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说何向勇是因为何大人已经去世了，可那罗氏的相公还在世，他一个小小的师爷如何敢说……
沈睿道：“这是内堂，你尽管说，本官不会再告诉其他人。”
主要是罗氏的身份要搞清楚，说不定能找到杀何县令的动机。
何县令徇私枉法确实该罚，但不管怎么罚都该交由大燕律法处理，而不是被人蓄意谋害！
“沈大人不用逼问师爷了，罗氏的夫君，是我。”周县丞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笑容里带着释然，没有了前一日的恭敬和讨好。
周县丞声音一落，暗中的死士立马紧绷了起来，生怕这人突然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沈睿和宋承煜从一开始就防备着所有人，自然也防备着周县丞，眼下见他这样，心里也有了大概的猜测。
沈睿定定的看着他问：“周县丞为何这么笑？”
他其实想问的是，何县令是不是你杀的。
以周县丞的身份，是最容易接近何县令的，他若是想动手，也确实方便。
更何况，还有这么一层杀人动静。
周县丞笑道：“昨日见沈大人审案以为沈大人是个直肠的人，没想到也会拐弯抹角的问话。”
沈睿道：“我问了你就会说？”
“为何不会？”周县丞直接坐在了一旁的座位上，他端起小桌上的一杯菊花茶，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一杯茶尽，周县丞才道：“罗氏是我妻子，犯事的是何大人的父亲，何大人一生爱民如子，不过错这一次，下官必须得原谅。”
“必须？”沈睿皱着眉道，“他说必须你就得必须？”
周县丞笑了笑道：“我只答应原谅活着的何大人，没答应死了的何大人。”
“所以，他下去喝菊花茶了。”
男人说完这话，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阴冷无比，旁边的钱师爷吓得往后又缩了缩。
“你……竟然是你害了何大人……”
“怎么会这样，罗氏分明无事，你当时也跟何大人说不介意啊……”
周县丞从桌子旁站起身，慢慢走过来，蹲到钱师爷面前。
一字一句的笑着道：“可是我的妻子、我未出世的儿子，都死了啊。”
第454章
承煜受到了触动
周县丞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可眸子里却有些浓浓的恨意和不甘，那样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看的人心里发堵。
钱师爷只觉得后心发凉，忍不住往沈睿那边退去，一边退一边叫道：“此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啊……你不要杀我……”
纵使身后有四品大官在，可钱师爷也依然害怕，他从未见过有人的眼神能像周县丞那样恐怖，安静的能让人觉得自己仿佛是个死人。
沈睿身形一动，上前道：“你的妻儿……为何死了？”
听钱师爷的说法，何大人等人应该不知道罗氏怎么样了，还以为她们还好好的活着，孩子也正常生下来。
周县丞眼眶红了红道：“我妻子为了要这个孩子准备了很多年，这么多年来我们求遍各处名医，就为了能有个子嗣，好不容易盼来的孩子就差一个多月，就差一个多月他就能出生了。”
“可是何向勇那个畜生，趁我来县衙探望和何大人的时候，对我妻子作出如此猪狗不如的事情，害得她情绪崩溃无数，自尽无数次。”
“我大燕女子向来视清白为身家大事，可她还怀有身孕，出了那事以后，她说她觉得整个人都是肮脏的，就连孩子也是肮脏的……”
周县丞闭了闭眼睛道：“何大人让我放过何向勇，否则一旦真相大白只有我妻子受到的伤害最大，而那个畜生不过就是关押几年，有何大人的身份在，他在牢里也吃不了什么苦。”
“我为了妻儿的安危，忍下了这个痛，可纵使我救下妻子无数次，却依然挡不住她心情抑郁，最终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男人眼泪落了下来，他哭着笑着朝宋承煜问道：“太子殿下，你见过刚出生的婴儿尸体吗？”
宋承煜的手，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似是受了极大的颤动一样，眸子定定的看着那悲痛欲绝的男人。
周县丞痛苦的回忆道：“最初的时候只是红的发紫，眼睛紧闭着，身体僵硬着，随着时间越来越久，四肢也越来越僵硬，直到像一团死物一样被抱出去，埋起来……”
两人盼了那么久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了，连带着妻子也没了。
他的整个天，全都塌了。
什么信仰，什么救民，他通通都不要了。
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宋承煜艰难的张口道：“你……为何不去京城告御状？”
京城里有专门给百姓上告的地方，更何况县丞还是官员，他若上告会比普通百姓更容易些。
