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刘学渊听说了白天的事情气得要给刘明淙禁足。
“你看看你,攸宁年岁比你还小,一样的在书院念书,攸宁已经在备考童生,你连孟子都背不全,身为小叔丢不丢人?”
刘明淙垂着脑袋,其实他也不是纨绔只是不喜欢在屋里待着念书,只要有人来寻他,他便忍不住出门去。
“从明天开始你学院也别去了,不把四书五经熟记不能出门!”刘学渊黑着脸,更勒令府上的下人务必将刘明淙看紧了。
一旁乖巧坐在刘湛身旁吃饭的刘攸宁对刘明淙爱莫能助。
他今年要考童生近来都在备考,而且已经升了班级许久没有跟刘明淙一块上课,往常他们都一个班还能帮忙约束刘明淙。
随着年岁渐大,刘攸宁倒是有几分宋凤林的气质,性格沉静好学,甚至模样都有两三分神似当真神奇。
夜里,刘湛穿过院子里留的暗门到对面去寻宋凤林。
白天赶了一天的路,宋凤林却没休息还是跟往常那样在书房看各地送来待批的文书。
刘湛过去把信合上。“你这样会把自己累坏。”
宋凤林刚洗完澡,身上仅着单衣,他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靠在椅背上,衣襟松开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膛,刘湛想摸被一巴掌拍开。
“别闹,我累。”
“你当我是禽兽吗?本就没打算折腾你。”刘湛顺手牵他起来去睡。
“你一个人如何能看这么多公文,得成立一个秘书处,把日常的公文信件让他们分类过滤,你只负责签字和决策。”
宋凤林愣了一下。“秘书处?”
“如果担心机要的事情泄密,可以要求下面的负责人把重要的文书都描上红头,有红头的文书秘书处不能拆阅,如此一来便能节省很多功夫。”
刘湛也不知道如何解释秘书这个名词。“反正就这么个意思。”
宋凤林认真的思考起来,随着刘记商行越做越大名下产业越来越多,他每日的工作量也与日俱增。
加上岑州地方政务也需要他参详,这次宋凤林离开半月,公文便堆积如山。
如果真能成立一个秘书处,像刘湛说的提前分类过滤确实可以大大减轻他的压力。
“就这么办吧,你明天就物色人选。”刘湛替他拿了主意,而后将人拉上床睡觉。
其实这个建议刘湛之前有提过两句只是不像今天说的那么详尽,那时宋凤林还能应付得过来便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刘湛便在衙门给宋凤林划了个屋子做秘书处,桌椅书柜一应配全,并且给予秘书九品浊官的俸禄品阶。
宋凤林物色了三人当秘书,互为制约也就不怕有人欺上瞒下。
“报告将军!北军大将军发来军令!”
自从刘湛被任命为齐云将军从北军分出去驻守北面防线以来,刘湛和周澶几乎没有交集。
周澶三年没有拨给刘湛一分军粮一分军饷,刘湛也没有问周澶要过哪怕一文钱。
周澶突然发来军令刘湛却不意外。
去年入冬前燕国终于平息了内乱,今年一开春便有斥候来报,燕军异动在孤竹城集结大军,具体兵力尚未确定,但是可以预估得到今年北疆会有一场大战。
如今北军加上重建的晋阳守军总共不超过十二万人,周澶一连发出几份急报入京请求派兵支援,宣帝一直犹疑不决。
朝中各世家之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四皇子得宠其母族一个不是世家的小族戴氏趁机崛起,去年二皇子奉召回京与宣帝关系缓和,有重新得宠的趋势。
加之近年来周氏权倾朝野得宣帝忌惮,戴氏吕氏陈氏联手打压周氏,宣帝对周氏的疑心越来越重。
周澶在北疆任大将军手握重兵可定乾坤,以宣帝的疑心病怎么可能再派兵充盈周澶的兵力。
刘湛看了军令感受到那跃然纸上的颐指气使都气笑了,周澶凭什么认为他会乖乖听话回到北军任他拿捏?
