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宗庭在55号听老爷子训斥了半天。老爷子翻来覆去,不过那一套:女孩子在外头就行,别?带回来。
此番来龙去脉下,才有了沈宗庭和礼叔的争执、对?话。
沈宗庭:“礼叔,你?到底是怎么和老头子说的?”
“我和老头子说,你?只是在外头玩玩。”礼叔淡声。
“可你?知道,我不只是和她玩玩。我对?她...”
“你?想说,你?对?她是认真的,对?吗?有多认真?宗庭,自小夫人教育你?,两弊相衡取其?轻,你?不是判断不了轻重?,而是你?明明知道,把孟小姐大张旗鼓地带去宴席,会再一次把你?和魏家的关系引得剑拔弩张,你?怎么还这么做呢?”
沈宗庭冷笑一声。
“我怎么做?我带我心爱的女人出席宴会怎么了?难不成我们的关系就这么见不得光?”
他明显动了怒。他原以?为,礼叔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起码礼叔同意他把孟佳期带回来。
礼叔当年?是沈母的侍从,自沈宗庭出生后,就一直担任沈宗庭的教导管家,是以?他在沈宗庭心中颇有份量。
自沈父沈母故去,沈宗庭和沈鹤录交恶后,礼叔更是成了沈宗庭在亲情方面的支柱。
正因如此,礼叔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沈宗庭能够看清现实。
“老爷子有一句话说对?了。宗庭,你?就是忘了你?的身份。你?忘了,你?没?有婚姻自由。”
听了礼叔的话,沈宗庭赫然垂眸,冷声。“礼叔,你?知道的,我从不在乎身份,也?不在乎家财万贯。”
“可是沈家由不得你?不在乎身份,由不得你?不在乎家财万贯。你?那些爷爷们、伯伯们侄子们,能由着你?肆意妄为吗?你?心里?知道得很清楚,他们非要沈家和魏家联姻不可。”
说到沈、魏两家联姻,沈宗庭眯了眯双眼,淬出冷冽色泽。
“礼叔,此事你?不必再费唇舌。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走进婚姻。我只有一句话,我既想要她,我就要给她最好的。”
他既决定要孟佳期,他便想给她,他全部?能给的。
他要给她物质上的最好,他要让她进入他的圈子,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他要光明正大地,把她带到有他的任何一处。
这时,礼叔浑浊却犀利的、近乎灰色的眼瞳,终于?和沈宗庭对?视了。
礼叔开口,苍老的嗓音犹如落满尘埃。
“宗庭,你?怎么能确定,你?认为的最好,就是她想要的‘最好’?”
“如果她想要和你?结婚呢?你?能给她婚姻、给她一生相爱的许诺吗?”
礼叔将沈宗庭从小看到大,他太了解沈宗庭。他知道,沈宗庭始终被11年?前?的阴影笼罩着,这辈子不会走进婚姻。
果不其?然,礼叔此话一出,沈宗庭犹如被击中,脸色苍白。
-
港大。
孟佳期从医院匆匆赶回来时,恰好赶上开学典礼致辞的最后一part。
讲台上,严正淮一身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抹到脑后,挺拔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端得是一副精英阶级模样。
他在台上的发言,就如同他本人一样谦逊温和、条理清晰,充满力量而不失亲和。
“好帅呀!还是个钻石王老五呢。”
“啧啧,不得不说,成熟年?上男所散发出来的气质,那种帅气,那种人夫感,真的让我狂流口水呜呜呜。”
台下,有女学生在悄悄议论。
孟佳期路过会场,听了严正淮的发言。当话筒重?新回到主持人手中时,孟佳期快速地撤了。
她赶着回宿舍洗澡,好好给自己化个妆,换套得体的衣服,然后去食堂三楼的意大利餐厅,和严正淮碰头。
时间?渐渐走向18:00。孟佳期收拾妥当,朝食堂走去。
严正淮依旧比她到得早。
春日脚步已近,迎春花开得如瀑如霞,孟佳期就从如瀑的春光里?走过,傍晚的昏暗天色里?,她才是最惹人瞩目的春色。
“严先生。”她和他打招呼。
这一声“严先生”,极轻微、含着异样的沙哑,又柔软。严正淮怔了一下,需要凝神去听,才听到。
“佳期,你?的嗓子怎么了?”他看向她,满是关切。
孟佳期咬了咬唇。方才她听到自己声音的一瞬,也?吓了一跳。她的嗓子,好像更沙哑了,难道是被沈宗庭蹂躏过的缘故?
