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
“砰”的一声巨响。
脑袋炸得四分五裂,白白的脑浆、黄浊的组织液和鲜红的血,溅满墙壁,浇淋地面,发出浓烈的血腥气。
祝真往墙上看去,见那里布满了新旧不一的体液,旧的发褐发黑,新的泛着鲜艳的血色,像一幅暗黑又抽象的意识流画作。
如果说几分钟之前,江天策的安慰还给了她一线希望的话——
现在,这希望被她亲手掐断。
出现在618的发卡,可以牵强地解释为其他玩家的构陷。
可607房间的门,是她亲手封锁的,也只有她才能轻松打开,再不留痕迹地恢复原状。
所以,外面肆虐横行的传染病暂且不说,让吴国平的头颅膨胀爆炸、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病症,一定和她脱不开关系。
祝真看着颈部以上呈撕裂状伤口的吴国平,想到过去的两天里,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困在没有出口的病房里,受尽折磨,痛苦地死去,八个小时后又复活,迎接下一轮的疼痛,即便知道他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仍然觉得窒息。
她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崩溃大哭。
仁爱医院(18)求死
来源网址:
715854articles
仁爱医院(18)求死
祝真再也没有办法自欺欺人。
系统何其恶毒,安排她成为残害同类的“疾病之源”,让她在每一个白天,一无所觉地混迹在同伴之中,到了夜晚,便操控她的神智,令她穿行在不同的病房里,对无辜之人下手。
被毛孔粗大折磨得疯疯癫癫的小年轻、死于内脏腐烂的胡翔、昏迷不醒到现在还在试药的纪怀周、门外染上传染病的张晓楠、躺在面前的吴国平,还有素来照顾她、数次救她于危险之中的苏瑛,落到如今这步境地,全部拜她所赐。
她的双手,沾满了他们的鲜血,从皮肉到骨头到灵魂,都写满了罪恶。
精神世界轰然倒塌,祝真没有办法面对这样可怕的自己,更没有办法面对全心全意爱她的封绍、始终信任她的队友们,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江天策谨慎地将墙上的洞用柜子堵死,走过来看着少女沾满泪水的脸,叹了一口气。
他卸下背包和长刀,双膝跪地,从背后轻轻抱住她。
“祝真,不要哭,你听我说。”男人拿出少见的温柔和耐心,感觉到怀里温热娇软的身子不停地发抖,便渐渐收紧了怀抱,试图给她一点儿安全感,“就算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也不过是被操纵着,在这个游戏副本里,扮演了一个反派的角色罢了。这并非你的本意,游戏也只是游戏,明白吗?”
江天策本来是有些怀疑祝真的。
可看她哭得天崩地裂,他又释然,相信她不过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而已。
他有预知能力防身,自然无所畏惧。
只要没有在画面里看到她对自己下手,他并不介意帮她遮掩,多刷一些好感度。
等顺利离开这个游戏,附加在她身上的危险元素自然会消失,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江天策从不觉得错手害死几个人,是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别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祝真哭得声音嘶哑,浑身都脱了力。
温热的泪水流到江天策肌肉勃发的手臂上,很快变得冰凉。
她的眼尾通红,嘴唇发白,摇着头道:“不是这样的……游戏是假的,但里面的人,都是真的……还有苏瑛姐姐,她那么相信我,我却害了她……”
江天策心下不以为然,却觉得她这样失去了倚仗、只能依靠自己的柔弱模样格外招人。
眼睛红得跟小兔子似的,身子又热又软,从他的角度往下,恰好能看见微敞的领口泄出一方雪白,乳沟吝啬地露出一点点春光,看不分明,却又令人遐想无限。
喉结止不住地滚动,大好人皮底下的恶狼蠢蠢欲动。
他伸出带着厚茧的大手,有些粗鲁地帮她擦掉眼泪,指腹在滑腻的小脸上流连,止不住意乱情迷。
“真真……”低沉的嗓音变得暧昧黏稠,他低下头,悄悄嗅她颈间甜香,鬼使神差地想起躲在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看见的那一枚暗色吻痕。
如果是他,那么一点无关痛痒的痕迹怎么会够?
少说也得重重地咬她,咬得柔嫩的肌肤上现出深深的齿印,好几天都消不下去,咬得她像现在这样哭个不停,主动挺着奶子喂给他吃,撅着屁股求着他操,才肯松口。
不,齿痕也有消掉的一日,干脆在她身上纹个纹身好了。
就纹他的名字,再绘上狰狞的鬼面或是骷髅。
罗刹与美人,多么割裂,又多么香艳刺激。
心猿意马地意淫着,江天策竟未察觉,面如死灰的女孩子安静靠在他怀里,右手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忽然毫无征兆地往自己心口刺去!
