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宇死死拽住拴狗绳,仍是被它拽的东倒西歪。
他心里暗暗咒骂,回家定要吃狗肉锅。
不明白赵山宗为什么找女人还非要带只狗?
难道那女人特别喜欢狗?
“大官人,您请这边来呀。”
一声娇媚的女音响起,引得陈鹤宇抬头一望,吓了个哆嗦。
二十出头的女子,体态丰盈,神色轻佻,这个时节竟然还香肩半露,前面一道深深的沟壑,令人忍不住顺着往下探寻。
竟然是大年初一,在豆腐脑摊子上碰见的苏安安大姐!
赵山宗被她揽住了胳膊,显出来几分不自在,微微转头望了陈鹤宇一眼。
看到他眼里的求助,陈鹤宇猛然回神儿。
低头从荷包里掏出一块两三分的碎银,抬手塞给苏安安,刻意粗着嗓门说:“给我们爷找一个清静的座位!”
当初只有一面之缘,况且邱仵作的手艺还不错,她应该认不出自已吧?
苏安安拿了银子,再摸摸赵山宗的衣袖料子,眼睛一亮,声音比之前更热情几分,“哟,这位俊俏公子,快快里边请。”
说罢,用前面暴露的丰满挤着赵山宗的膀子,连拖带拽的把他带进一个包间。
她连一个眼风都没有给那位寒酸小厮。
脸色又黄又白的,一看就是平日里吃不上饭的穷鬼!
不过是个给富家大爷牵狗的随从罢了!
陈鹤宇心里默默吐槽:也不知道你怎么看得出他俊俏的?
这是供男人们风流自在的逍遥窝,稍有姿色的小娘子都要陪着恩客寻欢赚钱的。
这位大爷穿着考究,出手大方,苏安安紧紧挨着赵山宗坐下,脸色有种激动的绯红。
“咳,先给我们点壶茶吧。”赵山宗不自在的推了推她,没推动。
他又抬头看了看陈鹤宇,眼神里满是求助。
陈鹤宇搂着大侠站在门口,闻着满鼻子的香粉气。
他控制着打喷嚏的冲动,粗声粗气的说:“先给我们爷来一壶好茶,再上两碟子新鲜点心!快去!”
苏安安心里纳闷,这位大爷怎么老看一个下人的眼色?
她咬着牙不高兴的站起来,说了声是,扭身出去端茶。
路过陈鹤宇身边,还伸出一只握着丝帕的手抚了抚他的胸膛,吓得他一抖,咯咯笑着出去了。
赵山宗松了松衣领,擦了擦汗,疑惑的问道:“你们为什么喜欢逛这种地方?”
陈鹤宇忍不住额角直抽抽儿,忍着暴起的冲动,“大爷,是您要来的!”
“哦哦,是我要来的。可我不想要她,我想点另外一个姑娘,该怎么说?”
赵山宗热的起了汗,自言自语道:“等下你给我点吧,叫,叫苗芸娘。”
连名字都知道了,看来惦念的不是一天两天。
陈鹤宇的脸更沉了,领导的事儿咱也不敢打听,还不能拒绝。
片刻之后,苏安安端着一盘子茶水点心,一步三扭的走过来,被陈鹤宇拦在门口。
他接过盘子,冷冷的说:“我端进去就行,不劳娘子辛苦了。听说你们这有个叫芸娘的挺漂亮,你去叫她过来伺候着吧。”
苏安安脸色一变,上前一步靠近了他,放低的声音含着愠怒,“你要是来闹事的,就休怪老娘不客气了!”
干这个行业竞争压力可大呢。
刚才那位爷很听这位小厮的话,看得出是个没主意的,这样的人更容易抛洒金钱。
还能被这小厮坏了好事不成?
陈鹤宇无语,“你想怎么不客气?”
“你不过是给人家当差的下人!”
苏安安缓了口气,低头厌恶的看了一眼那头肥犬。
“养狗能给你几个钱?还不如让我去好好服侍大爷,咱俩互相帮衬着...
...我赚了钱也能分你几个...
...”
“少他妈废话,要么就叫芸娘来,要么就叫老鸨子过来!”
陈鹤宇简直气笑了,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
“别惹的老子没耐性了!迟一步老子砸了你们的招牌!”
