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一张脸瞬间黑了下来,并没有搭理她的挑拨离间。
但她那句必败之师,却精准踩雷。
“你说必败之师?”白鹤的声音从嗓子里低吼出来,怒目圆睁,一副要锤死秦瑶的架势。
他们殿下才是正统!
如今圣上只剩下太子这一个儿子了,即便在丰王这件事上殿下一时犯了糊涂,却也不至于失去圣宠,怎么会败!
他不用开口,光是看那丰富变幻的表情秦瑶就猜得出来他在想什么。
还是那句话,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她今天心情不错,好心提醒一句:
“不败你慌什么?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你不是想找我刺杀丰王或是刺杀王瑾?”
秦瑶一连串的提问,问得白鹤哑口无言。
他确实是想来找她杀王瑾,毕竟丰王现在还算盟友,双方并没有明确撕破脸。
只是王瑾背后突然多了一名不知来历的神秘高手,昨日之前他派出去的所有杀手都有去无回。
到了今日,手下探子来报,他们把人跟丢,彻底失去了王瑾的消息!
消息传到白鹤耳中时,他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被恐惧席卷的威力。
哪怕曾经在战场上孤军奋战,几次陷入死地,他也没有这么恐惧过。
因为从前要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的殿下。
秦瑶像是看不到白鹤隐隐的颤抖,继续说:
“丰王案且先不论,整个戏班枉死是事实,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罪明明白白的摆在面前,且证人就在京兆府天牢里。”
“你的殿下犯了这样的错,你以为圣上还能包庇他?这京都御史们能答应轻轻放下?武生愿意接受他的班主和伙伴们白白丢了性命?”
再说了,白鹤急到要来找她,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们黑骑现在也找不到王瑾,王瑾现在很安全,且掌握了充足的证据。
只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就会回到京都,还武生一个公道。
“鹤大人,你手下那些心腹,恐怕已经做好了为他们主子替罪去死的准备了吧?”
秦瑶嘲讽一笑,“命令是主子下的,出了事站出去抵罪的却是手下人。今日是别人,明日可就是你了。”
“我如果是你,我现在就跑。”秦瑶耸耸肩,一副刀子没落到我身上,我可以随便乱说的潇洒模样。
白鹤气得牙痒痒,极认真的解释:“你对我家殿下一点都不了解,所以不要张口乱说,否则别怪我当真对你不客气!”
“我家殿下对待手下人向来和气有礼,你说的那些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我等全是自愿为殿下效命,万死不辞!”
秦瑶微微一笑:“好好好,你们殿下有你,真是他的福气。”
可不是‘福气’嘛,若白鹤所说的仁慈殿下是真的仁慈,那么下令害死整个戏班子的人,就是白鹤!
是他把他的殿下害成了现在这样。
不对。
还有一个司空见呢。
一个国师一个黑骑将军,成功把他们要效忠的主子害到如今这般田地。
白鹤对太子的忠心秦瑶从不质疑,但司空见嘛......
“有内鬼啊鹤大人。”秦瑶幸灾乐祸的说道。
白鹤听出她的阴阳怪气,手都握成了拳,鼻孔里呼出的怒气灼热,恨不得把秦瑶烧了。
但比起恨秦瑶,他更恨自己先前信了司空见那家伙!
“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
白鹤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拉上面巾,纵身越过她家高墙,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那匆忙的样子,生怕秦瑶再多嘲讽几句,他就要忍不住自杀谢罪。
秦瑶耸耸肩,看着天上的弯月,接下来还有谁会来找她呢?
729
洗发馆
“嘭嘭嘭!”
秦瑶家大门被人狂拍响。
天边刚露出一点微光,宵禁才解除,秦瑶还准备睡个回笼觉呢,这下是睡不成了。
她从床上坐起,听见前院晨练的殷乐和大郎开门的动静,心里还在狐疑的想:谁这样大清早光明正大的来找老娘去杀人?
一声惊讶的“小叔”从前院传来。
秦瑶楞了一下,原来不是来找老娘杀人的啊。
都怪公良缭那老头,让刘季给她传什么“丰王案未定之前,不要接触司空见或是黑骑的人”,害她以为还有第三方会来找自己。
秦瑶穿好衣裳刚下床,刘肥激动的声音就从她房门口传了进来。
“三嫂!我想好了,我要开一间洗发馆,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专门给人洗头洁面盘髻,我已经想好了,男女有别,分开两间,各自招男女伙计......”巴拉巴拉。
刘肥一口气不带喘气的说了一大堆,才猛吸一口气停下来,可见是真的兴奋。
秦瑶洗漱干净,打开房门,就对上了年轻人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瞧见他眼里的红血丝,诧异问:
“你不会一宿没睡,就等宵禁解除过来同我分享这个好消息吧?”
