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灿烂的夕阳,能被撷取下来,变成不同色块错落有致的补丁效果,制成粗花呢西服。
给她一个本子,一盒彩铅,她能创造一个世?界。
画好的,她拿去给沈宗庭看。
“这件补丁西服的色调异常矛盾又和谐,你有极强的色彩搭配的能力。”沈宗庭修长手指翻过她画册,简略点评。
“颜色是好看,那也得看面料部门找不找得到这样的面料才行。有时候念头是好的,落实的时候乱七八糟。”
“有什?么找不到的,我帮你找。”沈宗庭淡淡笑着,“这件西服,你打?算配什?么下装。”
“还?没想好。”她用笔轻轻点在下巴上,盈盈双眸带上沉思。
这西服颜色已经够跳,实在是不好搭配。
“配一条藏青色直筒牛仔裤,模特?上身可以用同样色系的领巾呼应。”沈宗庭建议,“这个青色你得好好找,把色谱,明度和暗度都调到位。”
他夸赞她有极好的色彩搭配能力,他又何尝不是。孟佳期觉得,他只要肯下一点儿?功夫,就能成为最懂女人的男人,情致,审美、品味,耐心和细致,他样样给得起,拿得出手。
她把这句话说给沈宗庭听。
“审美这么好,若是多?花点功夫,就是最懂女人的男人了。”
“我所有的功夫,都花在你身上了。”他笑得懒倦,附在她耳心哑声。
在山里不过待了一个星期,她每天灵感如潮水源源不断涌来,不多?时便把大秀的作品全?部都打?了初稿。
“宝宝,我记得你以前还?是设计男装的,现?在改设计女装了?”沈宗庭用手指叩了叩她的画本,那上面是一件初初成型的女性牛津袋吊带裤及其配套衬衫。
“嗯。”
“为什?么?”他淡淡地问,眸光注视着她。
她眼睫轻轻地扇动着,心中某个角落好像塌陷下去一块。说起来,在英伦走上设计女装的道?路,也是因为沈宗庭。
离开?他那三年,她几乎无法动笔画男装的初稿。
每每提笔,线条勾勒间,想到的就是沈宗庭。想到他穿柴斯特?大衣的懒倦样子,指尖夹着烟,漫不经心又兴味萧索。
心尖像是针扎一样疼,拿笔的手都在颤抖。她所有关于上流社?会、关于“old
money”,关于“gentleman”的想象,都来源于他。
哪怕远在异国他乡,她从来未忘却过,肢体的记忆永远比想像中要深刻,要清晰。因为没法再回忆起沈宗庭,所以那时没法再做男装。
“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转了个方向呀,喜欢给女孩子们做漂漂亮亮衣服,不行吗?”
她抬眸,才不承认她其实很想他呢。
只是她的谎言欲盖弥彰,一扯就碎,沈宗庭也不管她说实话还?是撒谎,将她抱到膝头就亲,吻强势地落下来,密不透风地包裹她。
被进?入的时候整个人都在哆嗦,被凿开?的触感无比清晰,他低哑的话语在黑暗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宝宝相信自己吃得下,只是头而已...再吃进?去一点儿?,嗯?
明明就很想我...其实我也好想你。你知道?离开?三年我有多?心疼吗?离开?一天我都舍不得,以后再也不许离开?我了。我知道?你在英国,那三年我都没去过那,我怕我一去了,就想把你抓回来。我的小鸟,翅膀长得太硬了,心那么硬,怎么这里可以这么软?,尽在晋江文学城
真软。
翻个身趴过来,再低一点...不喜欢这样?不喜欢也忍着。
要快一点还?是慢一点儿??深还?是浅?
宝贝嘴真硬,就是不肯承认,从来没有放下过…小屁股摇得真好看,再摇一下,摇起来,吃得真紧,还?舍得吐出来么…
...
