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回去休息。”
此次,沈宗庭来郎镇的行?程,可谓十分匆忙。收到孟佳期发来的讯息时,他正准备从肯尼迪国际机场起飞,预备直飞北城。
孟佳期发给他的讯息十分简短,只要回一趟家?乡,两个星期后回来。
当时,沈宗庭正在肯尼迪国际机场候机,等待他的私人飞机起飞。本次金融峰会,沈氏资本成功将人工智能领域的一大?块份额收入囊中,可谓收获颇丰。
随行?的助理?们喜气?洋洋,看向沈宗庭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钦佩。
但当沈宗庭划开手机时,目光凝在屏幕上时,钱叔敏锐地发现,原本脸上带着几丝散漫笑意的沈宗庭,蓦地表情微变。
如今,除了孟小姐,已?无任何人、任何事?能让沈宗庭情绪为之?变动。钱叔猜测,这条消息只会和孟小姐有关,果不其然。
片刻后,沈宗庭沉声吩咐。“改航线,直飞西城,通知沈氏资本在西城的负责人,找到孟小姐,并准备一架直升机。”
十几个小时,跨洋飞机,他不眠不休,似乎没见?到他的女孩,他就不能合眼。
将孟佳期抱回酒店时,她在他怀里睡着,素日清冷绝美的一双秋水眸,哭肿成了桃子。
酒店的床狭窄,空气?里弥散着一股陈旧的木头气?息。他将她轻轻放置在床上,拧了热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颊、纤柔手掌和足底。
迷迷糊糊中,孟佳期只觉得有什么?又热又暖的在面颊上擦过,润泽了她因为哭泣而?绷紧的肌肤,良久才反应过来,那是沈宗庭在给她擦脸。
像在照顾一个小孩。
她很困,又有些害羞,但更多是不舍。就好像心灵终于找到一片土地栖息。
“沈宗庭...你别离开啊。”
女孩很轻很轻地呓语,这话轻得像一片羽毛,好像轻轻一吹就要散掉。
沈宗庭垂眸,定声。大?概是难得感受到床上人儿?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他连嗓音都放得极低,像怕惊醒一个柔软的梦境。
“期期,我不走,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待孟佳期睡着后,沈宗庭起身,去阳台拨了几个电话。
就这么?一支烟的功夫,就将昨日孟佳期的遭遇了解得清清楚楚,甚至不用她开口?向他陈述。
沈宗庭面色沉沉,英俊深邃的轮廓,一半隐在黑暗中,一半沐浴在月光之?下,更显脸色冷沉,如亘古冰山。
随后,他拨通了钱叔的电话。
对付这点?儿?微末,还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
孟佳期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扎着两只羊角辫,辫尾用小绒毛球球拴着,粉装玉琢的小姑娘,坐在凳子上,等爸爸给她的洋娃娃缝公主裙。
爸爸粗糙宽厚的大?手摆弄着,在缝纫机下灵活地走线。
裙摆出来了,花边缝好了,蕾丝的头饰缀上去了,洋娃娃眨着眼睛,换好衣服,成了小公主。
可转瞬之?间,洋娃娃掉进了泥地,金色的长发染了泥泞,公主裙沾了脏污。一辆推土机开过去,站在推土机前的,直直面对着推土机履带的,竟然是她的爸爸和爷爷。
爸爸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容貌俊美儒雅,一身质地考究的中山装,三七背头,唇角含着笑。爷爷穿着白色府绸长衫,手里拿着量尺,慈爱的目光望着她。
孟佳期大?恸,眼看那履带就要碾过来,想要奔过去推开爸爸和爷爷,可她的手穿过了他们的躯体,就好像他们的躯体是透明?的、无实质一般...
“期期、醒醒,做噩梦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一道声音唤醒,紧接着,被揽入一个足够宽大?、温暖的怀抱,背后有什么?在轻轻地抚着她,护住她急速悸动的心脉。
睁眼,对上沈宗庭平静温和的双眸,他的眼中映出两个小小的她。
“嗯...”
她声音嘶哑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就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衣服已?全部被冷汗所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好在此刻,沈宗庭还在这里。他像抱一个孩子似的将她抱起,用他真实存在的躯体、用他坚实的、壁垒森严的肌肉、用他温热的呼吸、用他身上清冽干净的味道、用他的所有安慰她。
他就在这里,这本身就是一种安慰。
“我梦见?,推土机的履带就要压到爸爸和爷爷身上了,要碾过去,把他们都碾碎了...我想叫他们走,想推开他们,可是、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根本没有办法阻止...”
