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许多人也心知肚明，究竟是谁篡改了婚姻匹配系统的结果，只为了促成一桩本不该存在的婚姻。

    杭景博士的智慧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体格过于纤细，身体素质勉强在平均线，性格上也过于内向不合群，明眼人都知道，他不可能是首席的最佳配偶。

    那么，如果不是爱，还能有什么理由让首席非要与之结为伴侣呢？更何况，逃婚事件发生至现在，杭景依旧没有被送上法庭，这是怎样的宽容？

    贺庭的这些决策没有避讳任何人，这也给了这群研究员错误的暗示——连首席都半公开地表白了，是不是意味着，这些是可以被讨论的？

    但他们想错了。

    贺庭把报告丢到副院长面前，“我想知道的是，一个机器人为什么会说出‘我爱人类’这种话，而不是它是否真的可以爱人类。

    “杭楚泽判断的‘人类意识’并非你们以为的笼统概念，他的意思是，这个机器人过度模仿人类之后，发展出了成为真正人类的念头。

    “这是否可能导致法则的约束力减弱，是否会导致机器人发表荒谬言论，是否可能让机器人自以为有了人类特有的情感，这些才是更值得研究的方向。”

    就像一个巴掌打在了脸上，报告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这让副院长打了个机灵，“我们回去重做分析。”副院长应道。

    贺庭了挥了挥手，示意散会。但他们走出去没几步，副院长被喊住。

    “再给你们一周的时间，如果没有什么进展，直接将红斑清理了吧，这种低级意识会阻碍一个机器人履行职责。接下来军方的合作也要启动了，军方不会允许红斑存在的。”贺庭说罢，这个往椅背一靠，难得有些松懈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

    副院长想提醒首席，如果不充分地将红斑研究透彻，搞明白它是什么、怎么出现，也就无法搞清楚，怎么才可以杜绝它再度出现。但她察觉到，这位首席，对红斑似乎有着某种忌惮。

    “是。”她最终没有多言，只问：“清理的话，是清除分解，还是剥离提取？”

    她只是正常地一问，却没想到使会议室陷入了长达五分钟的沉寂。

    贺庭慢慢坐直了身体，那神色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半晌才回过神来，他拧了拧眉，“怎么？还有两种清理方式？”

    “清除分解是直接在正子脑内清除相关正电子，类似于激光微创粉碎病变组织，而剥离提取是可以将红斑分离，然后引到外界，就像脑部手术去除肿瘤。

    “研究院……更希望后者，目前克里斯博士提出了将这些红斑剥离提取到另一颗正子脑的方案。虽然我们还无法知道，这么做，红斑是否还会保持活性，会是什么状态，但如果方案可行，我们后续还能对红斑进行深入研究。”

    正电子的活动构成了机器人的思维，“物质的意识化”在机器人研究院是个不奇怪的共识。但他们无法确定“意识的物质化”，机器人的局部意识能否通过正电子进行转移。

    这群目前还不了解“上帝计划”真相的专家们，并不知道，他们提出的方案已经无意中触摸到‘上帝计划’的内核，他们不会知道，这些在将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贺庭是有预感的，但这直觉模糊不清，难以捉摸，他竟又发了一阵呆，随后目光中，困惑、警惕轮番出现，最后神色慢慢恢复正常，他笑了，“按找你们的结论，如果克里斯的方案可行，那么你们岂不是会创造出第二个爱慕杭景的机器人，我可不期待这样的麻烦。”

    “……”这说的，跟研究院故意给首席制造竞争对手似的……副院长低下头去，“一周之后，如果没有进展，研究院会直接清理粉碎红斑。”

    贺庭沉思了一会，“算了。就照你们的想法办吧。1030的主人身份核实过了么？”

    “核实过了。从始至终，第一主人和第二主人都是杭院长。”

    “带杭楚泽和他的律师过来，PB04-1030是时候变更第一主人了。”

