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瑾笑了笑:“刘全那厮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日后你可安心继续念书了。”
梁春堰也道:“我已听说,不过此番来找你,是还有另一事。”
她目露疑惑,梁春堰说:“听闻你参加了下月初的神女游街?”
陆书瑾讶然道:“你如何听说的?是蒋宿告诉你的吗?”
“并非,”梁春堰颇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红了耳朵说:“前段时日夫子来找我,说云城下月初有祈神祭,需得找模样俊秀的男子去扮作神女举行游街祭,夫子说我容貌出众,正缺神女一角,我受伤那段时日夫子对我关照颇多,我便不好推拒应下了此事,昨日听闻你也在其中,所以才来寻你一问究竟。”
陆书瑾抬眸一看,并未看到他耳垂有茶叶梗,心想要么就是他还没穿孔,要么就是他早就穿了孔已经不会再愈合。
她道:“确有此事,不知梁兄寻我何事?”
梁春堰道:“明日是要去戏楼试穿神女祭当日的衣裳的,我想喊你结伴同行。”
“明日?蒋宿没跟我说啊。”陆书瑾道。
“是吗?那陆兄回去后可再问问他,”梁春堰笑容温和,“明日休沐,辰时我便去你的舍房找你,若是你明日不去我就自己去瞧瞧。”
陆书瑾暂且点头应了。
回去一问蒋宿,果然真有此事,他来了之后光盯着陆书瑾的新衣裳倒把这事忘了,听说梁春堰要与他同行,蒋宿便道:“那正好不用我来接了,梁春堰与那戏楼的人似乎有些亲戚关系,他知道路,让他带你去就行。”
陆书瑾对此没什么异议,当日下学回去,正看着书时,萧矜从外头回来,站在桌边搁下两根簪子。
一支是雕成云朵的白玉簪,一支是雕成竹子的翠玉簪,色泽柔润无暇。
这段时间萧矜也陆陆续续送她不少东西,且十分霸道地不允许她推拒,说两句他就横眉瞪眼的要发怒,陆书瑾只能收下道谢。这两支簪子一放,她神色无奈道:“你究竟要送我多少东西?”
“这是最后的了。”萧矜含糊过去,将话题扯开,“梁春堰今日找你为何事?”
“是祈神祭的事,他被选作神女,明日要去戏楼试衣裳,便想喊我同行。”陆书瑾又道:“还有前段时间刘全打他一事,他托我向你致谢。”
“哦,这事啊……”萧矜想了想,“梁春堰以前在自己村的时候,也在年节扮过天女,他应当是有经验的,让他传授你些许,你明日去看看情况,若是不开心不舒服,就不去了。”
陆书瑾点头,心里却不赞同。
她本就不是为了开心舒服才去的,是为了还蒋宿的人情,且耳朵都穿孔了,还能因为点小情绪就此作罢?她又不是那等娇纵脾气的人。
萧矜说完没有走,站在边上沉默了片刻,似乎还有话想说:“我有一事,想问问你……”
“什么事?”陆书瑾道。
她心中有点谱,觉得萧矜是想问她愿不愿意当他义弟一事,但他尚有顾虑,所以话到了嘴边一直没说出来,犹豫了半晌最后才道:“算了,此事先放下,过几日我兄长回来,我带你与他见见面认识一下。”
萧矜的打算是,到时候哥哥若是也喜欢陆书瑾,且两人也相处融洽的话,他再去问陆书瑾愿不愿意。
他既没说,陆书瑾当然也不会主动去问,就随口应下。
第二日一早,梁春堰果然来寻,陆书瑾走的时候萧矜还在睡觉。
兰楼是云城相当有名的戏楼,已开二十多年,城中凡有寿席婚庆都会请兰楼的戏班子前去,楼中的花旦青衣也颇受追捧。云城祈神祭与兰楼早在七八年前就有合作,每年都要借用兰楼的房间让神女游街的小子们换衣裳,还请来楼中的戏子为他们上妆。
这个流程已经相当成熟,所以陆书瑾去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
神女游街其中神女一人,神使八人,再加上神将十人,统共租了五个房间,提前将人分配好,陆书瑾在其中的叁号房。
她刚推门进去,就看到房中站着两人,其中一人穿着一身雪白的广袖长裙,裙裾卷着边好似一朵绽放的花,腰间的短裙摆坠着一圈镂空的银铃,垂下来长长的飘带,外面笼着几层泛着银光的细纱,乍眼看去还真像是不染纤尘的天女,随时要飞天而去。
陆书瑾被这一身漂亮的衣裙晃了眼,直到那人回过身她看到了蒋宿的脸,才猛然回神。
蒋宿见了她,笑着冲她招手,得意地转了转身,“快过来,我这一身瞧着如何?”