“没?怎么。”她低声,“可能最近天气变化太快,有点感冒了。”
严正淮听了,淡淡开个玩笑。“我以?为,你?喉咙被异物伤到了。”
他的话让孟佳期脸上泛起淡淡的、玫瑰色的红晕。她如何说出真相?是真的被异物弄伤、弄肿了。不过,那异物却是沈宗庭的手指。
抓住
孟佳期想到沈宗庭,
几乎是在一瞬间低落下来。
严正淮明显察觉到她的低落,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怜惜,他想让她笑,
让她开?心?,于是继续道:“佳期,
你知道你的嗓子让我想起什么?”
她低眸,
实在是不能和?严正淮去讨论她嗓子肿疼的缘故。那是一件极其私密的事,
是只有沈宗庭才能对她做的,他做了,
她心?理上觉得羞辱,生理上却并不排斥。
孟佳期不答,严正淮也并未觉得扫兴,
便自顾自地说下去,
目光落在她修长白皙的颈项上,异常克制。
“是一本书。书里,作者是这样?描述她的女主角,
寥寥几笔,
却让我很?有印象。书里说——她微带沙哑的声音好?听极了,不十分低沉,
一帖川贝炖生梨就可以?医好?*。”
孟佳期笑了,
这书她知道的,师太的书。
“严先生,
这句话我听过的,这是师太笔下的李平。怎么,
你也看...小言?”她的好?奇将她从羞窘中解救出来,
抬眸去看严正淮。
严正淮笑了。“是我母亲看的。她书柜里满满有一排都是这位作家?的书,还有签名。”
“哦。”孟佳期轻应一声,
若有所思。能看小言的女人,她觉得都是幸福的。倪念慈就很?幸福。
“佳期,我认识一个做川贝生梨很?厉害的老中医。每年换季的时候,他们家?门汀上总是挤满了想买川贝生梨膏滋的顾客。”
严正淮唇角微微上翘。
“你嗓子听起来肿得厉害,我现?在让陈叔给你带两瓶膏滋过来。”
孟佳期明白?过来,忙推说“不用不用。”
不论如何,这件事都足够怪异。她被一个男人弄肿了嗓子,另一个男人再给她买熨贴嗓子的川贝生梨枇杷膏?
这事光是想想,就万分怪异,万分别扭。
“到饭点了,我们先进去用餐吧。”她轻轻地说。
“好?,请。”严正淮为她拉开?门,示意她先进去。
这顿饭,孟佳期提前预定了靠窗、靠后门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下,点餐。严正淮尤其注意,没点会刺激嗓子的烧烤类食物。
他们用了千层面、柠檬雷迪奇奥虾手工宽面、混合奶酪土豆球和?蒜香奶油鲜虾。
饭桌上,两人相?谈甚欢。孟佳期才?发现?,其实她和?严正淮之前,也是有许多共同话题的。他们可以?一起聊港大,严正淮会告诉她,当年他读书之时,又和?现?在有何不同。
例如,校园的三角地搬迁了,第二教?学楼翻新过。
他们可以?一起聊工作。
“毕业了想留在Tera?”严正淮拿起一旁的白?开?水,喝了一口。他坚持低糖饮食,所以?不喝饮料。
“是的。在Tera做个两三年。Tera的平台够大,先将行业运行的规则摸清楚,积累一些资源。最好?的期望就是,以?后开?一个自己的工作室,设立一个品牌。”提起未来,她有自己的憧憬。
“不错,Tera的留用,你有把握了?”严正淮问。
“十有八九,”孟佳期望向他,开?玩笑道,“大佬,有何赐教??”