周县丞擦了擦眼泪，又重新笑道：“因为我算过了，按大燕律法何向勇只会被判奸污罪，何大人也最多被罢免，他们每个人或许都会受到惩罚，但却不会判斩首。”
“那这样的结果有什么意义？”
“他们都该死，都该死！”
钱师爷还没从这位小沈公子竟然就是当今太子殿下的震惊中走出来，就听见周县丞这句话，气的连忙叫起来：“你若记恨何向勇，为何要害何大人！何大人何辜！”
何大人多好的一个好官，怎该因为父亲的过失而失去性命！
周县丞疯魔的笑了，笑的眼泪又快出来了，他道：“何大人何辜？刀子不是割在自己身上，怎么知道剜心之痛有多痛！”
“至于何向勇，你以为那畜生能活的过今天？”
男人朝外面看了一眼道：“这会儿，只怕他已经跟他那假善人儿子，在地府团聚了吧。”
昨日见过宋承煜和沈睿的断案后，他就知道这事是瞒不住的，只得趁早将人全部解决掉。
哪怕是死，他也要拉何向勇父子，一起下地狱！
钱师爷吓得尖叫了一声，连忙朝外面叫道：“来人啊！救命啊！快派人去看看何大人的父亲如何了！！”
外面的捕快此时也正匆匆的跑来，听到这声音红着双眼道：“师爷，何大人的父亲，没了！”
早上进去给他送饭的时候一直敲不开门，还以为是睡得太熟了，直到这会儿才发现原来人早就死了，尸体都凉透了。
周县丞听见这喊声没有一点惊讶，似乎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他朝屋里的两个少年满怀歉意道：“殿下和沈大人断案太厉害了，我怕再拖下去就没机会动手了。”
“从前我就向往着能跟何大人一起当个为百姓做事的好官，可后来何大人的行为让我越来越感觉不对劲，直到发生了这事我才发现，原来他就是彻头彻尾的拎不清、假慈善。”
“或许我做事太极端，也或许我带有个人偏见，但这事我做了，也自然会承担相应的责任。”
说这话的功夫，周县丞嘴角慢慢流出了黑血。
沈睿连忙上前稳稳的扶住他，急道：“你吃了什么？！”
周县丞有些无力的跌落在地上，笑着吐出一口黑血道：“沈大人，你是个好官，下官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所以，就让错的人一起永远沉睡在菊县吧。”
“下官下辈子……下辈子若是还有机会做官，定然要跟着您……一起……一起为百姓做些好事……”
说完这句话以后，男人的手便重重的垂在了地上。
“周县丞！！”
周县丞死了。
他解开了杀人的动机，却将杀人的手法永远埋葬了。
仵作查出何向勇的死亡原因和何大人一致，都是身上有一个小红点，却连什么毒素都查不出来。
沈睿派人将他家里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只发现了一封遗书。
上面写着周县丞的妻儿埋葬地方，他希望自己死后能与妻儿合葬，能跟她们永远在一起。
沈睿红着眼睛找到了那块墓地，将周县丞的尸体埋了进去，给他们立了一个大碑。
因天气逐渐炎热，何大人父子的尸体又腐烂的尤其快，两人最终还是决定先将他们埋葬。
至于那杀人的毒素却没有什么头绪。
因着接连死了三人，百姓们都纷纷闹了起来，围在县衙门外不停的叫喊：“求沈大人给我们一个交代！”
“何大人为何而死，为何何大人和父亲还有周县丞都死了！”
“就是！我们菊县的官都是好官，这里民风淳朴，怎么会有人接连谋杀三人！”
第455章
太子亲临，全民激动
“沈大人！请给我们一个交代，为何你们一来就出了这种事！”
“沈大人！请给我们交代！”
菊县的百姓没见过大官，由于何大人也比较亲民，搞得他们对大官没什么概念，想说什么便直接说了出来。
沈睿听着那话，只怕他们就差没怀疑这三人是不是他给害的了！
沈睿气懵了，他腾腾腾的就要冲出去舌战群雄，而屋里那少年却坐在桌案前一动不动。
沈睿走了几步顿了顿，回头问道：“你就算不拦着我，难道不该跟我一起去吗？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宋承煜抬头看了他一眼，未语。
少年端坐在桌案前，提起笔沉默的在纸上写字。
沈睿走过去，探着头看了一眼，还没等他细看便见宋承煜已经写好，命人带出去张贴了。
外面喧闹的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侍卫沉稳庄重的声音响起：“现公布何大人被害的前因后果……现，杀人者周县丞已畏罪自尽，准许结案。因此案影响重大，已加急报给朝廷，不日便会派下新的县令和县丞。”
百姓们听完这些话，一个个被打击的说不出来话，不知谁突然喊了一声：“这不可能！何大人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就算是自己的父亲犯错，我们何大人也不可能徇私枉法的！”
“就是！我们不信！何大人一心为民怎么可能做出来这种事情，你们就算想快点结案，也不用把脏水泼到何大人身上吧！”
“我有异议，请沈大人出来解释！我们要看证据！”
“对！我们要看证据！”
百姓闹哄哄的越来越按捺不住，最后还是钱师爷身形不稳的跑出来承认道：“沈大人所言，是真的……”
说着，他将案件的卷宗拿出来给百姓们看，上面明晃晃的记录着奸杀案的罪犯只判了十大板，虽说未写何向勇的名字，可年龄跟他是对的上的。
