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食其,汝之性情胆识,倒是极对我胃口,我也给你交底,日后游说之时,好有分寸。”
“第一,那些愿意倒戈降我的各地豪杰们,可暂为其故乡一县之令,我只派遣县丞去佐政审案。”
和秦朝刚统一时一样,黑夫可没有那么多官吏重新分配到秦吏几乎被杀尽的关东各地,派了也是被当地人架空,这种“自治”的局面,得等咸阳新学室第一批人毕业才能得到改善。
“其二,愿意投降的六国反王,我甚至可以答应,削其爵为侯,与其亲信,远迁九州之外的岭南、西域。”
“其三,消灭六国之后,六国当地的士人,比如你,可以参与到新的官府中来,不会被排斥在外,而以识秦字者优先。各地豪长氏族,其子弟可送入学室,通过考试的,也可为官。表现优异者,甚至能来咸阳进入朝廷,参与国政。”
“但唯独九州一统,以郡县姿态听命于中央这点,绝无商量余地!”
这就是黑夫的底线。
一个中国,从始皇帝开始,到两千年后,都不容动摇。
大一统,需要重重地印在这片土地上每个人心里。
就好像思想钢印。
“郦食其知之……”见黑夫决心已定,高阳酒徒不再试图反驳了。
在离开的时候,黑夫却又说道:
“我记得,周武王分封二王三恪后数年,而蔡叔与武庚叛,东夷肆虐,倘若当时无周公东征扫清叛乱,而周竟就此沦亡,后世之人,会不会说,周因封建的缘故,而两代而亡?”
“谁说秦始皇的政策失败了?”
“没有。”
黑夫伸出手,面前是秣马厉兵,准备对河东开刀的大军:
“他的大业是成是败,大一统能否延续万世,决定于我这继业之人,接下来做得是否足够好!”
第0959章
河东
韩信不得不承认,摄政上个月鼓捣出的“羽翼营”确实有很大用处。
不止是主度饮食、蓄积的“通粮四人”与咸阳沟通,通粮道,致五谷,令三军不困乏,连大军接下来需要多少粮食才能维持作战都算得清清楚楚。
也不止是军法、旗鼓、股肱之士,他们要么是经验老到的老吏,扎过的营垒比韩信打过的仗还多,亦或是法不容情的军正,按照不同级别层数,将大营的赏罚、秩序等细节一手包揽,起码韩信不必过问亲揽小卒罚二十以上之事。
“韩将军,最精细的河东图舆皆在此。”
负责“主三军行止形势”的三人效率也很高,他们给韩信送来的,远不止是秦始皇帝时御史府所藏的河东郡地图概况:
河东郡,南倚析城山、王屋山,横亘大河北岸,俯视中原大地,纷河、绘河萦绕其右;漳水、泌水包络其左,既可以用于农业灌溉,又有利于漕运转输;西出临晋渡河,便可以到达关东腹地,南越中条山,至河内,过孟津就可到达三川梁地,而穿过上党山地,东出太行,更可俯瞰赵国核心区域……
就是这样一片兵家必争之地,竟还有发达的文化的经济,作为唐尧、夏朝之墟,两地历史悠久,又被春秋霸主晋国用心开垦了许多年,如今已是土地丰饶,民人纤俭。有户十三万六千八百九十六,口六十九万二千九百。县二十,万户大县二,分别是:
安邑县,巫咸山在南,盐池在西南。魏绛自魏徙此,至魏惠王徙大梁。有铁官、盐官,为郡治所。
平阳县,韩武子玄孙贞子居此,最初为韩国都城,后为秦所并,有铁官,为郡北连同太原的北部大城。
紧邻大河渡口的县有四:蒲版(山西永济)、汾阴(山西万荣)、芮城、下阳(山西平陆),分别对应蒲津、龙门、封陵、茅津。
河东境内又有根仓、湿仓,皆为屯粮十万石的大仓,分别位于蒲版及安邑。
以上种种信息,都具化在舆人们奉摄政之命,测绘的新地图上:除却城邑道路间的距离外,敌军相互支援要多长时间外,还有地形概貌。垒土成山,霍太、介山、中条,山脉和河流都被很好的还原了出来,就好像在从天上俯视一般。
“真是毫纤俱现!”