“注意看清楚考核指标就好?。不过我也相?信,凭借你的能力,留用还是绰绰有余的。”
期间,孟佳期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就发现?账单已?经结掉了。
她略带惊异地看向严正淮。“不是说,这餐我来请嘛,怎么你又...”
严正淮笑笑,温声:“下一次,下一次你请我,总可以?了吧。”
“你每次都这样?,合着我在你家?是白?吃白?喝,到了外头,也是白?吃你的,白?喝你的。”她沙哑柔和?的嗓音里带上责备的语气,却让严正淮听得无比受用。
“怎么能叫白?吃白?喝呢?我母亲她真的很?喜欢你。”
“说起阿姨,我倒是觉得,阿姨像我的同龄人,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不礼貌?我想表达这个意思——阿姨被你和?叔叔宠得像小孩。”孟佳期语气里,不觉带上几分歆羡。
她是独当一面惯了的女孩。自从孟良去世,再也没有人把她宠成小公主了,只是,哪个女孩不梦想着做一辈子小公主?
“是了,嫁进我们严家?的人,都挺幸福的。我的婶婶伯母们也很?幸福。”严正淮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这一餐,孟佳期和?严正淮言笑晏晏,相?谈甚欢。也许是严正淮还有作为“学长?”的身份,孟佳期神奇地发现?,她对于学分的烦恼、对于未来深造的计划,她小小的、初步的创业梦想,都能和?严正淮说。
他会倾听她,就好?像,他今天的使命就是倾听她。
有那?么几个瞬间,孟佳期低落了一天的心?情都尽数扫去了,像被拂去灰尘的宝石,露出熠熠闪光的内里和?光泽。她忘却了沈宗庭带给她的精神上的痛苦,转而专心?致志向严正淮述说她的“宏图大业”。
她不知道的是,她神采奕奕,眼?中生辉的一幕,恰好?被沈宗庭看到。
隔着玻璃窗,沈宗庭颀长?身躯立在店外藤萝投下的阴影处,目光定定望住孟佳期。
他从医院追到港大宿舍,再从宿舍追到楼下,楼管阿姨和?他说,孟佳期不在宿舍。他于是想起,今天是开?学,她约了她那?位学长?一起吃饭,就在他们学校食堂三楼的意大利餐厅。
因为找不到她,他失魂落魄地,忽然生出一种感觉,终有一天,孟佳期会和?他错过,终归于人海。待到那?时,他再有翻天覆地的本领,也不过一介凡人。
好?在,茫茫人海中,他还是寻到了她。但他没料想过,展开?在他眼?前的画面,却是这样?的——
女孩和?另一个男人面对面而坐,她一头柔软美丽的乌发落在肩膀上,两片红唇动着,一会儿碰到一起,一会儿又张开?,表情灵动,语速极快。
她脸上怎么能露出那?样?甜美的、真心?的笑容?
她怎么能和?那?个男人聊得如此开?心??
嫉妒的毒汁再一次淋满他的内心?,如烧沸的铁水,浇得他一颗心?千疮百孔。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他早就走进去,打断她和?那?人的交谈,硬硬把她带出来,不许她对他笑得这么灿烂,不许她剔透的、黑白?分明的眸中映出那?个男人的身影。
可这是在今天发生的。在礼叔问过他那?句话“你能给的,就是她想要的‘最好?’”之后。
沈宗庭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想要冲出去,犹疑却深深绊住她。
他是从未承认过和?魏小姐的联姻。然而他身上的枷锁,又如何能轻易脱去?