“直接拒了,就说我们北线战事吃紧无力分兵。”
周澶只是北军大将军,刘湛以正当理由拒绝调令,周澶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刘湛麾下三万士兵全靠岑州六县和刘记商行养活,周澶手里一没刘湛把柄二没钱没粮,他根本没办法要挟刘湛乖乖听话。
如今刘湛已经是手握三万重兵的一方将军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他拿捏的小将,当刘湛直截了当丝毫不给面子的话传回周澶,差点没把周澶气个好歹。
周澶大概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求到刘湛的一天,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名建议周澶向刘湛要兵的谋士立即被驱逐出大将军府。
“叫公离过来。”周澶气不过想找人商量对策。
听了通传沛公离穿着一身文官服匆匆赶来,这三年沛公离官位一升再升,如今已是五品粮道管着晋阳的钱粮。
来的路上沛公离便盘算着,周澶找他八九不离十是因为被刘湛拒了,到了周澶书房,周澶果不其然说的就是这个事。
沛公离面上不显,心里却一沉。
他跟刘湛的交情早在三年前便两清,如今各事其主各不相干,沛公离不想惹刘湛,他知道那个男人并没有周澶以为的那么简单,但是周澶的问话他不能不回。
就在沛公离心里风驰电挚的思考脱身之法时,屋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大将军府管家着急道。“大将军!周侧妃要生了!”
周澶刷地站起,刘湛的事情立即被他放一边。“去睿王府!”
这位周侧妃正是三年前送来北疆侍候睿王的周氏女。
周澶来时周侧妃已经发动了有小半天,直到稳婆确定要生了下人这才去报告周澶。
睿王在产房外急得直搓手,周澶也不比睿王冷静背负着手来回踱步。
这是周侧妃的第二胎,第一胎诞下的又是小郡主,可是让睿王和周澶都十分失望。
幸好她肚子争气没过四个月又怀上,周澶对这一胎抱着极大的期盼。
只要生下皇孙,睿王便能收心不会总记挂着养在乡下的野种,他跟睿王的关系也能得到缓和。
自三年前那一连串的事情后,睿王和周澶貌合神离,两舅甥从亲如父子发展到如今只剩下彼此利用不禁令人唏嘘。
“妇人第二胎都好生,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动静?”周澶差人喊来稳婆询问。
稳婆面有苦色。“胎儿养得偏大因此不好生。”
睿王急得直搓手。“能看出是儿子还是女儿了吗?”
稳婆难堪道:“要生下来才知。”
周澶烦躁。“你进去吧。”
稳婆忙不迭进屋去,产房里周侧妃已经累得大汗淋漓,有气进没气出已是力竭。
贴身侍候的嬷嬷抹着泪给她喂参水。“姑娘,您一定要挺下来,只要生下皇孙便拨云见日了。”
“嬷嬷,我不行了,生不动了。”周侧妃想哭但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旁稳婆急得不行。“侧妃娘娘,再苦再累您都要顶住,若是小皇孙在肚子里久了可就憋坏了呀。”
周侧妃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却已经生第二胎,她本来年岁就小,头胎出月没多久身子还没养好周澶就逼着她侍候睿王,怀上之后胎儿又养得偏大,这不难产了。
“嬷嬷……”周侧妃泪湿了枕巾。“若有来生,我……我不要做周氏女。”
第二天清晨,起早的百姓惊讶的看到睿王府竟挂了白幡。
很快有消息传遍晋阳城,周侧妃难产,四更时突然大出血一尸两命,周侧妃到死都没能生下胎儿。
据说周澶不愿放弃让人剖腹取子,胎儿拿出来时浑身黑紫已然死去多时,若是女胎也就罢了,取出来的死胎竟是期盼已久的皇孙。
睿王府办丧事,忙碌而寂静。
颜启修得了消息一早来寻睿王,却在后院看到睿王喝得伶仃大醉又闹又砸。
睿王满嘴胡话都是在骂周澶,这些话下人可不敢传给周澶,都躲得远远的任由睿王发泄。
“我的睿王啊,你这是何苦!”颜启修过去要扶,睿王却搡开他手。
“本王只能跟周氏女生儿子,周氏女生不出来,那个老不修就要本王断子绝孙!”
“全北疆都在看本王的笑话,我是堂堂睿王!!”