回家去他定要好好审一审秋山,当年在勾栏瓦舍厮混,那些妓女是不是也这样拉拢他套自已的银钱?
苏安安见他软硬不吃,火气直往上冒,又不好立时闹大。
她自已只是在李妈妈家茶坊打个散工,要是恶了人家客人,李妈妈也得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苏安安心里暗道一声晦气,一百个不情愿的走到后面去把芸娘叫了来待客。
陈鹤宇面无表情的守在门口,偷眼打量芸娘几眼。
十八九岁的年纪,中等身材,中等长相,打扮的虽然艳俗,但是圆圆一张面饼脸上毫无神气,更没有接到大恩客的喜悦。
估计那套艳俗的衣裳是工作服吧。
陈鹤宇心里十分纳闷,老赵竟然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芸娘一脸严肃不开口,老赵却十分的喜悦,竟然起身亲自迎接她进去,“芸娘,你快进来坐!”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接客呢。
陈鹤宇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刚想探头去瞧一瞧八卦,门砰的被关上了。
要不是闪得快,鼻梁指定要塌了。
陈鹤宇恨恨的摸了摸鼻子,龇牙咧嘴的对着门做了个鬼脸——
门又开了,赵山宗看着自已黄白小鬼儿一样的下属,心里吓得一哆嗦。
他稳了稳心情,伸手夺过大侠的狗绳,沉声说:“你在这等着!”
陈鹤宇...
...
你叫我来喝茶看小娘子,结果狗都进去了,我进不去!?
第222章
身世
陈鹤宇按捺住好奇,努力控制自已不要把耳朵贴到门上去窥人隐私。
苏安安大姐翘着腿儿坐在旁边嗑瓜子,一直斜眼瞅着陈鹤宇,直看的他低了头。
大约过了两顿饭功夫,房里那俩人也不出来。
大厅里,弹着琵琶的花娘咿咿呀呀的小曲儿唱了一遍又一遍,时不时有人叫好,扔几个铜板打赏。
陈鹤宇有些闷的无聊,正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冷不防旁边的苏大姐叫他,“哎,你那牵狗的!点一壶好茶给我吃吃怎样?”
“不怎样。”陈鹤宇抿了抿嘴唇,目不斜视。
“嗤~”苏大姐冷笑一声,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儿,鄙夷的说道:“你们那位大官人看着是个好的,怎么如此抠唆?”
“会姑娘会了这半天,也不叫上去坐坐?莫非只一壶茶喝到饱?”
“你这小哥儿也别跟着学的恁小家子气,便是买一壶茶给我喝,能有几文钱?我白费这些口水与你聊天么?”
陈鹤宇...
...
谁想跟你聊天来着?
他本想把这自说自话的大姐轰走算了,忽然眼睛一转,脱口问出个问题来,“你们这芸娘,怎么哭丧着个脸见客?”
“哼,她一向就是那个腔调!”
苏安安翘着嘴唇咯嘣咬一口瓜子壳,又噗噜吐出来两片染了红胭脂的瓜子壳,“怎么,你主子看上的女人,你也敢肖想?”
陈鹤宇...
...
咱想问题能不能纯洁点?
本不想再理会她的,但是这该死的好奇心——
他憋住一口气,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这幅拿腔作势的样子,还有那么多人点她?我看还不如小娘子你更俏丽有趣些。”
“哈,你这人虽然长得丑,倒是挺有眼光!”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苏安安一下子来了精神,不由自主的飞了个眉眼儿,“就她那张圆饼脸,要不是仗着身份特殊——”
“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大门口的中年女子厉声呵斥她,“不缺银子花了是吗?门口来了几位客人,你怎么不去接待?”
“去去去,我这就去!”苏安安赶紧站起来,手里的瓜子壳呼啦啦撒了一地,她跺跺脚,伸手理一理发鬓,一步三扭的出去迎客。
那中年女子大约四十岁出头,穿一件暗紫色妆花锦缎长褃子,头上戴了不少珠翠,看样子是这家茶坊的主人。
——无非是个文雅些的老鸨子。
陈鹤宇隐隐感觉抓住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赵山宗专程到这里来找一位“身份特殊”的、看起来毫不情愿接客的花娘...