“扑哧”一声,刀尖入肉,鲜血四溅。
祝真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喘不过气,却狠着心,在江天策反应过来之前,用力握住刀柄,继续往要害处推进。
温热的血液奔涌,她一心求死,动作快得根本来不及阻止。
可是,一股未知的力量阻住刀锋前进。
祝真冷笑,明白这是系统不肯让她这枚大好棋子自寻死路,倔劲儿上来,偏要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向对方宣战。
她忍着疼痛,腾出另一只手,合力紧握住匕首,坚定不移地往更深处捅。
江天策终于出手阻拦,大手覆上她的手背,也沾上热到灼烫的鲜血,脸色变得很难看,整个人从方才的异想天开中清醒,厉声喝道:“祝真,你在做什么?!”
痛楚越来越剧烈,一波一波盘旋而上,刺激着祝真的神经,也影响了她孤注一掷的狠绝。
双手开始颤抖,使不上力气,她倒吸几口冷气,强撑着保持声线稳定,也保持自己最后的尊严:“我不会让它得逞的,我绝不可能做它手中的杀人工具……”
她松开手,拉着江天策的手掌,压住刀柄,恳求他道:“队长,杀了我。”
江天策觉得她这样的举动简直不可理喻,又不敢在这种时候刺激她,更不敢随便拔出匕首,加速血液流失,闻言咬着牙,一字一顿:“不、可、能。”
祝真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泪水,“只要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你们就可以顺利出去了,说不定苏瑛姐姐还能恢复正常……”
她已经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如果今天夜里遭殃的人……是封绍呢?
如果明天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害呢?
“不可能。”江天策又强调了一遍,试图缓和她的情绪,“事情还没有到那个地步,距离夜晚还有好几个小时,你没有必要急着……”
“求求你……”祝真睫毛颤抖,声音因失血而变得很轻。
封绍那么敏锐,她的缓兵之计根本拖不了多久。
如果不抓紧这段时间了结生命,等他知道真相,一定宁愿自己死、甚至宁愿牺牲其他人,也要换得她的周全。
可那样的举动,完全违背他固守的良知和做人的准则。
她想起她和林芳之间的谈话。
到现在为止,封绍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违背良心的事,不到迫不得已,也绝不会伤害别人。
他的手上,还是干干净净的。
她最喜欢的,就是他的那份干净。
不能就这么被自己毁掉。
她必须保护他。
见江天策并无下手的打算,祝真想了想,使出杀手锏。
“天策哥……”她艰难地转过头,含着泪看他,“帮我一次,好不好?”
江天策身形一震。
先惊,再喜,后怒。
惊的是自己一直求而不得的称呼,就连杨玄明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程咬金都可以轻松获得的称呼,在这种时候,被她突然唤出。
喜的是她叫出来的嗓音柔软又娇嗲,比他无稽春梦中听到的,好听千万倍。
怒的是——
他迅速明白过来,她在对自己耍手段。
她一直都知道他的执念,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却故意装傻,到了这种有求于他的紧要关头,才像恩赐一样的,对待舔狗一样的,满足他。
自负如江天策,怎么可能忍得了这样的羞辱?
有一瞬,他想要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杀掉她。
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吗?只衡量利益得失,不掺杂私人感情,什么同伴,什么信任,都是拿来哄人的幌子罢了。
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又没心没肺,诡计多端,根本不值得他费时费力地帮她遮掩,绞尽脑汁地为她想办法。
相比起来,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快速通关,实在是上上策。
江天策冷笑一声,握紧匕首,无视血液的黏腻触感,操纵着锐利的刀尖,缓慢地往血肉里钻。
仁爱医院(19)修罗场(3000字肥章)
来源网址:
715854articles
仁爱医院(19)修罗场(3000字肥章)
封绍站在楼梯口,看着一个又一个惊惶失措的病人通过筛查,急匆匆往楼上跑,人群里却始终不见祝真的身影,很快意识到不对劲。
他尝试着联络她,话筒里一直响着忙音。
不安在心里发酵、扩大,向来冷静的封绍,这会儿也难免有些发慌。
他强行镇定下来,把今天早上祝真和江天策的一言一行快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发卡……
他忽然想起,早上见面的时候,祝真的头发上空无一物,刚才远远对视时,也没有看见那枚发卡,她的手却藏在身后,表情也有些不对劲。
她有事瞒着他!
封绍心念电转,往前回溯,重新整理进入这个世界后的每一个细节,过滤其中可能存在的、被他忽略了的疑点。
苏瑛的失踪、林芳提供的线索、每一个玩家的表现……
计算染病玩家人数时,他目光微凝,发现一个规律——
第一天生病的人是小年轻,数量为一。
第二天是纪怀周和胡翔,数量为二。
第三天,他们本以为无人蒙难,却漏算了一个人——
困在607病房,遭到众人唾弃的吴国平。
假设他也得了怪病,而第四天是苏瑛和痦子男,又是两个人。
第五天,也就是今天,是张晓楠。
一、二、一、二、一……
正好说得通。
那么,导致吴国平生病的最大嫌疑人是谁?
