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氛围令温漾有些尴尬。

    生病的人是她，被照顾的人是她，她又给他添了麻烦。

    但是此时此刻道歉显得格外廉价，可她也想找点什么说说缓解一下尴尬气氛。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温漾的视线从小猫身上收回，道：“小猫的名字，你想好了吗？”

    江季风把橙子皮全部丢进垃圾桶里。

    闻言，一顿，道：“圆圆吧。”

    “哪个yuan？”温漾对名字的由来感到好奇：“为什么叫这个？”

    江季风喉结咽动，解释道：“团圆的圆。”

    小猫找到妈妈了。

    团圆了。

    所以，叫圆圆。

    温漾的心被敲了一下，她刚被抛弃，却拥有了自己的女儿。

    团圆二字，也算是一个寄托。

    虽然不知道江季风是真的无意取名字还是意有所指，但是她还是一把捞起圆圆抱在怀里，举起猫爪对着江季风的方向招了两下，随后带着浓重鼻音，温柔的说道：“快谢谢江叔叔。”

    见她恢复了一些活力。

    江季风轻声一笑，道：“你这么说，身为叔叔的我是不是还得给圆圆封个红包？”

    温漾以为江季风是开玩笑的，但是没想到他拿起手机，点了几下，然后温漾的手机就响起了，她有预感似得打开微信，J发来了一个转账消息。

    她指尖一颤点开，不可思议的张大了嘴。

    夺少？！

    温漾点了点下巴开始算钱：“个十百千万十万——！”

    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

    小猫喊句叔叔就有十九万？比她打工挣的还多！

    被豪气震惊的温漾瞬间看向江季风。

    她连忙解释道：“我开玩笑的，圆圆也不会花钱，你不用给圆圆发红包。”

    “圆圆不会花，你可以替她花。”江季风道：“而且宋琸刚刚说了，我们虽然是假夫妻，但是我毕竟占用着你另一半的身份，所以该有的仪式感还是要给你。就算是我圣诞节给你的红包。”

    就算是仪式感也用不着那么多，更何况，宋琸的话，也令温漾反思自己，她总是给他添乱，虽然是假夫妻，但是他却是真的在照顾她。

    “红包就不用了，”温漾把钱退回去，随后解释道：“反倒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还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所以怎么还好意思收红包呢。

    温漾的这番话，把客气诠释的淋漓尽致，她还在为他照顾她这件事而发愁如何感谢。

    只有陌生人之间才需要这样的感谢。

    江季风低眸，他素来不喜欢在一件事上反复的折腾，强迫她收钱也不是一个绅士该做的事情。

    “要是你有空，我想请你吃饭。”温漾加了句道：“随时。”

    江季风轻笑：“这顿饭——”

    应该是相处久了，温漾甚至猜到他要说什么，她抢先一步道：“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昨天的承诺，还作数。”

    男人靠在沙发上，手放在腿上，闻言，喉咙溢出淡淡的笑，慢条斯理：“那不如，明天晚上一起吃顿饭吧，正好，我有空。”

    明天晚上？

    温漾垂眸看了眼日历，今天是12月24号，平安夜。

    明天就是圣诞节。

    圣诞节满街都是情侣，温漾咬了咬拇指尖儿，转念一想，宋琸说，江季风不过这些洋节日。

    所以明天对于江季风而言就是周一，和圣诞节无关。

    温漾犹豫片刻，他既然都不觉得满街情侣尴尬的话，她也无所谓，道：“好阿，我请你。”

    -

    温漾第二天还是战胜病魔去上班了。

    只不过她戴着口罩。

    一进公司，柯莉就凑上前，关心道：“你怎么了？”

    “淋雨感冒了。”

    “真可怜，”柯莉摸了摸温漾的头发，看见温漾衣服上的猫毛，收回手，感慨道：“看来以后我不能挨着你走了。”

    “为什么？”温漾问。

    “你身上有猫毛，我等下皮肤就起红点点了。”

    “那么严重吗？”

    温漾不知道猫毛过敏的人会是怎么样，所以有些好奇。

    “我算是轻微的，就只是会有点痒，一块红一块红的，吃点抗敏药就好了，”柯莉说：“有些人过敏，可能会引发呼吸道的问题，不过还好你不会，你室友也不会过敏吧？”