“美极。”陆书瑾不吝夸赞,走进去道:“这是神女的天衣?”
“不是,神女的是金色的,神使是银色的。”蒋宿往身上看了看,说:“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饰品的嫌麻烦就没戴,你等会儿也是试试衣裳就行,那些东西戴起来太琐碎,就先不用试了。”
陆书瑾点了点头,照着蒋宿指的方向找到了里头的房间,进去之后就看到面前的一排架子上挂了几件银白的衣裙,于是反手关门落了门栓。
衣裙上都挂了编号,陆书瑾找到自己的编号,取下来的时候才发现这天衣也就看上去轻盈,实际上沉得很。她将衣裳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层又一层的穿了许久。
蒋宿并没有穿全,其实外头还有一件很厚实的银白外衣,然后再套上那件看起来好几层,实际上才一件的雪纱衣,其他一些零碎的饰品类如铃铛璎珞之类的她都没戴,穿上衣裳试着走了几步,发现别的都还好,就是肩有些宽了,且裙摆过长,拖在地上。
陆书瑾费了老大的劲儿换回自己的衣裳,还出了一身薄汗,出去之后将这些问题说给了蒋宿。
蒋宿对没看到她换衣之后的样子很失望,又说此事不难:“本来你就是有一双高底子的鞋的,毕竟我们神使之间的身高差距也不能太过明显。”
陆书瑾没什么别的问题了,就坐在屋中等着梁春堰试完衣裳。梁春堰在贰号房,他也试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赶来的时候鼻尖还有汗,看得出他的衣裳穿起来也不大容易。
两人跟蒋宿道了别,离开兰楼之后梁春堰问:“陆兄可还有其他忙事?若是无事能否伴我买些东西?”
出都出来了,不买些东西倒也不划算,陆书瑾点头应了,与梁春堰在街头闲逛起来。
走了约莫个把小时,陆书瑾的脚跟都磨疼了,刚想提议回去,却忽而在街头便看见了萧矜。
与其说是街头边,倒不如说是春风楼的门口,萧矜身穿杏色长衣,身量很高模样又俊俏,站在人堆里都十分扎眼,所以陆书瑾一眼就看到了他。
不过他面前还站着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姑娘,正仰着脸跟他说话,由于背对着陆书瑾,她看不见女子的样貌。
陆书瑾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打声招呼,却见萧矜不经意地将目光一抬,倏尔与她的视线对上了。
他有一瞬的惊讶,接着就冲她招手,唤她过去。
陆书瑾也只得带着梁春堰走过去,到了跟前时萧矜往她这里迎了两步,紧跟着那与他说话的姑娘也转脸过来,陆书瑾认出她是叶洵的妹妹,叶芹。
萧矜往她跟前一站,还没开口,陆书瑾就发现个有些尴尬的事儿,她今儿出门穿的也是那件杏色的衣袍,两人这站一块时才发现,这衣裳颜色正正好一样。
作者有话说:
承祥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七:
怎么又趁我睡觉的时候走了,喊我一声再出门会少块肉么!
第40章
十一月初三,云城祈神日,全程休沐放假一日。
两人的衣裳显然是出自同一家店铺,
除却衣襟袖摆之处略有不同之外,一眼看去倒像是一模一样。
萧矜却完全没在意这些,他站在陆书瑾的面前,日光从他身后打过来,
将他颀长的影子落在陆书瑾的身上,
“试完衣裳了?为何没回学府?”
陆书瑾的目光在叶芹脸上晃了一下,
说道:“我随梁兄买些东西,
正打算回去。”
萧矜将头一侧,仿佛才看到梁春堰一样,
冲他露出个淡淡的笑,
谦和之中还带着傲慢,问:“那你东西买完了吗?我可差遣马车送你们回去?”
