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含玉过生日,
周弥备了一份礼物,亲自送去了。
尹含玉不和谈振山住,自己单独住了一套公寓。
周弥第一回来这儿,
进门时着实惊到了,为里头的奢华装修,也为整个空间乱得不成样子。
手工打造的皮沙发上,堆满了衣服,
地上一条高定的连衣裙,
也被酒污弄得一团糟乱。
没落座的地方,周弥就干脆站着了,
反正也待不了太久。
尹含玉没招待她。她昨晚喝了酒,又打了通宵的牌,
宿醉得难受,这时候接了一杯水,
吞了一把阿司匹林。
她卸了妆,全不是周弥之前所见过的,眼光四射的模样,苍白、憔悴,
眼尾掩饰不住的细纹。
周弥问她,
要不要帮她叫个家政,
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
尹含玉坐在餐桌边,撑着脑袋,
说不用,就这么放着吧。
不管是因为看了谈宴西的面子,或是别的什么,
尹含玉对她的态度其实尚算客气。
周弥走过去,把礼物交给她:“找一个新锐的设计师定做的包,
可能合不了您心意。您瞧得上就背着玩一玩。”
尹含玉瞧她一眼,接了过来,放在手边餐桌上。
周弥说:“您今天生日,应该还有别的安排,我先回去了,就不打扰您了。”
“等一下。”尹含玉叫住她,“
是你……自己过来的,还是谈宴西叫你过来的。”
周弥顿了顿,“我知道您肯定想听后者。但确实是我自己过来的,不过我出门之前跟谈宴西打过招呼,他知道我要来。”
尹含玉一时沉默。
周弥没自作多情到,要去做他们母子的黏合剂――她太懂谈宴西了,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何必再往回找补。
再厉害的工匠,也很难将碎裂的东西修补到天衣无缝。拿尹含玉最喜欢的翡翠举例,倘若翡翠镯子裂了,拿金托镶起来,可这翡翠的身价,就一落千丈了。
人心比珠宝更要昂贵一万倍。
她来探望尹含玉,纯粹出于礼数,以及,念及上一回,尹含玉动机复杂,但到底尚算和善的那番劝说。
她本来就是别人做一分,她要还以十分的性格。
临走前,周弥又问尹含玉,要不要帮忙给她叫个家政,过来收拾房间,再顺道给她做顿饭。
这一回,尹含玉终于点了一下头。
周弥给她安排妥当后,便就告辞了。
刚走到门口,忽听身后尹含玉似叹息地说了句:“
……真羡慕你。”
周弥脚步稍顿,但没说什么,拉开门出去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多值得羡慕。人生不过是做选择题。
她真正觉得幸运的是,在她尚不具备自我选择的能力之前,那交由周寄柔为她抉择的人生,每一步,周寄柔都选对了。
原本,尹含玉也能替谈宴西选择对的人生。
她却没这么做。
因此,周弥只是怜悯她。但并不同情。
怜悯是带有俯视的。
这是她的自傲,也是周寄柔给她的底气。
――
那所谓“虚荣心”的事件,还有后续。
那天之后,谈宴西天天往周弥公司送花,连续半个月不重样,且格外高调,叫人将花留在公司前台转交,并让人强调:周弥女士的先生送的,麻烦转交。
这些鲜切花多半都是进口,又包装得极其精致。
周弥朴素的节约主义,不允许她在花还没败的时候就给扔了,是以只能留着,留了差不多五到七天的份额,再从最衰败的那一束开始扔。
这么持续了两周,周弥受不了了,她信只要她不喊停,谈宴西能这么天荒地老地送到她离职。
可她桌子摆不下了,且摆着那么多,跟没见过世面,留着故意显摆似的。
回去她就跟谈宴西反应:“我小时候喜欢吃酸豆角炒饭,我妈,周女士,连续两周给我做同样的,后来我闻到酸豆角的味道就开始反胃。你现在这个做法,和我妈有什么区别。”
谈宴西只是笑:“可这花都预订到明年去了。”
“退款!”