    颜

    第72章72

    公开的条件小

    72

    杭景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那段日子对他来说，好像融合成了一整块，像一滩粘稠的液体，流动缓慢，又难以区分更小的单位。他被包裹其中，等待什么把他从其中拽出来。

    那些医生把他翻来覆去的研究，给他播放机器人的发展历史，展示机器人的每一个零件，他们试图让他搞清楚机器人与人类的区别。然而，在杭景的思想还没有成熟之际，他就已经被灌输了这一切，那时候他都没有被塑造，又遑论现在。甚至他们似乎忘了，他是机器人研究院的成员。谁会比他更懂机器人？

    他麻木地承受着这些洗脑，内心却坚定如磐石，没有任何一丝怀疑与动摇，他的心灵被更重要的一些事情占满，因而哪怕被这些医生像被子一样捂住，他的心灵也一样刀枪不入。

    一个月后，他被带出了贺庭的别墅。

    人脑-正子脑联合实验室的诸位成员端坐在台下。杭景看到了父亲。杭楚泽形容消瘦萎靡。

    自上一次的抗议风波之后，联合实验室“上帝计划”搁浅了一阵，最终还是在贺庭力排众难的推动下恢复。但他们在等一个传闻中的新成果，据说，这个成果将会使“上帝计划”进入真正可落实的阶段。

    他们都目光灼灼地瞧着台上的青年，甚至他看起来不像一个青年，而是一个少年，他真的太年轻了。

    年轻到几乎没有人敢相信他能对“上帝计划”做出什么关键贡献。他也太漂亮了，漂亮到很多人都难以把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学术成果上，稍稍不留神，思绪便八卦到那出逃婚轶事中去了。

    现在，这个年轻人在台上说道：“我没有任何书面材料可以提供。关于‘微空间力场’的一切，我会口述给各位。但在我公开这一切之前，我要见到机器人PB04-1030。”

    他涣散的目光在一瞬间聚焦，直射台下主位的贺庭。

    贺庭屈指敲了敲桌子，接着，会议室的门便被敲响了。

    “进来。”贺庭说道。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杭景猛地扭头，只见他最熟悉的机器人身姿挺拔地出现在室外明亮的光线之中。

    杭景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掌心，才克制出没有哭出来。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天赐。

    他的身体已经复原，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他的步履也非常从容，没有丝毫崩坏的迹象。

    但他没有看他。

    这个以往视线总不离他的机器人，此刻像是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人似的，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贺庭身边，像一个寻常仆人那样微微欠身，等待贺庭的吩咐。

    贺庭抬了抬下巴，“为台上那位主人介绍一下你的运转情况吧。”

    天赐这才转过身，他的语调平稳，语速适中，语气不带任何情绪，“PB04-1030正子脑于两天前完成了最新一轮维护，修复了已知的12处BUG，载腔初步修复完成，但因损伤严重，部分负重任务执行受限，其余功能运转正常，目前正以贺庭先生私人机器人的身份，服役于亚洲高等研究院，如果您的科研项目有需要用到正子脑或者载腔的地方，可以提交申请。”

    杭景眼眶通红。他知道，他们一定会改造天赐，会压缩他的灵魂，让他彻底成为一个武器、一个工具，他们会让他忘记他，忘记所有的悸动与爱意。纵使他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天赐再一次否定了自己的人类灵魂，看到天赐把他当成一个陌生的、普通的人类，他依旧心如刀绞。

    连日进食不足，心神耗尽，他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勉强倚靠演讲台支撑着自己没有倒下，他不能倒下，他也……绝不认输。只要天赐，还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生活在他生活的这个世界上，一切……就都不会走到尽头！

    他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面容的肃穆与镇定，“我知道了，谢谢你，请去休息吧。”