“去年本王就说要回京,他偏偏不让,现在好了,燕兵又大举来犯,如今本王进退不得,都是他!全都是他!”
睿王又哭又闹,他想回京城,他在北疆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但是周澶为了巩固自己在北疆的势力想要扶植周随上位接任大将军,无论如何都要睿王再留一年,怎想竟然把燕军大军等来了。
燕军异动的消息已经传回京城,若是睿王此时请辞那便是临阵脱逃,戴氏吕氏陈氏能把他剥一层皮。
走不得留不得,睿王心里如烈火烹烧般痛苦,加上刚刚没了妻儿,睿王已然情绪崩溃。
今日之事很快通过探子传回刘湛和宋凤林那。
周澶为了巩固周氏外戚的身份可谓是费尽心机,奈何他越是机关算尽老天偏不如他的意,只可惜了那周侧妃一尸两命。
第71章
宋府清幽雅致的小院里,宋凤熙领着丫鬟们在凉亭做女工。
“这是小姐给少主绣的罩衫吗?可真好看。”
“少主近来拔高了许多,去年做的袍子今年便穿不了了。”
“少主的模样也越发俊朗了,不像将军和刘老爷倒是越来越像刘大夫人。”
丫鬟们说说笑笑,这些丫鬟都是自小侍候宋凤熙的贴身丫鬟,宋凤熙和林氏来北疆团圆也把贴身的丫鬟婆子一并带来了。
平日里丫鬟们爱私下调侃刘明淙,宋凤熙只是微笑的听着。
十五岁的少女正是花蔻般的年纪,许是儿时经历过大起大落,宋凤熙比同龄女孩多了几分稳重恬静。
“少主来了。”
“少主好。”
丫鬟们纷纷起身见礼,而后识趣的退下。
“可熟背了?”宋凤熙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衣裳。
刘明淙期期艾艾的,宋凤熙还有什么不明白,本想训他,想到昨夜兄长让她别太过的话又作罢了。
宋凤熙叹气道:“你若不学无术,怎么对得起将军以命相搏好不容易挣来的这份家业?”
“可我就是记不住,背书我不行,但是我可以从武,我武艺可厉害了。”刘明淙蹭过去揪住宋凤熙的水袖把玩可怜巴巴的。
“从武?”宋凤熙俏脸一冷。
“光是武艺过人但是目不识丁有何用?你若是普通人家的儿子也就罢了,但你是我们齐云军的少主,不仅要管辖岑州六县,还有刘记商行这样大的产业,光靠武艺能守得住吗?”
刘明淙没话说。
“你若再这样放纵自己,我只好请示父亲与你解除婚约,我可不想嫁给一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眼睁睁看着你以后把家业败完。”宋凤熙表情认真不似唬人。
“别别别。”刘明淙整个如遭雷击,着急道。“背书我会背,我保证,熙姐姐,你别不要我。”
宋凤熙板着脸。“每日早晨练武之后便到我这来,我要听着你背。”
刘明淙哪敢不从。
如今也就只有宋凤熙能治得住刘明淙。
原先刘湛还担心包办婚姻会出问题,但事实证明只要媳妇够漂亮够聪慧没有不愿意的,刘明淙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熙姐姐说退婚。
宋凤林路过后院正好看到这一幕,他笑了笑没有打扰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时又士兵匆忙赶来。“宋先生,燕兵来犯!将军出兵五千与燕兵在周树口外交战。”
宋凤林脸色一凛。“什么时候的事?”
士兵抱拳。“两个时辰前。”
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回来,近来燕军频频异动,宋凤林不敢怠慢。
“备马!”
此时的周树口外,刘湛和曹壮正带着五千骑兵与燕军铁骑周旋,燕军来的是主力精锐却没打算硬碰硬,而是跟楚军骑兵玩敌进我退这一套。
下山前刘湛已经在周树口峡谷上埋伏了弓箭手,本想着不敌时可以撤回通天关,怎想竟一直周旋到了傍晚。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燕军铁骑分明可以一战却主动退走,刘湛也有自知之明没有追击带着骑兵返回通天关。
回到通天关曹壮下马摘了头盔大骂。“气死老子了,围不住追不上,这些燕兵滑不溜秋真恶心透顶!”