谈宴西摊手:“退不了呢。”
“……”周弥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先吐槽他这违和极了的语气词,“呢”,跟谁学的?欠抽程度简直比及单纯的陈述句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弥说:“反正,你就这些送花送钻石的公子哥手段咯。”
谈宴西反正是混不吝,笑说:“嫌我手段老套,周小姐却还是上钩了,究竟是谁更没出息?”
“……”
后头,那花改作一周一送,送到姚妈那里去,插-在盛了净水的花瓶里,比拿布纹纸包着,更要赏心悦目。
至于送花的目的达到没有?难说。
现如今,大家基本都知道了周弥有个帅气多金还浪漫的老公。
――可周弥一个灰姑娘,怎么能嫁得进这种高门?
――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晓得那种名媛培训班吧?目标受众就是那种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富二、富三代。
周弥心里苦。
――
谈宴西由来觉得周弥这一年到头,拿的年终奖还不够他换一块手表的工作,过分辛苦,且过分压榨她了。他骨子里对这一点的认知从没变过。他且随她,是因为他乐意瞧她为了工作努力,小有成果之后,欣然自喜的模样。那时候她整个人都是在发光的。
其实倘若周弥愿意,他确有办法把她放到更适合、更轻松,也更能发挥她能力的位置上去。
但他晓得周弥绝对不会愿意,她朴素的自尊心,以及从她妈妈的经历中,形成的“靠山山倒”的价值观,不允许她在生计上依靠男人。
他们聊过这事儿。
周弥也很坦诚:她时刻有最坏打算,倘若有爱弛而意淡的那一天,他们不得不以离婚惨淡收场,至少,她依然保留着自我谋生的能力。
她可以不一定要是“谈夫人”,但必须一定是“周弥”。
谈宴西笑她没出息,跟寄回那一箱子礼物一样的傻,难道她收了,他就会因此看轻她不成?那都是她应该得的。
况且,他说:“知道什么叫夫妻共同财产吗?现今我涨的每一分钱,那都有半分是归你的。你陪我一年,抵得上十年;陪我十年,抵得上一辈子。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叫你吃亏?你大可以分我一半财产去……”
谈宴西看她一眼,“你在听?”
周弥回神
:“我只是在想,你这个说情话的能力,怎么和段誉的六脉神剑一样。”
时灵时不灵的。
“
哦,”她又说,“你会不会没有看过《天龙八部》?”
谈宴西时刻被她气死,“……我童年并不是活在真空,谢谢。”
――
谈宴西提前向周弥打申请,公司团建,得烦请她也跟着去一趟。周弥:“不想去。好烦你们那些‘太太局’。”
“只要你去,什么我都答应你。”
周弥想了想,自己无欲无求得很,更硬气了,“不去。”
“……”
谈宴西利诱不成,只能“威逼”了,这法子更奏效。
他嘴脸“无情”:“我看就是太宠你,搞得你现在无法无天得很……”
周弥呜咽求饶,我跟你去还不行吗?
和很久之前,在那崖上酒店差不多的局面,不过这一回,周弥是堂堂正正的谈夫人。
但于周弥而言,体验相差无几,上一回是单纯的谄媚,这一回,谄媚里还掺杂一些畏威的情绪,好像但凡她们哪里不周到,周弥就会去跟谈宴西吹枕边风,害得她们老公丢工作一样。
周弥社交一整晚,比在公司里跟主编“battle”还累。
晚上回房间,她严正告知:“以后不许再拿我不爱你这种话情感绑架。我够爱你了,不然下一回,你就是把我弄死在床上,我都不会松口!”
然而,谈宴西关注的重点早跑偏了,玩味的神色。
周弥被他气到,“拜托你,可以有一秒钟不想那种事吗?”谈宴西做无辜貌,“我在想什么,你又知道了?”