    八卦中心的一个人类和一个机器人就在台上，这是近来最热的话题，从世界网渗出的蛛丝马迹，已经被放大成一个精彩绝伦的荒诞故事，在科学家们的茶余饭后被咀嚼无数次。

    当听到两个主角终于要碰面了，他们期待着能看到相当精彩的一幕。一个和机器人情人私奔的人类，一个据说能够和人类表白的机器人，真是妙趣横生。

    然而，人类没有痛哭流涕，机器人也不过是寻常机器人的样子。主角没有失控，冲突没有爆发，没有任何戏剧效果。

    科学家们兴致缺缺地收起了八卦之心，思绪重新回到了此次会议的主题之中。

    然而就在大家失望之际，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包括杭景，谁也没有发现，在机器人与杭景对视的那一瞬，它的目光灼热了一秒。

    如果此时有一台解构仪与其正子脑连接，机研院的人们就会发现，那些明明已经清除干净的红斑，在机器人与人类对视的那一刻，骤然燃烧起来，转眼便如飓风，重新席卷了机器人的正子脑。

    而那些本被视作寻常正子脑存储数据的一切经历，再度成为他的宝贵回忆。

    于是那些无人注意的细节被无限放大，他察觉到他的消瘦、虚弱与悲伤，还有他身上暗藏的那股惊人力量，以及隐忍。机器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学习了后者，它没有多余动作，也没有刻意回忆与思考，它维持着来时的平静，深深地看了最后一眼他挚爱的小主人，然后踏着平稳步伐，离开了会议室。

    杭景强迫自己把视线从天赐的背影移开，直视贺庭，“正如这位机器人所言，他对研究院的有着很重要的作用。我接下来公开的‘微空间力场’，无论是理论还是应用，每一个环节都需要PB04-1030的参与，同时如果我本人继续参与‘上帝计划’，在其间的任何阶段，我都需要他的协助。首席先生，我希望你能保证PB04-1030全程参与计划，并保证它的安全和正常运转。”

    上帝计划啊，对于在座的这些上等人而言是何等的诱惑。曾经贺庭冠冕堂皇地表明这只是杭楚泽的愿望，现在不照样把天赐作为要挟的筹码，来逼迫杭景公开成果。当“永生”真的可以触碰到的时候，有多少人能拒绝生命与意识的长存，真正反对的，不过是那些得不到的人罢了。

    经过这么多的风浪，杭景也不再是一张白纸，他知道，在贺庭的权力之下，他渺小如蝼蚁，要想保证天赐的安全，必须让天赐嵌入到“上帝计划”中，并且必须无可替代。

    杭景用了这被关的一个月时间，改良了他原先关于“微空间力场”的发现与构想。最初，他不愿让天赐过多地牵扯到“上帝计划”中，这很有可能会让人们看到天赐的力量，从而使他成为不同利益集团觊觎的对象——就如他在浑然不知地情况下，就被拉入了“上帝计划”之中。

    但现在他要反其道而行之。

    只要贺庭点头，公开做出承诺，他就会让这些人看看，他们所不屑一顾的机器人，将在“上帝计划”中占据怎样重要的地位。

    贺庭泰然自若，“当然。虽然杭楚泽院长已经把机器人第一主人的身份转让给我，但身为亚研院的最高领导者，我很乐意让我的机器人为人类科学服务。”

    杭景主动忽略他这话中所可以传达的多余信息，他点了点头，以非凡的记忆力，口述了“微空间力场”的一切。起初人们对他的口头报告报以极大怀疑。

    但这场长达2个小时的报告结束之后，他们扑在记录下来的文字报告中，发现整个理论和验证过程，没有任何一处逻辑、推导、证明、数据上的错误。

    也是在这一天，人类第一次触碰到了意识的本质。

    联合实验室如同被核弹引爆了。

    颜

    第73章73

    我们的婚礼小

    意识的存在在不同学科有着不同解释。但共识都是意识无法脱离肉体而存在。但高级智能机器人的存在发展了复杂科学，万亿级别的正电子的互动，就像神经元的互动一样，意识从中涌现。有机生命不再是意识的唯一载体。

