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傲娇地转身,昂首挺胸地出了翊坤宫,直奔乾清宫而去。
众人纷纷称赞庄妃:“还是姐姐有本事,把淑妃娘娘拿捏得死死的。”
乾清宫里,晚余正忐忑不安地等着祁让下朝回来。
她现在没有任何差事,也没处可去,就待在茶水房里给素锦打下手。
素锦瞧着周围没人,小声叹道:“偏生掌印不在,就出了这档子事儿,掌印要是知道你又回了乾清宫,不定怎么难受呢!”
她并不了解徐清盏和晚余的关系,只是见徐清盏不遗余力地帮晚余出宫,以为徐清盏会在晚余出宫之后把人娶回家。
宫里很多有头有脸的太监都在外面置办宅子,娶妻纳妾和寻常人一样过日子,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她还想着,徐掌印这样的好人品,除了不能生孩子,和晚余姑娘实在般配。
不承想费了半天劲人没走成,如今兜兜转转又回了乾清宫,将来要真是被皇上纳入后宫,对掌印来说还真挺遗憾的。
晚余望着茶壶里咕嘟咕嘟冒泡的水,感觉自己就像个吃了黄连的哑巴,苦得肠子都绿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就算能说,也没人可说,只有自己慢慢消化,苦苦煎熬。
身边对她好的人也不少,可她最终还是得靠自己,别人只能做她的拐杖,却不能代替她行走。
怎么走,往哪走,还得她自己来选择。
事态总在变化,想得太远也没用,眼下她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想办法留在乾清宫,先见那人一面再说。
当初想尽办法离开,现在却要想尽办法留下来。
她想起祁让说等着她来求他的那天,自己都觉得讽刺,现在,她可不就来求他了吗?
正想着,外面突然有人叫她:“江晚余,快出来,淑妃娘娘来了,点名要见你。”
素锦一听,比晚余还要紧张,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淑妃娘娘肯定是听说了昨晚的事,来找你麻烦的,眼下皇上还没回来,咱们该怎么办?”
晚余拍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怕,便整理了衣裳向外走去。
人都来了,怕也没用,先见了再说。
第42章
素锦跟着晚余走出去,远远就看到淑妃娘娘披着雪白狐裘站在正殿的廊庑下。
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这位主子可以不经过皇上允许随意出入乾清宫。
现在皇上不在,晚余还不得任她拿捏?
素锦心里着急,一错眼看到胡尽忠从乾清门那边走来,连忙快步向他迎上去。
“胡公公,淑妃娘娘来了,点名要见晚余,我瞧着来者不善,您要不要想法子知会皇上一声?”
胡尽忠一听,三角眼顿时亮起来。
这种向皇上邀功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你先过去照应着,咱家这就去告诉皇上。”他嘱咐了素锦一句,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素锦回过头,看见晚余已经走到淑妃跟前,向淑妃下跪行礼。
淑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知和她说了什么。
晚余垂着头,默不作声。
淑妃突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晚余被打得身子一晃向一边歪倒。
原本就站得很远的两个小太监见状躲得更远了些。
淑妃打了那一巴掌还不罢休,又抬脚踹了晚余一脚。
素锦看得着急,撒腿就往那边跑。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晚余已经被淑妃打倒在地,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淑妃娘娘息怒。”
素锦跑过去挡在晚余前面,跪下来向淑妃求情,“娘娘,晚余她不会说话,又因昨晚受了惊吓精神不济,若有怠慢之处,请您千万担待,奴婢替她给您磕头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宫面前现眼!”淑妃明艳的脸上满是怒火,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素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起来,她不敢反抗,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淑妃又将她也踹倒在地上,一连踢了好几脚。
素锦咬着牙不敢喊疼,索性把晚余护在自己身下,承受淑妃野蛮的踢打。
晚余拼命推开她,叫她不要管自己。
淑妃冷笑道:“两个贱婢,还在这里给本宫演姐妹情深,本宫可不吃这套,本宫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假惺惺的东西。”
她弯下腰,一把将晚余拖起来,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变成哑巴都挡不住你勾引皇上,那本宫就划花你这张脸,让你变成丑八怪,看皇上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说着便将尖利的指甲往晚余脸上戳去。
“娘娘,不要……”素锦扑过去要救晚余,又被淑妃一脚踢出好远。
这时,乾清门外传来胡尽忠尖细的声音:“皇上回宫!”