“……”
谈宴西凑近,将她腰一搂,笑着哄她,“好好好,没下次了。弥弥,我这也是为了私心。上回叫你不愉快,这回我想多少弥补些。你如果真觉得这么煎熬……”
“也不是完全那么煎熬,林太太亲手做的麻还挺好吃……”周弥意识到什么,立马捂住嘴。这可太有吹枕边风的意味了。
谈宴西笑了,完全明白她的心思,却故意说:“那这回加薪的名单里,铁定有林经理了。”
周弥白他一眼:“谈宴西,做个明君吧。”
===番外(05)(红颜祸水)===
谈宴西好奇周弥在东城买的那辆二手大众车,
最后怎么处置了。
周弥告诉他,借给周鹿秋在开呢。不知为什么,一时舍不得再挂出去卖掉,
可能即便那是收来的二手,毕竟也是自己的第一辆车,有些奇异的恋旧情结。
谈宴西笑她:是够旧的。而且,那车贬值得厉害,
你再转出去,
收不收得回一半的出价都不一定。
周弥根本不在意,到时候再说呗,
反正周鹿秋开得顺手,也不一定就要卖。
这边,
谈宴西想再给她买一辆代步车,且先将她的话堵死了:都是夫妻关系了,
不分你我,再拒收就是真矫情了,他真会生气。
周弥就说,买还不行吗。
问她想要什么,
她没什么想法,
从审美的角度而言,
她觉得“甲壳虫”好可爱哦。
谈宴西言辞刻薄得很,那车真就跟贴地爬行的甲壳虫一样没区别,
遇到高一点的减速带,怕都能剐蹭底盘。
周弥乐不可支,“谈总还能知道什么是甲壳虫,
我已经很惊讶了。”
谈宴西叫她,再想想。
周弥想了又想,
也无甚想法,她原本对车这一类的就研究不多,且只做代步的话,什么都行。
她干脆将这难题抛给谈宴西:“你来选吧,随便都行,我当开盲盒了。”
可谈宴西由来也不是随便的人。
折腾莫妮卡去给他调查,公司的女员工,以及男员工的女性家属,平常都开什么车。
莫妮卡很快交给他一个调查图,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低中档如马自达、i,高档如保时捷、玛莎拉蒂……唯一共同点便是,颜值高。
过了一个月,周弥下班回家,谈宴西让她先别换鞋了,出去一下,地下停车库,看她的新车去。
周弥真有拆盲盒的激动心情,挽着谈宴西,电梯里便开始无奖竞猜,买的什么?他们公司里很多人买卡宴,不会她的也是吧?
谈宴西卖着关子,反正是不说。
出了电梯,谈宴西牵着她的手,往停车位走去。
就挨着他的停车位,旁边的空位上,车灯微微凸出的标志性设计,车尾镌银色的“panara”,重点是,这车是墨绿色的,却不是纯粹的墨绿色,灯光下,能瞧见很低调的,细闪的银色的偏光。
周弥不由地“哇”了一声。谈宴西抱着手臂,向她说明,专门订制的车漆,单这颜色,就比别的配件要贵了。
这车也不是瞎买的,是考虑了颜值、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大众里面跟姐姐、姐夫打声招呼,就会往姚妈那儿去。
那小洋楼的书房快成了“兵家必争之地”,人人都喜欢。
但最终是宋满赢了,她一堆的油画画材放进去,大家也不知画布上颜料干没干,动不动得,轻易不敢给她挪开。
宋满自己都后知后觉,等发现这书房怎么快成了她一人独享的了,抱歉得很,这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跟谈宴西说:“回头我就收拾一下――主要这书房的氛围太好了,尤其是窗户,很有自己是专业画家的代入感。”
谈宴西笑说:“你喜欢就继续用着。你过来姚妈也高兴。”
宋满又问:“我下次,想带小白过来玩可以吗?”
她在别的方面都神经大条得很,唯独面对白朗熙,有独属于少女的纤细。读高中那会儿,敏感的自尊心让她从来不肯邀请白朗熙去家里玩。后来成熟些了,才知道那有什么的,喜欢你的人,又怎么会以你居住的环境来论你的灵魂。
姚妈一直听说白朗熙其人,也没照过面,忙不迭:“赶紧带过来我瞧瞧。”
宋满又看向周弥和谈宴西。
周弥笑说:“都随你。”
等吃过饭,周弥帮着姚妈打理了一下厨房,再出来时,宋满和谈宴西也不知聊的什么话题,怎么就聊到了“嫁妆”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