    虽然目前还有相当一部分人否认机器人的自主思考能力，但亚研院的科学家们都接受了这个事实。

    就像更加智慧的人能从寻常事件或负面事件中，借鉴或创新出积极的内容，也有一小部分人，从机器人的意识中，看到了人类意识向前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既然生命无限的机器人能够产生意识，那么天然拥有意识的人类，为什么不可以永恒呢？

    人们最初从自身出发创造了机器人，现在到了从机器人出发来完善自己的时候了。

    上帝计划便是在这种情况下长出了萌芽，而后在杭楚泽的带领之下正式启动。

    杭楚泽也不愧是机器人研究院历来最杰出的当家人，人脑-正子脑联合实验室正式成立后，除了机器人PB04-1030之外，他最重要也最天才的研究成果向联合实验室公开！

    “正子腔”这个名字，毫无疑问与“正子脑”有着关联。而它作用也确实如此。

    在“正子腔”的作用下，人类无形的神经冲动变成可视化的数据，再借助PB04-1030机器人精准定位与操控的能力，人类具体的意识被可以接受调整。

    起先，谁也不相信这种技术已经被发明，直到他们听说连首席和席远副院长都亲自体验过“正子腔”，亲眼看到过自己大脑的解构图，才相信了这是真的。其后，他们真的接触到了正子腔，才真正深刻体会到其可怕与危险。

    “正子腔”也被列为实验室最高等级的机密。外界对“上帝计划”猜测纷纭，对“永生”的研究褒贬并存，却没有人知道，能够更改人类意识的技术已经出现。

    联合实验室的成员们为此感到振奋，以为“上帝计划”的成功指日可待。但好景不长，瓶颈在高潮不久之后就来临了。

    “正子腔”是很厉害，利用它，你可以抹去一些人的意识，或者给他灌输一些不属于他的意识，军方如果知晓，那应该很乐于用来镇压平民区的一些暴动。

    可是它在控制人的意识方面再厉害，对“永生”又有何益？

    那些实验品的意识被从大脑中生生拉出来，输入到计算机或者正子脑中，就不再是意识了。它们只是一段记忆片段，一份存储数据，它们不是什么生命。

    就算这些数据经过量子计算机的无数次迭代，真的发展除了一段思维与意识，那也不能代表它们原先代表的那个人类了，那将是一段崭新的意识：你，不再你，又谈何永生？

    认知到这一点后，投入了无数经费的实验室陷入了停滞。甚至有些人开始质疑：或许上帝计划，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意识绝无可能脱离脱离肉体。

    这是恰逢“上帝计划”走漏风声，实验室危机爆发，哪怕危机最后被贺庭压下，但人心的动摇却难以回头，而这时，杭楚泽对实验室的主导权也在被逐渐弱化，如果最坚定的人都能没有什么话语权了，终止上帝计划，不过是首席一句话的事情。

    然而，最后挑起实验室大梁的却是贺庭，在他逐渐架空杭楚泽权力之后，他接管了实验室。

    成员们并不明白，已经是如此无望的局面，多年研究斥巨资，却停滞不前，首席为何敢下赌？

    他们不知道，早在那时，贺庭就已经从杭景那里得知了“微空间力场”的存在。

    这将是继“正子腔”之后，上帝计划中最重要的成果。

    联合实验室的成员们感觉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微空间力场的存在被杭景提出并初步证实，这扫除了前路的一切阴霾，这些被虚无感笼罩太久的永生狂热者们，用找到的生命的意义，和科研的方向，他们终于有事可做了！理论的进一步证实，相关仪式的制造，动物实验，人体实验，最后的成果应用……他们可以做的事情真的太多了！

