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周身血液的流速都在变慢,手脚一阵冰凉。
他过去与靳澈壳子里的灵魂相知相守足足六世,那人也从不曾背着沈云见做出过任何朝三暮四的行径。
理智告诉沈云见,靳澈不是那样的人。
但感性却在沈云见心里不停的推理。
他和靳澈这一辈子不是爱人的关系,至少目前还不是。
他一手将靳澈养大,感情或许早已变质,靳澈只将他当作了长辈。
如果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靳澈突然有了什么其他喜欢的人,也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沈云见脑子里一片混乱。
看着那人拎着坛酒,坐在靳澈身边,仰头喝了几口,一点儿不见外地将酒坛递给靳澈,他拳头都不由自主硬了起来。
好在靳澈只是摆了摆手,拒绝了那人,还道:
“我不喝酒,我师尊知道了,怕是会骂我。”
那人闻言轻笑一声:
“你师尊这般看管着你,你竟也不觉得烦闷吗?”
靳澈偏头看了那人一眼:
“段师兄,我这辈子,最尊敬,最感激的人便是我师尊。”
尊敬,感激。
沈云见心中愈发冰凉。
他深吸口气,不仅没能缓解这种症状,甚至开始觉得头晕目眩,直犯恶心。
037探查到沈云见状态不对,提醒了他一句:
沈云见听到037的话,疑惑道:
037嗯了一声:
沈云见抬手揉了揉眉心:
037啧了一声,撇撇嘴:
沈云见一听这话,才觉得体内血液开始重新正常流转。
而就在他摸不清状况,准备再仔细听听墙角时,靳澈却像是突然发觉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来,目光直锁定沈云见所在的方位。
这一刻,沈云见看见了靳澈眼中一闪而过的警惕和杀意。
他心中不由一惊,暗骂一声,不知道靳澈这小子何时感知变得这么敏锐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沈云见迅速隐匿了身形,消失在了后山崖边。
现在他已经知道了靳澈早出晚归似乎是在和那位段师兄交流些什么。
那日后他便天天跟来听墙角便是。
听得多了,自然会知道,靳澈到底是想干什么。
沈云见回了山头,如今入了深秋,夜里寒凉,沈云见出去这一趟身上沾了不少寒气。
他去了浴房,褪去衣衫,将自己泡进了冒着氤氲雾气的乳白色温泉池子里。
靠在池子里,细细想着靳澈这段时间的变化。
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浴房的屏风后,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第219章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十六)
沈云见耳尖动了动,没说话。
那步伐声很沉稳,并没有刻意隐藏的意思,那便只能是自己殿里的人。
浴房的烛火还亮着,金安金耀知道沈云见在这里,也绝不会贸然前来。
那么,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沈云见沐浴时,来到这里的人,就只剩下一个。
沈云见闭着眼,背对着屏风,淡淡道:
“回来了。”
来人没说话,走到沈云见身后,蹲了下来,先是撸起袖口,将一双修长漂亮的手浸在池子里。
大抵是等双手被热水暖过来后,那人才将手搭在了沈云见肩头,替他揉按起来。
是沈云见熟悉的触感的力道。
沈云见不再吭声。
靳澈垂着眸,看着沈云见修长的脖颈,瓷白的肩头和脊背在被打湿后泛起的润色,喉结动了动。
许久,他起身脱了衣服,从沈云见身边走进那温泉池子里,身子与沈云见保持着一尺距离,脑袋却偏过来靠在沈云见肩头,喊了一声:
“师尊。”
靳澈年幼时怕水,沈云见没少陪着他沐浴。
但随着靳澈慢慢长大,两人便再也不曾做过这样的事。
靳澈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和很久以前,糯糯地喊沈云见师尊时,是同样的口吻。
只是如今,靳澈的嗓音不再稚嫩。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云见颈间,让沈云见不禁偷偷打了个激灵。
他没有躲避,也没有推开靳澈,只继续闭着眼:
“近日你常常早出晚归,可是课业繁忙?”
靳澈摇了摇头:
“我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师尊。”
沈云见睫毛轻颤,绕过了这一话题:
“剑术可有长进?”
靳澈点头,却没说长进了多少,只说:
“师尊有些时日不曾见过我舞剑了。”
沈云见觉得靳澈蔫头耷脑的样子,像是又有心事了。
他说:“过两日休沐,得空了,练给我看看。”
靳澈乖巧地说了声好,便靠在沈云见身上不再作声了。
许久之后,沈云见发觉靳澈似乎是睡着了。
他缓缓起身,将靳澈打横从泉池里抱出来,放在浴房屏风外的木榻上,穿好中衣,又将靳澈的衣物将靳澈裹起来,抱着人回了靳澈的寝殿。
正欲离开,又被靳澈攥住了衣角。
沈云见回头,看着靳澈睁着眼看着自己,对他道:
“睡吧,我回去了。”
靳澈却不肯撒手,磨人道:
“师尊陪我。”
沈云见面对靳澈向来好说话,闻言坐在他床边,摸了摸他发顶:
“好。”
靳澈不肯闭眼。
沈云见便脱了鞋,合衣躺下来,靳澈缩进沈云见怀里,抱着他的腰,将脑袋顶在沈云见下颚上,这才像是踏实了。
闭上眼,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
沈云见那句,这些时日,你早出晚归,都去了哪,见了什么人,几次要脱口而出,却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靳澈没说,便是不想让他知道。
而且其实今日沈云见看得出来,靳澈和那位段师兄之间,虽然气氛古怪,却并没有任何亲密举止。
沈云见听着靳澈均匀的呼吸声,思索着日后他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盯着靳澈。
万一发现了点什么,又该如何处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便困意上涌,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睡熟后,靳澈却睁开了眼,从他怀里退出来,盯着他的脸,看了整整一夜。
而翌日一早,靳澈刚刚离开去了学堂,主峰那边便派人传来了消息。
宏愿山头有一内门弟子死了。
引魂灯已灭,却未找到尸首。
沈云见心头一震,看着那传话的弟子:
“那弟子叫什么?”