都到了这份上,
梁春堰纵然是还有东西没买,
也不继续闲逛了,便拱了拱手道:“不劳烦萧少爷,
我们二人走回去即可。”
萧矜忽而一展臂,
揽上陆书瑾的肩头,将她半揽入怀中,道:“我忽而想起还有些事要与陆书瑾去办,
不若你就先回去吧?”
梁春堰怔然一瞬,看向陆书瑾,似在等她的答案。
陆书瑾的肩膀被这么一压,
臂膀贴住了萧矜的胸膛,
那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又往鼻子里蹿,她倒没用多长时间考虑,
歉然一笑:“梁兄抱歉,
不能与你同回学府了。”
她如此一说,
梁春堰当即也没再多说,笑了笑道:“无妨。”
萧矜看着一言不发,待梁春堰转身离开之后,他才松开了陆书瑾的肩膀,一声轻哼飘过来,“什么梁兄,我让你叫我一声萧哥都难得要死,随便钻出来的阿猫阿狗,又是洪哥又是梁兄的,你倒是叫得顺口。”
陆书瑾起初还没反应过来,随后一想,他所说的“洪哥”,是她先前在猪肉铺记账时的那个店铺掌柜,当初是为了故意与孙大洪拉近关系所以才一口一个洪哥的喊,没想到萧矜连这都知道,且不仅知道,还耿耿于怀。
她偏头看去,就见萧矜撇着脸,露出半个后脑勺对着她,正皱着眉跟叶芹说话:“你还不回家去吗?”
语气不大好,约莫是因为这件小事生气,太过孩子气的模样让她忍不住笑。
叶芹的眼眸也很大,在陆书瑾和萧矜的身上来回转着,脸上的表情一看就不太聪明,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冲陆书瑾望了好几眼,最后说道:“那我就先走啦,小四哥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算数!”
“算算算,”萧矜挥挥手,不耐烦地打发道:“赶紧回去,别在街上闲逛。”
叶芹将头一歪,“小四哥不差遣马车送我吗?”
“你叶家缺这一辆马车了?”萧矜反问。
她吐了吐舌头,一副俏皮的样子,对陆书瑾露了个露牙齿的笑容,而后转身一蹦一跳地离开了。
陆书瑾想起了她同胞哥哥叶洵,那个看起来满脸阴谋的男子,与叶芹恍若天差地别,一点看不出来兄妹的样子。
叶芹走了之后,萧矜转头看她,嘴角还是绷着的,瞧起来老大不乐意了,陆书瑾仰着头与他对视,以为他高低要训斥自己两句,结果等了一会儿,却听到他问:“走累了没?”
陆书瑾双眉轻动,按照她的性格,这时该回一句尚好,但对着萧矜的眼睛,她的话在嘴边晃了一圈,再出来就变成了实话:“后脚跟有些痛。”
“我就说嘛,闲着没事干嘛自己去买,云城那么大,想买的东西全买齐也不知道要转多久。”萧矜轻叹一口气,说道:“那今日先回去,改日再买。”
他转身要走,陆书瑾却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说:“无碍,我还不累,你要买什么东西?”
