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0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舍人衷 本章:第500章

    这便是冒顿的勃勃野心。

    只有那样,匈奴才能真正成为一个草原帝国!

    再掠夺分裂的中原,让诸侯相互争斗,不断掠夺物资人口,最终慢慢向南推移,将游牧者的地盘,扩张到那条浑浊的大河边去……

    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就看这一仗!

    韩广自是大喜:“那大单于的意思是,围三阙一,乘着黑夫率众离开白登时进攻?”

    冒顿却摇头:“就像我不会相信黑夫一样,黑夫也必不会信我,他或许一边派人来讲和,一面却在准备突围了,其主力越来越近,距此或只有三日路程,不能再等了,今夜便发起总攻!”

    韩广没料到会这样,讶然道:“但赵利还在山上……”

    冒顿却大笑:“不是正好让黑夫大意么?至于赵利……”

    虽然是条好狗,但死了也就死了。

    冒顿也算机关算尽,但他不知道,自己只是在与空气斗智斗勇……

    “今夜,必下白登!用秦人的血,祭奠十多年前,在贺兰战死,在迁徙漠北途中冻饿而的十数万匈奴人!”

    冒顿饮罢,走出大帐,将东胡王头盖骨做成的酒器,随手扔到了雪地里,这个战利品,他已经用腻了。

    看着夜幕里的白登山,冒顿呼出了白气:

    “这酒器旧了,我要换一个新的!”

    “一个蒙着黑色人皮的新骨碗!”

    ……

    白登之围的第四天夜里,匈奴大军在冒顿的命令下,对白登山发动了连绵不绝的进攻!

    白登山不算高,没壕堑又无险阻,都是一些缓坡,骑兵来往如履平地,秦军在山上这些天,虽然也想办法以山石垒了点阻碍,但地面冻得梆硬,根本无法掘沟,所以只能以剩余的大车挡在关键地域,结四武冲阵。

    这套阵法,关键在于车垒,先卸下牛马,用车辆连接成圆形或方形的营垒,作为临时的营寨,再令材士强弩,备于四面,这样一来,便可以抵御住车骑的突击了。

    但那只能用于抵御小规模骑兵部队,当数万人一齐进攻时,在茫茫敌人里,布防在白登山四面的十余个四武冲阵,看上去好似在海潮击打下的小小礁石……

    虽然小,却仍坚不可摧!

    冒顿让人将自己的鹰旗插在山南方,让左右谷蠡王等各将万骑,开始了四面强攻!

    号角震天,最开始奉命进攻的是兰氏部落的骑兵,匈奴骑呼啸而至,到山前百步开外时,秦军阵后的上千蹶张弩立刻发声,如霹雳般的声音响起,数十骑应弦而倒。

    至七八十步时,踏张弩与臂张弩、大黄弩相杂,陆续射出了箭矢,又有上百匈奴人中箭。一时间矢如雨下。

    匈奴人仰攻,再加上天气寒冷,许多弓箭无法使用,他们薄薄的皮盾难以抵御,故登山艰难,作败退状。

    秦军也不追击,而山的西边,代王韩广的上万代人兵卒也结成阵,踏破冰雪,对这一面的秦军发动强攻!秦人则以三千人,与之在林中搏斗,打得难解难分。

    在较为陡峭的白登山北部,也有匈奴人叼着弯刀,从小道攀爬而上,一露头就遭到了秦军的迎头痛击!

    战况十分焦灼,但不论是哪一面,匈奴人都难以轻易破开阵线。

    看来秦人对匈奴人的袭击是有准备的,这让在山下观战的冒顿听了战况后,皱起了眉。

    “按照赵尧的说法,秦军已绝食两三日,兵卒应疲倦不堪才对,为何诸部皆言,秦人短兵相搏时,气力很大,开弓也不虚匈奴……”

    而且,鏖战了一阵夜,秦人的弩机就没停过,冒顿算了算,起码射出来了几十万支箭,一些地方还撒了木蒺藜(jílí),不少匈奴人中了招。

    “不对。”

    眼看天已黎明,以五六万人攻万余人,却久久不能建功,敏感多疑的冒顿觉得心有点慌。

    “秦军来追我,岂会带如此多的防骑兵之物?箭矢数量,似也做了充足准备,绝不像仓促败退白登。”

    而一个在与匈奴人搏杀中,摔下山被杀死的秦人尸体被送回来后,让冒顿一下子从胡凳上站了起来!

    那秦卒甲衣内的怀中,居然有一块啃了两口的麦饼!