再联想方才祝真站着的位置,封绍很快将前因后果串了起来,脸色大变。
他往戒备森严的楼梯口看了一眼,拔腿就往上冲。
杨玄明正勾着头往外查看动静,看到他过来,奇道:“还没找到祝真吗?江天策呢?”
封绍来不及跟他解释,抓着他的胳膊,急急问道:“玄明,你有没有可以凿穿楼层的道具?”
两分钟后,借着杨玄明提供的道具、消防锤和灭火器,封绍破开厚厚的钢筋混凝土,在七楼走廊中间砸出一个大洞。
他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防护服,全副武装之后,自洞口跳回六楼。
小心避开跌跌撞撞的传染病人和几乎无处不在的呕吐物,封绍心急如焚,快步往607病房走去。
用力推开堵门的矮柜,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封绍俯身钻进去,看见祝真躺在地上,浑身浴血,毫无生气。
她的心口插着把十分眼熟的匕首,而江天策刚刚松开刀柄,单手撑地,打算起身。
怒火一口气烧到天灵盖,封绍生平头一次失去理智,一个箭步冲上去,揪住江天策的衣领,挥拳重重砸向他面门,整个人犹如痛失雌兽濒临疯狂的孤狼,俊脸扭曲,嘶吼出声。
“砰”的一声钝响,江天策来不及躲避,结结实实受了这一击,嘴角立刻渗出血丝,就连后槽牙都有些松动,口腔里泛起铁锈味。
他当然不是肯吃亏的人,立时大怒,挥拳还击,将一直以来隐藏着的嫉妒与厌恶倾注于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上,出手狠厉,借机泄愤。
两个人虽是第一次交手,可江天策对封绍的头脑和身手一直颇为忌惮,这会儿自然提起十二分精神,谨慎应对。
但事实证明,是他太过小心了。
或者说,是封绍被祝真的模样刺激得心神大乱,已经无法思考,更没有精力去研究应敌的策略,一切全凭本能,出手毫无章法,很快就落了下风。
两具年轻强壮的身体无声地缠斗在一起,皮肉重击、腿脚相加的钝响声不绝于耳,江天策睚眦必报,封绍脸上很快挨了更重的两拳,眼下一片淤青,腮帮高高肿起。
而被防护服和衣服覆盖着的身上,更是屡遭阴招,左下方的肋骨处传来一阵阵剧痛,胯下的要害也险些受到致命攻击。
封绍不停喘着粗气,额头暴起青筋,眼底浮出深浓的血色。
他甚至不敢往地上看哪怕一眼,生怕再看祝真一次,便会心脏破裂,哀痛而死。
可他还没有为她报仇。
祝真出事,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早就体会到游戏副本有多凶险,更清楚江天策是个怎样唯利是图、冷血无情的枭雄,却忽略了那么多不祥的线索,将祝真置于危险之中,间接戕害了她的生命。
江天策和他自己,都是凶手。
谁都不比谁无辜。
封绍心中痛极,压抑地低叫了一声,装作跌倒滚在地上,右手抄起江天策那把长刀,“当啷”一声,雪亮刀锋出鞘,以劈金断玉之势,向对方脖颈处斩去。
他这一击用尽了全力,江天策见势不好,颇有些狼狈地后仰下腰,冷不防第二刀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再度袭来,这才想起封绍那项自由操控时间的能力,暗道不好。
他撞上封绍的眼神,见素来温和从容的眼睛里满含杀机,一副要干掉他然后为祝真殉情的疯劲儿,即便心志坚冷,依然忍不住胆寒。
在封绍割破他喉咙前一秒,江天策迫不得已开了口,脸色很臭:“她没有死。”
在几分钟之前,他确实对祝真动了杀心。
不愿归服自己,又耍起玩弄他的小把戏,江天策可不是恋爱脑的人,权衡利弊之后,很快就如她所愿,握紧匕首往心脏里戳。
祝真很平静,毫无赴死的害怕和绝望,苍白的脸上甚至带了一点儿笑容,似乎将死亡视为某种解脱。
刀尖往里扎了半厘米,卡进骨骼的缝隙里,他看着她因疼痛而微微抽动的脸颊,忽然想明白一件事。
两个人已经认识了一段时间,他自认还算是了解她。
她根本不是恶劣残忍的女孩子,更做不出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事。
之所以叫他“天策哥”,并不是纯粹的恳求,也不是像他所想的那样诱惑他,拿捏他,而是在——
激怒他。
多聪明的人,她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修炼到了如此境界?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下,迅速认清当前的形势,更凭借对他的性格和行事手段的洞悉,不露痕迹地引他下手。
江天策骤然停下杀戮的动作,低头复杂地看着祝真。
他凑近她的耳朵,在女孩子渐渐弱下去的呼吸声里,冷笑一声,道:“利用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