“还走得动?”萧矜不经意往她双脚看了下。
陆书瑾点头,“自然,我曾徒步从杨镇走到隔壁镇子,走了两天一夜。”
萧矜双眸一怔,绷紧的嘴角沉下去了,他知道陆书瑾并非是故意说出这些来卖可怜,正是因为她用非常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出,才让萧矜心里很是不舒坦。
他揉了把陆书瑾的头,“那行,再转会儿。”
陆书瑾跟上他的脚步,心绪飘忽起来。
她也是刚刚才知道萧矜的想法。萧矜是真心要拿她当弟弟的,他甚至给自己身上施加了一种莫须有的责任,他给陆书瑾买了很多东西,衣食住行都考虑安排考虑,甚至还要带她去见自己兄长,写信给他爹恳请当国大将军收她为义子,陆书瑾觉得这些都是萧矜细细考虑之后的决定,他并非一时冲动之人。
所以他是很介意自己不肯叫他一声哥哥的,陆书瑾从前没察觉,如今知道了。
她有自己的原因,并非不可说,但在大街上聊起来不大方便,就决定今晚回去再与他说。
萧矜带着她去了玉石楼,在里面挑了些玉佩发冠,也不管陆书瑾要不要都通通买下,接着又去买了不少书和冬日里换洗的棉衣,说马上就要入冬这些东西或不可缺。
许是知道陆书瑾的脚疼,他也没抓着陆书瑾逛多久,连人带着买的东西一并让马车送回了舍房。
她抱了东西回去,整理了许久发现她所在的地方东西已经放不下了,必须将以前的那些全部移出来才行,陆书瑾将东西堆在了桌脚,打算下次休沐给带回大院那边。
趁着今日阳光好,陆书瑾将被褥棉衣都挂出去晒,在屋子里忙活了一下午,临近夜间时,萧家随从陈岸忽而来传消息,说自家少爷今晚不会来学府舍房了,叮嘱她睡觉时锁好门窗。
陆书瑾睡觉前一直都会将门窗锁好,只有在萧矜来了之后,每夜都有随从轮班倒地守在门口,有时候才不会锁门。
她原本有事要与萧矜说,但他既不回,倒也不急于一时,便将此事暂时搁下,想等着萧矜回来的时候再说。
不过很快地,陆书瑾发现她这个思想里存在一个错误。
萧矜一开始搬来舍房的原因尚且不明,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这里,是因为他为隐瞒受伤之事所以才留在舍房,但现在伤势大好也无旁的事,他自然回家去了。
他来舍房,自然不能用“回”字。
陆书瑾隔日在学堂被萧矜喊去吃午饭的时候,萧矜用很随意的语气说了这件事,仿佛从舍房离开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从始至终他都是暂住。
她神色怔忪许久,最终应了,没再多说。
这是好事,因为从一开始陆书瑾就在烦恼怎么把萧矜赶走,前段时间甚至还要想办法搬出去住,为此白白折了五两银子,现在萧矜离开了,她心头的一件难事算是解决了,但不知道为何她一点高兴不起来。
有一种难说的情绪笼在心头,她分不清是什么。
直到连这几日舍房都只有她一人,睡觉时再也没有一盏灯在屏风那边亮着,也听不到萧矜从那头传来的声音之后,她后知后觉,这种情绪叫孤单。
奇怪的是陆书瑾从小到大从不惧怕孤单,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不适应了。
好在白日里在学堂还是非常热闹的,萧矜还是照常喊她吃饭闲聊,蒋宿也天天在耳边叽叽喳喳,季朔廷也开始与她熟络,每回来学堂都给她带些东西,不是一些珍藏的书籍,就是品质上乘的墨。
萧矜看在眼里,在暗地里悄悄警告陆书瑾可不准喊季朔廷哥,不然他真的是要生气。
陆书瑾对他这种幼稚的行为见怪不怪,并未放在心上。
十月的最后一日,萧矜在下学的时候将陆书瑾拽出了学府。
海舟学府坐落于云城中央偏东一带,是十分热闹的繁华地带,闹中取静之地。学府附近有些房舍是用来出租的,价格都相当昂贵,非寻常人家能够租得起,上次陆书瑾也是犹豫了好久才咬牙下的决定。
再往东,有条名为春竹的街道,与那片租赁的房屋隔得并不远,其中个宅子藏在敞亮的巷子后头,相当僻静。且房舍建造得精细,二进门的院落,正堂厢房暖阁还捎带后院,起初建造时是为了给富家子弟藏娇所用,被叶洵的兄长给看上了,当初还交了一笔定金,但那会儿萧矜正是处处找事的时候,二话不说加价把这屋子给抢了过来。
当初只是为了气一气叶洵的兄长,实际上这宅子抢来之后一直在闲置,根本没有用上,萧矜一直惦记着给陆书瑾找房子的事,前段时间就定下了此处,期间命人将其中的东西都翻新一遍,这两日方完工。
他带着陆书瑾去了巷子后的宅院。
陆书瑾第一没什么爱攀比的心思,第二亦不会因为看到什么好东西就表现出什么没出息的模样,但萧矜将房门推开,她一眼看过去时,还是直了眼睛看呆许久。
城北租赁的大院暂且不提,就是舍房和陆书瑾后来想要租的房屋与面前这宅子相比都不足其中一毫一厘。