    捏着这饼子,再让人剖开这秦卒腹部,里面可塞了不少食物。

    看衣服,这只是个普通的小卒啊。

    冒顿顿觉不妙!

    “秦人并未断食!”

    断食是假的,那山上黑夫的旗帜,这场“白登之围”呢?会不会也是假的!?

    匈奴人的性情,其见敌则逐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眼下亦如此,冒顿大为警觉,已萌生退意。

    但坏消息,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接踵而至!

    首先是东南方警戒的左大当户派人来报,说东南三十里外有兵,多达三、四万,打着韩信的旗号!

    右大当户旋即也来报,西方雁门郡方向,四十里外有兵,多达数万,打着东门豹的旗号!

    北方的左右骨都侯亦来报,说赵长城紫塞处,也有一支两万余人的车骑杀至!打着灌婴的旗号,正强攻紫塞!

    而南方处,左右大都尉也来报,说平城有异!

    “平城之兵已尽出,在城外列阵,向白登山推进,并竖起了三面大旗!”

    黑龙镶边的秦旗。

    定一军的鹰扬旗。

    还有吞食星月的天狗旗!

    平城距离白登山不过十多里,冒顿已能看到那朝着这边缓缓推进的秦人阵线。

    他顿时明白了一切:

    “吾等贪图嘴边的肉,进了猎人的圈套了!”

    “黑夫不在白登,他一直在平城!”

    ……

    而平城之外,黑夫一身戎装,正准备出征,缓缓关上的城门内,还有被仆役拉住的两条细犬不停地叫,想随他同去。

    黑夫这几日在平城也没闲着,除了策划对冒顿大包围外,他还让人在当地寻了几条当地著名的代犬来豢养。

    代人畜牧业发达。特产骏马和猎犬驰名天下,黑乎乎的小狗子腰身细长,是捕猎的好手……

    爬上战车,黑夫远远望着被从白登山上冲下的秦军缠住匈奴人,鏖战正酣的战场,笑道:

    “冒顿啊冒顿,听说你喜欢拿人脑袋当酒器用。”

    “我口味没那么重。”

    黑夫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两条爱犬。

    “我只会拿你的头盖骨,当狗盆使!”

    第1025章

    一致对外

    “这冒顿,还真会活学活用。”

    白登山下的雪原上,满是倒毙的人与马,当黑夫抵达被占领的匈奴营地,看着被韩信缴获的匈奴单于白纛,以及那顶金制的鹰冠,黑夫不由讥笑道:

    “见我假树旗帜骗他围攻白登,他竟也将自己的白纛交给左屠耆王,自己扮作普通匈奴贵人,溃围跑了……”

    黑夫也很无奈,别看他包围圈拉得很大,各部加起来足足有十余万人,但东西南北达上百里的大会战,通讯又困难,能同一天抵达已是奇迹,又怎可能做到围城那般严丝合缝。

    韩信是打完上谷郡,急行军西行的。

    东门豹是数月前暗奉黑夫之命,从河东北上,带着驻守太原的龙川侯董翳,在楼烦县商贾班壹指引下,夺取雁门郡,包抄东进。

    而最关键的灌婴,更是早早就去了上郡,带着北地、上郡骑渡大河,沿着赵长城来了个大包抄。

    兵行险招,皆是粮食将尽,若不能取胜,恐将损失惨重,幸好这次没人迷路……

    当冒顿发现上当后,立刻就放弃了还在与白登山秦军作战的代王韩广,带着匈奴人迅速北遁。

    他们遭到了韩信部的截击,又撞上了带着轻骑绕远路从云中杀过来的灌婴。彼辈在白登山以北的采凉山一带交战,韩信与灌婴配合得当,匈奴人损失惨重。

    而黑夫则先收降了代卒,又率大军赶至,冒顿见秦军众,遂做出了壁虎断尾之举,抛弃了大多数部众,只带着五千骑向东北方突围而去,这便出现了假树白纛,而自己偃旗脱身的一幕……

    秦军将尉们高兴地将白纛一合围,却发现不过是匈奴的左屠耆王,还有冒顿的阏氏等,也就是冒顿的老婆孩子。

    他们顿时气得不行,大骂冒顿不要脸,竟然抛弃代表荣誉的单于旗,更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全然忘了冒顿这招还是从某黑那学来的。

    虽然走了冒顿,但匈奴大部亦被围歼,粗略计算,以众降者二千五百人,斩首虏三万二百级,获匈奴五王,单于阏氏、王子、夫人五十九人,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冒顿花了十多年才初具规模的匈奴行国政权,这一战里起码残了一半!