这是韩信的评价,他是淮南人,此前从未去过河东,不熟悉那里的山川地貌,能在半个月内,便得到这样一张这时代最精确的河东地图,于他而言,大有裨益。
这也是黑夫设立肱股羽翼的目的,不可能每一场仗都靠统帅的灵光乍现来打,没了良将就只能抓瞎乱来。
与其如此,毋如集众人之智慧才能,准备好一切细节杂事,制定军事计划,让将领只需要去考虑,如何才能将计划落实,创造胜利。
山川地形是死的,敌人部署却是活的,更有护军季婴亲自挑选培训了一批河东难民士人,使之复归河东,收集各处情报,再由某位在魏军中出入自如的“游士”将情报递回来,让韩信知道对手的动向。
只是那神秘的游士究竟为谁人,连韩信也不知道。
但以上种种,都是外围人员,有提供情报,料理杂务之责,却无知晓军情之权。
羽翼营的最核心人员,是每人都经过层层筛选和政审,确定忠于夏公的十二名军吏,他们被称之为“参谋”。或主讲古之用兵异同,行事成败,简练兵器,刺举非法。或主行奇谲,设殊异,行无穷之变,提出一些大胆的建议。
此时此刻,他们便在陈恢带领下,于韩信面前,讨论对河东用兵方略。
参谋杨武如此建议:“据河东线报,魏相张耳在安邑坐镇,又使大将周叔,副将赵成、柏直各守渡口,与西河、宁秦相对,深沟高垒,运粮积甲,欲守其地。”
现在的情况是,想要打河东,就必须渡过河去,而在哪渡,就成了关键。
大河是天然险隘,而渡船数量有限,一次仅能送数千人过去,若顶着敌人主力强渡,前锋将遭到半渡而击,仰攻河岸必然损失惨重,若无法建立桥头基地,便无从搭建浮桥,接应后军,渡河必将功败垂成。
而能供应数万人渡河的津渡,无非是四处:蒲坂、龙门、封陵、茅津。
蒲坂是和平时期关中与河东往来的第一选择,但太过明显,敌人定会驻扎大兵防备,参谋们更倾向与在蒲坂设疑兵,而从他处强渡。
“张耳见我大军集于西河,陈船欲度临晋,必帅大军至蒲坂,塞临晋。”
“而我可乘其盛兵蒲坂至时,伏兵从夏阳龙门渡,破其偏师,袭安邑。”
“明伐暗渡?”
韩信点头,却又摇头,他不知道,原本的历史上,他就是靠这声东击西打赢了灭西魏之战,可现在,情势显然不同了。
“此策虽好,但只能欺张耳、周叔,却瞒不过一个人。”
“谁?”
“赵将李左车。”
韩信去年秋天,在上郡与太原的李左车有一场间接的交手,深知此人对战局十分敏感,绝不可大意——他可还记得,自己此生唯一的败仗河污点,就是轻敌半渡导致的……
“承蒙摄政信任,韩信,绝不会有第二次失败!”
他指着龙门渡对岸的汾阴道:“数月前,赵军魏军撤离西河时,便是在龙门渡遭到董都尉伏击,吃了大亏,彼辈不可能不设防。河东线报称,有赵军不断从太原来,至北屈、皮氏两地,皆是为了协防河岸。李左车深知太原与河东互为唇齿,唇亡齿寒,故发赵卒,助张耳守河岸,防的就是我军偷渡龙门……”
“不选龙门,那当从何处渡?”
“封陵?”
“茅津?”
参谋们建言献策,剖析起那两地的优缺点来。
封陵渡的好处在于离关中近,调兵过去方便,缺点在于敌人在对岸也有严密防御,置兵八千。
茅津的好处在于,敌人防御稍疏,缺点则是,己方在那缺少船只。
但韩信却笑了笑,说了一句让人匪夷所思的话:
“渡河何必一定要用船?”