这宅子算不上大,但前院种花后院栽树,游廊旁边有汪小池子,河面上还有一栈红木直桥,池子边上围了一圈艳红的花,地上铺着白石路,随着游廊往后走,连通着后院。
正堂大敞,其中桌椅摆放整齐,墙上还挂着字画,香炉摆在正当间的位置,一眼扫过去皆是华贵之物,瞧不见凡品。
“这宅子的主要房屋之中都置了这种炉子,是冬日用来烧炭取暖的,你可别乱摸当心烫伤,前院的这几间房暂时先空置,寝房和书房都在后院,所有东西都备齐全,你即日便可搬过来住。”萧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在正堂绕了一圈,想了想又道:“正堂是议事待客之用,凡有上门者让人在正堂等着就好,届时我给你配几个使唤的下人和随从,这宅子我便送予你,一切都由你自己做主。”
陆书瑾以前奢想过有朝一日能有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在她的记忆里,她的蜗居之所便是那拥挤的书房,一面墙壁堆满书籍,床榻和桌子并在一起便能从这头顶着那头,都及不上舍房宽敞。房中的窗子被书柜挡住,常年暗无阳光,一到了阴雨天便潮湿得厉害,被子都能拧出水来。
夏季热如蒸笼,冬季冷如冰窖。
她曾想着,若是日后有机会,她要住一个向阳的房间,不说多么大多么气派,至少有一扇可以随时开了通风晒暖的窗子,冬暖夏凉,干净宜人。
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这座宅子比她奢想的那些要好上百倍,如梦如幻,陆书瑾恍若踩在了软绵绵的梦境之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我不能要。”她听见自己开口,说出了这句话,随后意识瞬间归回,她清醒了。
非亲非故,陆书瑾已经收了萧矜太多东西,那些衣裳玉簪虽是上乘东西,但并非昂贵到她全完买不起,但这房子就另当别论了。
这房子若收下了,恩情是还不清的,她就真的得被按着头认萧将军当义父,认萧矜当义兄了。
但她并不打算如此,所以一张口便下意识拒绝了萧矜。
萧矜轻挑眉峰,掐着陆书瑾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两人对上视线:“嗯?我是不是说过不准拒绝我给的东西?”
陆书瑾看着他,黑眸明亮澄澈,不见丝毫怯弱:“你已经给了我太多东西,有来有往才为交往,而不是你一味地赠送我一味地索取,这房子已超出我所能够偿还的范围,所以我不能收。”
“且我如今在舍房住得很好,不需要在另寻住处了。”她又补了一句。
萧矜听了她的话后,松开了陆书瑾的脸颊,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说了一句,“这些东西,并非是为了给你才给你。”
陆书瑾完全听不懂,她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神色来,面上俱是不理解。
他便微微皱眉,像是有些苦恼改怎么去解释,用了些时间措辞将心中的想法表达出来,“陆书瑾,送给你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并非只有付出,更多的是得到。”
“此话何解?”陆书瑾问。
“不管是钱财,衣物,玉佩亦或是这栋屋宅,这些东西我都不缺。说得直白点,我出身自萧家嫡系,萧家累积数代的财富将来皆会落在我手中,所以自小我爹从不曾管束我银钱上的挥霍,这些送你的东西在我眼里不值一提。”萧矜并没有在故意炫耀家世,他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说着,“但我送你这些并非只是因为我觉得你需要,另一方面我也是为了取悦我自己。我看见你穿着新衣,戴着新发簪,吃着我送你的膳食,用着我送你的笔墨纸砚,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我会因此满足,因此愉悦,你的接受对我而言就是回报。”萧矜唇角轻扬,话语间变得轻快,使两人的氛围完全没有沉重气息:“所以我不在乎你考虑的那些东西,我只想看到你欣然接受,当然你如若愿意喊一声‘谢谢哥哥’,那就更好。”
陆书瑾听完这番话直接呆住了。
他表达的意思是:我送你东西是为了让我自己开心,跟你没太大关系。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荒谬又霸道的言论,她有些着急地说:“我们的关系不是平等的吗?你送我我还你,如此来往才算是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