    韩信来禀报:“看冒顿逃窜的方向,是想去高柳塞,据灌婴在紫塞收降的代将曼丘臣等言,冒顿在高柳留了骑从近万,由他最信任的左右大将统帅,以为策应。”

    如今已是十二月中旬,天寒地冻,大雪茫茫,三军虽然能够赶到,但一路上损失也很大,坠指者十有二三,倒毙者上千……

    再加上作战时被死伤的数千人,秦军伤亡过万,这便是此战的代价。

    打完这一战,秦军也已筋疲力尽,得留在代郡休整,出长城对冒顿穷追不舍,有点困难,而若只派灌婴以车骑追击,彼此人数相差不大,恐遭不测,反而不美……

    黑夫身边的谋臣“黄石先生”也认为不必深追,但他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原因。

    他低声询问道:“臣敢问夏公,为何要以夏为爵号?”

    黑夫也不吝掩饰:“我想做诸夏百姓之共主,让天下人忘记过去的国别,而认同华夏的共同身份。”

    黄石道:“但夏公可知,诸夏又因何而成?”

    “最初并没有所谓诸夏之说,周天子的诸侯们,姓与族皆不同,鲁郑卫公族为姬姓周人之后,宋国公族乃是子姓殷人之后,秦公族为嬴姓殷商贵人之后,陈公族为妫姓虞舜之后,齐国公族则为姜姓羌人之后。至于各国的国人野人,或是周人,或是殷人,甚至有戎狄蛮夷之属。”

    “所以过去只有诸姬、诸姜之称,他们只是周天子分封的诸侯,有宗法而无血缘之亲,数百年下来,礼崩乐坏,便开始各行其政,相互兼并倾轧了。而国中则有国人野人之分,连语言都不甚通。”

    “如此乱象,直到平王东迁后百年,南夷与北狄交,中国不绝若线……”

    那时候,中原内部、外部的戎狄邦国,一同对周朝的诸侯们发动了进攻,南蛮指的是南方自诩为蛮夷的楚,北狄则是赤狄、白狄、长狄、山戎等半游牧的部族,他们灭卫灭邢,甚至一度攻占了洛阳,周天子仓皇出奔。

    于是才有了管仲的“尊王攘夷”,以齐桓公作为霸主,召集周之诸侯,一同联合起来,对抗南蛮北狄!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戎狄豺狼,不可厌也!”

    这便是齐桓公霸业的口号,齐国带着诸侯南征北战,恢复了邢卫,远征山戎,逼迫楚国停止入秦陈蔡……

    百年下来,诸夏的理念根深蒂固,不再按照姓氏和源流划分彼此,只要是遵循礼乐,用冠带,食五谷粒食的邦国,都自诩为“诸夏”,连楚国也渐渐融入了这个概念里。

    “所以孔子才盛赞管仲,说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故而夏公早年才提议建靖边祠,第一个祭祀的,便是管夷吾!”

    说管仲是华夏第一个民族英雄,毫不为过。

    “故臣以为,诸夏之所以为诸夏,是因为外有南夷北狄,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黑夫颔首,张子房的确眼光独到,在跳出“韩人”的狭隘视野后,他的提议,多是高瞻远瞩!

    他说对了,所谓民族,乃是想象的共同体。

    我们之所以成为我们,不只是血缘、文化、历史等内因,也因为左衽被发食酪浆,无城郭农田的“他们”徘徊在外!

    黄石继续道:“而如今,夏公想让七国之人不再互为仇雠,想让天下一统,让众人放下宿愿,实现九州同风,六合同贯,也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

    黑夫一度将楚国,当做秦与韩、魏的共敌来宣扬,但他最后接纳了张良的谏言,放弃了对楚人的苛待压迫。

    在项籍死后,中原的敌对政权便不复存在了。

    他们必须找到新的敌人,让七国之人放下隔阂的共同敌人。

    这趟北方之行,黄石觉得,他已找到了。

    “如今的匈奴,便是现成的大敌!”