更别说,萦绕在他身上的阴霾,从未散去。
玻璃窗里,和?她面对面坐着的那?个男人,其实更有资格爱她。
,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没有资格。
沈宗庭低头,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他的手一直在颤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这个毛病——或许是早一段时间之前,他发现?命运总是在逼着他,把他逼到退无可退。
不,难道没有资格就不爱了?他就是对孟佳期充满占有欲,就算没有资格,也想牢牢地、牢牢地抓她在手中,就像国?王只允许夜莺为他一个人歌唱一样?。
他也只允许,孟佳期为他一个人绽放。
这时,玻璃窗内,两人用完餐了。陈叔走进去,将两个袋子交给严正淮,严正淮再把袋子递给孟佳期。
,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是什么?”
“川贝生梨枇杷膏,用来医你的嗓子。还有我妈妈给你做的旗袍,你打开?看看。”严正淮说后半句,心?跳陡然加速。
那?是一件重缎真丝香云纱旗袍,质感滑腻如云,手感温润曼妙。
这是严正淮央着倪念慈早日做出来给孟佳期的。倪念慈笑骂他,“这么好?的布料,不留给未来你媳妇儿”?严正淮嘴上笑笑,说她一个小姑娘,气质难得地适合,心?里想的却是,我要她做我媳妇儿。
“谢谢你。”孟佳期低头,看了眼?袋中的礼物,心?口砰砰跳。她知道,此刻拒绝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严正淮做到这份上才?把礼物送出,是真心?希望她收下。
“其实,我也有礼物送你,是作为上次爽约的赔礼,相?比起你的就微不足道了。”孟佳期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要送他的礼物是一份赔礼,一只精致的果篮。她请骑手将果篮放在餐厅置物架上,这时去取出,拿给严正淮。
果篮是竹子编的,毛边被打磨光滑,其上系着漂亮的紫色系带,系带下,、车厘子、橘子、蜜瓜、香瓜、蛇果,红的红,黄的黄,该青翠欲滴的青翠欲滴。
严正淮一眼?就认出这果篮——这是学校地下街的一家?老式水果店,店内的生意专做果篮,每年开?学季、毕业季,总有很?多学生和?家?长?会自发地订果篮给老师们,所以?店里的生意总是很?火爆。
店里的果篮分为三个档次,孟佳期买的是最高价位的档次。
她就是有这样?的聪慧,在该大方?时绝不小气。
严正淮真心?地说:“礼物没有微不足道之说,你的心?意...很?重。”
两人从后门走出餐厅,下了楼,沿着□□小路慢走。
其间,沈宗庭便一直不远不近得缀在他们身后。他好?像长?出了鲨鱼的皮肤、鲨鱼的獠牙,鲨鱼的利齿,他阴暗地躲在见不得光的角落,就这么望着另一个男人,和?他的期期言笑晏晏,逗他的期期笑。
她笑得灿烂,他便越发失魂落魄。
终于,他明白?过来,这个被期期称呼为“学长?”的男人,和?期期的联系比他所能想象的更为密切,她在他面前是自在的、不拘束的。
只有男人最懂得男人,他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想要什么,他也想要孟佳期。
沈宗庭的右手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你以?后,想留在港城发展,还是回内地?”严正淮最终将问题抛了出来。
“说不好?。”孟佳期坦率道,“原本是打算,等在港城积累了两三年的工作经验和?资源,就回内地,但是现?在不太确定。”
“你说不太确定,是因为沈宗庭?”严正淮顿了顿,没忍住直截了当问了出来。
孟佳期怔住,眸中多了几丝灰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有在规划和?沈宗庭的未来了吗?
,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或许沈宗庭连一个未来都给不了她。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严正淮将她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他想,到底她在爱另一个男人这条道路上,吃了多少苦?阶层注定这份爱是不平等的,她在低位,而那?个男人永远居高临下。
“佳期,你到底在喜欢他什么?其实...”
其实我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