山上有风呼啸,而他制造的风和浪,一直肆意地呼啸着,践踏着她,让她魂飞魄散,让她摇摇欲坠,让她不知今夕何夕。
孟佳期不知道?的是,那三年她无法设计男装,而沈宗庭也始终无法拿起画笔。
一拿起画笔,满心满眼都是她,就仿佛他丧失了捕捉其他风景美的能力,他笔下的风景只能是她。
但,一画她,他又会好痛,好痛。
好在现?在不会再痛了。月有阴缺却也有美满,如今正?是美满之际。
后来下山,孟佳期收拾画本,在她的备用画本里发现?了沈宗庭留下的一张小速写。
那速写上的女孩儿?是张侧脸照,脸蛋细腻如瓷,海藻似的长发从一侧垂落,正?把画笔抵在下巴处兀自沉思,盈盈秋水眸透着专注。
他寥寥几笔,却勾勒她的神态,也一并勾勒她的灵魂。
她在画别的,而他在画她。
-
从山上下来后,两人回了孟家?小院一趟,收拾了祭品,去给她爸爸和爷爷上香。
提着祭品走在田埂,她回头看到沈宗庭在她身后,冬日的阳光将两人影子拉得很长。
可惜朗镇不会下雪,否则他们可以在雪里走到白?头。
到了西山岭,果真见那两座墓修得极好。墓本身按照孟佳期的设定,依旧是土墓的形式,但围绕着墓身的一圈,用鹅卵石铺就了一条排水沟,兼顾美观,又有利于雨水下渗,不会造成地面过度硬化?。
两人分工明确,孟佳期摆祭品,沈宗庭用铲子将坟头草铲除干净,还?按照郎镇人的传统,用铲子挖了一个很好看的“坟帽”。
他这人做事天生有一种悠哉游哉的劲头,一袭浅灰色衬衫,挽起袖口露出一截冷白?的小臂,握着铲子时绷出青筋,清晰深刻。
不一会儿?,两座原本长满杂草的坟墓,便被收拾得妥妥当当,褐色的泥块覆盖其上,压住青草。
墓碑上刻的字也被擦拭干净,露出锋利的笔画。
虔诚地跪在父亲墓前时,孟佳期在心底默念。
爸爸,从今年开?始,我会经常回来给你扫墓的。我也终于不是一个人来给你扫墓了。
我终于不是孤身一人。
爸爸以前你的唱片机里很喜欢放一首歌,叫《我结婚了》,红红鲜花长长婚纱缓缓出嫁...你说,想看我穿着洁白?婚纱出嫁,这日子很快就要来了。我遇到了一个我想嫁的人,他叫沈宗庭。
他向我求婚了,我也答应了。他请漫天星辰,见证了我们的爱情。
将线香插进?碑前松软的土中,升起的烟雾将碑上的字映得朦胧。伤感之余,孟佳期心中似有所感,抬眸望向蓝天。
是不是在某处,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爸爸和爷爷正?微笑地注视着她,拍着她的肩膀,告诉她,期期你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看到你有了可以携手相伴余生的人,我们也很欣慰。
沈宗庭也给长眠于这片土地中的、孟佳期的爷爷和爸爸上了香。,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上香时分外虔诚,被黑色长裤覆盖的膝头,磕在土地上,双手执香,恭恭敬敬地将香插进?松软的土根中。
那种虔诚,恭敬,肃穆,孟佳期甚少?在沈宗庭身上见到。
他在墓前停留良久,好似和两位长辈交谈。
点燃的纸宝在风中燃烧,金黄的纸褪成了灰烬,被风一吹,碎裂。
碎裂的灰烬吹回两人脚边,将来自人间的思念、牵挂送入轮回之中。
沿原路返回时,孟佳期问,“你和我爸爸说了什?么?”
