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道：“再来。”
谢九尘又投了几次，有一次离小孔很近了，但还是没有投中。谢九尘有些泄气：“算了，我不投了，给你玩吧。”
赵??道：“我等会再换新的，你先把手上的铜钱投完。”
谢九尘道：“我投不中。”
赵??道：“谁说的？”
“事实摆在眼前。”
“你才投了几次，不中也是正常的。”
“我若多投几次，还是不中呢？”
“那也是正常的。”
谢九尘笑了：“好吧，那我把这些投完。”他投完最后一个铜钱，结果如他所料，说真一个也没有中。
赵??换了十个铜钱，安慰他道：“没关系，我投中了，也算是你的。”
谢九尘心想，哪有这样的道理。
赵??拿起铜钱，手臂举起定在半空，瞄准小孔后不加犹豫，立刻掷出。
一次即中，而且铜钱穿过金钱眼，还“当”一声，落在了老僧的身上。
谢九尘又想起来父亲说的话，如果能将铜钱投进金钱眼中，那么心里所想便能如愿，如果铜钱过了金钱眼后，还能掷中老僧，那就能多子多福。
赵??一次就掷中了老僧，想必他能够多子多福，也好，谢九尘想，这样也好。
赵??不知道谢九尘在想什么，他转过头来，脸上跃动神采，在等待心上人的夸奖。
谢九尘连忙扬起嘴角，道：“赵兄真厉害，一次就投中了。”
赵??道：“还好，因为我会武，所以劲头会准一些。”
谢九尘强忍难过，开玩笑道：“那我现在跟赵兄学武，还来得及吗？”
“只要你想学，什么时候都来得及。”赵??巴不得教谢九尘练武，这样他天天都能看见谢九尘了。
谢九尘错开目光：“还有九个铜钱，说不定赵兄次次都能投中。”
赵??道：“你还有什么愿望，我在心里想着，这样等我投中了，你的愿望也能实现了。”
“我没有什么愿望了。”谢九尘笑了笑，“赵兄多想想自己的愿望吧。”
赵??心道，也行，他就想着谢九尘平安健康，事事顺遂，想着谢孺年能够长命百岁，陪伴谢九尘很久很久，想着他的学生们都懂事，不惹他生气……
赵??投了剩下的九枚铜钱，也真的如谢九尘所说，每一次都投中了，其中有五次掷到了老僧的身上。
谢九尘又涌起了荒谬的念头，五次，说不定意味着赵??会有五个孩子，这样也好。
赵??问：“后山有棵百年老树，要去看看吗？”
“好，赵兄经常来这里？”
“刚来花溪城的时候，来的次数比较多，后来慢慢就少了。”
“为何？”
“觉得佛祖听不见我的心愿，又或者他们听见了，但什么也不愿意做，所以就不想来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做无用的事情。”
“嗯，我知道。”
百年老树长在后山峰顶，周边零散堆着灰白色的岩石，浸在炫目的阳光之下，谢九尘看到紧致的树皮和呼之欲出的新芽。
谢九尘问：“百年，是一百多少年？”
赵??道：“我不知道，估计也没有人知道了。”
记得这棵树年龄的人都死光了，活着的记不住，只能模糊猜出一个大概。
枝枝蔓蔓，谢九尘觉得自己的心也跟这棵老树一样，枝蔓杂多。他仰头看着粗壮的大树，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落在了他的眼睛里面，谢九尘多希望，它能晒干自己的眼泪。
谢九尘喉头一滚，强自镇定道：“当初李辜骂你，诅咒你会断子绝孙，我、我是万万不信的。刚刚你好几次都掷中了老僧，我希望……希望赵兄能和商家小姐永结同心，多子多……”
赵??看着谢九尘那一张一合的嘴，说着些让人闹心的话，偏偏还说得那么认真，快要将赵??气死了。他再难自抑，俯身堵住了谢九尘的唇。
谢九尘睁大了眼睛，点点泪光全被震惊逼了回去，他“唔”了一声，嘴唇被压得太紧，根本说不出别的话。赵??揽住谢九尘的腰，往前逼了一步，谢九尘本能地向后退，两人一进一退，双唇却始终没有分离，直到谢九尘的背后贴着树身，再无避路。
赵??亲够了，才稍稍将脸退后了些，他喘着气，谢九尘也喘着气，他不敢看谢九尘，谢九尘也不敢看他。两人一个看上面的树枝，一个看地下的泥土，默契地同时沉默须臾。
谢九尘是惊怔至极，他开始怀疑今天早上的一切都是梦，他还没有跟赵??去寺庙。这些全都是梦，从出门，到求佛，到掷金钱眼，到……全都不是真实的，都是他的日有所思。可赵??咬破了他的唇，痛感是那样的明显，梦里哪里感觉得到痛？
而赵??的心情更加复杂，他一怒之下，被冲动所控制，理智全无，目光只攥取心上人的唇。他压下去的时候就后悔了，可压下去的时候也满足了，后悔和满足同时达到顶峰，让他整个人为之颤粟。他什么也不懂，只凭着本能行事，还不小心咬破了谢九尘的唇，可让他感到欣喜的是，谢九尘并没有推开他。但是很快他就疑惑了，谢九尘不推开他，是因为谢九尘也喜欢他，还是因为谢九尘还没有反应过来？想到这里，赵??又有些后悔了，若是谢九尘反应过来之后生气了，要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他得怎么办？
最后还是赵??先忍不住，他开口道：“你方才说，希望我与商家小姐永结同心？”
谢九尘“嗯”了一声，就没说话了。