百姓一时接受不了，有人直接坐在地上哭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何大人不会做出这种事来的，何大人是信仰啊，是我们的信仰，他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是当官的都会这样吗？不管多好的官，总会让人失望，当这样的官还有什么意义，我们苦苦科举又有什么意义！”
百姓的情绪很崩溃，他们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轰然倒塌。
如果连何大人都不值得信任，那菊县还会有更好的县令来吗……他们这个地方这么穷，大概这辈子都不会有更好的官来了吧……
沈睿从县衙里一步一步的走了出来，少年逆着光身姿挺拔，脸上的凝重丝毫不减。
外面的百姓哭成一团，那哭声不只是因为伤心，更多的是失去信仰后的崩溃。
有个十几岁的少年更是哭着朝上面喊道：“沈大人，若为官做不到大公无私、做不到当一个好官，那我们苦苦所求的科举之路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升官发财娶老婆吗？”
所有大燕的学子都知道科举是唯一可以改变自己人生的捷径，许多人奔着科举翻身，但也有很多人是真心想为百姓做些事情，可何大人的前车之鉴却让他们望而却步。
若最终都会变成那样一个人，那努力又有什么意义？难道是为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为又一个不堪的人吗！
沈睿皱着眉，一字一句道：“科举做官只是一条路的半途，为官后靠的是自制力、是自己的责任心、道德心，你想成为一个好官那便朝着好官的方向去努力。”
“一个人的信仰不该只是单单的某一个人，他只能成为你一段时间内努力的动力，不管是曾经还是未来，只要对你有过帮助，那这信仰就是有意义的。”
那学子吸了吸鼻子道：“我懂了，我会再重新找一个信仰，拿他来当我的目标，向他学习！”
待这少年说完话的功夫，屋里的侍卫又拿出来了一张公告，贴在了墙上。
这一张，彻底引起了菊县百姓的轰动！
“太子有令，经查证菊县何县令在任期间，有数起案件判案不公，今日起可重新申请翻案。所有认为断案不公的案子，统一报到县衙处，由沈大人重审，太子亲督，直至下一任县令到任。”
“太……太子？太子殿下来我们菊县了！”
“什么！哪个太子？是那个连中三元的科举神童，太子殿下吗！”
“当然啊，咱们不就只有一个太子殿下吗！”
“昨日沈大人旁边站着的那少年，不会就是太子殿下吧！年龄是吻合的，十五岁啊！”
“老天！我家丢的那头羊竟然太子殿下帮我找回来的！！我我我……我一定要给这头羊好好的养老送终！”
“我家那个块地竟然也是太子殿下帮我要回来的，啊啊啊，我以后就在睡在地里了，那可是太子殿下帮我要回来的地啊，肯定能种出来金子！”
“？？？？你疯了吧还种出来金子，牛都给你吹死了！”
沈睿：“……”被迫又学到了一种拍马屁的方式。
没想到百姓前一刻还沉浸在何大人信仰倒塌的悲伤里，下一刻就因为太子的驾临而全民激动了起来！
菊县地方偏远，就连沈睿这个四品官都是第一次见，可那是太子啊！
闻名朝野的天才储君，未来的皇上！
百姓们纷纷激动了起来，有些还开始纷纷讨论起昨日的两少年断案：“昨天的断案现场我去看了，沈大人和太子殿下都好厉害，一刻钟就能断好几个案子，往常何大人一天都断不了这么多！”
“是啊，我听说何大人堆积了好几个月的案子，被他们一下午给审完了，实在太神速了！”
“我家的案子也快轮上了，有沈大人和太子殿下在，我这口恶气肯定能出！”
“走！去县衙！看沈大人和太子殿下断案！”
“少年英雄，他们才是我们最该信仰的人啊！”
第456章
小暖暖给哥哥写信了
百姓们一窝蜂的朝县衙拥去，热情空前高涨。
沈睿看着外面捕快拦不完的百姓，嘴角抽了抽。
他无奈的坐下开始审案子，宋承煜就坐在旁边低头看着堂下的百姓。
第一件……
第七件……
第十八件……
沈睿飞快的运用自己脑海里的大燕律法，将所有的案子全都理的清清楚楚。
待到后面累了，便叫宋承煜上来。
百姓们虽说十分佩服沈睿敢使唤太子的勇气，可看到太子上去审案也都浑身激动起来，众人内心的火热将这个盛夏烧的更加旺盛！
日落西山。
堆积的案子终于被全部审理完，百姓们眼里的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看他二人的神色仿佛看天神下凡一般。
两个少年从公堂离开后，百姓们还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不知是谁喃喃了一句：“这就是大燕的未来，我们的朝廷大官们原来都这么强……”
“听说京城旁边的沧县穷了几百年，不过短短五年就被发展的像个小京都一样，全是仰仗皇上和太子的悉心治国。”
“大燕这几年越发的强大，咱们虽说距离京城远了些，可整体的生活水平也高了很多，而这些，都是他们带来的……”
“我们会更好的，对吧？”
“对，相信他们。”
……
宋承煜回到后院后，又与沈睿一起将县衙堆积的事务一起给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