冬日凉风习习吹来,他抬手,抿了抿她围在脖颈上的米白?羊绒格子巾,温声。
“这是秘密。”
“什?么?你背着我和爸爸有了秘密?”她作势去瞪他,“说嘛说嘛,什?么秘密呀?我也想知道?。”
沈宗庭宠溺一笑,“没背着你啊,刚刚你不也在场?是我和我老?丈人的秘密。”
说到“老?丈人”三字,他以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似乎要盖住下半张脸的表情,不让眼前女孩儿?看到似的。
这三字,好像也烫着了孟佳期的耳朵,她脸一红,也顾不上和他计较,打?在他身上的拳头变得很软很软。
这是属于两个男人之间的秘密。
他要谢谢他的老?丈人,和他的亲家?公爷爷,谢谢他们将这么好的孟佳期带到这世?上。
将他的女孩带到这世?上。
他在他们墓前发誓,会生生世?世?爱她、护她、佑她。
洞潜(涉及男主不婚主义揭示)
将郎镇的事料理结束后,
两人讨论下一步的行程。
沈宗庭拿来好几本婚礼企划书。厚厚的、精致的铜版纸摆在她面前,上面是列好?的一项项婚礼策划。
海边婚礼、古堡婚礼、教堂婚礼...
图片精美。
“等不及了?嘛?”她随意翻过一页,抬眸对他?笑。缀在她右手中指指根的蓝宝石方?戒,
不大不小,在冬日的暖阳下闪着深沉美妙的色泽。
“等不及,都等了?三年了?。”他?语气淡淡,
三分调侃三分认真。“我的期期想要什么样的婚礼?”
“现在...还想不到。等我忙完大秀的事情。”她说着,顺势在沙发上坐下来,靠在他?肩膀上。沈宗庭伸手?把她肩膀搂一搂,一条腿支起,
让她的脑袋舒舒服服枕在他?大腿上。
“钱叔前天还和我说,你在港城给我准备了?一个大惊喜。是什么样的大惊喜呀。”
现下这?个姿势,她舒舒服服窝在他?怀里像只小猫咪,瓷白的脸蛋仰着,
眼底映出他?深邃立体的轮廓。
“既然?是惊喜,
说出来就不惊喜了?,
等你亲眼去看。”沈宗庭低声。
风吹起米色碎花窗帘的一角,
年轻的恋人在交谈,岁月静好?。
话题漫无?边际地发散开来,聊到以后想在哪儿定居。
孟佳期在犹豫,
北城还是港城?对她来说,
这?两处地方?各有好?处,
她如今的事业在北城蒸蒸日上,
但相较于北城的气候和饮食,她还是更习惯港城。
“你想去哪,
我们就去哪。”沈宗庭说。
如今他?已经完全转型成?一个风险基金投资人,每天的事务就是看经过助理重重关卡筛选出来的企划书,
面见有潜力的独角兽公司创始人,并根据赛道、战略和创始人等综合资质决定投资事项。
至于沈氏的事,有成?叔替他?把控,他?不想多加插手?。
一言以蔽之,到了?他?这?种地步,他?已经能够不为外物?所困,自由?来去,所以选择权完全在她。
孟佳期仔细想了?想。不管以后选择哪处定居,这?两三年,为了?“尚期”的长足发展,她得驻扎北城。
“...长大了?去的地方?不太多,除了?港城,北城还有英伦,就没别处了?。但小时候去的地方?可多,爸爸还在的时候,每年暑假都会带我旅游,其实也是在省境内,看山啊风啊水啊庙啊,在小景点?买糍粑糕和炸芋头吃。其实,这?儿的风景都差不多的,都是喀斯特地貌。”
她揪着他?领带的末端,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说话。
明明她不是话多的人,在他?面前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细细碎碎的,能说很多。
“喀斯特地貌,”沈宗庭顿了?顿,“说起来,我来过这?儿,都县。”
孟佳期模模糊糊地对这?地方?有印象,据说,那儿分布着众多地下河与?天窗,从而成?为了?洞穴潜水爱好?者?的天堂。
“我记得,在我们刚认识那年,你要给我做西装,准备给我量数据的前两个小时,我才从都县赶回来。”
“怪不得呢,我说那时你怎么会刚洗过澡,原来是刚探险回来。”她似嗔非嗔的,“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心情多紧张,哪有量数据叫去酒店量的呀?一进去就是你在洗澡,我还以为,你要对我做什么呢。”
她说着,嗓音渐渐低下去。
沈宗庭低笑一声,倾身,手?指轻轻刮擦她莹白的耳廓。
“期期那时候...也很勾人。”
“怎么说?”