姜长林也骂。“溜着我们耍了一天,这是耍猴了吧。”
刘湛摘下头盔,立即有士兵接过,他给曹壮姜长林一人甩了一鞭子,两人立即住了嘴。
鞭子打在铠甲上根本没感觉,但两人立即脸色一肃立正站好。
“没看出来?”刘湛森冷的扫视两人。
“燕人这是在试探评估你们的实力,好比他们是考官,通过这场溜猴来给你们打分,看看是要出兵两万还是出兵三五万能拿下你们。”
刘湛说罢又一人给了一鞭子。“下去清点伤亡,晚些时候到我书房来。”
说完刘湛回头朝小院走去,没走两步便看到了从小院出来的宋凤林。
“进去说。”刘湛眉宇深锁。
宋凤林点了点头。
回到院里士兵给刘湛卸甲,卸了甲才看到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
李阿三机灵的去打了两桶水来,刘湛直接扒了上衣浇在身上浇了个透心凉,也终于让心里翻滚的怒火平息了一些。
李阿三递来手帕,刘湛擦了把脸又随便把身上的水擦了擦便进屋去。
宋凤林煮了茶,屋里一室茶香,最终刘湛心底那暴怒的火焰没有爆发出来。
“把裤子换了,仔细着凉。”宋凤林示意椅子上放了干净的衣裳。
刘湛大咧咧的当着宋凤林的面遛鸟换衣,套了裤子上衣也不好好穿,随便套了敞着胸膛坐过来。
“阿三,上酒菜。”刘湛心情烦躁时习惯吃一顿。
李阿三很快端来了一大盘卤肉还有两瓶小酒,刘湛大口大口的吃肉,酒却没碰反而灌了两碗茶。
晓是心里舒服一些了,刘湛眼里的杀气才逐渐褪下。
“燕军此次怕是要动真格了。”刘湛凝重道。
宋凤林语调平缓。“传闻燕太子在去年入冬平息了叛乱并顺利继位,今年燕军立即异动频频,想来传闻是真的。”
“我不惧他来,想要攻陷通天关大不了玉石俱焚,但是。”刘湛握紧了拳头。“今日一战,实乃莫大羞辱!”
这三年来,齐云军与燕军隔三差五便有摩擦,刘湛也会刻意让麾下骑兵下山与燕军周旋,从而磨砺自身。
然则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令刘湛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围而不攻,追而不杀,他们在试探我,看看我有没有与之抗衡的实力,然而我们骑兵……我绞尽脑汁反击竟然都奈何不了燕军铁骑!”
这一战,刘湛深刻的感受到了燕军精锐的真正实力!
往年与燕军对战来的都是二三流的士兵骑兵,如今燕太子登基大事已定便派出精锐试探刘湛虚实,想必主战的将领也换了,否则怎会特意试探。
宋凤林听得眉宇深锁。
刘湛忧虑道:“北军守不住给阳关,一旦燕军大举南下,给阳关一丢晋阳城根本守不住,我们如果不尽快找到克敌之法,齐云山又能守住多久?”
其实早在三年前刘湛就已经在寻找克制燕军铁骑的方法,他重金收购燕马改良铠甲研制武器无有一刻懈怠。
今日刘湛率领的五千骑兵已经是齐云军目前最精锐的骑兵了,然而燕军铁骑确实厉害,连战马都披了重甲,骑兵手持重刀,只要被近身几乎无一活口。
刘湛也曾经模仿燕军铁骑装备重甲重刀,同样的装备同样的负重,但是他们的马跑不快也跑不久。
哪怕同是燕马也有良莠之分,由于齐云山上没有跑马的围场,战马都圈养着,圈得久了就像人一样渐渐退化。
这些年刘湛也想过改良马种,然而好的种马难寻,互市买回来的燕马各有各的问题,有些甚至还带了战伤。
改良战马品种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刘湛便只能从别的地方着手,他们不能走重甲的路线,那么就只能寻找破重甲的武器。
如今刘湛麾下骑兵已经全员配备长枪,燕军铁骑用的是重剑属于短武,长枪虽然攻击距离比重剑远,但威力不够。
燕军重剑能将人拦腰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