赵??一想到这话，又觉生气。他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
谢九尘老实道：“我爹说的。”
赵??：“……”
谢九尘再道：“不止我爹说了，我去酒楼吃饭的时候，也听到了。”
赵??呼出一口长气：“你信了？”
谢九尘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赵??要气笑了：“谁都可以信这样的话，但是谢九尘，你不可以。”
“为什么？”谢九尘的背部盯着梆硬的树身，痒且微疼，他想他大概知道为什么了，却还是执拗地问出这个问题，他要听赵??亲口说。
“你说为什么？”赵??眉心一紧，语如连珠，“我喜欢你喜欢到要发疯了，我能娶谁？见不到你的那些天，我辗转反侧夜不能眠，你却祝我跟别人百年好合，多子多福？谢九尘，你是懂得怎么戳人心窝的。”
“我……”谢九尘吐了一个字之后，就顿住了。
赵??恨不得钻进他的心里，看看他到底在想什么：“你什么？”
“我对不起你。”谢九尘小声道，“还有，我也喜欢你。”
赵??的目光犹如沸水，浇在了谢九尘的脸上，他心里乐得开花，但却故意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谢九尘才不上当：“你听见了。”
赵??道：“真没听见。”
“没听见，你耳朵为什么红了？”终于把话说开了，说清楚了，谢九尘的心如石落地，有了归依，他想哭也想笑，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赵??突然道：“看看我的眼睛。”
谢九尘问：“看什么？”
“看看是你红一些，还是我红一些。”
谢九尘别过脸去：“不看。”
好不容易得来的人，自然不能欺负狠了。赵??低笑一声：“好吧，不看就不看。”
谢九尘问：“你与商家小姐……”
赵??抢答道：“我与她清清白白，除了认识对方之外，绝无别的关系。城内之所以有传言道我和她要成亲了，是因为她爹在生意上遇到了麻烦，想把她嫁给我，换取我的十家商铺，但我没答应。她爹为了逼我答应，便在城内散播谣言，说我即日就要与商家小姐成亲，我懒得管这些谣言，便任由他们说了。”
但是谢九尘听到了这些谣言，赵??就不高兴了。他打算今日回去之后，就想办法堵住姓商的嘴，让他不能再胡说八道。
谢九尘道：“原来如此。”
赵??问：“你听到这些传言之后，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你觉得，如果我真的要成亲了，会故意瞒着你吗？”
“我不敢问。”
“为何？”
“不问的话，我还能有一丝希望，我怕问了之后，那点希望也没了。”
赵??笑了一声：“傻子。”
谢九尘道：“前些日子，我早出晚归，是为了躲你。”
赵??的情绪高低起伏，快被谢九尘折磨死了：“为何？”
“因为我突然意识到，我对你不止朋友之情。”谢九尘道，“那些天吃不好睡不好，也不敢看到你，只能每天早早地出去，很晚才回来。”
“我问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的时候，你还说不是。你也学会说谎了？”
“因为我不能说真话。”
赵??道：“我喜欢你，比这早多了，你看不出来？”
他之前总以为，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谢九尘是能察觉到一些的，但他不说而已。
谢九尘摇头：“我看不出来。”
“我这么吝啬的人，费尽心思地给你送礼物，你以为我是闲的？”
“我以为，赵兄只有我一个朋友，所以……”
“我待你所有的好，你都觉得那只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谢九尘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又要被说是傻子了。
赵??问：“躲我不累吗？”
谢九尘道：“累，但是也得躲。”
赵??叹了声：“你躲着我，我也难受。以后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有什么问题也直接问我，别瞎猜，别再躲着我了，好吗？”
谢九尘认真地点头：“好。”
赵??觉得谢九尘在这方面就是榆木脑袋，他得再多说几遍，免得谢九尘又钻牛角尖：“我喜欢你，只喜欢你，这辈子哪怕得不到你的回应，我也不会娶任何人。谢九尘，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谢九尘顿了顿，然后牵起赵??的手，道：“我回应了，不会得不到的。”
赵??回握住他的手，突然笑了：“李辜说得对，我的确要断子绝孙，但这没什么。”
断子绝孙，一个那么难听的词语，放在两个人的身上，居然都变得合情合理了。谢九尘吸了吸鼻子：“没有关系，我陪你一起断子绝孙。”
赵??道：“谢伯父听到这话，会不会打死我们？”