沈宗庭俯下身,低低说了?两句。孟佳期想起来,当时是挨得极近的,她量了?他?的背宽,丝毫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盈软不小心蹭到了?他?的背。
她脸上立时漫上两片红云。“住嘴住嘴,不许说了?,我才不是故意...蹭你身上!”
“不管是不是故意,当时都有反应了?。”
“你好?坏。”她娇声,连嗓音都微微发颤。
“...我是个身心正常的男人,怎么会没有。”他?黯声,“期期要不现在来摸摸,有没有?”
“...”嘴上抗拒着,手?被他?带着向下,孟佳期不依不饶,“那你当时还拒绝我,说我是个小孩儿,小朋友,心里呢,早不把我当成?小朋友了?...”
“是啊,明明就不是小女孩了?。”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笑得意味深长。
“那时,期期就长大了?是不是?”
她总觉得他?的话隐含深意,意有所指。
指下灼热,轮廓依旧让她心悸,也不明白,怎么就进得去…明明看起来尺寸那么地不契合。
最近跟着他?,过得实在是没羞没臊,沈宗庭好?像要把那缺失的三年补回来,怎么弄都不够,她也越发食髓知味,跟着他?变坏了?,以前不敢探索的底线,也都被他?突破了?个遍...
打住,打住。孟佳期看了?看窗外大亮的天光,红着脸,把话题往一个正常的方?向引。
“沈宗庭,你去洞穴潜水的事...”
这?也是她疑惑良久的问题,只不过在今天,恰好?问了?出来。
洞穴潜水,这?是世?界上死亡率最高的极限运动之一,堪称“极限运动中的极限运动”,以前和他?在一起那三年,她就隐隐约约意识到,沈宗庭骨子里是个冒险倾向极为严重,征服欲极强的男人。
他?对危险的感知和忍耐异于常人,否则,也不会在第一次把她带到几百层高的酒店上时,把她按在落地玻璃窗上亲,她肾上腺素都在狂飙,尖声叫出来,求他?换了?个地方?,而他?整个人还若无?其事。
这?是个,牵扯起来十分复杂的问题。沈宗庭深邃眼眸中闪过几缕不易察觉的痛楚,在她细腻如瓷的额头落下一吻。
“期期,带你去见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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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庭带她去见的人是老韦,被洞潜圈奉为“韦神”的存在。
那天,双方?的会见就在距离七顿天窗不远处的社步市场,一家遮着天蓝色太阳棚的大排档下。
孟佳期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着身材中等偏瘦,脸上挂着和煦笑容的男人,竟然?是洞穴潜水和安全领域的专家、救援训练教官,曾多次打破亚洲洞潜水下最深记录,迄今为止,仍是亚洲洞潜最深记录的保持者?。
同样地,老韦也对这?个名叫“孟佳期”的女孩感到讶异。
孟佳期一件浅咖色羊绒打底,外罩开衫配天蓝色牛仔长裤,高高瘦瘦,眉若远山,眼含秋水,清冷绝尘不似红尘中人。
她的手?,始终被沈宗庭扣着。
若说以前,老韦觉得,沈宗庭是在空中飘荡的一只风筝,渺渺不知何处去,如今却没有这?种感觉了?——孟小姐成?了?牵住沈宗庭的风筝线。
就着两瓶啤酒和白斩鸡、豉油排骨,孟佳期听老韦絮絮叨叨地讲了?他?们这?只洞潜小队二三事。
“...说起来可久远啦,我和阿庭认识快有十二年了?。”
“你要问我,我们这?圈儿为什么喜欢潜水,扯那些高大上的理由?,探索人类未知的边界,感受到挑战自己?极限的乐趣,要破什么亚洲第一、世?界第一的记录...其实啊,那些都是附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