    意识第一级载体“大脑”形成了“微空间力场”，不是曾经宗教学的灵魂，也不只是神经科学的信号脉冲，电磁场和核力场的特殊叠加形成的力场被杭景命名为“微空间力场”，神经信号在这种特殊力场的约束下最终形成了独一无二的意识。

    这种如果能够复制和创造这种特殊的力场，人类的意识便能从脆弱的肉体，向着永恒的无机体迁移，而当他们在无机体中永生后，就有足够漫长的时间，去挑战意识的下一形态，科幻作品中的纯能意识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想象，而将是人类的终极自由！

    永生的曙光已在上等人辖区的东方天际升起。从这时候起，杭景取代了他的父亲成为了“上帝计划”的核心，但很奇怪的是，杭景博士几乎很少出现在实验室。后来的有“上帝计划”历史研究者分析，这是亚研院首席忌惮杭景在实验室树立更高的威信，就像他父亲曾经的影响力受到忌惮一样，名义上由他领导，但实则只保留了杭景闭门造车的独自理论研究权利，并不让他参与到更具体的应用实验中去。

    但同时对历史人物个人生活研究更多的人，则推理出了另一番可能。

    当时，历史上最为像人类的机器人PB04-1030深入参与到计划中，其正子脑的计算能力能与最顶尖的量子计算机媲美，同时又携带着目前最完备的“正子腔”以及操控“正子腔”的能力，这些都为“微空间力场”的创造，以及早期的意识转移实验准备好了技术基础。

    虽然一部分时间，机器人PB04-1030会被军方借用，参与一些秘密实验与行动，但整体而言，机器人都在联合实验室服务。

    有一个广为人知的秘密，这个机器人正是首席最大的“情敌”。首席又怎么允许自己的情敌和未婚妻过度频繁接触呢？

    这些分析都不无道理，而时间重新来回到上帝计划的崭新阶段，贺庭的考虑确实包含了这两方面。

    重新举办的婚礼在即，他可不希望“日久生”的红斑再度出现，也不允许任何一丝再度被放鸽子的可能。

    婚礼如期举行。

    这一回的婚礼比起之前要低调很多。杭景知道无论怎么反抗，最终他也会被绑到礼堂。所以他干脆放弃了反抗。不过是一个虚名而已，也并非不可以忍受，对付贺庭目前有如蚍蜉撼大树，唯一的办法是徐徐图之。

    他平静地接受化妆师给他涂脂抹粉，化妆师由衷地赞叹他的皮肤很好，但气色欠佳。杭景朝镜子里看了一眼，的确那里头的青年眼底青黑，脸色苍白，双眼也缺失了神采。

    他把睡眠压缩到最小，白天他或自己做研究，或与联合实验室远程连线，晚上他依旧还抱有一丝丝希望，希望从过去他积累的正子脑数据中，探寻到解除三大法则的可能。

    过度的脑力活动消耗着他的精神，他无力去担心、害怕或者思念与悲伤，只有解决问题本身，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他有如一台科研机器，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直到抵达礼堂，那道身影闯入他的视线，他的灵魂才被狠狠攥了一把，有了知觉。天赐背着光，跟在贺庭身后三米，走在红毯一侧。时隔两个月，杭景终于又见到他，眼睛有一些模糊。

    他一时欣喜，竟然还能再见面，却又痛苦，见面是在这样的时刻。等贺庭在他面前站定，胸中恨意又再次涌现。贺庭杜绝了他和天赐在实验室的见面，却令天赐在这样的场合出现，用意实在下作。

    贺庭微微一笑，倾身在他耳边道：“从小你就最爱机器人，别人有多讨厌机器人，你便有多喜欢。你被机器人带大，长大后又从事机器人领域的研究，让机器人来见证人生中最重大的时刻，应该最合适不过。就请他，好好看着吧。”