淑妃闻声转头去看。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皇上救命,皇上救命……”素锦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救星,不管不顾地大声向他求救。
晚余姑娘是徐掌印在意的人,徐掌印是她兄长的救命恩人。
就算事后皇上要问她失仪之罪,她也不能看着淑妃划花了晚余姑娘的脸。
祁让听到素锦的叫声,丢下一群人,大步流星地向正殿而来,玄色云龙纹的鹤氅在他身后迎风翻飞。
“淑妃,你要干什么?”他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出声呵斥,唯恐自己慢了一步,那个小哑巴就会死在淑妃手里。
“贱人,算你走运!”淑妃恨恨地丢开晚余,瞬间就换上了娇滴滴又委屈的表情。
“皇上,您可回来了,这两个贱婢对臣妾不敬,臣妾气得心绞痛都犯了。”
她根本没有心绞痛,但每每闯了祸,就装心绞痛,好让祁让怜惜她,饶恕她。
祁让念着她父亲舍身救主的功劳,总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祁让这回却是真的动了怒,沿着汉白玉的台阶迈步上了月台,冲淑妃怒斥道:“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跑到朕的乾清宫撒野来了,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该到金銮殿上垂帘听政了?”
淑妃脸色一变,伸手去拉他的手:“皇上,您冤枉臣妾了,臣妾没有撒野,是这个贱婢仗着皇上的宠爱冲撞臣妾在先。”
“放肆!”
祁让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她不过区区一个奴才,配得上朕的宠爱吗,你在乾清宫撒野也就算了,捕风捉影都捉到朕的头上来了,看来朕平时太惯着你,竟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淑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彻底收起了撒娇卖乖的心思,屈膝下跪磕头请罪:“臣妾知错了,皇上饶命。”
祁让并不理会,大声道:“孙良言!”
“奴才在。”孙良言答应着走上来。
祁让一指淑妃:“你亲自押她回去,并晓喻各宫,淑妃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罚她即日起在永寿宫禁足一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和她一同受罚!”
“奴才遵旨。”孙良言单膝跪地领了旨意,起身对淑妃伸手作请,“淑妃娘娘,请吧!”
“皇上。”淑妃委屈巴巴地看向祁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上,您真的要为了一个贱婢惩罚臣妾吗?”
祁让冷着脸不为所动:“再多嘴一句,加罚一个月。”
淑妃的眼泪倏忽滚落下来,却还倔强道:“臣妾可以走,也可以领罚,臣妾就想知道一件事,皇上罚臣妾是因为臣妾坏了规矩,还是因为臣妾打了这贱婢?”
祁让的目光直到此时才落在晚余身上。
只一瞬,便又漠不关心地移开。
“做奴才的惹了你,你换个地方,要打要罚都可以,但乾清宫是什么地方,你怎能在这里撒野?也是朕平时太纵容你,从今往后,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擅入乾清宫。”
能够自由出入乾清宫是淑妃一直以来最大的骄傲,如今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收回了她的特权。
帝王的喜怒,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好,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回去领罚。”淑妃抽泣道,“只要皇上不是为了这贱婢,臣妾挨罚也心甘情愿。”
到了现在,她在意的竟还是这种事,祁让很是无奈,摆手叫孙良言把人带走。
直到淑妃走远了,才负手对跪在地上的晚余说道:“跟朕进来。”
第43章
晚余和素锦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匆匆把素锦上下查看了一番,确认她没事,这才跟在祁让身后进了大殿。
胡尽忠冲素锦比了个大拇指:“好丫头,你今天的功劳可大了,赶紧去给皇上准备茶水,趁着这热乎劲儿,皇上指定重重赏你。”
“谢公公提点。”素锦道谢,躬身退了下去。
祁让径直走进东暖阁,解下鹤氅看也不看就扔给晚余。
晚余连忙伸手接住,帮他挂在墙边的黄花梨雕龙纹朝服架上。
祁让脱了鞋,在南窗的炕上落了座,屈起右腿,右胳膊搭在腿上,手里一下一下地拨弄他的菩提珠串。
晚余挂好鹤氅,走回来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跪下。
祁让狭长的凤眸冷幽幽落在她脸上。
一张素净瓷白的小脸上,左边脸颊的五个手指印,以及下巴处被捏出来的红痕全都清晰可见。
祁让眯了眯眼,漠然道:“好好的,你招惹她做什么?”
晚余跪直了身子,打着手语说自己没有招惹淑妃,是淑妃一上来就不由分说打她。
祁让哼了声:“那么多奴才,她怎么不打别人,肯定是你没眼色非要往她跟前凑。”
“……”这话说的真叫人无语,晚余默默垂下头不再争辩。
祁让又眯了眯眼,很不满意她的沉默:“就算这一回你是无辜的,你杀人的事又怎么说?”
晚余心头一跳,紧张地绷紧了身子。
“说话呀!”祁让敲敲炕桌,阴阳怪气道,“你不会以为在龙床上睡一觉就能万事大吉了吧?”
一句话臊得晚余满脸通红。
那龙床虽然不是她自愿爬上去的,可她却结结实实地在上面睡了一觉,并且一觉睡到了天亮。
这一觉,让她之前所有的抗争都变成了欲擒故纵,也让她接下来的抗争显得矫情无力。
不管她以后再表现得如何贞烈,别人都会说,龙床都爬了,还装什么装?