参谋们都愣住了,总不能让士卒们浪过去吧?
“如何不能,不以舟船,用我夏阳的木罂缻亦能渡!”
说话的是此战副将,驻守西河的内史东部都尉董翳,数月前,他手下的大河船工们利用夏阳附近常见的大缶,用绳子绑在一起,再以木头夹住,叫作“木罂缶”,这一个罂缻的浮力,可以载重数人绝无问题,以此奇袭了龙门渡,擒获赵高。
“董都尉所言不错,除了木罂缶,还有不少法子,能使少数人暗暗渡河。”
但韩信却不欲细细解释,对参谋的建议,他有采纳之权,但最终决策,却把握在自己手中,这场仗怎么打,他心中已有数了。
他指了指脑子:“二三子,切勿被条条框框限住了。”
“赵魏联军不过五万之众,刨除守安邑、平阳的一万,其余四万,能守住四个大津渡,但,他们能守得住这数百里河岸么?”
“既然不用船只,这绵延数百里的河岸,何处不能渡人呢?”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参谋们虽然能集中智谋,但也容易陷入兵法和常识的条框里。
他们能协助帅才,让其如虎添翼,却终究无法取代帅才,那一瞬间的灵感乍现,那带着巨大决心的冒险,有时候恰恰是赢取大胜的关键。
而在韩信眼里,河东现在就像个漏水的筛子,能堵住一个大孔,堵不住其他无数小孔!
“在临晋陈船及兵,大张旗鼓,吸引敌军主力,再派人到龙门做准备,假意被对岸发现,使将敌军集中在蒲坂、龙门。”
“而我军先以归乡心切的河东人为先锋,用木罂缶、北地羊皮筏,渡三千人过去,彻底打乱敌人在南部部署,而封陵渡的大军再伺机渡河!”
“那将军,当从何处送前锋过去呢?”
韩信却反问众人:“秦何时扭转了对魏国的屡战屡败?”
“是秦献公时的……”参谋们面面相觑,目光看向地图上,芮城附近,一处两岸多石的崎岖河岸,在那儿,魏军几无一兵一卒驻守……
对登陆战而言,有时候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石门之战!”
第0960章
强渡
封陵渡以北三十里的地方,是一片多石的河滩,两岸有大山壁立,当地人称之为石门——在安邑西南的中条山也有一座石门,就好像长江两岸有好多个赤壁一般,百余年过去了,时过境迁,秦献公斩首六万,首次大败魏国的石门之战究竟是在哪打的,秦魏都已说不太清楚。
但这一带当真不合适渡水,滔滔大河翻着白浪,冲刷着两岸刀削般的悬崖峭壁,发出震耳欲聋的涛声,只有石滩上一条小径通往上头,别说渡过去,就是站在岸边往下看,也会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
正因如此,这里几乎没有魏军防守,只在高岸上每隔五里,安置一个烽燧亭驿,并派了几个游骑往来蒲坂时顺便瞅一眼……
烽燧的守卒倒也尽职,时刻在哨塔上侯望,但时至仲冬,天气寒冷,河雾茫茫,从西岸看过去,对面什么也看不清楚,他盯了半晌,被风吹得直哆嗦,遂下了哨塔,想要饮一碗热汤。
他无法看到,在水面上的薄雾隐蔽下,一支六七千人的军队,已在高岸后等待多时了。
秦军士卒们背靠黄土,肩膀紧紧挨着,这样能暖和些,即便穿着厚实的羊毛衣,头戴狗皮帽,他们仍被冻得手指微红——因为董都尉严禁点火。
偶尔有压低声音的闲谈话语响起,都是地道的西河方言,这数千人都是西河籍贯的青壮,是数月前六国联军肆虐西河的受害者,他们当时或在故秦军队里服役,或带着家人逃走,但也有举家受害,妇女财货皆为六国群盗索夺者。
总之,等众人回到西河,面对的是一片废墟的家园。
他们恨,恨卖秦的赵高,更恨那些毁了他们家乡的六国“群盗”。
仇恨之轮仿佛转了一圈,过去是三晋之人与秦有十世之仇,被打得迁徙亡难,现在轮到秦人痛楚了。
好在摄政爱民如子,不但发宫中御厨、御医来赈济西河,还安排百戏来慰问演出,一出《战西河》看得西河之师全体将士怒发冲冠,早日对六国开战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过去数月时间,心怀报仇的众人被集中训练。
而今,复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西河之师作为踵军前锋,将率先渡河!”