    这是他遭受奇耻大辱的报复，杭景明白。贺庭的报复与惩罚这才刚刚开始。他要他带着绝望与心死，在机器人的注视下与他结婚，从此结束和天赐的任何可能。

    但杭景也笑了，他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视线越过贺庭的肩头，落在那个高大英俊的机器人脸庞上。他对机器人扬起更灿烂的笑容，目光璀璨，机器人也在那一刻看了过来，瞳孔微亮。

    有一刹那，杭景觉得那眼眸好像没变。

    他在心中无声道：“我们结婚吧，天赐。”

    这是我和你的婚礼。

    颜

    第74章74

    首席的裂缝小

    新婚之夜，万籁俱寂。从婚礼上回来的两个人却很奇异地没有共处一室。

    昏暗的书房，贺庭坐在椅子上，远远地冷冷地盯着收藏柜。收藏柜被打开了。水银色的正子脑被安放在一个敞开的水晶盒子里。

    这是PB03-0514正子脑，已冻结。

    它是贺庭最珍爱的藏品，无论他留宿哪一处宅邸，0514必定要一同前去。

    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他凝视着毫无声息的正子脑，像在看一段悠久的往事。他还记得这颗死去的正子脑的解构图，0514在它的服役生涯中，竟然也发展出了些许红色斑块，只不过，随着正子脑的冻结，那些红斑也已然凝固。

    如果也能同样调取数据做相关性分析，它们将和什么高度相关呢？

    是和它的主人相处的每一个日子，还是他的不定期到访？

    答案应该不言而喻吧。前人口研究院伦理部副部——在人口研究院掌握着小小的权力，但也不过是上等人中的劣等人口罢了。其形容之猥琐，大脑之愚蠢，其实远配不上这个位置，只不过借着体制的漏洞和另外一些蠹虫的贪念，用上见不得光的下作手段，才有了风光的职务。

    0514那么聪明，会做出正确选择。

    ……

    可是，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还要崩坏？他要把你送给我，这不应该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么？

    贺庭从座椅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正子脑。他微微弯腰，和正子脑平视，好似在那光滑的表面有一双眼睛，纵使机器人用任何关于法则的谎言掩饰，那双眼睛也会给出最诚实的答案。

    贺庭就这么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等待了很久，但正子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会说。

    他直起身子，眸中那些许的期待一点点溶解——

    “红斑”究竟是什么还没有定论呢。机研院的蠢材们尚未交出一份合理的答卷。总之和“爱”不会有任何关系。

    “红斑”究竟是什么？

    他们一定很期待有另一份样本可供研究，但0514如此单纯如此天真，为什么要让它在死去之后，被那么多人观看、揣度？这该是他独享的秘密。

    他曾唯独把探究这个秘密的权利慷慨交给了杭景，但可惜，狂妄而愚蠢的年轻人毫不珍惜，甚至背叛。

    ……

    无论是你，还是他，似乎都对我的爱如此不屑一顾。

    可最终，你们还是变成了我的所有物。

    ……

    首席漆黑的双眸中只剩下了冰冷。他漠然地注视着正子脑0514，然后伸手，提起绒布，把那正子脑重新遮盖，关上柜门——水晶打造的收藏盒，很适合你。

    就像暗藏着壁凹的婚房，很适合杭景。

    贺庭一手解着领带，一手提着水晶盒，走向门口，午夜的钟声敲响，是时候前往他的婚房。

    父亲是上一任首席，亚研院的首席并非世袭制，但他从小便已此为目标。无论是学业还是事业，无论是体魄还是精神，他都让自己成为了最完美的标准，笼络人心或者树立威信，政治博弈或是科研实绩，他从来都俯视众人。

    每一步都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他从没有幻想过自己的终身伴侣——婚姻匹配系统会做出最理性的决定。

    但他没有想到，他完美的人生中出现了两道裂缝，他不要这两道裂缝愈合，所以他主动地对婚姻匹配系统提出了要求。

    他要他未来的伴侣无条件接受PB03-0514和他们一同生活，不得对0514表现出任何轻贱和厌恶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