”
“是吗？我没注意到。”
“没事，我注意到了，就可以告诉你了。”
“嗯，你很厉害。”
“彼此彼此。”
日子像流水一样流淌而过，两人一起做了很多事情。
赵??教会了谢九尘做麦芽糖，先将糖煮沸，煮成会流动的浓稠模样，然后用糖棒拖出糖，喜欢吃厚的可以拖厚些，喜欢吃薄的也可以拖薄些。
一开始的时候，谢九尘并不是很会拖，他拖出来的麦芽糖无法称之为麦芽糖，因为实在是……太丑了。
赵??笑他，谢九尘道：“不准笑。”赵??就不笑了，他抓住谢九尘的手，手把手教他应该怎么拖麦芽糖，要快速地转动手腕，很容易就转出漂亮的螺旋状。谢九尘不是笨人，在这样耐心的教导之下，多试了几次之后，他也能转出漂亮的麦芽糖了。
赵??夸他：“真聪明。”
“那当然。”谢九尘让赵??尝了第一口，“好吃吗？”
赵??道：“好吃。”
谢九尘也咬了一口，道：“好甜。”
“糖都是这么甜的。”
“我现在没那么喜欢吃甜了，小的时候我能吃特别甜的东西，我爹说吃多了，牙里面就会长虫子，所以我也不敢多吃，生怕真的长虫子了。”
赵??想了想，道：“小的时候，我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一两颗糖，平时都没得吃，所以我会很珍惜，珍惜得不想吃。我记得有一次，糖全被蚂蚁吃光了，我一颗也没吃上。”
谢九尘将手上的糖递了过去：“那你现在多吃些。”
赵??听话地多吃了几口，吃一口，就亲亲谢九尘的唇，问他甜不甜。
谢九尘提心吊胆地望着门口，他们在厨房，没关门，他生怕突然有下人进来了。
赵??不高兴道：“别走神。”
“我得看着，万一有人进来了……”
“有人走近来了，我听得见，不用你担心。”
“好吧，唔……”
“甜吗？”
谢九尘扬起嘴角：“甜。晚点我拿些回家，给我爹也尝尝。”
“伯父还喜欢吃这种东西吗？”
“不是，我只是想让他尝尝我的手艺。”谢九尘想跟谢孺年说，爹，你看我做出来的麦芽糖，是不是像模像样的。
赵??道：“也有我的一份功劳。”
谢九尘道：“那我说，爹，这是我和赵??一起做的麦芽糖，你尝尝甜不甜？”
赵??笑道：“算了，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们也会去放风筝。
说来也不奇怪，赵??从来都没有放过风筝，赵壶不管他，刘丽龄觉得放风筝费时间费钱，没必要，之后辗转去的各个家里，也没有人带赵??放过风筝。
于是在这件事上，谢九尘就成了赵??的老师。
谢九尘教他，应该怎么转怎么动，才能让风筝飞得又高又远。他一边说，一边放自己的风筝给赵??看，他的风筝是孙悟空样式的，而赵??手上拿的是猪八戒样式的。
赵??也是个聪明的学生，很快，他就掌握了放风筝的技巧。他甚至还让自己的猪八戒一直追着谢九尘的孙悟空，形影不离。
谢九尘笑了：“你为什么一直追着我啊？”
赵??道：“因为喜欢。”
谢九尘故意道：“原来猪八戒喜欢孙悟空啊。”
“谁说不是呢？”
“猪八戒喜欢的人也太多了，不可信。”
“不信也成，反正你不是孙悟空，我也不当猪八戒。”
“那你是什么，我是什么？”
“我是谢九尘的心上人，你是赵??的心上人。”
谢九尘哈哈一笑，他们的风筝越飞越高，渐渐地，线承受不住压力断掉了，两只风筝没了束缚，慢慢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中，飞向更加高远的天地。
谢九尘收回目光，正准备与赵??说话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谢先生？”
“河星，你怎么来了？”谢九尘转过身去，发现沈河星拿着自己送给他风筝，站在他们的身后。
沈河星道：“我来放风筝，没想到撞见了先生，先生也是来放风筝的吗？”
“是啊，我已经放完了。你这风筝……不是第一次放了？”
“我放了好多次了，每次学到烦闷的时候，如果天气还不错，我就会出来放风筝，希望不会辜负先生的期望。”
“在家学得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吗？”
“先生挂心了，家里一切都好，我也学得很好。”
“那就好。是不是快要参加考试了？”
“差不多了，还有大半年。”沈河星看了眼赵??，“先生，不打扰你们了，我去放风筝了。”
“嗯，去吧。”
沈河星走了之后，谢九尘问赵??：“河星认识你吗？”
赵??道：“应该不认识，我第一次见他。”
谢九尘道：“刚刚应该介绍你们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