总之,这一觉,把她所有的反抗全都一笔勾销了。
在祁让眼里,这一觉甚至成了她妥协讨饶的表现。
所以祁让才会说出这样讥讽的话。
她甚至怀疑,祁让是不是提前在熏香里放了别的东西,故意让她昏睡过去,好叫她无地自容,无可辩驳。
事到如今,她也确实无可辩驳,只能认命地跪在那里听候发落。
祁让见她如此温顺,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讽刺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默默地拨弄着珠串,像是在考虑如何处置她。
这时,胡尽忠领着素锦走进来,指挥着她把沏好的茶水放在炕桌上。
祁让看了眼素锦红肿的半边脸,淡淡道:“你方才在殿前大喊大叫有失体统,念在你无辜受牵连的份上,朕不罚你,孙良言说茶水房的掌事要调到别处去,以后这活就归你了,另外再去内务府领十两银子,两盒珍珠粉,再去御药房领两盒消肿化瘀的药膏……”
顿了顿,瞥了晚余一眼,往下也不说了,等着素锦自己领会。
素锦刚挨了打,脑子还乱着,一时没反应过来。
胡尽忠脑子转得快,提醒道:“还不快谢万岁爷恩典,晚余姑娘也受伤了,你领了药膏和珍珠粉记得分她一份。”
素锦恍然大悟,忙跪下磕头:“奴婢谢皇上隆恩。”
祁让仍是那样漠不关心的神情,又对晚余说:“以后你就做御前随侍女官吧,省得朕一眼没看住你就惹是生非,朕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天天给你救场!”
晚余也没问这随侍女官具体要干什么,直接俯身磕头谢了恩。
她故意激怒淑妃娘娘,挨了这顿打,就是为了让祁让放心不下,随时随地将她带在身边。
这样的话,她就可以跟着祁让去接风宴上见那个人了。
现在,她的目的达成,就是害素锦无辜挨打,叫她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可她又不能和素锦解释,只能找别的机会补偿她了。
胡尽忠见皇上终于下定决心把晚余留在身边,笑得嘴巴咧到了后脑勺,好像是他自己受了天大的封赏。
祁让瞧着他那没出息的样子,顺手将自己把玩了许久的菩提珠串扔给了他:“这个赏你了,你比孙良言年纪小,什么时候他死了,大总管的位子就归你。”
“……”胡尽忠于巨大的喜悦中感到巨大的绝望,脸色千变万化,精彩纷呈。
孙良言今年不到四十,就算他活到六十岁,那也还有二十多年呢!
况且谁也没规定年纪大的必须先死,万一自己一不小心死在他前面,岂非这辈子都当不上大总管了?
皇上好偏的心,拿一串珠子就把自己打发了,看来孙良言在他心里的地位实在不好撼动。
难怪人家背地里都说流水的后宫,铁打的孙公公,孙良言才是万岁爷放在心尖上的人。
胡尽忠心情复杂地跪下谢恩,问祁让:“淑妃娘娘禁了足,奴才是不是不用打更了?”
“怎么不用,一码归一码。”祁让正色道,“你打更朕也是应允了的,朕不能出尔反尔。”
“……是,奴才遵旨。”胡尽忠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越发觉得这回亏大了。
好在皇上这串珠子是无价宝,拿到外面去,买半条街都绰绰有余,对他来说多少算个安慰。
祁让自己跟自己玩了半天心眼子,生怕一个不慎会让人察觉出他对某人有特殊照顾。
眼下事情解决完了,他自认为自己也没有暴露,便摆摆手,对胡尽忠道:“下去吧,叫人把奏折搬过来,朕就在这里批阅。”
胡尽忠躬身应是,吩咐晚余好生伺候,自己带着素锦退了出去。
晚余跪在地上,拿不准要不要起来,起来之后要做点什么。
她很怕这样和祁让单独相处,感觉只要他们单独相处,这男人就会散发出让她窒息的压迫感。
相比做点什么,她宁愿安安静静的罚跪。
祁让手里没了珠串,就端起茶碗,用碗盖一下一下地刮着茶叶,然后浅浅地抿一口,再接着刮。
一副朕倒要看看你能跪到什么时候的架势。
晚余如芒在背,只能把头垂得更低。
两人谁也不肯主动打破僵局。
好在胡尽忠很快就让人把奏折送了过来。
祁让也终于找到一个台阶,等人退出去后,对晚余冷声道:“过来研墨。”
晚余不声不响地站起来。
跪得太久,两条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往前走了两步,腿一软,整个人向前趴去。
前面就是炕沿,头要是撞在上面,准能撞得头破血流。
“啊!”她惊呼一声,本能地闭上眼睛。
下一刻,额头重重撞在一块柔软又有弹性的物体上面。
第44章
晚余慌忙睁开眼睛,待看清自己的脸紧贴着祁让的大腿时,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祁让明明是盘腿坐在炕上的,什么时候把腿放下来了?