当内史东部都尉董翳宣布这消息时,整个西河之师都沸腾了,这是真正的闻战则喜。
但并不是每个都能欢天喜地,最终董翳只选了三千人,原因是他们会水性不错……
三千人在渭南的戏下接受训练,其余人则装作驻于西河,实则一点点往封陵渡转移。
今日开战在既,当董翳在将士中间巡视时,在后续部队里,就有不少人都向他请战。
“都尉,我已精通泅水了!让我也入踵军罢!”
“我亦然!”
虽然这所谓的精通,不过是几下狗刨。
董翳面色一板,对这些渴望复仇的家乡子弟道:“汝等不过后至东岸半个时辰,难道六国群盗还能被前锋杀光不成?”
“这可不一定。”一个脸上带疤的壮年冷冷说道,他是董翳远方亲戚,名董川,本在故秦军队里做小吏,父母皆死于临晋之屠,董川回到故乡后,差点在被烧成一片焦炭的家宅废墟前哭死过去。
他随后婉拒了董翳让他做亲卫的指令,甘心加入死士营,终日练习攻战技艺,此番则作为第一批渡河的死士,与其他八十人一般,皆早已将剑磨的铮亮。
“军心可用。”
从头走到尾,夜色将至时,董翳一共接到了上千个请加入的踵军的请求,他明白,这就是西河人最锐利的时刻……
一边让人盯着营帐处的刻漏计算时间,董翳则站在高岸上往东南方看。
此时此刻,蒲坂、龙门的佯攻已经开始,这会将魏军主力和赵军援兵牢牢拖在那,对发生在南方的事云里雾里。
而当夜幕降临,远处的封陵渡口亮起璀璨的烽燧巨焰,更是西河之师行动开始的暗号!
“韩信佯攻的声势要大,还真足够大啊。”董翳心中暗道,又让人挨个部队去传话:
“放筏,过河!”
随着董翳一声令下,在渭南受训的三千前锋立刻起身,扛着一个个羊皮筏子来到河边,扔进水里。
这是北地良家子跟胡人学的渡水方式,革囊用的是羊皮或者牛皮,将牛羊宰杀之后,用刀从脖子割开一个小口,插入细管向皮中吹气,使皮肉之间产生气流,再用力捶打羊皮,羊皮就会与羊肉分离。
割下羊头与四肢,然后将羊皮从头部向下撕拉,羊皮便会完整地剥落下来,只要将头部、四肢及尾部的孔洞扎紧,最后再向皮囊中吹气,羊皮就膨胀为鼓鼓的革囊。这种单个的革囊,可以供一人藉之渡河,若将数个革囊绑在一起,甚至可以承载木筏,同时让许多人飘浮过去,且不会发出太大声响。
三千人已在渭水边训练过一段时日,学习如何吹囊,如何泅渡,不一会,便顺利地将各自的革囊吹满,一个个挂在胸前,亦有数个革囊承载的木筏统一运送兵器。
第一批强渡的是水性最好的八十人,八个筏子,董翳特地为他们壮行,一个个碗中倒满一盏西河最浓醇的烈酒,他们接过酒后,一饮而尽!
然后没有摔碗,没有气势如虹的高呼,只是默默擦去嘴角的酒液。
朔风凛冽,寒风刺骨。任谁站在这江边,都会有点儿发抖——或因为冷,或因为怕。
但这八十人,却是因为兴奋。
“还记得《战西河》里最后一幕么?”