刘肥眼睛唰的一亮,一副你怎么知道的神情,嗯嗯点了点头。
又期待的问:“三嫂,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刘季一脸丧气的披着薄外袍,踏着布鞋闪现到刘肥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把人拉退三米,危险警告:“男女有别。”
说话就说话,人都要凑到他家娘子脸上去了,成何体统!
刘肥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行为不妥,忙抱歉的冲秦瑶那拱拱手。
下一秒,继续期待的问:“三嫂,你觉得我开个洗发馆怎么样?”
秦瑶靠在门边问:“你考察过了吗?有市场吗?从前没有过这样的馆子,你确定人们可以接受这个改变吗?”
刘肥颔首,“只要男女分开,价格实惠,应当有不少人能够接受。”
其实那天三嫂同他说起洗发这事后,他回去越想越觉得这事有利可图。
这两日不来嫂子家蹭饭,就是为了在城中各处考察。
从前没注意,并未觉得洗发有什么特别。
反正人们都说沐浴沐浴,洗身子的时候顺带就把头发也洗了。
但这次他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许多人为了图方便,只洗身子不洗头发。
特别是现在夏日炎炎,动一动就能出一身汗,身上还能擦擦,但头发却不好清理。
盛国人不管男女都喜繁复华丽的高髻,贵族间盛行,平民百姓也争相效仿。
而做一次发髻费时费力,若只是因为出了点热汗就拆下梳洗,那就显得很不划算。
所以大多十天半月才会拆下繁复的发髻梳洗一次。
梳洗梳洗,既洗也要梳,坊间有不少专门给人盘发的女婆,家境稍好的,都会去找女婆盘发,顺带还会在女婆的摊子上买上一两件发饰品。
而且家里条件更好些的,还会专门把女婆请到家里去,一个月去两次,按月给钱,比买一个会做发髻的丫鬟婆子之类的,划算多了。
刘肥说,他这两日拿着本子将这城里有名的女婆都记录了下来,每日她们接多少客人,每个客人消费多少银钱,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
刘肥把藏在怀里的小本本掏出来,撇开他那个挡在身前也不去读书的三哥,来到秦瑶身前,指着本子难掩激动的说:
“三嫂你看,这是南市最有名的女婆,单独将家中后院开了铺子的,还挂有招牌,她每日能接待五六个客人,一人费时一个时辰左右,收费在一百文到二百文之间,还会送客人几根木簪......”
一天假定固定五人,一人一百五十文花费,那一日便是七百五十文,一个月便是二十二两五钱!
当然,这是生意最好,牌面最大的女婆。
还有各种名气不大,收费也便宜的。
这些女婆一日能接待十几人,每人收取二十文到五十文的费用,不送簪子,但会给客人免费贴花钿、染红唇之类,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生意也极好。
这样算下来,假定一天十名客人,一位客人平均花销三十文,一天就是三百文,一个月便是九两银子。
而成本,几乎是没有的,只需要备上一些胭脂水粉和发油,以及假发垫包之类。
都是买一次可以用上许久的东西,平摊下来每日的成本就十分低。
刘肥总结道:“这些女婆只管梳妆,不管洗发,所以我觉得咱们要是开一间从洗发到梳发再到妆面,就像是三嫂你从前说过的那什么一条龙服务,夹带着卖上一些胭脂水粉和发簪绢花,说不定很有赚头呢!”
刘肥又把小本本反着翻开,指着上面自己熬夜写下的草稿说:
“三嫂你看,这是我定的价目表,基础梳洗只收三十文,给做简单的发髻,若是要做复杂的,另设三个等次,分别另加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
刘肥一边说,秦瑶一边看他本子上写的那些基础计划。
别的不说,都知道考察市场做计划表了,看来跟在福隆商行掌柜身边确实是学到了不少真本事。
到京城这么久还没同商行东家邱燕写过信,秦瑶决定下次寄信过去时,顺便给他送份礼,感谢商行掌柜对自家后辈的栽培。
刘肥这份计划做得很详细,细到连如何令湿法干得更快的方法都写了半页。
比如冬日可以用吸水性极好的皮毛帕子先吸走大量水份,然后烧炭炉烘烤头发,并配上人力抖动发丝,确保干得更快。
而夏日不怕凉,可以上一架大型手摇风扇,同时四五个人一起用人力造风吹发等等。
年轻人已经把计划做到这份上,秦瑶觉得自己不支持一下都说不过去。
而且她看了这些粗略的计划数据,觉得可行性很大,如果做成,确实是个能赚钱的生意。
秦瑶把小本本合上还给忐忑等待结果的刘肥,秦瑶大手一挥,说:
“我哥给我买了两间商铺,一间双层,一间单层大通户,现在这间大通户的租户觉得租金贵不想续租了,一会儿我把商铺的契子递给你,你自己过去与那租户交接一下。”
“余下的,自己看着办吧。”
730
合伙人
刘肥大喜过望,愣了两秒,才郑重一点头,“谢谢三嫂!”