传话弟子躬身,吐出了两个字:
“段离。”
沈云见瞳孔一缩,立刻甩袖往主峰而去。
主峰内殿此时气氛沉闷,魁肃坐在主位上,脸色有些难看:
“山中有结界,外人进不来,邪祟更进不来。”
宏愿上次被沈云见收拾完,恢复了许久,如今才刚缓过来些,亲手教出来的弟子就这么没了。
他状态极差,站在大殿中央:
“好端端的大活人,昨日中午还端了药来找我,今早魂灯便灭了,山外人进不来,必定是被自己人害的!”
三长老向来和宏愿沆瀣一气,闻言也接茬道:
“这事必须严查!待揪住了那害人的真凶,必定要严惩!”
六长老是逐戮殿唯一的女长老,相貌美艳,风情万种。
她向来看不惯宏愿行事,也不许自己的弟子与宏愿山头上的人打交道。
众人各自发表完言论,她才靠在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幽幽道:
“如今发生了何事,尚未可知,尸体都没找到,如何就断定是人为?”
“兴许那姓段的孩子自己活腻了,想不开,自行了断也说不准。”
她此言一出
宏愿当即勃然大怒:
“姓柳的,出事的不是你殿里的人,你便要说这般风凉话吗?”
六长老嗔了他一眼,也不生气:
“我这也是合理猜测的一种啊,宏愿,人又不是我杀的,你朝着我发什么脾气?瞧你那张牙舞爪的模样,真是好生吓人。”
宏愿一听六长老说话,脑瓜子就嗡嗡响。
他不与六长老一般见识继续对着魁肃嚷嚷,让魁肃严查。
魁肃让宏愿细细想想,近日段里可有何异常,又和什么人多有来往,与什么人结了仇。
宏愿挥挥手,殿外便匆匆忙忙跑进来一男子。
那人先是对着殿里一众长老鞠了一躬,随后道:
“段离生前与我交好,他这段时日,清早就会出去,白日里倒是一直在山里,但夜里又要出去。”
“我先前问过他,他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有一回,晚上他揣了我们山里师弟送来的果脯出去。”
“我看见,打趣了他一句,是不是要给哪位师妹送去,他却说,不是师妹,是师弟。”
“我好奇,多问了两句,问他是哪个山头的内门弟子。”
“他便有些犹豫了,说应该算内门,但如今还在学堂听学。”
那人说到这儿,便不再继续说了。
宏愿却直接接话道:
“外门弟子在学堂听学者,应该能算内门的,无非就是那几个自幼在山里长大的。”
“宗主,谁与我殿里的人有仇,那便不用我多说了吧!”
“要我说,就该严查那个靳澈!”
他话音刚落,沈云见便抬腿踏进了殿门:
“二长老此言差矣,要说结仇,也不应当是我殿里的人与你殿里的人结仇。”
“说准确些,我们殿可没人吃过亏,倒是你,搞不好一直在对我怀恨在心。”
“如今仅凭你一面之词,便要查我殿里的人,究竟是不是蓄意陷害,想必宗主心中应该自有分寸。”
第220章
师尊,我不是故意的(十七)
沈云见的话也不无道理。
先前沈云见将宏愿揍成那般德行,宏愿怀恨在心倒也正常。
而且这逐戮殿谁人不知,沈云见对他那关门小弟子靳澈护得厉害。
如今宏愿殿里死了人,没什么物证,只有一个人证说着模棱两可的证词。
也的确有栽赃陷害靳澈的嫌疑。
沈云见看着宏愿:
“况且你那姓段的弟子,早已入了内门,靳澈才入了学堂多久?”
“怎么,你那弟子到底是有多不中用,竟都无法在自己外门师弟手下逃脱吗?”
宏愿脸色铁青:
“你休要强词夺理!”
沈云见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这件事,目前为止,除了和宏愿交好的三长老,其余人的心其实都已然偏向了沈云见这边。
但段离毕竟是条人命,更是逐戮殿内门的人,无论如何,此事还需彻查。
不管靳澈是不是无辜的,宏愿既然已经点了名,魁肃也得找人问问话。
而与此同时,魁肃也派出了大量弟子去搜寻段离的尸首。
沈云见听见魁肃要找靳澈问话,表面上故作生气地当场甩袖离去。
实则他在众人视线内回到自己殿里之后,便又隐匿了身形,直接赶往了昨夜靳澈与段离见过面的那处崖边。
事已至此,不出意外的话,人必然是靳澈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