她得语无伦次,泪珠似乎也承受不住这悲伤的重?量,“啪嗒”一声,落在他的襟口?,将他的衣服润湿。
“不怕不怕。”他哑声宽慰她,宽大?手掌穿过她缕缕散乱的青丝,碰触到她头皮。“期期,那只是梦。梦和现实是相反的。”
“一切,只要是你所厌恶的,所不喜欢的,我都不会让它发生。”
“真的?”她眨眨酸痛的眼睛。
人生中第一次,她好像碰到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决的事?,她不知如何去面对这恍如未开化的、充斥着重?男轻女气?息的荒野。
当道理?和公序良俗都失去作用,那就只有暴力和强权。
好在,沈宗庭最不缺的就是暴力和强权。
头一次,孟佳期感觉到,在她的人生里,她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有沈宗庭在她身旁。
“乖,当然是真的。”他反过手背,中指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小鼻头。“抱你去洗个澡,身上都湿透了。”
浴室里水汽氤氲,孟佳期的脸被水汽蒸腾得洇上一层红,思绪也漫无边际地漂开。
沈宗庭也不知哪儿?来的精力,又是坐飞机又是乘直升机,还把她抱回酒店,好像她睡下之?后他就没合过眼...
这精力,属实有点?非人哉。
-
沈宗庭到做到。
郎镇一夜之?间变了天。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老李头、李二婶等人,忽然收到村支书的通知:从西山岭铺设高?铁的项目规划暂停,后续将改道建设。
此外,原生产队队长老李头涉及在田地分配时,收受贿赂,暗动手脚,私自把好田分配给亲戚,要接受调查。
老李头、李二婶、莫柳等人涉及非法交易土地,已?立案。
且不后续的法律追责,光是西山岭高?铁建设暂停,就已?足够老李头、李二婶等人捶胸顿足。
早在前两三年,他们通过各种关系途径,提前得知了高?铁规划将经过西山岭等地,利用信息差和时间差,在村民手中大?量购地以赚取国家?征地补贴。
如今高?铁改道,他们自然是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要面临后续的法律追责。
事?态的发展还远远不仅于此。
高?铁改道后,李二婶的分房泡汤了,两个准儿?媳妇也相继提出了退婚。本来这两桩婚事?能成,也是看在有分房的份上。如今分房没有了,谁还愿意嫁给这两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汉子?这直接让李二婶急怒攻心,当场就犯了高?血压,被紧急拉到镇医院抢救。
此外,老李头、李二婶大?量购地的行?为在当地引起众怒,村民们吃了哑巴亏,这下见?这两人再也搅不起风浪,纷纷上门讨公道,一些行?事?极端的村民,直接朝这两家?门口?泼狗血。一连几天,这两家?无一人敢出门。
他们的名声,在这村里也是完完全全地臭了,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
孟佳期万万料想不到,事?态的发展竟有这样的柳暗花明?、天翻地覆。
“西山岭高?铁的立项不是早就批下来了,如今才改道,不会是你...干预的吧?”她迟疑地看向沈宗庭。
她实在无法确定,到底是沈宗庭在背后动了手脚,还是她真就有如此好运,遇上高?铁改道,这直接捣毁了一切矛盾、利益纷争的源头,也让老李头、李二婶等人大?大?地吃了亏。
据她所知,修建一条高?铁,可是要铁路总公司进行?规划设计、项目立项,报国.资.委进行?多方位审核,国.资.委批准后,再由总公司作为业主,组织工程项目,招投标,期间还需当地政.府的配合...*
一条高?铁改道,就意味着之?前的规划和立项全部推翻。
这些,沈宗庭只用一个电话就做到了吗?
她隐隐约约意识到,沈宗庭的财权和势力,似乎比以前还要大?得多,强得多。
沈宗庭只淡淡地笑,摸摸她的头,哑声。
“只要期期对这个结果满意就好。”
最近,他很喜欢摸她的头,像把她当成小孩儿?。或许,是他大?约也意识到,她已?经当大?人足够久,也足够累。在这片本该盛满她童年欢乐的沃土,她得到的,却只有死离别、颠沛流离、无家?可归,他不要她再得到这些。
如今她有了他,一切不一样了。她在他这里,能当一辈子小孩。
他们在郎镇逗留的第三天,郎镇方面派出代表,请孟佳期前往郎镇厅堂,共同商讨西山岭、风居岭等处田地的归属问题。
在厅堂里,孟佳期见?到了李二婶。才不过短短几天,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皱纹更深了,头发花白。
一旁的老李头也是形容枯槁,垂头丧气?如丧家?之?犬。
听镇级代表方面宣布,她和莫柳的土地交易宣布作废,钱财由莫柳女士全数退还,西山岭、风居岭等地依旧由孟家?持有和归属,李二婶一下子激动起来,蜡黄着脸吵吵嚷嚷。
“孟家?要这么?多地干什么??有这么?多地,子子孙孙都死绝了,无福消受。”
“女孩子,终究是泼出去的水,有本事?她招个上门女婿试试?就算招到了又怎么?样?生出来的照样不是他们孟家?的血脉。”