他一定会好好干的。
秦瑶拍拍年轻人的肩膀,“铺子是自家的,没有店铺成本,你大可放手去干,就算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秦瑶转身回房,找出铺子的契子与租户签下的契约,一并交给刘肥。
刘肥把这两样东西仔细收拾妥帖,又拍了拍衣领,确保内袋里的东西掉不出来,又是深深一拜,“三嫂,那我这就去准备了?”
秦瑶微笑颔首:“去吧。”
刘肥“哎!”的响亮应了一声,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转身就往外跑。
路过台阶,还差点摔一跤,险险扶住一旁柱子稳住身形,掸掸衣袍,又笑起来,大迈步往前。
“刘肥!”
身后突然有人叫住他。
刘肥笑着转身,见到来人,有些诧异,“殷乐姐姐,有事吗?”
在旁打木桩的大郎提醒:“小叔,你叫差辈了!”
殷乐挎着一只大大的空篮子,也笑着说:“怪我叫错了,我应该叫小叔的。”
刘肥只觉得尴尬,哈哈笑两声,“你本来就比我大些。”
殷乐坚持叫小叔,还让刘肥直接叫她名字就行,挎着篮子示意他一起出门去。
“我正好要去买菜,南市那边的鱼虾新鲜,买些回来让阿旺给四娘他们做鱼虾饼吃。”
殷乐这话怎么听都像是故意找的理由。
其实刘肥和她并不算熟,就像是自家哥嫂家的亲戚一样,客客气气的。
殷乐这般反常的行为,刘肥一看就知道她有事,遂客气问:
“你想跟我说什么?”
他听四娘几个大夸特夸过他们乐师姐精湛的梳妆手艺,又一想自己刚刚和三嫂说过的事,不等殷乐开口,又试探问:
“你是不是会梳发?我听四娘他们说过,说你梳发梳得极好,会的花样很多,还自创了个荷花抱月髻。”
殷乐点点头,这是她拿手的本事,不必自谦。
况且她是来找活儿干的,自然是要彰显自己的实力才好。没想到四娘几个还给她宣扬过,倒是省了她不少功夫。
殷乐是个直肠子,立马说:“我刚刚听到你和师父说你要开一个洗发馆,从洗头到梳妆打扮,我就想着,我也有一双巧手,如今在家闲着没事干,想问问你缺不缺合伙的,我可以用技术入股!”
“当然,银子也能投一些。”殷乐从腰间摘下钱袋,这里面是她全部的积蓄了。
不多,十七两,其中十五两还是卖掉国师府送给师父的礼物换来的。
刘肥哈哈一笑,开心得很,三嫂的徒弟啊,那是一般的合伙人吗?
“行啊!”刘肥一把接过殷乐递来的入伙银子,兴奋道:“我正要去三嫂给的铺子那看看,一起?”
殷乐没想到这么顺利,心里也开心,点点头,“好啊。”
刘肥看看她的空菜篮,“会不会耽搁你买菜?”
殷乐摇摇头,“不会,家里还有菜呢,我晚些回去没事的。”
“那你要不要同你师父知会一声?”刘肥又担心问。怕三嫂怪罪自己把她徒弟带去做生意,影响习武。
殷乐回头看了眼相隔不远的自家大门,面上笑容更加灿烂,“放心,我师父已经知道了。”
“怎么知道的?”刘肥不解,左右看看,三嫂也没藏在附近啊。
殷乐被他逗乐,哈哈笑着指了指他耳朵,“用听的。”
“听?”刘肥一副不明白的表情。
殷乐无奈摇摇头,小声告诉他:“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师父功力深厚,我们在门外说话,她自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放心吧。”怕刘肥担心太多,殷乐解释道:“我不会耽误习武,也不会耽误买菜。”
师父说她基础已经打下来了,今后要做的是坚持练习,不用再像之前在村里那般早晚都加练。
现在她只要早起晨练,睡前再巩固一次,或者是师父心血来潮突然要指导她技巧,其余时间都是自己的。
倘若洗发馆做起来了,两边跑也不会耽搁。
因为阿旺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洒扫、喂马、种菜、做饭、洗衣,几乎都全包了。
而且这些琐碎杂事阿旺也能做得津津有味,甚至乐在其中。
她就废多了,就负责劈柴采买这些,不费什么功夫。
当然,她也表示过可以帮忙做饭,但被全家人无情拒绝。
连能躺着绝不坐着的师公都表示,宁可自己上手也绝不想吃她做的饭。
殷乐很无奈,厨房里的事讲究的是一个熟能生巧,家里人越不许她做,她就越不会。
越不会,就越摆脱不了家里做饭第二难吃的头衔。
“那谁是第一?”刘肥忍不住好奇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