方才那个扬言要“上岸就杀光六国群盗”的疤脸汉子董川忽然说道。
“项贼得以脱逃,秦、关二人站在这大河上,立下了誓。”
“二人要追击项贼及其帮凶,直到海角天边!叫其偿还罪行,用命偿!”
百戏里两位主角的怒吼,一直记在董川心中——他们做了他想做的事,而现在,轮到西河人,自己将这故事讲下去了!
“而现在,吾等要追过去了。”他扶着木筏,一只脚踩进水中。
众人络绎下水,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但却为内心的复仇怒火所驱走,哪怕是冰水,他们也得过去,将复仇的利刃深深插进六国群盗胸口。
绑了革囊的木筏与河浪相撞击,在水里上下起伏,上面各载着十人,若是一般的小河,一会就过去了,可这是大河啊,宽达数里,夜色里甚至看不清对岸有多远。
有的筏子划到一半翻了,上面的人挣扎着露头,他们明明离西岸更近,却耻于回头,仍挣扎着往东岸游。
尽管经过一段时间训练,木筏上也配备一位大河船工,但有的木筏顺利划向河流中央,有的被急流卷了回来,有的直接翻了船,但哪怕是落水的人,仍咬着牙继续游,头也不回,劈波斩浪,直往对岸游去。
有的则是在靠岸时出了事,因为天黑无火,摸不到方向,很容易走偏,最后被浪狠狠打到岸边岩石上,整个筏子都散了,有些士兵头破血流,被卷入水中再也没露出头。
尽管过程凶险,但最终仍有数十人在下游数里处摸上了岸,不顾冻得发抖的身体,又猫着腰,朝高岸上的敌人烽燧摸去。
到二批则是八百人,近百艘木筏入水,这次声势就有些浩大了,而东岸的魏军烽燧终于发现了不对,但就在他们刚点燃烽燧,吹响号角后,便被第一批登岸的西河士卒袭击杀死。
无数双脚踩猛踢,火被沙土扑灭,仍然在缓缓升起的余烟,白天或许很显眼,但在夜空中无人能辨,而方才那一闪即逝的光,更远不如封陵渡的万人齐呼,火把缭绕……
事到此便简单多了,第一批、第二批人已控制住亭舍烽燧和滩口阵地,后面的木筏木罂缶迅速下水,西河人憋了许久的劲,全用在拼命划桨的手上。
最后连董翳也到了东岸,看着湿漉漉的士卒们,咧开了笑。
“计成矣。”
用了几千张羊皮革囊作为代价,三千人强渡成功了,虽然登陆点从南到北拉了几里长,甚至已有部队一上岸,就和游弋的敌军骑兵交了手,他们的强渡已不再是秘密,索性点亮火把,叫敌人心惊胆战——此刻封陵渡那边的总攻也已开始,魏将是抽不出人手来此了。
但是后边的数千人,封陵渡的几万人不能也这样过河啊!董翳的当务之急,是要集结部队,向扼守西岸渡口的敌军发动进攻,配合韩信派出的强渡前锋,一举占领渡口!
那将是一场硬仗,对方至少有七八千人,而己方已有不少士卒丧于大河。
在清点人数的时候,第一批渡河过来的死士,八艘船里,便有两艘失去了踪影,大概是木筏散掉后,被水流冲到了下游,其中包括那个疤脸的董川在内,都不见踪迹。
“可惜了。”董翳不免遗憾万千。
可现在需要的是总体胜利,而不能在意几个人的死伤得失,董翳尽力召齐了两千余人,一脚一个水印,朝火光璀璨的下游行进。
当他们抵达十里外的下一个亭舍时,却发现这里的战斗,早已结束。
魏卒的尸体到处都是,死后还被插了一刀,而董川坐在舍外,他脸上又多了一道疤,手边有两个还在淌血的首级,蹲在地上烤火。
“来何迟也?我连衣裳都干了。”
董川脸上的新伤一笑就扯着疼,这让他的笑容更加狰狞,董翳过去将他扶起,重重拍了拍其肩膀,也大笑道:“果然,走水路可比走陆路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