    温漾想起江季风，他虽然没有近距离接触小猫，但是应该也不会，若是会的话，他早就会拒绝养猫了，谁会愿意折腾自己的皮肤，明知道过敏还养猫，那是真爱无疑了。

    “对了，今天圣诞节，下了班要不要一起去国贸吃东西？”柯莉是个单身狗，特别喜欢在节假日的时候凑对一起，想显得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孤单。

    温漾想起今天晚上还要请江季风吃饭，于是拒绝道：“我今晚有约了。”

    柯莉打量了一下温漾，眯了眯眼，八卦道：“哦~是不是你那个相亲对象？”

    温漾有些尴尬的点头。

    “那你们去哪里约会？吃西餐？看电影？还是...要去...”柯莉给她使眼色，胳膊肘动了动她，显得有些暧昧，温漾读取她没说完的话，耳尖一红，道：“想什么呢你。”

    先不说柯莉眼色里的含义是什么。

    请江季风吃饭完全是出于他对她的照顾。

    但是除此之外，让她和江季风一起看电影？

    那她能尴尬到钻进地洞里。

    谁家好人下了班还和老板一起看电影啊！

    “我就是吃吃饭，你别自己脑补那么多。”

    柯莉却听不出好赖话，追着分析道：“吃饭有什么意思，看电影才有意思，黑灯瞎火的，牵牵小手，搂搂抱抱，特别是看恐怖片，直接尖叫，要是有好感，直接钻进怀里——”

    “打住！”温漾阻止柯莉的幻想，道：“我相亲对象不喜欢去电影院。”

    温漾觉得自己也没说错，像江季风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

    怎么会去那种人多密集的电影院看电影呢？要是真的想看，估计就是私人影院，直接包场。

    柯莉没有继续再说，但是温漾却想起来，既然要做东请吃饭，那就不能不管不问。

    她给江季风发了一条信息。

    温漾：

    J：

    温漾低眸，指尖一颤，先不说她现在对这家餐厅的回忆已经不好，就说她前天刚豪气的勾选了所有好的招牌贵的菜，吃没吃到几口光顾着哭了，已经是大出血一次，他又选了这家？！

    这是又让她大出血一次吗？

    但是她既已开了口，就不能失了气度，他照顾她两天，也是该请人家吃一顿好的。

    温漾忍痛回复：

    几分钟后，她道：

    J：

    温漾看了眼工位上大家都在兴致勃勃的讨论圣诞节，她心虚道：

    应该是知道她所想，江季风并没有强求，回她：

    六点下班，温漾拿起包包就往餐厅的位置去。

    好在距离不算太远，一个小时绰绰有余。

    到达餐厅时，恰好是六点五十分。

    温漾报了预约的名字，一边发信息给江季风询问他到了没，一边和侍应生道：“等下还有一个人要来，麻烦您带他过来这边。”

    侍应生道：“好的，温小姐，您的丈夫在十分钟前已经到了，说等您来了，直接带你去。”

    江季风比她先到了？

    温漾眼眸一顿，侍应生刚好推开木门。

    她放眼望去，偏传统日系的风格里，俊美无俦的男人身穿西装马甲，坐在木凳上，玉质扇骨的手执起素白瓷杯，手肘抵在木桌上，侧脸在包厢暖黄的灯光中显得轮廓愈发分明，三七分的背头显得成熟稳重，鼻骨高挺，单薄的唇轻抿。

    窗外是华灯初上的夜景，璀璨的灯光、高楼大厦在他身后。

    美丽的北京，是他的背景板。

    他仿佛是世界的主宰。

    温漾收回视线，向侍应生道谢，随后进了木门。

    她选择在他的对面入座。

    是最基本的礼仪。

    江季风把菜单递给她，道：“我把招牌菜都点一遍了，你看看还要吃点什么。”

    温漾低眸，看着他推过来的菜单。

    上面勾的，全是她那天给陈笑丽点的菜肴。

    只不过她没来得及品尝。

    温漾把头发挽到耳后，露出莹□□嫩的耳垂，暖黄的橘灯下，清晰可见她耳垂上有一颗棕色的小痣，她柔声道：“我请客，应该是你看看你还需要加点什么。”

    江季风深邃的眼眸里浮出一抹笑，他抬手唤来侍应生，道：“就先这样。”

    侍应生点头道好，拿了菜单离开。

    木门再次被合上。

    温漾端起水喝了一口，荞麦的香味沁入心脾，隔了两天她再次出现在这里，但是心境却完全不同，虽说还是有些烦躁在身，但至少她能坦率面对她被抛弃的事实。

    木门隔绝的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温漾的初衷是感谢他照顾生病的她，但是当她看见江季风和她一样把所有招牌菜都勾了一遍时，触碰到她心里最深的地方，泛起了涟漪。