饶是听惯了这等言语,孟佳期还是脸色一白,正要反击时,手腕被沈宗庭温热粗粝的手拽住,他轻轻摩挲她的指尖,作为对她的安慰。
于此同时,原本隐在人群中的两个黑衣彪形大?汉也各自上前一步,逼近李二婶两侧。
他们是沈宗庭的贴身保镖。
陡然被两个壮汉逼近,饶是他们什么?都没做,李二婶也不住地发怵,嚣张的气?势软了下来。
对付这种人,道理?不管用,强权和暴力才是最好的手段。
沈宗庭从孟佳期身后站了出来。
此时,一缕冬日暖阳恰好通过厅堂上方一片破损的瓦砾投射下来,光线如柱,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柱间,和光同尘,纷纷起舞。
来看热闹的镇上人,全都不自觉地将目光放在沈宗庭身上。
原本人群中还有细小的议论声,吵吵嚷嚷,但这下,议论声也全部停止了,全场鸦雀无声。
就好像这个站出来的男人,天生便有极强的气?场,明?明?他神色淡淡,平静从容,却让人从心底发怵。
李二婶瑟瑟缩缩,一句话都不出来。
待最先的害怕、发怵过去后,他们也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如何的丰神俊朗,不似凡间人——本来他和他们也不是同一个世界。
他们没见?过神仙,却觉得如果谪仙有模样,那应该就长这样。
今儿?算是见?识到大?世面了!他们这样想。
这个男人只了3句话,却让他们津津乐道了一辈子,一直到脖子埋进黄土,都还记得,并践行?着。
“那年,我在郎镇的厅堂,听到一个俊后生讲话,那话可真是让人清醒。”“就是,谁女儿?是根草?我的家?产就要全给女儿?。”
那天,沈宗庭是这般的。
“不要欺负孟家?没有人,谁打孟家?的主意,我第一个不放过。”
“我有的是能耐,也不介意采用强权和暴力。每一个想要欺负她的人,都要在行?动之?前好好想想,承不承受得住灭顶之?灾。”
“她是女儿?又如何?女儿?一样是传后人。”
“在座的所有女儿?,也应当同她一样,你们都具有作为人的主体性,你们的财产和权利,都应当得到尊重?。”
话音落地,全场鸦雀无声。
人们默默低头咀嚼着这几句话。
一个小男孩童言无忌,先问了出来。
“可是这位叔叔,以后等她嫁给了你,她就是你家?的人了——她以后生的小孩就跟你姓,不会再姓孟。”
小男孩的童言无忌,吓得他母亲紧紧拉住了他,呵斥他“别多嘴。”
沈宗庭淡淡一笑,垂眸,望向小男孩的目光难得有几分耐心,解释。
“不是你的这样。我心仪她很久,可她首先是她自己。
如果我有幸能娶到她,她嫁与了我,她身上一样流着孟家?的血,她照样是她父亲的女儿?,是她爷爷的孙女。”
“我们的婚姻,是我和她自由、平等的结合。她是我的,我也是她的。四舍五入,我也是孟家?的人。”
“至于冠姓权,我并无男权社会中对冠姓权的追求,如果我有幸和她生养小孩——”到这里,他温和地侧眸,看了一眼孟佳期。
他的期期就这么?站在他身侧,低着头,脸上洇着一抹玫瑰红。
“我们的小孩,想和父母哪一方姓都可以。”
丰神俊朗的男人唇角微勾,低声,望向身侧佳人的目光,宠溺而?温柔。
回家
就连冬日正午透过来的阳光,
都对这对璧人格外地眷恋,浅浅地为他们镀上金色的发冠。
孟佳期在一旁听着,脸上发热,
鼻尖泛酸。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从“女儿也是传后人”扯到,她?愿意同他生?孩子...
还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怪让人脸红的。
倒是先?前提问的那个小男孩,
听了沈宗庭这一席话?,
一时有些呆怔。
只觉得,这位怪好看的叔叔,
似乎有些话?说到了他心底,需要他好好去思?考。
更让他开心的是,这位叔叔对待他的态度,
很平等,
就好像他是一个大人。
孟佳期察觉到,不少人朝她?投来艳羡的目光,其中赤.裸.裸的羡慕之意,
简直掩盖不住。
在这种情?况之下,
有谁会不羡慕她?呢?
一个恍若天神般俊美的男人,拥有那样强的权势,
在她?自小生?长到大的地方,
强势地宣布,不惜动用强权和暴力的手?段去保护她?。
在这一道道艳羡的目光中,
孟佳期也捕捉到别的目光——一道与众不同的目光,看向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既有来自女性?长辈的慈爱,
也洋溢着痛苦、懦弱、更有闪躲,有对她?的祝福...
孟佳期一怔。
循着这道目光,
她?捕捉到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莫柳女士,她?名义?上的、也是生?了她?的母亲。
还没等她?自己想明白过来要做什?么,脚步就已经先?于意识迈了出?去,穿过人群走出?厅堂,到了那憔悴的美妇人跟前。
莫柳先?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要向后躲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