“不会的，我爹已经预料到这件事了。”
赵??吓了一跳：“什么，他预料到我们的事了？”
谢九尘笑道：“不是，是预料到我不会娶妻生子这件事情。”
赵??松了一口气：“吓到我了，我还以为谢伯父看出了什么。”
谢九尘道：“他能看出来什么，他若是看出来，早跟我说了。”谢九尘想，爹比自己多活了那么多年，却也没比自己聪明到哪里去。
赵??视线下移，落到了谢九尘的唇上：“九尘，我想亲你。”
谢九尘道：“我也想亲你。”
他们的目光碰撞着，赵??道：“那你来亲我。”谢九尘真是个听话的人，赵??让他亲，他便凑近去，轻轻衔住赵??的两片嘴唇。他一直是个聪明的学生，后来成了聪明的先生，他亲得很温柔，吞下了赵??低低的笑声和喘息。
食髓知味。赵??只能想到这个词。
谢九尘的唇与赵??的分开之后，赵??抱住了他：“九尘，你还记得除夕那天，你用古琴给我弹了一曲吗？”
“记得，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的脑中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很想告诉你，但不知道你的心意，只能强忍着，不敢说。”
“现在可以说了，是什么？”
赵??抱着谢九尘，像是抱了什么稀世珍宝，他郑重道：“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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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在木而为桐，作膝上之鸣琴。――陶渊明《闲情赋》
先甜几章3
第70章
吃鱼
谢九尘目中流光，让赵??松开自己，他勾着赵??的手指，看着他的双眼，问：“你知道……后面还有两句吗？”
赵??道：“我知道，但不重要，我只想跟你说这两句。”
谢九尘突然想起来：“这里是佛那又如何？”
谢九尘想，他们在佛寺里互诉衷肠，亲亲抱抱，若是佛祖有灵，估计要立即把他们赶出去。
他立刻松开了赵??的手，道：“要规矩一些。”说完，他又用拳头抵着赵??的胸膛，让他往后退了两步。
嗯，很好，这样就很规矩。
亲都亲了，抱也抱了，这时候才说这样的话，赵??看着谢九尘唇上的伤口，轻笑道：“要不要我找个东西，帮你把唇遮起来？”
谢九尘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嘴唇被咬破了，他苦恼道：“等会回家被我爹看到了，该怎么解释？”
赵??帮他出谋划策：“不小心磕到了。”
“这不像是磕伤的痕迹。”
“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咬到了。”
“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
“那就是被狗咬了一口。”
“……”
“这些借口都不满意的话，那就别被你爹看到，等伤口好了就没事了。”赵??笑了，“晚上住在我那吧，我去跟伯父说一声。”
“不行。”谢九尘连连摇头，“我爹会怀疑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只有最后一个方法了。”
“什么？”
“跟你爹坦白吧。”
谢九尘瞳孔倏张：“那更加不行。”
“为何不行？”
“一点准备也没有，我爹会被吓死的。”
赵??道：“需要什么准备，我去准备。”
“太快了，告诉我爹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找机会先探探他的口风。”
赵??当然也没想那么快让谢孺年知道，他只是开个玩笑罢了，他想，若是谢孺年知道了但是强烈反对，而谢九尘不想违抗他爹，真的跟自己断了怎么办？赵??才不愿意自己搬起石头，然后砸自己的脚。
赵??道：“真不考虑去我那住？”
“可我没在你家住过，万一我爹有所怀疑，要过来看我，不就什么都藏不住了？”
赵??也觉得头疼，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他不应该咬破谢九尘的唇。谢九尘怕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忙道：“赵兄，你别自责，不是你的错。”
“你叫我什么？”
“赵兄？”
“别叫我赵兄，太生疏了。”赵??道，“你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可你的名字只有两个字。”连名带姓，太过正式，只喊一个字，又很是奇怪。
赵??道：“连名带姓吧，我喜欢你那样喊我。”赵??觉得，谢九尘喊自己的名字，会有种很亲密的感觉，他喜欢那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