    她倏地有了倾诉欲。

    那天的狼狈他都尽收眼底，她不怕被他知道那些囧事。

    她再次抿了抿水，润了润嗓子，凉凉的水划过喉咙，流入胃里，她在这一刻轻松的时候，把无人能说的心事，像闲聊似的，说了出口：“其实我前两天来这里吃过，和——我妈妈。”

    江季风低眸，淡声道：“好吃吗？”

    温漾摇头：“我没尝到，因为那天不愉快。”

    江季风倒了一杯茶，水像柱子一样向下.流，透明的液体进入杯子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伴随着温漾继续倾诉的话，道：“我不知道爷爷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妈妈和我爸爸在我初中的时候离婚了，我妈妈在北京，所以前几天我约她出来见面，我记得她爱吃橙子，所以，我给她送了一箱橙子，但是她把我臭骂了一顿。”

    其实这两天温漾的脑子空空的，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想。

    但想的最多的还是陈笑丽，她其实没那么坦率，十年的时间，她仅凭这一份执念直到那天，若是她是一个很能开导自己，很容易释怀的人，这份想要见面的执念就不会那么强烈。

    “她叫我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温漾撇撇嘴，像是很无所谓的那样，端起一杯茶，放在唇边却不喝，杯口蔓延出热雾，熏红了她的眼眸，她吸了吸不知是难受还是鼻塞的鼻子，道：“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能那么洒脱。”

    温漾的声音里，带着一点点的颤，眼尾微微泛着点点的红。

    “我知道，”江季风很坦率的说：“短信你没删。”

    关于那天的事情，江季风其实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无意窥探人的隐私，但她短信没有删除，他一眼就看完了她编辑的短信。

    可想而知，是因为什么，也是因为谁。

    只是，他不知道她挨了一顿骂。

    温漾眼眸一顿，想起自己借他手机发过短信。

    想起短信内容，她有些不好意思。

    正欲讲话，却听见江季风道：“我还知道你们来这里吃了日料。”

    温漾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他还去调查了？

    温漾心里设想过好几种他如何得知陈笑丽与她在这里吃日料的事情，但没想到，江季风淡声道：“你那天刷错卡了，拿了我给你的那张卡，我收到短信了。”

    温漾平淡的生活了二十多年，在江季风这里，却频频产生尴尬。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刷错卡了！

    真丢人啊。

    丢人的尴尬取代了她伤感的心情。

    她忙道：“上次扣了多少钱？我转回去给你。”

    “还不至于，”江季风望着温漾，眉眼温润，道：“就当是我替你的悲伤买单了。”

    温漾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既然收到了短信扣款，那就是知道她来过这家餐厅。

    既然看过她那么狼狈，为什么还要选择来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吃饭。

    她想不明白，便问道：“那为什么你今天还要来这里吃饭？”

    总不能看她笑话吧。

    恰好此刻侍应生轻敲木门，随后拉开，把点好的菜肴全部摆放上来，看着这一桌满满当当的精致日料，温漾失了神，想起那天她也是这么对待陈笑丽的。

    侍应生离开。

    木门合上的瞬间，温漾听见江季风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也值得被好好对待。”

    她瞬间抬眸看向江季风。

    他坐在她对面，四目相对的瞬间。

    温漾觉得，若把江季风比喻成酒，那么他的外观是令人惊艳的，可骨子里的酒香才是值得人深入品尝的，甚至，越尝，越让人觉得他的性格、为人处世，令人心折。

    她脑子里这几天生病产生的混沌好像在这一刻拨开云雾。

    因为他的这句话，她想起了昨天早上的那件事，宋琸没说完的话。

    她小心翼翼问：“所以，那橙子是你让宋琸来吃完的吗？”

    “好的东西应该留给值得的人，”江季风夹了一块三文鱼在她碗里，眉目清润，道：“不值得，所以才会成为执念，所以，不要为不值得的人落泪。”

    不要为不值得的人落泪。

    温漾的心一颤，好像终于明白了些什么。

    她执念的，是不值得的，所以得不到任何回应。

    值得的人和事，往往不会成为执念，因为世上所有的值得，前提都是双向奔赴的。

    “只是，”温漾好奇：“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第二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