...
再想想前阵子查访的拐卖妇女案,他不禁疑惑,这件事会有关联吗?
如果这女子是被拐卖的,为什么赵山宗没有让大家按程序来查案?
那老鸨子怀疑的看着他一阵子,见他沉默不语,扭搭扭搭走过来。
她靠在门框上,从头上拔下根发簪剔牙,“我说这位小哥儿,你打听我们芸娘做什么?”
陈鹤宇笑了笑,决心好好套这老鸨子几句闲话。
他整理一下衣襟,端正的坐好,习惯性的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玉冠——
只摸到两根红头绳儿。
忽然想到自已今天这幅尊容,是别想在女人面前落好了,真是丧气!
“芸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他单刀直入,没心思绕圈子。
老鸨子李妈妈拒绝道:“这是人家的隐私,不能随便张扬——”
哐啷!
一小锭银子扔在她脚下的地上。
李妈妈赶紧蹲下拾起来捏了捏,抬头看着陈鹤宇诡异的笑脸,心里暗想这丑小子倒是出手挺大方!
“能不能说?”他追问。
李妈妈眼珠一转,把银锭攥紧了,摇摇头,“小哥儿,你别让我为难...
...这事儿真不能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这茶坊也别干了!”
哐啷!
又一个小银锭扔在地上。
“能不能说?”
李妈妈心里一喜,立刻按住那银锭子,蹲地上不肯起来。
她咬咬牙说道:“我的哥哥!真不行啊,人家后台太硬了!”
吧唧!
这次银锭子直接扔在她胸脯子上。
李妈妈有些矛盾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人,随后默默的把三个银锭子塞在腰间的荷包里,低声说:“哎呦,冤家啊,你可真叫我为难哪。”
“我耐心有限。”陈鹤宇不耐烦的催促着,跟她们这些人打交道就是这样,你越上赶着她们就越拿乔。
她低声说:“来,咱俩坐这隔壁谈。”
陈鹤宇一看,两个包间几步之遥,坐在里面也能看到赵山宗的包间门口,便跟她走进去坐下。
李妈妈只当他是替主子打听消息,否则一个做小厮的哪里来这些银钱?
她神秘兮兮的四处张望了几下,低声说道:“她是有些来头的,去年年底...
...上面亲查的那个案子,你知道吗?呸,你个牵狗的小子肯定不知道!”
“总之呢,她原是个官家小姐,她爹犯了要命的事儿,一家子几十口男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女眷们都入了教司坊。”
“...
...芸娘自然也不能幸免...
...也是个可怜人,她差一点就要成亲的,外嫁女总不至于受牵连。但是出了这桩事夫家立刻退了亲,躲得远远的。”
李妈妈轻蔑的呸了一声,“干我们这行的,见的人多了!读书人最多负心汉,满口仁义道德,其实都是在掩饰功利算计。”
陈鹤宇糊涂了,“既然是入了教司坊,怎么又到你这里来了?”
官妓变私妓?
教司坊是允许赎身的,不过通常要花大价钱才能落籍。
从这里赎身的女子虽然做不了正室夫人,但是做个小妾也不成问题。
是谁替她赎身?
既然花了大价钱赎身,怎么短短时间内又叫她沦落到私妓?
李妈妈本以为他就是听个热闹,没想到还刨根问底起来。
看在那三个银锭子的份上,她又含含糊糊吐露几句,“自然是有人想要这么做。”
见陈鹤宇沉思不语,她忍不住提醒道:“我看你主仆俩也是个憨憨,有几个钱也不是容易的。来这里玩玩算了,可别再生出别的心思!”
“看小娘子可怜的人多了去了!觉得她是落魄的官宦女子,忍不住来光顾安抚的人也很多...
....呸,无非是想睡一下昔日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罢了——”
陈鹤宇听得一阵闹心,沉着脸打断她的话,掩饰着说道:“也没什么好可怜的,她父亲犯了错,做这些事前就该想到,一朝事发会株连亲属。”
世事就是如此,家族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难不成只跟着贼吃肉,不跟着贼挨打?
第223章
熟人
“谁把她从教司坊赎出来的?”
不问她“你知道不知道”,是因为陈鹤宇断定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