    黄石指着在白登山之战里奋勇杀敌的秦军、在李左车规劝下,为秦人输送粮秣的赵人、还有韩信在燕地招募的燕赵骑从。

    黄石感慨道:“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秦人、赵人、燕人,竟能一致对外。”

    不只是秦与燕赵有灭国亡社稷之仇,燕赵自个也打得狗脑子都出来了,民众亦相互鄙夷,身为大都市繁华地的邯郸赵人,一直瞧不起落后地区的燕国蓟城。

    可如今,他们却并肩作战,在绝域雪原休戚与共,造就了这场大捷。

    黄石很希望,如此场景能持续下去。

    他指着匈奴遁逃的方向道:“不若放彼辈离开,经此大败,匈奴军力已去其半。纵然冒顿不为其部属所叛,其部也已残破,匈奴十年内将不再为患。夏公倒是可以在国中多做宣扬匈奴之恶,夸大其实力,只需要一两代人时间,必能使秦、赵、燕等边地,凝为一体……”

    没有敌人,政治家也会创造敌人,甚至夸大敌人,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便是黑夫最喜欢的“讲故事”环节了,毫无疑问,他是这世间,最擅长此道之人。

    一致对外,听上去很不错,与匈奴的长期对抗,这可能是让战国七雄最终捏合成名为“汉”的民族的重要原因。

    但对黄石的提议,黑夫却仍是拒绝!

    “冒顿必须死。”

    黑夫一直在强调这一点,好似与冒顿有杀父夺妻之仇一般……

    还真有。

    “这头狼子,十多年前在北地,我未能将其捕杀,致使其遁入漠北坐大,复入新秦中。过去两年间,冒顿乘着中原内战,肆虐边塞,杀死了多少男丁,掳走了多少女眷孩童?”

    “百姓之仇,便是吾之仇!今日必报之!”

    “至于你说的,诸夏共同之敌?”

    黑夫指着长城之外,广袤而荒凉的草原,叹息道:

    “你放心罢,就算没有冒顿,甚至没有匈奴,草原上,仍会源源不断出现新的部族,新的敌人!”

    鲜卑、氐羌、柔然、突厥、蒙古,一个接一个,历史上,中原王朝也试图吞并,屯田,屠戮,占领,但一个部族灭亡了,就会有新的部族崛起,重新统一草原,过去叫匈奴的牧民,改个名,就成了鲜卑……

    黑夫纵是穿越者,也无法改变这个大势。

    农耕与游牧,这不是血缘、族属决定的。

    而是生活方式决定的。

    因为只要大气候一天不变,四百毫米降水线就会牢牢固定在长城一线,其北游牧,其南农耕,生产方式和生产关系决难更改。

    就算黑夫将上百万秦人投入阴山以北的草原深处,他们若想在那活下来,就只能过游牧狩猎的生活,当几代人过去后,这些人也会皈依草原的生活方式,与中原离心离德,成为比匈奴,更可怕的游牧噩梦……

    中原方式,在那片土地上,活不下来,进去的夏人,终究会胡化。

    就像进入中原的胡人,时间久了,终究会汉化,不能汉化的,很快就会站不住脚,被赶回老家。

    游牧的生活方式强化了他们好战的性格,军事化的管理,毕竟最基本的生活技巧是快速移动,迅速扎营、拔营,高效地打包随身物品等,而每日训练的,也是驱赶成群牛羊,与野兽搏杀。

    这群游牧骑兵,在面对跟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普通农民时,优势无比巨大,而农耕者只能通过巨大的人口差,用巨大财政养着专业的边军,和超出游牧者的科技武器,来与之对抗。

    他们将如此厮杀两千年。

    直到火药大行于世,随便一个农夫稍加培训,便能一枪将从小训练方能在马上开弓的敌人撂倒,农耕者人口、科技的优势才能完全碾压游牧者,从而结束这场千年之战……

    所以,胡无人,汉道昌?听起来霸气,其实是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幻梦,与其整日琢磨怎么将草原撒盐让它变成沙漠,筑起长城,圈好能种田的地盘,在里面老老实实攀科技树,反而是成本最低,也最现实的法子……

    “我的野心没有秦始皇帝那般大,做不到北尽瀚海,将匈奴赶尽杀绝,将草原夷为耕地。”

    黑夫一边说着,一边对灌婴下达了追击的命令,甚至下了车,让人将自己的驷马,套上戎车!又将所有还没冻毙的战马,都交给灌婴手下的骑从使用!

    “我只求,能将冒顿这所谓的天子骄子,死于长城之内,不论代价。”

    “要让所有觊觎中原财富的游牧者记得这个教训,要让他们,将被掳走的百姓,乖乖送回!要让三十年内,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据说这是许多年前,在秦始皇帝迎接李信、黑夫、蒙恬三将凯旋的阅兵典礼上,黑夫让北地骑从们唱的,后来也传到了匈奴。

    冒顿经常让一个流落在匈奴的燕人乐工,将此歌唱给自己听,为的是不要忘记耻辱!

    单于庭被践踏,匈奴逃离故土的耻辱!

    可现在,虽无人展开歌喉,但这歌声,却一直在冒顿耳边萦绕不去。

    他又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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